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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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⑧　递解——由解差押送的犯人。　　
　　高俅无可奈何，只得来到淮西临淮州①，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汉柳世权柳大郎。他平生好客，专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汉子②。
　　高俅投托在柳大郎家，一住三年。后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得到了赦宥，思量着要回东京。这柳世权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③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打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径来金梁桥下董家生药铺下了这一封书信。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的来信，肚里寻思：“这高俅，我家怎么安顿得了他？要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的破落户，没信行的人，而且当初还有过犯，是个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不肯改，要是留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想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的面子，当时只得暂且欢天喜地地留在家里歇宿，每天酒食管待。
　　住了十几天，董将仕想出一个主意，拿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信，对高俅说：“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怕耽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到小苏学士④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思怎么样？”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董将仕派一个人拿着书信，带领高俅到学士府内。
　　①　淮西临淮州——淮西，古代泛指皖北豫东淮河以北地区。按临淮郡置于汉代，治所在江苏徐州；晋代治所在江苏盱眙（xū…yí需移）；南北朝治所在安徽灵璧；唐代治所在泗州（今安徽泗县）；唐以后废。宋代没有临淮州。今安徽凤阳县东部，曾置临淮县，唐、元时代，还曾经是泗州的治所。临淮州疑即临淮县地面。
　　②　干隔涝汉子——方言，指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人。一说“隔涝”即“疙癞”，也就是“疥疮”（今天四川方言和浙江温州方言仍这样叫），“干隔涝”就是“不干不净”的意思。
　　③　董将仕——将仕不是人名，而是官职名称。见陶宗仪《辍耕录》：文（官）正八品曰“将仕郎”，从八品曰“将仕佐郎”。
　　④　小苏学士——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合称“三苏”，分称“老苏学士”、“苏学士”、“小苏学士”。因此，从字面看，这个小苏学士应该指苏辙。但是有人根据苏东坡和驸马都尉王晋卿的关系，认为应该是苏东坡（参看下页注①驸马王晋卿条）。最奇怪的是：清人程穆衡在他的《水浒传注略》一书中说：小苏学士指的是苏利涉。按：北宋英宗、神宗年间，确实有个苏利涉，但这人是个太监。
　　门吏转报，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信。知道高俅原是个帮闲浮浪的人，心想：“我这里怎么安顿得了他？不如做个人情，让他去驸马王晋卿①府里做个亲随；——这个王晋卿，人都叫他“小王都太尉②”，他就欢喜这样的人。”当即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写了一封书呈，派一个干办③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人人都看出高俅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人，但都抹不开面子，于是只好迭次转荐。〗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一回（2）
这个小王太尉是哲宗皇帝赵煦的妹夫，神宗皇帝赵顼的驸马。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得着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信送这高俅来，拜见了，就喜欢；随即写了回信，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从此，高俅就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古话说：“日远日疏，日亲日近。”一天，小王都太尉庆贺生辰，吩咐府中安排宴席，专请小舅端王。这个端王，是神宗天子第十一个儿子，是哲宗皇帝的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的人物。这些浮浪子弟们风流帮闲的事儿，没一种不知，没一样不会，更没一件不爱：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更不必说。
　　①　驸马王晋卿——驸马都尉本是汉代的官名，大都由皇亲担任。魏晋以后，皇帝的女婿大都挂驸马都尉的虚衔，简称驸马，所以后文称王晋卿为“小王都太尉”、“小王都尉”。王晋卿，名诜（shēn身），太原人。和苏东坡友善。苏东坡《和王晋卿诗叙》中说：“予得罪贬黄州，而驸马都尉王诜亦坐累远谪（zhé哲），不相闻者七年。余既召用，而诜亦还朝，相见殿门外，感叹之余，做诗相属。词虽不甚工，然托物悲慨，阨（è扼）穷而不怨，泰而不骄。怜其贵公子有志如此，故和其韵，欲使诜姓名附见余诗集中。然亦不可以示诜也。诜，功臣（王）全斌之后云。”据《宋史》：王全斌，太原人，赠中书令。按：据《宋史·公主传》，王诜的妻子蜀国长公主，是英宗的第二女，是神宗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所以王诜应该是端王的姑夫。
