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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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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进了监狱,我说了不算。出于责任,我问了一下阿灿怎么办,阿灿说,用不着修改,照眷照抄,谁来这里看墙报。
是的,谁会来看这些墙报,这些墙报又能起什么作用。
墙报的一侧,是整个号子人犯的状况,包括姓名、年龄、罪名、入监时间、接判时间、上诉时间等,另一侧写着人生十思的三字经:
人生路,遇坎坷,坐了监,想什么,莫怨天,莫忧人,应当思,味多品。国有法,家有规,岂容你,任妄为,犯了罪,理当惩,恶不除,民难宁。父母亲,养育你,望成才,早接力,小若祸,老忧愁,劝你改,走正路。妻当初,追求你,求幸福,为甜蜜,你坐监,她受苦,盼夫归,能回头。交朋友,做事情,哥们言,莫盲从,辨是非,分曲直,善则为,恶则斥。酒与气,财与色,惹是非,生祸害,思前非,挖罪根,品要端,行当慎。看守所,王法地,坐监后,要规矩,学监规,早背熟,严遵守,行莫违。管教言,苦劝导,肺腑心,为你好,认真听,多思量,表决心,见行动。同监号,新老犯,互不欺,共劝勉,有牢头,逞狱霸,要反映,敢揭发。既有罪,要交待,别抗拒,莫耍赖,坦白好,多捡举,轻与宽,自争取。前程路,长又宽,别绝望,莫悲观,父母想,妻儿盼,重做人,早团园。
细细读来,这三字经写得真的不错。
监狱里用考核评分方法,进行全面管理。评比范围包括号内卫生、个人卫生、墙报,训练、有无打架斗殴,有无藏匿违禁物品,有无违反监规的行为。分数越高管教干部的奖金越高,干部一高兴,就抬张椅子、泡杯茶,打开牢门,坐在门口,让犯人们蹲出来,散散气,吹吹风,看一下院子地里的包谷辣椒。如果运气好,也遇到女号开门,那么还可以看看女犯,品头论足一番,过一点精神上的干瘾。如果评比得到前几名的话,要发奖品,诸如牙膏、洗衣粉,卫生纸之类。如若搞得不好,几次评比都在后面,管教干部就要改选组长了。当不上组长,什么特权也就没有,所以每个号子的组长都特别重视每一项评比,决不敷衍了事。就拿墙报来说,所有的装潢材料都是犯人自己出钱买,抄得特别认真,作得很仔细,红红绿绿虽然达不到装饰效果,但在昏暗的牢房里,显得热闹跳跃。干部检查,也不看内容,瞟上一眼说声“五分”,犯人则齐声答“谢”,一切都妥了。
新鬼的面色已开始变青变白
并不是所有的毛光鬼都能逃脱进号被打的这一关,我应该是比较幸运的毛光鬼了。接下来进号的这个毛光鬼,遭遇了被打的厄运。
当铁门关上后,这个新的毛光鬼不是装作愚笨,或是装作恐慌,原地不动地蹲着或站着。和所有入监的犯人不同,他进来后,东张西望往里走,边走边问:咦,一铺是哪个?一铺呢?
他想直接找一铺对话。
我相信,监号里所有的人,无论是以阿灿为首的岛上,以袁老三为首的中铺,还是警卫、还是睡在万人坑的花子,包括我,都看不惯他目中无人不懂规矩的举动。他大个得只认一铺,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这种人真是该揍。
他经过花子旁边,花子们正整齐地呈矩阵蹲在风坝里,他们的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他经过中铺旁,中铺正站着整训花子,中铺也转过身看着他。他经过岛上身边,阿灿他们正坐在沙发绣墩上,他们停止了说话,大惑不解地看着他。他径直走进监室,看看没人,然后转身出来。
袁老三走了上去:
你找哪个?
咦,一铺是哪个?
一铺是这个!
