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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耽美)-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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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古人诚不欺我,平日里总一副不食烟火的仙子模样,暗地里心思却照样歹毒!”此时蓝妙璇肩头骨骼尽碎,穴道被点,已然昏死过去,旁边墨元承手足筋脉已断,亦是动弹不得,北堂戎渡冷冷一笑,看了一眼墨元承,道:“虽说年纪大了些,到底也还长得不赖,一身真元更是颇厚,只为活擒你们俩,费我多少手脚,自然不能浪费一丝一毫!”说着,将二人尽数拖进船舱里面。 

  良久,北堂戎渡才再次出了船舱,夜风卷得那一头黑发猎猎飞舞,衣襟半掩半开着,露出里面玉也似的胸膛,雪白的脸颊上,沾染着点点血迹。北堂戎渡抬头看向空中,只觉寒风扑面,沁入心间,不禁低低而笑:“快哉……这两人不愧是一派之主,真元深厚,对我大有裨益!当年李太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当浮一大白!”说罢,寻了火烛灯油等物,将船点着,见火势渐渐大了,这才大笑着纵下大船,踏水而去,身形闪电般地没入到黑暗的夜幕当中,回到远处的那条小舟上,驾船而去,彼时天空中的小雪已成了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身后火光冲天,照亮了水面。 

  …… 

  暖堂内铺着厚厚的大红地毯,一架透雕夔龙台屏前设有一张矮足小榻,上面铺出四角垂地的皮毯,堂下排列着数人,皆身着锦衣,神态恭谨。 

  北堂尊越斜倚在小榻上,凤目微眯,隐着一丝漫不经心之气,流转不休,听堂下一名中年人一一汇报着什么,正值此时,外面忽有人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只白鸽。 

  旁边一人接过鸽子,送到上首,北堂尊越伸出右手,从鸽子的腿上取下一支细细的铜管,敲开封蜡,从里面拿了纸条缓缓展开,顿时熟悉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纸上将前往甄家直至杀灭墨元承与蓝妙璇等事都统统简单写了一遍,北堂尊越一一看着,半晌,忽然唇角微扯,笑了一笑,慵然道:“……这小子,干得还当真不赖。”方才那名汇报着的中年人是此处颇有身份之人,闻言身子一侧,同时微微欠下身去,虽不知信上写着什么,却也仍是恭谨陪笑道:“少堡主年少有为,实是有当年堡主的形容了。”北堂尊越轻哦一声,摩挲着手上的七宝如意扳指,低笑起来:“空真和尚似乎也有七十多了罢,能激得他吐血……啧,确实有意思,只是这和尚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渡我儿上山十年,也不怕本座灭了他满寺的秃驴?” 

  堂下数人面面相觑,并不敢接口,北堂尊越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挥一挥袖,示意那中年人继续。 

一百二十六。 海棠春睡犹未足 

  “总算是回来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一些,前几日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飞絮鹅毛一般的大雪,直到了昨天夜里才停,北堂戎渡坐在马车里,略掀了车帘朝外看去,抬头望一望不远处的飞檐楼阁,其巍峨瑰丽,潢富精美,自与别处不同,不由得微觉亲切,不管怎么说,外面总还是没有自己家里舒服……正感慨间,马车已缓缓停了下来,自有人上前开了车厢门,北堂戎渡披着一袭猞猁裘下来,旁边早已备好了软舆,四个缎袄青年正立在旁边,北堂戎渡上了软舆坐定,吩咐道:“不必回碧海阁,先送我去遮云居一趟。”四人恭声应了,稳稳抬起软舆,便朝着遮云居方向行去。 

  过了一时,才算到了地方,北堂戎渡下舆径直进到里面,外堂间正有几个年轻略长些的侍女在给鹦鹉喂食添水,见了他来,忙迎上前去,服侍北堂戎渡脱了大氅,含笑说:“原本听说公子今日回来,却不曾想竟这样早。”北堂戎渡把雪狐皮的暖手筒摘下,递给一个侍女,随口道:“父亲在做什么呢。”有人应声答道:“回公子的话,堡主眼下正在西间。”北堂戎渡哦了一声,点点头,随即便朝着西间暖室方向走去。 

