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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吟-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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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我忍不住问他:老周,又在发什么呆,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我们能帮你出出主意的,可以为你解解难,不能帮你的,你说出来后心里也要舒服点,不要什么都闷在心里。

  阿灿也对他说:是不是案子上的事,是不是你在考虑该不该交待。我对你说吧,这些我见多了,坦白从宽,新疆搬砖,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出来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不要看阿灿平时不说话,一旦说出,一针见血直捣龙穴,一句顶一万句,句句是格言。

  老周听后大吃一惊。

  我接着说:是不是阿灿说的这件事,我是过来人,没有经验也有教训,可能我真的能帮你一把。

  老周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我们说了:

  这几天我心里很烦,我的案子按说要结了,又突然冒出一件事来。原来确定我贪污的金额为八千多元,现在检察院的说我还有一笔没有交待,这一笔有两万多元,是我向一个朋友借来买房子的,后来这个朋友看见我坐牢了,担心得不到这笔钱,检察院的来调查时,他就给检察院说了。

  我问道:你对检察院怎么说?

  老周说:我说我记不清了,检察院的叫我好好想想,他们过两天再来。

  阿灿问:有借条没有?

  没有借条,当时我们的关系很好,他又在承包我们的工程,我一开口,他就借给我了,什么手续都没有。

  阿灿站起来嘿嘿一笑,说:这还不简单,有借条就是借款,没有借条就是不认。

  不认,老周说:检察院都提到这件事了,看来他们已经掌握了情况,不认怎么行。

  阿灿说:有什么不行的,天知地知你知他知,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孤证不是证据,死无对证。你以为你认了会马上放你出去,他们会说老周,你交待得很多,很配合,你收拾东西回家吧,我们开车来接你,车子就在门口。他们是在套你、整你,把你往死里整,几十岁的人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去说,去承认啊。

  阿灿一气之下,到风窗看风景去了。

  或许,他不是在生老周的气,或许是冲着自己生气,冲着自己犯过同样的错误生气,我也有类似的经历,也曾上当受骗过,跟阿灿一样。

  老周不说话了。

  我说:先撇开其它不说,现在检察院认定你贪污的金额是八千多元,这八千元可判可不判,即使判,说不定可以捞个缓刑。如果再加上那两万多元,就有三万元了,这个金额肯定要被判刑,说不定还得不到缓刑。你要慎重考虑。

  老周沉默不语。我接着说: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二条规定,三万元属于金额较大,可以判三至五年有期徒刑。如果你说个有字,你就要坐三到五年的牢,如果你说个不字,说不定下个月的今天你就在家里了。阿灿说的坦白遭关抗拒得玩,这句话是没有错的,不说别的,我自身的经历就证实了这一点。

  老周问:如果检察院掌握的证据确凿,你不认,他还不是照样判。

  他判是他的事,你认不认是你的事。一般说来,只有你的口供,没有旁证,他判不了你,如果你不承认,但有多个旁证,他照样判你。现在,是你和那个人之间的事,没有第三个人来证实,要认定是比较困难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说。

  阿灿虽然在看风景,耳朵却没有闲着,一直注意听我们的交谈。听到这时,他听不下去了,他提着脚镣蹬蹬跑来,用近似吼叫的声音对老周说:

  你说它做什么,又没有打你,就是打了你,你都不能说,你愿意挨打还是愿意坐牢。

  当然宁愿打一顿了。老周苦笑着说。

  该是,那你就不要说。阿灿说。

  周应发没有承认,检察院的人吓唬吓唬就走了,从此没有来过。

  老周象是得到赦令一样,对我和阿灿感激涕零,如果没有我们,他肯定会招供,后果可以想象。

  是的,一旦入狱,便要把坐牢置之度外,不要急于出去,安下心来慢慢磨,作好坐三月五月,一年半载的思想准备。不能急着出去,越急越出不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为了达到长期厮守的目的,便雇凶手魏老六将妻杀害(1)
在号子里,最活跃的人算是新鬼胡昌安,他是在我去住院时进来的,杀人案。

  周应发知道我在写东西,就对我说,胡昌安的经历丰富多彩,可以作为写作素材。胡昌安也很乐意到我身边,讲述他的离奇故事。

  胡昌安二十多岁,四川人,我们都叫他小四川。他皮肤白白的,眼睛很大,很精神,也很精灵。他对我说,他肯定是死刑,杀人偿命,这是没有说的,只是年年轻轻就死了,不划算,多少要留点什么在人世间。看来不能生儿育女;不能传宗接代,希望我把他的经历写写,至少留个骂名在世。

  他是靠他那张小白脸在社会上混的,多数时间给富婆老女人当鸭子。为了练好基本功,他白天用红酒加鸡蛋清搓揉生殖器,晚上就去舞厅寻找猎物。那些上了年纪的单身妇人尽管珠光宝气,却不能掩饰腰间腿上多余的赘肉。她们经常孤独地坐着,无人搭理,这些人成为他攻击的对象。