袁老三抡起拳头,狠狠一锭子,把他撩倒在地,他的拳头就是一铺。
照说打新鬼必须得到阿灿的准许,袁老三擅自动手是违反规矩的。现在,他已不论这些,一则这个新鬼该打,不管征求谁的意见,包括征求一铺的意见,都会叫打。二则,他想显示自己独断专行的骠悍,不通过一铺,照样可以动手打人。
新鬼还没爬起来,几个中铺已围了上来,抬脚要踩。
慢!袁老三伸手制止,他要慢慢修理。
花子全部喊进监室,风坝里顿时空空如野。
阿灿坐着一声不吭,他对于袁老三不经允许擅自动手感到恼怒,他更气愤这个新鬼目无法规的气焰。这个新鬼确实该打,不仅要打,还要重重地打。既然袁老三要撑头,就让他打去吧,打伤打残由他背,不关自己的事。
袁老三指示中铺张志彪把新鬼弄到风坝中较为宽敞的地方,便于操作。
新鬼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事了,他边挣扎边说:一铺是哪个,我要找一铺,我要给他钱。
袁老三说:你这私儿你都有资格找一铺,一铺是你叫的?你还要叫?老子早说给你说过,一铺是这个。
他亮了亮拳头,直接向新鬼的鼻尖擂去。顿时,鼻血流了下来,新鬼才知道一铺就是拳头。
我有钱要给一铺,我有钱要给一铺…新鬼断断续续说道。
听到有钱,阿灿站了起来,他走到新鬼面前,问:你带来了多少钱?
多少都有,一千两千都有,说好了,我哥马上给我上帐。
一千两千不够,这么多兄弟伙,一千两千怎么会够呢?
如果不够,三千五千也行,我们有的是钱,只要你不打我。
三千五千也不够,至少要一万,一万块钱,听见没有?
行,一万也行。新鬼急切地说道。
阿灿换了一个口气:
给老子听好了,你这个杂种。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了,你以为有钱就可以畅通无阻,就可以胡作非为。老子老实告诉你,你有钱,在社会上行得通,在官场上行得通,但是,在地狱行不通,在老子这里行不通。你想用贿赂当官的那种办法来贿赂我,老子不受。老子是罪人,是死刑犯,说不定老子明天就会抓出去枪毙,但是,老子比那些党员,那些官员廉洁十倍。一万元,一万元说少也不少,在社会上可以办很多事了,在这里,只是不遭一次打,但是老子告诉你,你再是出多少钱,今天打你是打定了。老子可以为一分钱出卖自己的生命,老子不可以为一万元出卖自己的良心。
说完这话,阿灿掉头离开。剩下的,就由袁老三办理了。
在动手以前,袁老三向新鬼交待了作为受刑者应该遵守的有关规定:不准叫,不准哭,不准躲,打一次要喊一声谢。
接下来,他们把新鬼反压在地上,把他的手反剪在背上,用胳膊肘猛击新鬼的腰部。每击一次,新鬼呼哧一声。再痛他都叫不出来,他也不可能说谢,他的嘴紧贴地面,连喘气都费劲,更不要说出声了。
这叫炒腰花。小死鬼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还不忘向我介绍。
你不要看表面上没有什么伤痕,它直接伤到肝脏,过两三天才知道厉害。
接着,他们把新鬼背靠着墙,两人把他的手分开,露出前胸,袁老三就用脚平蹬新鬼的胸部。每蹬一脚,新鬼便哎呀叫上一声,并配合说上一声谢。蹬上十来脚步后,新鬼的面色已开始变青变白。
