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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水浒-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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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件,朱仝平素和宋江最好,领了搜捕宋江的牌票下来,带了士兵,装模作样地到宋家庄搜捕,暗地里却和宋江见了面,还叫宋江赶紧逃跑,回目就叫“朱仝义释宋公明”。实际上,第一,宋江并没有被捕,谈不上“释”,只能算是朱仝营私舞弊,故意不抓宋江。这里特别不妥当的是这个“义”字。如果宋江没有犯罪,是被冤枉的,朱仝不论是出于朋友的义,还是主持正义的义,不抓宋江,都可以说他是“义释”。如今宋江明明和抢劫犯晁盖沟通在先,杀死阎婆惜在后,宋江案发,即便宋江和晁盖的关系还没有暴露,至少宋江杀人的案子是铁定的了。朱仝作为县政府的刑警队队长,不是铁面无私地把宋江逮捕归案,却是出于朋友情面,第一次放了抢劫犯晁盖,这一次又放了杀人犯宋江。这样的都头,应该说是很不称职的。这样的行为,根本就谈不上是什么“义释”。“义”有大义、小义之分。为国家、民族、社会考虑的,是大义;只为朋友情面而违背国法,作为小小老百姓,尚且为人所不齿,何况是堂堂县政府的执法人员。对这样的犯罪行为,施耐庵居然称之为“义释”,真不知道他老先生对这个“义”字是怎么解释的。
  第三件,宋江逃出郓城县,到了柴进的庄上,邂逅与武松相遇,从而引出武松的一系列故事。这个相遇,只是一场过场戏,下面就要把故事引向武松了。
  封建社会,衙门里黑幕重重,一牵连打官司,鬼花儿活特别多。不论什么案子,第一要有金钱,第二要有情面,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宋江杀了人,只要阎婆不声张,买具棺材装进去埋了,就完事大吉,连验尸的仵作也能够帮着遮掩。宋江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为什么要去作吏?说穿了,无非是有利可图。宋代政府有严格的规定:本地人不得在本地当官,凡是县令以上的地方官,都是外地人。因此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钱。”至于吏,则不在此限。因此不想离开故土却又想赚钱的人,就不去做官,而去作吏。宋江就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他“仗义疏财”,到处网罗豢养流氓赌棍,还到处施舍钱财做好事,难道从自己家里拿银子出来不成?他当的是押司,如果不是从官司上弄钱,他那点儿工资,哪够他既“仗义疏财”,又“包养二奶”这样折腾的?尽管《水浒传》作者极力美化宋江,但是他那“黑社会保护伞”的身份,是不说自明的。
  柴进是后周的嫡传子孙,如果没有“陈桥兵变”,坐龙廷、穿黄袍的,就不是赵佶而是他柴进了。按照历史记载,柴荣的封号是梁王,柴宗训的封号是郑王,《水浒传》没有说他是“王爷”的身份,大家包括庄客都叫他“大官人”,可见他的封号已经被大宋皇帝所取消,如今他只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已(山东快书称他为小梁王,大概是高元钧根据柴荣“梁王”的封号封他的),最多只是个大地主,靠收租过日子,他能心平气和,心甘情愿么?所谓的“丹书铁券”,在强权下面,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后文一个知州的小舅子,就能够把他整得家破人亡,说明大宋皇帝早就忘记他、排斥他、忌恨他、不支持他了。他如果知道享福,或者真会享福,就应该在家里收收田租,声色犬马。但是他却要做当时的孟尝君,到处收罗亡命之徒。这是干什么?钱多了没地方花?说他另有所图,大概不算诬陷。姓赵的皇帝有那么多耳目,也不会不知道。因此,柴进“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只是网罗党羽,而宋江杀了人去投奔柴进,只是一种“托庇”行为而已,与阶级斗争、农民起义等等,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一回(6)
宋江在柴进庄园里遇见武松,是为了引出这个人物,下一回好接着写。从甲说到乙,再从乙说到丙,是早期小说的结构法之一。整部《水浒传》中,这样的笔法很多。读者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里不详细说了。
