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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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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孩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怪腔怪调,一会儿叫“一二一”,一会儿叫“呀咿呀”,一会儿叫“吗咪吗”,听得出,声音是憋足劲发出的。小孩的声音奶声奶气,清脆细嫩,分不出是男是女。女人的声音很是好听,在监狱蹲长后更有这样的感觉,这是成熟的,正当年华的女性发出的声音,健中含娇。从声音可以设想这些女人的年龄和模样,甚至还可以给人更多的想象。
我们也开始跑步,跟着喊口号。跑步的姿势与昔日的军训全然不同。由于地方狭窄,因地置宜塑造出一种跑姿:马步。不需要速度,不需要距离,只要左脚踏出,右脚并在左脚边,踏左脚时很用力,并右脚时很轻便,节奏感很强。尽管跑的距离不长,不多一会,毛毛细汗已冒出额头。
全体犯人跑得很卖力,口号喊得天响。我又弄不明白了,我不明白他们吃得又不好,睡得更差劲,为什么跑得还这么展劲,他们故意把跑步的动作夸张,喊口号时更是歇斯底里。可以说他们不是在跑步,而是又吼又跳的发作。我猜想,平时他们不能动,不能说,全靠跑步时叫喊。这是身体的运动,更是情绪的发泄。
我也在试探着这种跑的姿势,轻重相应刚柔相合快慢相间,一张一弛一起一伏,不仅踩着了节奏还真有了点感觉。真感谢发明这种跑步方式的人,使这些被监狱里的规矩所束缚的犯人能有一个因地置宜的锻炼方式,也使他们获得跳舞式的*。
现在,我的毛毛细汗开始汇集成颗颗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很长时间都没这样运动,真是有点累了。再看看那些囚犯,一个个依然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我突然想到我已融入了他们之中,和这些杀人犯抢劫犯*犯贩毒犯随着同一节奏同向同流,而且还很协调。我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脸,并不都是那样凶恶,有的显得单纯,有的显得嫩稚,有的显得无知,甚至,有的确实显得慈悲。
真正穷凶极恶的人,为数也不多。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传来哗啦啦的铁镣声,只见牢头阿灿*上身,穿着裤衩,拖着脚镣,从监号里面跳了出来。他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哼着什么,面带喜悦,也加入了跑步队伍。尽管脚下拖着十多斤重的铁镣,并不影响他心情愉快的早锻炼。
他用绳子提着脚镣,跑得如此轻松,还带头喊口号,声音与其他呼号人一个腔调。他跑步时不看地面不看前面,而是仰着脸看着兰天。从下向上看,兰天被钢筋混凝土撕得支离破碎,但间隙中毕竟还是兰天,是鸽子飞翔的天空,是自由的天空。人在苦恼时,不妨抬头看看天空,人在坐牢时,更应该多抬头多看看天空。
阿灿可不这样想,他只想让他的目光达到无限,达到没有任何尘埃污染之地。他在号子里已关了两年,每天一睁开眼,看见的都是肮脏龌龊令人厌恶令人窒息的东西,高墙啊铁窗啊囚犯啊甚至包括狱警,他真想把这些砸碎踩烂,但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就是抬起头,看那兰天。他看得相当专注,他全然不去考虑跑步时该不该掉头转弯会不会撞着前面的人。他全凭他的感觉跑,他的感觉不会有错,他不会撞着人更不会撞着墙,他已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境界。