　　②　都太尉——宋代的太尉本是武官的最高职务，位列三公之一；但常常被用来作为对某一武官官署主管的尊称，并不是实职。驸马都尉也是武官，所以下属这样称呼。“都太尉”更是对驸马都尉的客气称呼，和实职的太尉无关。
　　③　干办——不是“能干的办事人员”，而是当时各司吏员的一种职务名称。宋代设有“转运干办审计司”，又有“干办行在诸军司”。干办原名“勾当”。《职官分纪》中说：（宋神宗）熙宁三年（1070），诏诸路转运使，奏举京朝官知县资序二人，充本司勾当。（南宋高宗）建炎初（1127），避高宗讳（高宗名赵构，和“勾”同音），改“勾当”为“干办”。
　　当天，王都尉府中准备了宴席，水陆俱备。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然来到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细巧玲珑，做得极好。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地看了一会儿，说了声：“好！”王都尉见端王心爱，就说：“还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天取来，一并相送。”端王大喜，说：“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定更妙。”王都尉说：“明天取出来，送到宫中，就知道了。”端王又谢了。两人依旧入席，直喝到黄昏，尽醉方散。端王告别回宫去了。
　　第二天，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用一个小金盒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就派高俅送去。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拿着两盒玉玩器，怀中揣着书呈，径投端王宫中来。把门官吏转报院公。没多久，院公出来问：“你是哪个府里来的人？”高俅施礼回答：“小人是王驸马府中人，特地送玉玩器来进大王的。”院公说：“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黄门①踢气毬，你自己过去吧。”高俅说：“相烦引进。”院公引到庭院门前。高俅一看，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绦，把绣龙袍前襟拽扎在绦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由三五个小黄门相伴着蹴气毬。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站在从人背后等候。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毬腾地起来，端王没接着，从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那高俅见气毬滚过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端王见了大喜，就问：“你是什么人？”高俅上前跪下说：“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送两盒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端王听了，笑着说：“姐夫直如此挂心！”高俅取出书信呈上。端王打开盒子看了玩器，都递给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先不理玉玩器的事儿，却先问高俅：“你原来会踢气毬？你叫做什么？”高俅叉手②跪着回答说：“小的叫做高俅，胡乱踢得几脚。”端王说：“好，你就下场来踢一会儿耍子。”高俅下拜说：“小的是什么人，怎敢和恩王下脚！”端王说：“这是齐云社③，名叫‘天下
　　高俅见气毬滚过来，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①　小黄门——小太监。
　　②　叉手——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是当时下级见上级的一种礼貌姿态。参看46页注②。
　　③　齐云社——宋代踢球的组织。宋代社会上有许多游戏的组织，都以“社”为名。据《都城纪胜》：杂剧则曰绯绿社，蹴球则曰齐云社，唱赚则曰遏云社，耍词则曰同文社，相扑则曰角抵社，清乐则曰清音社，射弩则曰锦标社，花绣则曰锦体社，使棒则曰英略社，小说则曰雄辩社，行院则曰翠锦社，影戏则曰＇革九＇革社，梳剃则曰净发社，吟叫则曰律华社，撮弄则曰云机社。各社都有自己的名字。例如下文所说的“圆社”，就是蹴球组织齐云社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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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一回（3）
圆’，你只管郏环恋摹！备哔丛侔菟担骸霸醺遥　比宕胃娲牵送跻欢ㄒ｝，高俅只得叩头谢了罪，解膝下场。才郏思附牛送蹙秃炔省８哔锤辖舭哑缴臼露际钩隼捶畛卸送酢Ｄ巧矸荨⒛Ｑ馄鴼戮秃孟袷趋Ы吼ぴ谏砩纤频模《送醮笙玻目戏鸥哔椿馗ィ烤土粼诠泄艘灰埂５诙欤才鸥鲅缁幔ㄇ胪醵嘉镜焦懈把纭�
　　王都尉当天晚上不见高俅回来，正在疑惑，见门子来报说：“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王都尉出来见了传令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进宫去见了端王。端王大喜，称谢两盒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毬，孤①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王都尉回答说：“既然殿下②要用此人，就留在宫中服侍殿下吧。”端王欢喜，执杯相谢。二人又闲话一会儿，到傍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端王自从得到高俅做伴之后，留在宫中食宿。高俅从此跟随端王，每天寸步不离。不到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③，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这就是宋徽宗，即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④。