这叫平射,小死鬼象现场播音员一样激情解说:如果抵挡不住的话,只消三五脚,肋骨就会折断。肋骨断了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断了的肋骨插进肺部,插进心脏,那是要人性命的。
然后,他们把新鬼平躺在地上,把他的裤子脱下,露出发育不良的小*。
还未动刑,小死鬼就把刑名告诉了我,这道刑名分明是一道菜名:清蒸鸡肾。
袁老三最喜欢玩这个游戏,他捋起袖子,用双手轻轻抚摸他的*,然后滑到他的阴囊,小搓他的睾丸,搓着搓着,猛力捏一下。不要小瞧这一下的捏,那种酸、胀、麻、痛只有男人才能感觉。新鬼嗷的一声卷起身来,压也压不住,可以想象他的难受。
小死鬼轻手轻脚走了过去,他蹲在袁老三旁边,双手支撑着脸部,满怀善意看他们操作。
待袁老三一个回合完成,重新进行下一个回合时,就趁这个间隙,小死鬼以最快的速度,伸手进去抓住新鬼的睾丸,猛力捏了一回,然后跳了起来跑开。
新鬼嗷地大叫一声,这一声比以往的叫声都响亮,都要长,可见小死鬼用了多大的劲。
小死鬼又回到我的旁边,他嘻笑着对我说:真好玩。
他还在回味刚才捏的那个动作,他比划着,重复着。对他来说,这是最大的乐趣。
四十分钟过去了,新鬼已经被折磨得够呛。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鼻血与口水已翻来倒去糊在他脸上,他已没有刚才那种响亮的叫唤,只有低声的呻吟,痛苦的扭动。
看来也差不多了,袁老三对新鬼说:给老子听好了,不要以为搞整了你,你就可以不拿钱进来。钱要拿,一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少。如果拿不进来,少了一分钱,每天都要照样过你一遍。听见没有?!
我麻木地看完整个过程,象看屠夫杀猪一样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我没有对袁老三的残暴而愤慨,也没有对新鬼的遭遇而恻隐,一切都在事理之中定数之内,该发生的都在发生,所发生的都是合理的。我只是庆幸自己没有经过这一关,我想,如果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能不能挺得过去。话又说回来,无论挺得过还是挺不过,都得挺,都得过,也都会过去。
在整个过程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阿灿的一句话:可以为一分钱出卖自己的生命,决不为一万元出卖自己的良心。
进了监狱还要称王称霸(1)
一天,我和刘胜林在风坝里搞墙报时,只听到监室内乱作一团,里面打起架来了。
我探头看去,有几堆人正在打架,其中有两个血流满面,阿灿站在铺上甩开膀子,猛打一个叫张志彪的中铺,这人也不还手,躲闪几下后,又去追其他人打。
当时我着实分不清谁与谁一边,谁在打谁,只见四五个人打成一团,阿灿打完一个又打一个。袁老三身上纹着青龙,煞是勇猛,他两三拳便把姜平打翻在地,然后又去追打另一个警卫。阿灿和其他人都过招,恰恰不与他过招。直到有人在巡风道喊叫,干部才知道。
监号门打开,冲进几个干部,他们拿着警棍,训练有素地一人奔一个脚落,然后转过身,弓着腿,双手握着警棍指着地,高声喊着:蹲下,全部蹲下。
人犯一个个乖乖地抱着头蹲下,我也蹲着,也学着双手抱头,两眼看地,不敢创新什么花样。
哪几个打架,站出来!