他跑了一圈又一圈,脚镣也欢快地唱了一路,直跑到大汗淋漓。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脚镣也欢快地唱了一路(3)
跑完步后,我们原还蹲在墙脚,风坝顿时宽敞起来。
牢头觉得还没锻炼到位,又摆开架势,练起拳击来,紧攥的拳头如同铁锤,象风一样左划右劈,什么直拳、下钩拳、左钩拳、右钩拳、组合拳一应派上。那个架势,不仅说明他精通拳击,还有一种强悍和力量的显示。
他确实是在显示而不是展示,说他不是展示是因为他的这套拳术从专业人士看来毫无章法破绽百出甚至乱七八糟。但是,监狱里真正懂得拳术的又有几个。
阿灿想,这些犯人绝对看不懂击拳,他要显示的,是自己的强悍,是自己的力量。作为这个号子的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他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显示自己。
斑驳的阳光疏洒在风坝的墙面,牢头甩着脚下的铁镣嗖嗖地练拳,脚镣哗哗作响,显示出虎虎生威。
我甚至有点感染了,一个死囚,在森严的死牢里,仍然表现出对健的追求,对生的渴望。或许,明天凌晨,他会被拖出去枪毙,他这身强健的身躯会冰凉僵硬,最后化为一缕青烟一捧白灰。那些都是明天以后的事,今天他仍是健全的人。
是什么使这个死刑犯如此乐观豁朗?在他的生活中尽管充满了磨难和痛苦,却反映出一种超拔人生的态度和自信。或许他有很多不是之处,但在这方面的性格魅力,足以使死狱充满生机。
表演完以后,牢头去洗漱。他脱了个精光,让健壮的肌体全面展现。他仰着头,张开嘴,闭着眼,把一盆盆凉水,劈头盖脸泼下,然后雄狮般地甩甩头。晶莹的水珠在他的身上快乐地跳跃、飞溅,在阳光逆射下,如同闪亮的珍珠。
他漱口也和常人大不一样,不仅手用力,头还剧烈晃动,弄得牙膏泡沫四处飞扬。洗漱完毕,他噙着一口清水,悄悄走到墙角,轻轻喷向从砖缝里长出来的一棵小草。
此时他象温柔细心的小妇人,他不愿惊醒小草,又要施以他的关爱。
这株小草是监号里唯一的绿色,它长在阴暗的墙角,不见天日,尽管形单影薄,显得极为羸弱,但是它顽强地扬起绿叶,展示自己的生命。
阿灿安静地站立,深情地看着这株小草,他和刚才的举止完全判若两人。他发现小草的茎部有一粒难以看见的泥土,他靠了上去,一手扶着小草,一手轻轻地把泥土抹去。
此时此地的阿灿,面对娇嫩而又顽强的小草不知有什么样的感概,他们的命运相同,都蹲在阴森潮湿的牢房里,他们的性格相似,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展示自己的彩色。
这时,从监室内走出来一个人,此人叫刘胜林。他长得细长细长,把他形容成唐。吉诃德一点也不过份,不知是关久了还是什么,身上瘦得只见骨头,如同生物研究室里的骨架标本。眼球深陷在眼框中,脸色白得不见血色,额头光光的,只有几绺少而长的头发盘缠在上面。
他走动时如同风摆柳,轻飘飘、晃悠悠。他也运动,但不能采取其它运动方式,唯恐骨骼散架后难以组合。他的运动方式很特别,用双手托着后脑勺练深蹲,一下子竟然蹲了三十多个,蹲毕额上冒着热气,整个身子更象一柱白烟。
他不敢冲澡,只是将毛巾湿水,然后在脸上蘸蘸。他怕感冒,在监狱里千万不能生病,这里缺医少药,很多监毙的人多数是因病而死。
又是一阵脚镣声,这个声响比牢头的脚镣更加欢快。随着镣响,从监室奔出一个*来,满面笑容咿哩啊啦哼着流行小调,*随着左右腿的迈进而摆动,虽然细得出奇,但是并不影响他*上演。他的那股高兴劲,就象今天又是他的什么节日。
此人约模十八、九岁,矮小个头,马脸狮鼻猪唇,最难看的五官都集中在他脸上,而且组合得极不到位。这些也不影响他的情绪,他跑到水池边,提起一桶水,从头淋到脚,大喝一声好爽,然后又提起一桶,照原样淋下。水花四溅,射得牢头一脚都是水。