　　徽宗登基之后，一向无事。一天，徽宗对高俅说：“朕⑤想要抬举你，但要有边功方才可以升迁，先叫枢密院⑥给你入名。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后来没有半年时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⑦职事。〖这一段写高俅从亲随到殿帅府太尉的升迁，跳得太快了点儿。〗
　　①　孤——帝王的自称，本是“孤陋寡闻”的自谦。
　　②　殿下——对王、公、太子、公主等人的尊称。
　　③　晏驾——指帝王死亡。
　　④　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宋徽宗赵佶信奉道教，这是道士们根据他的讽谕给他“上”的尊号。据《续资治通鉴》：徽宗政和七年，帝讽（谕）道箓院曰：“朕乃上帝元子，为太霄帝君，悯中华被金秋之教，遂恳上帝，愿为人主，令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可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于是道箓院上表册之，然止于道教章疏内用。
　　⑤　朕——皇帝的自称。据《尔雅·释诂下》：“朕，我也。”郭璞注：“古者贵贱皆自称‘朕’。”邢昺（bǐng丙）疏：“秦始皇二十六年定为至尊之称，汉因不改，以迄于今。”
　　⑥　枢密院——宋代的枢密院总理全国军务，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
　　⑦　殿帅府太尉——《宋史·职官志》中没有殿帅府，明代的殿帅府只设于京师，叫做“京营殿帅府”，掌管京城的防守与治安，相当于今天的首都卫戍司令。殿帅府的主管称为“殿帅”，称为“太尉”，也是尊称。《水浒传》中有时候把“殿帅府”叫做“殿司府”。按“殿司府”是“殿前司”的俗称，最早为后周世宗柴荣所创，统领殿前军，是皇帝的卫队，当时赵匡胤的职务，就是殿前司都检点。
　　高俅做了太尉，就拣选吉日良辰去殿帅府到任。所有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军官，都来参拜，各呈手本①，开报花名。高殿帅一一点过，其中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②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经有病状在案，因患病未愈，不曾入衙门管事。高殿帅大怒，喝斥说：“胡说！既然有手本呈来，却又不来参见，分明是那厮③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准是推病在家！快给我拿来！”随即差人到王进家去捉拿王进。〖小人得志，都是这副嘴脸！〗
　　这王进并没有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纪已经六十多岁。牌头④对教头王进说：“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⑤禀说染病在家，现有患病状在案。高殿帅焦躁，哪里肯信？一定要拿你，只说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儿；要是不去，就要连累小人了。”
　　王进听了，只得硬挣扎着起来，进殿帅府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⑥，起来站在一边。高俅说：“你那厮就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王进禀说：“小人就是。”高俅喝斥说：“这厮！你爷是街上使花棒卖药的！你懂得什么武艺？前任官没眼睛，参⑦你做个教头，怎么竟敢小看我，不服俺点视？！你托谁的势，竟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禀告说：“小人怎敢？的确是患病未曾痊愈。”高太尉就大骂：“贼配军⑧！你既然害病，怎么又能来了？”王进又禀告说：“太尉呼唤，不敢不来。”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拿下！给我加力打这厮！”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和军正司一同禀告说：“今天是太尉上任的好日子，暂且免他这一次吧。”高太尉喝斥说：“你这贼配军！今天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明天再和你理会！”王进谢了罪，起来抬头一看，认得是高俅。出了衙门，叹口气说：“我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说是什么高殿帅呢，却原来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他早先也曾学过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这样的宿仇，他今天发迹，做了殿帅府太尉，正要报仇。想不到我正属他管！古话说：‘不怕官，只怕管。’俺怎么能和他争？这可怎么是好？”〖这几句话，不像是自言自语，想必是走出大门，和门外的熟人说。如果是这样，说明他走出大门，就不想再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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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一回（4）
①　手本——写有本人姓名籍贯履历的帖子，用于拜见上级官员。
　　②　禁军——宋代的军队，大体上可分为四种：1．禁军，如羽林军，是专门保护皇帝和京城的；2．厢禁军，简称厢军，是保护州府等城池及府库的；3．营军，就是国防军，又分驻守边疆和驻内地随时出征两大类；4．团军，也叫汛兵，是驻守各县乡镇关隘汛地地方军。
　　③　厮——对男子的蔑称，那厮，相当于“那小子”、“那家伙”。
　　④　牌头——旗牌军（也作牌军，是武官的卫队）头目，相当于班排长的下级军官。
　　⑤　军正司——应作“军政司”，是军事机关管理内部事务的官员，相当于参谋长。
　　⑥　唱喏（音rě惹）——古人行礼的一种方式：一面躬身作揖，一面口中喏喏连声，表示恭谦。
　　⑦　参——古代公文用语，有两个涵义，一是保举任命，一是检举揭发。这里指任命。
　　⑧　配军——宋代的刑罚中，有一种“流”罪，就是“流放”。上文高俅被递解出东京地面，就是最轻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