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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魔-第5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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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藏器果然如那人预料的战败,气度却获得修行者们的一致认同。
  连服月芒七重的宗师都败了,观者的期待值急剧上升,目光全都投向道统塔,尤其是第一日曾经亲眼见过祖师的人,更是心跳如鼓,以为还能得到第二次幸运。
  因此,第三名道士从小酒馆走出来时,几乎没人注意到。
  那是一名少女道士,看样子只有十六七岁,容貌极美,却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意,说话声更是清冷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就连一些修行者也跟凡人一样自惭形秽,不好意思看她太久。
  “祖师接受你的条件了。”女道士说,原来她出来不是与左流英斗法的,“请让慕行秋过来吧,我也很想见见他。”
  左流英没吱声,空中的那个声音哈哈大笑,“还是昆沌技高一筹,不,两筹,左流英连胜两战,自以为保住了泥丸宫,没料到昆沌早已趁虚而入。老巢失守,再战无益,左流英你可是输得彻彻底底。”
  这人直呼祖师之名,显得极不客气,终于惹得修行者不满,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在找他。
  “别找了,老子是异史君,来向昆沌宣战的,野林镇……哎呦……”声音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异史君的去向。
  左流英终于开口:“三日后,慕行秋来向道统祖师挑战,以燃香为记,他若能在一柱香时间内不败,就算他胜,请祖师十二年内清静无为,他若坚持不到,自愿交出全部魔种,其本人任凭祖师处置。”
  “祖师应战。”那名女道士说。
  天上地下,群情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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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九章 珍珠

  慕行秋躺在草地上,头枕双手,嘴里轻轻嚼着一截草棍,仰望天空。时值初秋,天高气爽,身下的野草柔软而坚韧,像一坛传说中的乡村自酿老酒,入口粗洌,余味香醇,太过娇弱的人享受不了这种乐趣。
  魔种化成的藤条就放在他身边,它的力量在慢慢恢复,偶尔会像蛇一样突然昂起半截,然后重重地抽在草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慕行秋也不理它,只是盯着天空变幻莫测的流云,脑子里其实空空一片,什么也没想。
  他甚至没在周围施放法术禁制,女道士因此能够轻易地接近,站在山坡上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知道自己是天下最大的笑柄吗?”
  慕行秋站起来,吐掉嘴里的草棍,打量十几步以外的年轻女道士,过了一会才隐约认出她的身份,“张香儿,张灵生的女儿?”
  张香儿敷衍地嗯了一声,她身上没有多少父亲的影子,倒是还留有不少小时候的样子,慕行秋脑海中立刻出现两个孩子的身影,他们在沈休明的花圃里跑来跑去,一路跟踪慕行秋,却又很少靠近,“沈存异呢?”
  张香儿微微皱下眉,好像不太高兴听到这个名字,“应该在塔里修行吧,我不知道。”
  修行会改变许多,儿时的伙伴如果不能并肩前进,很容易生出隔阂,慕行秋问了不该问的事情,笑了笑,“这么说天下人都知道我向昆沌挑战的事情了?”
  “祖师。”张香儿认真地纠正,“你让左流英前去皇京宣战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吧?”
  “我没让任何人去宣战,他是自愿的,想抢在我前面体验一下昆沌祖师到底有多厉害。”慕行秋也纠正道,并在称呼上做出小小的妥协。
  张香儿略微寻思了一下,接受了“昆沌祖师”的叫法。“我以为你会躲起来,直到三天之后再突然出现在皇京,就像左流英那样。”
  “我不想躲躲藏藏,那会影响斗法之前的心情。”慕行秋伸了一个懒腰,张香儿手指微动,待到发现慕行秋并无任何攻击意图,慢慢将手掌缩回袖子里。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左流英的记忆,你们在五里之外分手,他去皇京,你……在这里休息。我以为不会找到你。我不明白,此地离皇京只有不到百里,你又没有别的事情,为何要选三天之后斗法,故弄玄虚吗?”
  “左流英的记忆里没有答案吗?”