这个小子叫小死鬼,号子里的规矩对他来说如一纸空文。一般来说,牢头对死囚犯都要放松一些,管教不严,再加上小死鬼又这么小,他的父亲和牢头也有交情,所以他就很放肆。别人见了牢头就躲开,他呢,有时还主动去顶撞牢头。就拿这次冲澡来说吧,明明看见阿灿在旁边,还故意大手大脚把水溅在阿灿身上。
阿灿二话不说,一拳击在他的前胸,打得他几个趔趄,叭嗒一声跌倒在又湿又滑的地上。他也不恼怒,很敏捷地爬起来,站稳后还嘻皮笑脸地说:灿哥,错了错了。
牢头怒目一瞪,又来一个假动作,吓唬吓唬便走开了。小死鬼朝着牢头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提起一桶水浇下,连说爽啊,声音比前两次更响亮,就象对着牢头说的。我知道,他是显示他在号子里的特殊地位。连牢头都不怕的人,他又会怕谁。
最后一位出来的也戴着脚镣,此人叫小祥,七月天气还披着棉衣,他五官皱巴巴挤在一起,无精打采,步履蹒跚,脸色惨白还青。
他晃二晃三地出来后,便倚靠在门边,不动了。
以后我才知道,凡是戴着脚镣的都是死刑犯,一审被判死刑,只等接二审判决。二审判决不在监狱里接,都是到法院。如果维持原判,就不再回来,拖去枪毙。
一般出了牢门就知道改不改判,维持死判的,由武警来提人,出门后便五花八绑押走。
我被关押的监号是下六号,也是死囚号。为了防止意外,死囚犯都是分散关押在六个号子,由其他案犯看管照料。
这个时候小死鬼大出风头(1)
死刑犯在监室的特权是可以不参加学习,不用背《刑法》和《刑事诉讼法》。
阿灿不是这样,他不仅参加,还管得很严,他要求每个犯人都要背得滚瓜烂熟,否则他会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
他穿着好后,走出监室,开始一天的学习。
这时我才想起我还没有漱口洗脸,不仅是我,我们这些睡在地铺的都没洗脸,所有没有洗脸的人没有一个提出洗脸的要求,我当然也不能提了。我不知道这些没有洗脸的人有多长时间没有洗脸了,难怪他们的脸色又青又黑,煞是难看。
我想,会不会学习完以后准许洗脸,学习完以后会不会有早餐供给,现在还早,八点钟还不到。
参加每日的学习是狱方的规定,就象党政机关二五早上的学习一样雷打不动。机关学习可以闲聊、打毛线,还可以进进出出上厕所打电话,甚至还可以组织去山庄度假村学习。这里的学习就没有机关那样休闲,学习极为认真,还要逐个考核。
牢头坐在风坝正中的沙发上,沙发旁边各有一个座墩,刘胜林和小祥分坐两旁。这种架式,如同水泊梁山的聚义厅。
阿灿坐的这张沙发不是我们在外面看见的那种真皮沙发、布艺沙发,木沙发,而是用被子折叠,搭上浴巾,人工合成的。当天制作当天使用当天拆除。
被称为警卫的人守住风窗口,随时随地与外界联系,其他的人一律左手搭右手地端坐。
各就各位后,全体犯人背监规。这是狱方为犯人制定的纪律,要求每一个入监犯人都能背诵。
背完监规后,又开始背犯罪嫌疑人的权益:被告人和犯罪嫌疑人在羁押期间,依照法律规定,充分享有通讯权、接见权、上诉权、婚姻和个人财产受到法律保护,未被剥夺政治权益的,甚至还有选举权。
刘胜林拿出一本《刑法》书,带着大家朗读背诵,他读一句,我们跟着念一句,就象是小学生上课。
这个时候,是小死鬼大出风头的机会。刘胜林带读几遍后,便会要求犯人们试着背,无奈很多犯人没有文化,有的也不甚用心,背诵起来疙疙瘩瘩,声音也小了很多。只有小死鬼,声音仍然那么大声,准确率相当高,他成了带头羊,别人都跟着他背。背诵时,他还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对于一点都背不出来的人,他还会边背边瞪上一眼。
阿灿不用跟着读更不用跟着背,他在学习中时时注意有谁学习不用心背得不熟练,一经发现,他的手便会指向这人。这个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人会走上前,扇上一耳光或踢上一大脚。这只是警告,如果再犯,再背不下来,还会受到更厉害的虐待。