  北堂戎渡进到室内,就见北堂尊越正坐在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前,手里提着笔,似乎是在作画,案角放着一本摊开的书,旁边的地上放着半人多高的貔貅铜鼎,里面焚香细细。北堂尊越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半挽着右手的宽大袖子,并不抬头,手上只管自顾自地继续运笔,只道:“……回来了。”北堂戎渡随口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探头往案间铺着的纸上看了看,原来画的是一只凤凰,栖落在梧桐树间,他随意瞧了两眼,笑着打趣道:“啧,画得还不错么,比起我来,也只是就差了一点点。” 

  此时北堂尊越正好画完收笔,拿起旁边的一块绢巾擦了擦手,闻言,便微微挑眉哂笑一下,道:“哦?那你画个给本座瞧瞧。”北堂戎渡也不客气,拖过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了,嘴里叼着一支笔,以手支颊,想了想道:“画画?我想想……”忽然间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笑色来:“要不,就这个罢……”说着拿起笔,舒袖道:“来,看我开始画啦。”话音未落,只见大笔一挥,‘刷刷刷’笔走龙蛇,一气而成,既而把笔一搁,道:“好了。” 

  北堂尊越看着纸上那墨迹未干的图画,嘴角几不可觉地微微抽搐了一下,眯着眼道:“你这是……什么东西?”北堂戎渡嘿笑连连,捧腹道:“你画的是‘凤栖梧’,我么,画的是‘小鸡吃米图’……都差不多,差不多。”北堂尊越一巴掌朝着他的头顶拍过去,笑骂道:“混帐,你画的是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北堂戎渡灵活以极地扭身躲过男人的手,自顾自地闪到旁边不远处的矮炕上,脱鞋上去坐了。炕上放着一张小桌,桌面间摆着一两碟精致点心,北堂戎渡摸起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叹道:“不管怎么说,都还是家里好啊,在外面呆了这大半个月,一点儿也不舒坦……” 

  北堂尊越也走了过来,上炕坐了,还没等坐定,就忽然听见‘咕噜’一声轻微的细响,北堂尊越微微一顿,循声看去,就见旁边北堂戎渡略偏了偏头,似乎是有点儿不自在的模样,北堂尊越突然间‘嗤’地一下笑了起来,道:“怎么,饿了?”北堂戎渡摸了摸鼻子,挑眉咕哝道:“喂!有什么可笑的。”北堂尊越睥睨着他,眼中似笑非笑,揶揄道:“不行?” 

  北堂戎渡盘腿坐在炕上,又往嘴里填进了一块糕点,没好气地道:“当然行,你爱笑就笑罢……我方才一下了码头,就坐车往堡里赶,哪里有时间吃饭,当然会饿了,况且我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正能吃呢,难道你没听说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北堂尊越看了看北堂戎渡,低笑道:“放心,本座养你还是养得起的。”说着,就命人整治几道小菜送上来。 

  北堂戎渡坐在一旁,先简单弄两块点心垫一下肚子,等着饭食送过来,正吃着,冷不防一只手却从旁托起他的脸来,北堂尊越扳过少年的面孔,看着左颊上的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墨渍,道:“脸上怎么弄的?”北堂戎渡下意识地抬手去摸:“怎么了?”北堂尊越嗤笑道:“方才胡乱画了个鬼画符,就把墨都弄到脸上来了?”说着,就要用手替他揩去。 

  男人离得较近,温热的气息淡淡拂在北堂戎渡的脸上,其间还有一丝茶叶的味道,想必是才喝过浓茶,北堂戎渡不着痕迹地微微偏了一下头,同时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条锦帕,就往脸上抹,口中说道:“我自己擦擦就是了,省得把你的手也弄脏了。”说着,回过身去,自己拿帕子在面上细细擦了起来,北堂尊越见状,便也罢了,只是他方才端详了一下面前的北堂戎渡,对方此时正是长身子的年纪,大半个月不见,就依稀仿佛是略有了些许变化,眉眼之间似乎是稍稍更长开了一分,已经很难再看出少年人特有的稚嫩。 