  张香儿语塞,过了一会她说:“拿到他全部记忆的是祖师,不是我。”
  “全部记忆?昆沌祖师若是真的拿到全部记忆,他就不会同意三天之后的斗法,而是直接杀过来夺取魔种。”
  或许是受到“魔种”两字的刺激。草地上的藤条突然弹跳起来,慕行秋一把抓住,藤条挣扎了一会,逐渐稳定。
  “昆沌祖师认为我们隐藏着不利于他的秘密。他要挖出这个秘密,所以才会同意三天之后的斗法,至于为什么非得是三天,我在等它恢复元气。时间太短,魔种力量不足,超过三天。我就控制不住它了。”
  “嘿,谁能想到毕生与魔族斗争的慕行秋和左流英,竟然要借助魔种与道统祖师斗法。”张香儿冷笑一声,突然跃上天空,“我走了。”
  “等等,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从前的监护人,是怎么变成天下人眼中笑柄的。”张香儿的冷傲不像道门子弟隐藏得那么深,清晰地显露出来,表明她还没有纯正的道士之心。
  “我现在也是你的监护人,我对你父亲承诺过,只要我活着就会照顾你,如果有谁欺负你,请告诉我。对了,你的生日是八月初九,刚刚过完。”
  张香儿重新落到地面,神情越显冰冷,“从现在起,我解除你的承诺,你用不着再‘照顾’我了,没人欺负我,我是道士,不过生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好吧,我告诉你实话,我来了结一桩道劫:从小就有人不断地跟我说我有一位了不起的监护人,说你如何厉害、如何伟大,多少年来,我日思夜想,甚至为你亲手制作了一件又一件的礼物,可你从不出现。不,出现过一次,在休明叔叔的花圃里,匆匆来、匆匆去,你去看的根本不是我,我只是凑巧在那里而已。这件事像小石子一样硌在我心里,阻止我形成道士之心,影响我的修行。往事不逝,逐日增生,书上说这叫‘珍珠劫’,我今天就是要打破这颗多余的珍珠。”
  蚌类不停分泌液体包裹那些混进体内的沙砾,造出一颗颗珍珠,结果虽然美丽,对于制造者来说却无意义,它的感受绝不会有半点舒服。
  “祝你成功,但这与我对你父亲的承诺无关。”慕行秋笑了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张灵生死前托孤的场景。
  张香儿心中有一道珍珠劫,慕行秋心中却有一连串的珍珠,是不是劫他不知道,但他一颗也不想丢掉。
  张香儿再次升空,“不重要了,祖师会帮我斩断此劫,三天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你会被关进拔魔洞,我再也不用……”
  “拔魔洞?那里就是我的归宿吗?”
  “祖师不杀人,连妖族都不会亲手杀死,所以你战败之后会被送进拔魔洞。”张香儿顿了顿,“你盗走魔种,又以魔种为武器与祖师斗法,进拔魔洞……是你应得的下场。”
  “是啊,道统都这么认为吧?”
  “当然。”张香儿开始觉得古怪了,向百里之外的皇京飞去,远远地又送来一句话,“你若肯改过,祖师会原谅你,他对所有道士出身的人都很宽容……”
  张香儿消失了。
  慕行秋重新躺在草地上,随手又折了一截草棍放在嘴里,低声嘀咕道:“照顾人还真是麻烦,张灵生。你果然懂得怎么报复我……仔细想想,我好像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慕行秋自言自语,他给张香儿留下过不少修行用的丹药与材料,但他的确从来没去特意看过她,听说她在西介国公主和沈休明那里得到充分的宠爱,他一直觉得自己没必要出现。
  “还好,她是道士,自己能迈过这道坎儿。”慕行秋真希望就这么一直躺着,永远都不用起来,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可事情自己会找上门来。张香儿走后没多久,龙魔就从空中飘然而降,在慕行秋身边抱膝而坐,她的肤色还有些发蓝,但是身体基本复原了,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好像在回忆什么好玩的场景。
  “小姑娘断不了珍珠劫。”龙魔说。
  “昆沌会帮她。”
  “过后小姑娘会后悔的。”
  慕行秋无所谓地嗯了一声,他现在正处于极度放松的状态,不关心任何事。甚至不关心三天后的斗法,“你不感到厌倦吗?”
  “厌倦什么?”
  “目标一次又一次地接近,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远去,你总是打不破拔魔洞。而我的面前总是有新的对手,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你不感到厌倦吗?”
  龙魔想了一会。“不厌倦,我觉得很有趣,试想一下。如果我很早就打破了拔魔洞,放出一堆一见阳光就化成灰的魂魄,那我现在大概就会变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你知道吗?刚得到魔劫的时候我还有点遗憾哩,担心这回终于能够成功,然后我就真的没有追求了。”
  慕行秋扔掉嘴里的草棍,坐了起来,“没错,我为什么要厌倦呢?敌人并非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一直就在那里,可是当我太弱的时候,我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他们也瞧不上我。所以一切并非重复不变,我有所得,一直都有所得。”
  龙魔笑了,“你能挨过这三天吧,魔种对你的影响可是越来越明显了。”
  “非如此不足以操控魔种。”慕行秋坚定地说,他刚刚将一丝魔念驱逐出脑海,又恢复了从前的斗志。
  “你不用非得这么辛苦的。”龙魔温柔地说,就像同情自己的遭遇。
  “机会不能浪费,如果不用进拔魔洞就能击败昆沌,岂不是更好?这一战我要全力以赴。”
  “一心本用、无心之用,除了念心科传人,真的没人能向你解释它们的含义了吗?”