  关于“宋江杀惜”一事,历来人们都把责任推给张文远,所以地方戏曲中有许多剧种都有《三郎活吊》或《活捉张三郎》的小戏。戏中演阎婆惜死后,化作厉鬼。到张文远家把他活捉到阴司地府去对质。其实张文远不过是一个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而已,他并没有撺掇阎婆惜要她和宋江离婚。关键是阎婆惜自己不喜欢宋江。在这里,不是美女爱英雄(宋江当时还只是“好汉”,而不是“英雄”),而是美女爱金钱,更爱小白脸。阎婆惜如果人性不是这样恶,不是这样贪心,也许还不会立即死于非命,宋江的案子,一时间也还不会发作。
  关于本回书的文笔和结构,金圣叹先生有这样一段文字,可供参考。
  宋江杀婆惜一案,夫耐庵之繁笔累纸,千曲百折,而必使宋江成于杀婆惜者,彼其文心,夫固独欲宋江离郓城而至沧州也。而张三必固欲捉之,而知县必固欲宽之。夫诚使当时更无张三主唆虔婆,而?##厍ㄗ锾婆#衿湔娼盎匚奘誓じ锤吨拱负跻糠蛘湃λ趄牛饔诒刈剿谓撸谴嘶刂囊病H糁啬酥谅刂耍浼χ苋谓粑┛制浠蛑劣谧秸撸墙耘晕奶u恚讲ɡ秸咭病U湃凰簦挪毁鳎或挪毁鳎夭蛔剑恢夭蛔剑谓蛔撸凰谓蛔撸渌刹幌帧?/p》……
  写朱、雷两人各有心事,各有做法,又各不相照,各要热瞒,句句都带跳脱之势,与放走晁天王时,正是一样奇笔,又却是两样奇笔。才子之才,吾无以限之也。
  李秃老曰:“朱仝、雷横、柴进不顾王法,只顾人情,所以到底做了强盗。若张文远,倒是执法的,还是个良民。或曰:‘知县相公也做人情,如何不做强盗?’曰:你道知县相公不是强盗么?”
  李贽评:美髯公义重如山,百计为公明商量躲避之策,实是情至。若县尹一片肝肠,如雪如云,浅浅了公明。
  王望如曰:婆惜在色,阎婆在得;想其邀押司归,进押司酒,调停于女假撒娇、男真使气之间,无非是爱钞伎俩。女死赠以多金,虑无不心安意肯。乃既允之,而复违之,至披头散发,必欲抵赏(偿)而后甘心,张文远唆讼有以致之也。宋公明喜任侠,好交游,远近知不知咸德之,独不见德于同事之张文远。盖密近之人,肘腋之地,易怨而难恩;况其所杀者,又其所爱者乎。语云:怨怕伤心交贵择,亶(dǎn胆)然。
  又曰:宋江行事,自知天有眼、人有口,终不能逃乎法网也。于是置地窖、告文凭、别立门户,且行孝而冒忤逆污其迹以自全。此番脱逃,叙功首唐牛,次朱仝,又次雷横;盖无解围之唐牛,则朱仝义释无人无窖,见之朱仝,则雷横做情何用。
  又曰:阅书到这回,不能无卖友之叹。朱、雷同表郓令之命,其放晁盖同,放宋江莫不同,同卖法,而各行其私,往往雷得后,朱得先;不是重横作事多疑,定是朱全为人忒巧。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二回 (1)
  横海郡柴进留宾 景阳冈武松打虎
  话说宋江因为想躲一杯酒,找个借口去净手。转出廊下来,踩了火锨柄,引得那汉子焦躁,跳起来就要打宋江。柴进跑出来,偶然叫了一声“宋押司”,露出姓名来。那大汉听得是宋江,跪在地下,哪里肯起来?说:“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冒渎兄长,望乞恕罪!”宋江扶起那汉子,问:“足下是谁?高姓大名?”柴进指着他说:“这人是清河县①人氏。姓武,名松,排行第二。已经在我这里一年多了。”宋江说:“江湖上久闻武二郎名字,〖这是客气话,当时武松还没打虎,还是个默默无闻的人。〗不期今天却在这里相会。多幸!多幸!”柴进说:“偶然豪杰相聚,实在难得。就请同做一席说话。”宋江大喜,携住武松的手,一同到后堂席上,就叫宋清过来和武松相见。柴进邀武松坐下。宋江连忙让他一同在上面坐。武松哪里肯坐?谦让了半晌,武松只好坐了第三位。柴进叫再整杯盘,来劝三人痛饮。
  ① 清河县——宋代以前叫恩县,隶属东昌路(治所在今聊城)。宋代属清河郡恩州,治所在清河县。距离东京六百五十里。
  宋江在灯下看了武松这一表人物,心中欢喜,就问武松:“二郎因为什么来到此地?”武松回答说:“小弟在清河县,酒喝醉了,和本地一个官员相争,一时间怒起,只一拳打得那厮昏沉沉的。小弟只当他死了,因此逃来投奔大官人这里躲灾避难。〖酒后打人,不是英雄行为;出事后逃之夭夭,也不算好汉行径。〗到如今已经一年有余。后来打听得那厮却不曾死,救活了。如今正要回乡去看望哥哥,不想染上了疟疾,不能够动身。刚才正发冷,在那廊下向火,被兄长踩了铁锨;吃了一惊,惊出一身冷汗,敢怕病倒好了。”〖吃惊能治疟疾,真是闻所未闻!〗宋江听了大喜。当夜喝酒,直到三更。酒后,宋江就留武松在西轩下做一处安歇。第二天起来,柴进安排席面,杀羊宰猪,管待宋江,不在话下。
  过了几天,宋江取出些银两来给武松做衣裳。〖宋江惯会用小恩小惠笼络人。〗柴进知道了,哪里肯要他坏钱?自己取出一箱缎匹紬绢,门下自有针工,就一起做了三个人的称身衣裳。
  说话的,柴进因为什么不喜欢武松?