学习时小祥会象死鬼一样睡去。他还是坐在他的位置,脑袋歪在一边,口水顺着下巴,流在衣服上,滴到地上。阿灿把他吼醒后,他还会睡着。他是死鬼,不用去背监规刑法,但是必须参加学习。小死鬼也是死鬼,也可以象小祥一样不读不背,但是他不,他想表现自己。
几遍下来,这一条基本上会背了。阿灿拿着刑法书,叫大家对着背了一遍,然后对刘胜林说,再学新的一条。
这是监规的其中一条,每天都要学习两个小时,一般安排在上午学习,下午唱歌、操练。
监室的墙面上贴了一壁稿子,花花绿绿,歪歪扭扭地写着学习园地几个大字。
风坝的地面异常洁净,用光鉴照人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我敢说,这是全世界最光亮最清洁的水泥地面。要知道,监号里最辛苦的劳动就是推地,将那些破烂衣服卷成一捆,浇上水,来回在地上推擦。每天至少三次,多则头十次,每次少则二十分钟。那些新来的,没有经济来源的,做事拙笨的,就叫去推地,推地不仅为了清洁,更是夹磨犯人的方式。严格地说来,应该叫做地面抛光,难怪不光亮。
学习不久,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没等我反应过来,阿灿嗖地跳起来,拖着铁镣,用百米冲剌的速度扑向门边。待他确认是喊我后,便向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监号门用铁皮两面包着,上方留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孔,外面站着一个近五十岁的人,我不认识。
阿灿主动介绍:这是秦指导,看守所的指导员。秦指导,这就是你要找的黄,黄什么?
他冲着我问道。
秦指导是个老广,面无表情,他说:你就是黄筑开?你弟弟叫我给你送两条烟来,进了一千元的帐。
他把烟递进来后,问阿灿:组长是那个?
阿灿满面堆笑连声说道:秦指导,是我是我,我是组长。
他边说边从荷包里掏出一包价格昂贵的云南玉溪烟,抽出一支给秦指导递去。
在监狱里居然还抽这样高档的香烟,不仅我感到大惑不解,就连秦指导都大吃一惊。一包香烟几十元,十包烟就是秦指导一个月的薪金。
看见秦指导颦着的眉头,阿灿解释说,他从来不抽这种烟,他也抽不起这么贵的烟,这种烟专门为狱警准备的,尤其是对犯人好的狱警。秦指导对犯人最好,最值得享受这种烟。他只抽红塔山阿诗玛香烟,说着他把红塔山香烟亮给秦指导看,待秦指导确认后,他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包被挤压得窝窝瘪瘪的廉价黄果树香烟对秦指导说,这是专门为劳动号准备的,他们只配抽这种烟。
秦指导差点被阿灿的黑色幽默逗乐了,他没有接玉溪烟,也没过多和阿灿搭话,只是加重语气说:
不准打他,听见没有?
阿灿厚皮实脸用一种如同遇到说话随便的老友的那种语调说道:
这个时候小死鬼大出风头(2)
秦指导,你说到哪里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打人的。我正在争取减刑,材料都报上去了,怎么还敢打人犯监规,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的号子里没有规矩,是文明监号,百花山都知道,整个看守所就我管的号没有规矩。
秦指导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不认识阿灿,更不知道他不打人报减刑,如果知道,他还用得着问组长是哪个吗?秦指导从来不和监号里的犯人接触,无论是组长还是花子。实际上阿灿从来没有和秦指导正面接触过,他每天无事就站在风窗旁,通过这小小的窗口观察大院里的人和事,两年来,狱方公安和检察院的人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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