  北堂尊越自从先前心中多了那块心病之后,表面上虽已和从前好象没有什么两样,但心底自然不可能再完全把北堂戎渡只看作自己的儿子,却是有七分将其视作情人,这一阵子足有大半个月未见,除了一个身为父亲的人挂心孩子之外,又格外有一股相思之情,自古向来就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大多情热之中的人,简直恨不得日日都与心中思恋之人腻在一起才好,北堂尊越自然也难以免俗,北堂戎渡出堡这一阵,他哪里有一日不曾想过这少年,如今对方回来,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北堂尊越简直满心想要将其一把搂在怀里,狠狠亲一亲,抱一抱,却又怎好如此!一时间倒如同百爪挠心一般,只把‘臭小子’三个字在心里颠来倒去地翻腾个不住,面上却还是不露声色,一本正经。 

  不一时摆上几样小菜,都是北堂戎渡平日里喜欢吃的,北堂戎渡喝了半碗汤,又吃了些菜,填饱了肚子,坐在暖炕上捧着一盏热茶慢慢喝着,北堂尊越朝他打量了一下,见他气色还好,便问道:“前时你传信回来,只粗粗写了那么几行字,本座眼下问你,先前你遇见那空真老秃驴,后来又去杀墨、蓝二人,可曾受了伤不曾?” 

  北堂戎渡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呷着,笑道:“我不都传了信回来了么,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北堂尊越冷哼一声,道:“本座还不知道你?一贯报喜不报忧。”北堂戎渡随意摆了摆手,笑眯眯地道:“真没什么,那空真光吐了血,并没跟我动手,至于那墨、蓝二人,也就是给我弄了点儿皮肉小伤,都不打紧,只这么几天,就已经好了。”说着,仿佛怕北堂尊越不信一般,伸手卷起左臂的衣袖,指着上面一道伤处,说道:“你看。” 

  一条寸许长的剑伤横在小臂靠肘的位置,并不深,已经结了痂,因此并没有再用布缠着,确实只是皮肉伤,北堂尊越看着那一段晶莹如玉的小臂,有心想要伸手去抚摩把玩一番,却到底只是用指尖在结了痂的伤口上略略一触,皱眉道:“以你的武功,若要杀那两人,按理说来,倒不容易受了伤。”北堂戎渡满不在乎地放下了袖子,笑道:“活捉么,总比杀了人要难一些的,难免束手束脚……费了我好大的工夫呢。”北堂尊越闻言,扯一扯唇角:“活捉?” 

  北堂戎渡将衣袖整理得熨帖,这才答道:“可不是么,那两人的真元深厚,怎么好白白浪费了?岂不是暴殄天物。”北堂尊越听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面上只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哼道:“那女人也就罢了,倒还算得上年轻美貌,有些姿色,可那姓墨的似乎已经有四十五六的年纪了,做你祖父也够了,你也下得去手,也不知道究竟算是谁占了便宜!”北堂戎渡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叹气道:“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练了这门功夫呢,爹,你以前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咱们家祖祖辈辈,也都是这么干的。”北堂尊越一时语塞,顿了一顿,才道:“……那也没人像你这么饥不择食!” 

  北堂戎渡脸皮奇厚,不为所动,只咕哝道:“要饭还嫌饭凉,哪有那么多的好事,有的用就不错了。”说着,将盘着的双腿伸开,就要下地穿鞋,去外面走一走,以便消食。 

  一只修长的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北堂尊越淡淡道:“对了,本座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北堂戎渡回过头来,暂时先不下地,坐回去问道:“爹有什么事问我?”北堂尊越似乎想了想,眼里微微闪过一丝疑惑,道:“上个月,你曾在碧海阁与本座吵了一架,本座至今都不清楚,当时到底是哪里惹了你,激出小性子来,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北堂戎渡听到这里,脸色微微滞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摸了摸耳朵,将目光飘往别处,道:“也没什么……是我自己一时心里烦躁而已。” 