  他作案多次,几乎都是麻醉抢劫,对象清一色都是女性,而且多数是在这些人家中,*后再作案,劫色又劫财。一般来说,当事人不会去报案,因为所作之事难以启齿。

  这次,他和他的一个朋友瞄好了一个一看就知道是富婆的女人,这个富婆十个指姆都带有金戒子,脖子上还套了两副项链,他们以租房为名,把富婆杀死在出租屋里。除了金首饰外,他们还搜到几千元钱和一部手机,小四川分到那部手机,公安根据这部手机破的案。

  小四川在号子里,在快要死时才想到没有给父母尽孝,在乍暖还寒的初春,他赤身*,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任北风凛冽,寒流逼人,他要我给他画张速写,题名“忏悔”,寄给他的父母。

  除此以外,小四川再也没有忧愁和烦恼,一天乐呵呵的,白天不是下棋就是打牌,晚上一倒下,呼啦啦睡了。

  这两天,我患了重感冒,给张维宽要的那些ABC之类的药,根本不起作用,于是,趁吕医生巡监时,我便找到她,托她在外面给我买点好药。

  吕医生倒是热情,她拿了我一百元钱,一去就去了三天。这三天里,我天天都在等她,天天都在等着吃她买来的药,要知道,我是等着吃药治病的。第三天,我的感冒好得多了,可以不吃药了,吕医生也来了。

  她递给我两小包药,并且好心地对我说道:你要的药我都给你买来了,现在放在我那里,如果你需要,我会给你送来,这些药很贵,放在你这里,他们会给你要来吃的。知道吗?

  吕医生,我的病基本好了。

  我想用这句话来塞她,生病时你不拿药来,病好后才送来,看你怎么回答。

  病好了也要继续服药,还需要巩固,有时表面看见好了,实际上病菌还存在,还需要服药。

  真是回答得再好再妙不过了。一百元就买这两小包药,我想这两小包药可能她是在住院部拿来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口里却不能说什么。

  新鬼总是在傍晚时分进号,在等待收风时,来了一个新鬼,这个新鬼穿得毛光水滑,赤脚进了监门。

  新鬼进号后,没有找一个角落蹲起,也没有毫无顾虑地四处张望,而是站在门后,等候处理。从他的举动可以得知,他谙悉监狱里的规矩,但从未坐过牢。

  阿灿闲极无聊,决定拿新鬼来取乐。

  阿灿一个眼神,袁老三将新鬼揪到阿灿跟前。

  阿灿不说话,双眼恶狠狠盯着新鬼,两张面孔相距不到一尺。那种神态,我刚进号子时领教过,只是这个新鬼没有我镇静,他哆哆嗦嗦蹲在阿灿的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阿灿没有任何动作,仍然目不转睛瞪着新鬼,眼里射出凶光。

  新鬼的精神完全崩溃,他“哇”地哭出声来,喊道:爷,爷,爷们。他的双脚软软地瘫在地下,抱着阿灿的腿不住地摇晃。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新鬼,一个窝囊废。我估计,公安在审讯他时,还没开口,他全部招认了。

  袁老三一把将他揪起,喝令蹲好。

  日你家妈,你今天终于落在老子手里了。

  阿灿坐在龙座上,目光咄逼新鬼,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

  新鬼蹲在阿灿的面前,怯生生地望着阿灿,他一头雾水,不知是怎么回事。什么叫终于落在手里,似乎他们以前就相识,还是对手。新鬼不停地眨着眼,努力回忆在那里打过交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今天晚上就惨了。

  你家妈的*,你打老子时没有想到会有今天。今天,该轮到老子来来整你。给老子跪下!

  新鬼“咚”的一声跪下。他仍然莫名其妙地看着阿灿,他真是记不起在那里见过,而且还打过。新鬼解释说: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老人家,我更没有打过你啊。

  没有?阿灿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说:

  你跟老子再说一句。

  新鬼不敢挡,也不敢躲,甚至不敢摸摸被煽红的脸。他哭丧着说:我是第一次坐牢,第一次遇到你老人家,我怎么可…可能打…打过你。

  还说没有,原来劳教时,在三江农场,老子在二大队,你在八大队,你们四五个人打过老子一次。

  阿灿越说越具体,时间地点都有了。

  新鬼简直在哭诉:

  我没有被劳教过,更没有打过你,爷,你肯定记错人了,真的不是我。

  阿灿一本正经的,一笑也不笑,我倒是躲在后面发笑。

  你的小名是不是疤子?阿灿问。他发现新鬼的脖子上有块疤。

  是啊。

  新鬼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那就是你了,老子不会认错人的,给老子打。

  阿灿又是一个耳光搧过去。袁老三对着新鬼踩了几大脚。

  疤子一下子被打翻在地,又立即爬起来跪好,急忙申辩:我是叫疤子,我没有劳教过,更没有打过你,你肯定记错人了,真的不是我。

  袁老三也插话说:就是你,当时我也在三江农场劳教,老子也在场。

  你叫什么名字?哪样案子?阿灿换了一个口气问。

  我叫江涛,杀人案。

  杀哪个?