没有动静,没有人愿意点水,打架人的也不想承认。对于声色俱厉的回答,只能沉默。阿灿抱着头,一声不吭,眼睛溜溜地窥视着干部的一举一动。
刚才哄乱的场面,现在如此沉寂,大家都知道,沉寂的后面意味着什么,一场暴风骤雨的严惩将会来到。
干部见控制局面后,不再问话,在风坝中走来走去,注意观察每一个人的脸色神态。只见一个脖子僵硬,看人不能扭头只能转身的干部环视一周,用警棍点了几个人,叫站出来。千真万确,这几个都是参与打架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包括阿灿在内。
这个歪脖子干部真有眼力,后来得知他叫韩冷。
打架的人叫出去了,我们仍然蹲着。不久,岛上的小祥和刘胜林也被叫出去了,我们仍然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阿灿、小祥和刘胜林回来了,两个警卫也跟着进来。
阿灿一进号子就破口大骂,他骂那几个他经常关照到的人,关键时候不出来帮架,让他一个人对付那几个,小祥也在旁边跟着帮腔。
被点判到的那几位,或者不吭声,或者申辩自己确实是帮了架的。
今天这场斗殴,是以袁老三为首的中铺想要翻岛而惹起的。翻岛是号子里的黑话,意思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斗争。
袁老三他们借口警卫没有冲厕所而殴打警卫,借机推翻阿灿的统治。阿灿很清楚,这是袁老三对他试探性的挑衅,是打狗问主人,看你阿灿是什么样态度,帮你的又有几个。尽管没有直接对着你,实际上,就是朝着你来的,打了你的警卫员又怎么样。
阿灿现在最恼的就是董志,平时阿灿对他是很好的,董志没有接见,没有收入,但阿灿总忘不了给他一点剩菜或者吸了一半的烟头,这样的赐予在号子里应该是龙恩了。这次董志却无动于衷,怎不叫他恼火。
以袁老三为首的三人回来了,除了身上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外,还戴着“巴巴铐”。他们戴着脚镣,双手一前一后铐在胯下,每走一步,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进来的人也都通通列队蹲下。
在监狱里,违反监规有很多处罚方式,如体罚、鞭训、加戴刑具。加戴刑具有多种,手铐脚镣对这些人来说是小菜一碟,达不到威慑处罚作用,用得很少。有一种是“夫妻铐”,一双脚镣铐两个人,或者两双脚镣铐三个人,这种戴刑具方式只是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就象连体人一样,做什么事都必须在一起。对于以烂得烂的人来说,这也没有什么。使人胆战心惊的是“巴巴铐”。巴巴铐即戴上脚镣后,双手一前一后铐在裆内,双手不能动弹,双脚只能移动,整个身子象虾一样弯着,不能伸直。由于血液循环不畅,会使得大腿酸胀麻木。巴巴铐不仅腿弯,还得手曲,背弓,所有的关节,包括脊锥,都被限定在一个极小的活动范围,限定时间不是一小时,两小时,而是几天,十几天。
我听阿灿介绍,这种处罚只要超过半个月,人就会致残。我真想不通,都坐牢了,还要你争我斗打什么架,明明知道违反监规会受到如此严厉的处罚,为什么还要去做。
牢门大开,老陈伯坐在椅子上,正堵着大门。里里外外的人,在风坝两边蹲成两条线,听着老陈伯发话:
是谁带头打的架?唔?
别看老陈伯上了年纪,嗓门不小,中气十足。
老陈伯明知故问,在外面他已了解得清清楚楚,并且根据各人的参与程度分别给予了处罚,他问的目的,是要看看其他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以便了解号子里面的思想倾向。
不点到名,其他人是不会说的,有说话权利的都是睡前几铺的。
看见没人说话,老陈伯对着那三个戴“巴巴铐”的人说:为什么打架,说出来听听,说!
问了几声,其中一个高个子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屙了屎不冲水,不塞塞子。
他叫张志彪,干些拎包抢夺这类的事,他多次进出看守所,是这儿的老常客,他是袁老三忠实的追随者。
就是这些?老陈伯质问道。
袁老三没等老陈伯问到自己,直截了当说道:我看他们不顺眼。
唔,差不多,敢说敢为,敢为敢说,我看你象个汉子。你看不顺眼就要打人,我看不顺眼为什么就不打人了,你们这些人我哪一个看上去顺眼,我打了你们没有?没有!你在外面嚣张,进了监狱还要称王称霸,老子今天就要杀杀你的威风。
袁老三知道老陈伯不会对他动手,他受到了戴巴巴铐的处罚,所以并不惧怕。
还有谁说?老陈伯问道。看见没有人回答,他看了小祥一眼。
小祥是三铺,也该是他说了。
我可以告别那种插刀片式的睡觉(1)
老陈伯走后,阿灿把所有人都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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