  北堂尊越抚摩了一下北堂戎渡的鬓发,道:“还糊弄!你是本座生的,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本座能不知道?这种口不对心的话,趁早少说。”北堂戎渡没奈何,只扭过脸去,把腿舒开,两只脚从衣摆下露出来,雪白的细棉袜子一尘不染,闷闷说道:“是我对你没头没脑地使小性儿么?明明是你不对。”北堂尊越听他这么说,也不以为忤,只耐着性子道:“哦?是怪本座?那你说说,本座到底怎么了。” 

  北堂戎渡把手拢进袖里,淡淡道:“那天我在这里,有个人送茶进来,爹还记得罢?”他说到这里,抬眼看向北堂尊越,不悦道:“按理说爹宠什么人,没有当儿子的该管的道理,和我并无干系,爹爱赏他什么,我也置喙不着,可你却不该把我的东西给了别人!那人头上戴的簪子,是我以前用过的,乃是我娘送我的物事,后来叫你打牌赢去了,倒也罢了,反正是一家人,在谁手里不一样?可你怎么好把它赏了人,而且还是个娈童!” 

  北堂戎渡说罢,将语气平复了一下,继续接道:“若仅仅只是我的东西倒也罢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可既然是我娘给我的,那又不一样了!我只想问父亲,那天我把你送我的耳环给了一个丫鬟,你就不乐意了,那你把我娘给我的东西赏了一个娈童,难道我就能高兴了?由己及人,爹自己想想,我是在蛮不讲理地耍性子么?” 

  北堂尊越直至听到这里,才总算是明白了北堂戎渡当时为什么发火,他先前便已不曾当真生北堂戎渡的气,眼下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恍然大悟,哪里还有半分不悦,一时间又想起当初激得北堂戎渡动怒吐血,心中更是懊悔,默然了半晌,才道:“本座早已不记得那簪子是从你那里得的……还生本座的气呢?”北堂戎渡抻了抻衣角,摇头道:“都是上个月的事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气性,还斤斤计较。”话音方落,北堂尊越却已经伸手把他抱到怀里,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是爹不对,等会儿就叫人把东西拿回来还你,好不好?” 

  男人身上的气息温暖且又清新,北堂戎渡自小到大,都很喜欢这味道,然而他现在已不是孩子了,他的父亲,也不再仅仅只是单纯地将他看作儿子……其实不是不感动的,像他父亲这样唯我独尊的高傲男人,即便是做错了,也不会向任何人表示出丝毫歉意,可在他面前,却不止一次地放下身段说过软话,甚至道歉,这些事情,北堂戎渡不是不知道的。 

  只可惜,这一份应该回避的情感,他确实不能接受,也害怕这样未知的事情会发生,所以,他宁愿不去正视,也但愿不要再让他知道更多……北堂戎渡不着痕迹地从北堂尊越身前挪了挪,坐直了身子,垂目道:“都已经给了人,还拿回来干什么,莫非我北堂戎渡还要从一个男娈手里抢东西不成,他拿了也就算了……不说这些没味儿的话,眼下还不到中午,我先回去补个觉,等晚上再来和爹说话罢。” 

  北堂尊越道:“往哪走?外面又下了雪,就在这里睡罢。”北堂戎渡回身看向窗外,果然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天上如同搓绵扯絮一般,北堂戎渡见了,也不坚持,一时间便命人取了枕头和毯子来,躺在炕上睡了。 

  再醒来时也不知已经是什么时辰了,北堂戎渡慢腾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见不远处北堂尊越正盘膝坐在炕上,面前的小案间铺着纸,北堂尊越左手按纸,右手握笔,因角度问题,却是看不见他到底是在写字还是作画,此时室中寂静无声,炕下的一尊双鹤斗蟠大鼎里焚着安神香,幽幽如缕,被屋里的热气一烘,更是散得快,直弥漫得一室醉人暖香,叫人只觉得懒洋洋地舒服。北堂戎渡并不出声打扰,只是安安稳稳地继续躺着,似睡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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