  杀我婆娘。

  江涛因与一女人私通,为了达到长期厮守的目的,便雇凶手魏老六将妻杀害。

  你连自己的婆娘都要杀。

  阿灿摇摇头,起身走了。他对这些案子不感兴趣,除了贩毒。

为了达到长期厮守的目的,便雇凶手魏老六将妻杀害(2)
袁老三等人将江涛弄到水池边,要细细地过他。

  听见这个名字很熟,再仔细看看,我觉得在那里见过他。

  我制止袁老三,问江涛:

  你是不是在严斌的手下搞过?

  是的,我在严斌的那里搞过。你是……

  我姓黄。

  他迟疑了一下,马上说:喔,是黄哥,你的事我听说了,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求求你帮我一把。

  没有事,这里不是我说了算,是组长说了算,只要懂事就好处。

  懂事懂事,我绝对懂事,在外面没有说的,在这里我又咋个懂事?老黄哥,你一定得帮我,一定帮我。

  我走进他,小声说道:我可以帮你,你也得帮自己才行。监狱里的懂事就是要钱,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只是怎么才能把钱拿进来。

  这点我会安排。

  晚上,我与阿灿商量后,把江涛提到中铺。我知道,江涛绝对可以搞钱来的,在社会上他也有几个象严斌这样的哥们,哥们又很仗义,绝不会不管他。

  江涛写了几张要钱的条子,通过我,我又通过廖应龙,从他朋友那里要了几千元,得到的钱,如数交给阿灿,由阿灿统一安排。

  不久,江涛被提到岛上,和我们同锅吃饭。

  江涛入监后情绪燥动不安,他深知自己罪行重大,犯了死罪。他不想死,他杀妻的目的,是想过得更好,没想到比过去更糟,而且是糟得不能再糟了。他真后悔走上了这一步,从进监狱这一天,一直到他死,他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甚至死后也不会得到安宁。后悔是没有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生命,好死不如赖活,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想通过我了解监外的情况,掌握他罪行的大小,不能白白地等死,他主动与我进行了一次对话。他想通过我关心的话题,把距离拉近。

  江涛说:陈林这小子开了一个夜总会,叫金太阳,在贵阳可以算是规模最大的,可能近期就要开张。

  我知道这个夜总会,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介绍,但不知道是陈林开的。

  我问:他在龙宫桑拿池搞了一个赌场,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我知道,他和严斌家舅子三个人合伙搞的,后来被内部的人报公安,公安的来扑过一次,抓了四十多个人,收了上百万赌资。

  陈林也遭了?

  这小子命大,他当天晚上没有在场,没有遭。再说,遭了也没事,一个人罚五千元就放出来了。

  停顿了一下,江涛又说:你的这件事我听说过,陈林这尸儿极不讲信用,他整的不是你一个,哪个没有遭他整过。很多人都想杀他。现在他正是最红的时候,有刘方仁为他撑腰,谁都不敢惹他。

  陈林当时真可称为贵州的金太阳,倚仗刘方仁的权势胡作非为,如夏桀。我仰天长叹“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对于身陷地狱的我和如日中天的陈林,我可以与他同死。

  他和刘方仁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明知故问。

  什么关系,他是刘方仁的干儿子,刘方仁是他的干爹,刘方仁在中南海请客时,都把他带去,向别人介绍,说陈林是贵州的企业家,富翁,家产过亿元。

  听说陈林给刘方仁买了一幢别墅,在北京。你知道这件事不?

  知道,我也是听说的。

  然后,他换了个话题,他小声地问我:你是老哥子,见多识广,我的这个案子,有没有希望?

  他所指的希望是能不能保住一条命,从他怯懦的目光中,流露出对生的乞望。

  我说:你的这个案子,要就是两个都上山,要就是一个上山一个死缓,如果按正常程序办理,你肯定上山,魏老六死缓。因为你是主谋,你要承担这个案子的所有罪。魏老六不过是个主犯而已。

  江涛焦急地问:怎样才能我判死缓,魏老六判死刑呢?

  人到这个份上,都把自己的生命看重于他人的生命。

  你必须和魏老六搞攻守同盟,第一,他愿意为你去死,第二,你要拿一笔钱给他,第三,打通法院的关节,第四,整个操作过程不能让魏老六知道。

  江涛一言不发地忖量我的这番话,半晌,他突然哭丧着跪在我的面前,叩头如捣蒜,失声说道:老黄哥,我求求你了,救我一命,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求求你了。

  起来!我喝止他。

  人虽然起来了,他还是呜呜地哭过不停。

  有胆量雇凶杀害自己的结发妻子,却没有胆量承担后果,居然还象女人那样哭泣。这时我想起了小死鬼,临上刑场前面不变色心不跳,还不忘把衣袋里的半包香烟留下,虽然小死鬼算不了英雄,至少是条汉子,那象江涛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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