  慕行秋摇摇头,“只有她们。”
  “她们只是一些腐朽的魂魄,是不是记得这些事情很难说,就算记得也可能毫无用处,毕竟念心幻术第十层、第十一层从来没有修成过。”
  “所以这只是机会,而非必胜之道,所以我才要全力以赴准备三天后的一战,争取不用进拔魔洞。”
  慕行秋转向龙魔,严肃地看着那张与芳芳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面孔,“答应我,好好照顾慕冬儿,还有……”
  龙魔笑了一下,“啊,你也给我留了一个‘大麻烦’,还好,我喜欢多管闲事,只是杨清音真的会恨死我了,他们母子分离这么年,都跟我有关。”
  “她的心胸很坦荡,最后会理解你。”慕行秋也笑了笑,“机会越多越好,一次、两次不够,还得有更多后手,如果我还是打不过昆沌,进了拔魔洞也出不来,那么最后的希望就在慕冬儿和……霜魂剑身上。”
  慕行秋不自觉地在右肋处摸了一下,用法术刻在上面的霜魂剑已经被去除了。
  “你为天下人而战,天下人却视你为笑柄,真是讽刺。”
  “我不为天下人而战,甚至不是为亲人朋友而战。”慕行秋站起身,望向皇京,“我曾经在他面前逃走,就要再回去向他挑战,我为自己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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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章 心坚如石

  夜已经很深了,小酒馆里走出一名年轻的道士,在门口东张西望,显得有些紧张,好在皇京的居民都已入睡,街上非常安静,否则的话,看惯了道士的冷傲清高,他们一定会觉得这名年轻道士不合格。
  年轻道士缓步走向街口,目光一直不离站在那里的左流英。
  左流英在白天的斗法中如大家所料输给了祖师,在这之后,就没有多少人继续关注他了,整个皇京都在议论三天后的约战和那个叫慕行秋的人,每每以摇头开始,以大笑结束。
  左流英一直站在原地不动,众人也不觉得奇怪,只当他是战败之后的沮丧。
  年轻道士走到左流英身前十余步时停下,他只能看见下半张面孔,等了好一会,帽檐儿慢慢抬起,他看到了整张脸,在月光下俊美得像是一朵鲜花,唯独那目光直透人心,给鲜花抹上了一层寒霜。
  极少有人能在左流英面前保持镇定,年轻道士更不能,他微微抖了一下,像是要跳起来,然后恭恭敬敬地施以道统之礼,姿势略显生硬,好像刚学会不久,“庞山弟子沈存异拜见……拜见左……前辈。”
  左流英已经退出道统,首座、道士、道友这些称呼都不适宜,许多人并不在意这种小事,沈存异却是个实诚人,总觉得称呼必须具有实际意义,想了半天,叫出了“前辈”两个字,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因为对面的左流英看上去比他还要年轻。
  沈存异长得很像父亲沈休明,即使成为一名真正的道士,脸上也是一副担心自己不够努力、难以获得其他人认可的紧张样子。
  慕行秋会怀念这样的神情,左流英却不在意,目光冷淡,也不吱声。
  “我父亲是沈休明。从前也是庞山弟子,但是没有凝丹,后来他给庞山种花……”
  “我认得你父亲。”左流英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空洞而缥缈,本该具有的语气与情感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沈存异吃了一惊,终于瞧出事情有点不对劲儿,“前辈受伤了吗?”
  左流英缓缓摇下头。
  沈存异脸更红了,“对不起,我的内丹才达吸气六重。什么也看不出来……”
  “找我有事?”左流英直接问道。
  “我……我来向前辈寻求建议。”沈存异小声说,看到左流英并无拒绝之意,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觉得自己的修行已经到头了,再炼下去也是在浪费时间,我想……我想回家,可他们说我这是遇到了思乡劫,若能割舍父母亲情,修行会因此上升一大截。我拿不定主意。一直想找道统以外的修行者询问意见,可是……对不起,我太啰嗦了,请前辈原谅。”
  “你想退出道统?”左流英向前迈出一步。
  沈存异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他的道士之心可算是一塌糊涂,咬着嘴唇想了一会,“是,我曾想过退出道统。前辈和慕行秋叔叔都退出了道统,我觉得自己也可以。”沈存异回头望了一眼空中的道统塔,“我原打算道统回归、与妖魔的战争结束就退出的。斩妖除魔毕竟是道士的职责,我不能退却。但是现在有了祖师,妖魔不堪一击,好像已经用不到我了,但另一方面,祖师出世以来,大家的修行都变得容易一些,我又觉得现在退出道统太草率了……”
  为了说清楚自己的内心矛盾,沈存异的确有点啰嗦,左流英安静地倾听,偶尔迈出一步,当沈存异终于说完的时候,两人相距只有三步之遥。
  即使对于普通人,如果不是特别相熟的话,这个距离也显得有点太近了,沈存异站在原地没动,完全是因为尊重对方。当左流英抬起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时,沈存异本能地做出躲避动作,对于道士来说,任何接触举动都显得太危险了。
  可他没能躲开,左流英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下来,沈存异身子向左边微微一倾,勉强站稳,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父亲总跟我说起左前辈和慕行秋叔叔的事情,我一直当你们……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左流英的手臂在微微颤抖,他却不承认自己受伤,沈存异突然醒悟过来:“前辈还在与祖师斗法!”
  左流英与昆沌的斗法并未结束,白天他输了第一战,大部分记忆都已展露给昆沌,就在众人将议论焦点由左流英变成慕行秋时,两人开始了第二战,因为在左流英的脑海中还有一小块记忆没有被夺去。
  这块记忆里隐藏着他与慕行秋共同制定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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