  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的时候,也一般好好儿地接纳管待;后来吃醉了酒,性气刚,庄客有些管顾不到,他就要下拳打他们;因此,满庄里庄客没一个说他好的。〖第一次交代武松性格粗鲁,特别是酒后无德。〗众人嫌他,都去柴进面前说他许多不是。柴进虽然不赶他,只是相待得他怠慢了。如今得到宋江每天带领他一处饮酒相陪,武松的老毛病都不发了。
  武松相伴宋江住了十几天,思乡心切,要回清河县看望哥哥。柴进、宋江两个都留他再住几天。〖武松既然这样崇拜宋江,怎么相聚才十几天,就不想和宋江多盘桓盘桓?可见宋江的人格魅力也不是那么伟大!〗武松说:“小弟因为哥哥多时不通信息了,只想要去看望他。”宋江说:“如果二郎一定要去,不敢苦留。等你得闲的时候,再来相会。”武松谢了宋江。柴进取出些金银送给武松。武松道谢:“实在是多多相扰大官人了!”武松打了包裹,拿了哨棒要动身,〖从后文看,几乎所有的“好汉”们上路,包括宋江,都是挎把腰刀、提把朴刀,作为防身的兵器;偏偏武松出门,不带刀,只带一条哨棒。这不是柴进的庄上缺少朴刀,而是作者故意这样安排,好让武松在景阳岗上“徒手搏虎”,好图一个“打虎英雄”的称号。不然,如果带着刀,一两刀砍死一头老虎,就不显得英雄了。〗柴进又治酒食送路。
  武松穿了一领新做的红紬袄,戴着个白范阳毡笠儿,背了包裹,提了哨棒,告辞了就走。宋江说:“贤弟少等一等。”回到自己房内,取了些银两,赶出到庄门前来,说:“我送兄弟一程。”宋江和兄弟宋清两个等武松辞了柴大官人,宋江又说:“大官人,暂别了就来。”三个人离了柴进东庄,走了五七里路,武松作别说:“尊兄,远了,请回。柴大官人必然专望。”宋江说:“何妨再送几步。”路上说些闲话,不觉又过了二三里。武松挽住宋江的手说:“尊兄不必远送。常言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江指着前面说:“容我再送几步。那边官道上有个小酒店,咱们吃三钟了作别。”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二回 (2)
三个人来到酒店里,宋江上首坐了。武松倚了哨棒,下席坐了;宋清横头坐定;就叫酒保打酒来。又买些果品菜蔬之类,都搬来摆在桌上。三人饮了几杯,看看红日半西,武松说:“天色将晚;哥哥不弃武二,就此受武二四拜,拜为义兄。”宋江大喜。武松纳头拜了四拜。宋江叫宋清身边取出十两一锭的银子来送给武松。武松哪里肯受?说:“哥哥客中,自己要用盘费。”宋江说:“贤弟不必多虑。你要是再推却,我就不认你做兄弟。”武松只得拜受了,收进缠袋里。宋江取些碎银子还了酒钱,武松拿了哨棒,三人走出酒店前面,互相作别。武松堕泪拜辞了自去。宋江和宋清站在酒店门前,望武松不见了方才转身回去。走不到五里路,只见柴大官人骑着马,背后牵着两匹空马来接。宋江见了大喜,一同上马回庄上来。下了马,请进后堂饮酒。
  宋江弟兄两个,从此就在柴大官人庄上住。
  话分两头。只说武松自从和宋江分别之后,当天晚上投客店歇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打火吃了饭,还了房钱,拴束包裹,提了哨棒上路。心里寻思:“江湖上早听说及时雨宋公明,果然不虚!结识得这般弟兄,也不冤枉了!”〖宋江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并没有说到点子上。〗
  武松在路上走了几天,来到阳谷县地面。〖大漏洞!清河县在沧州南面约三百里;阳谷县又在清河县南面二百多里,从沧州到清河,怎么走到阳谷县来了?〗此去离县治还远。走到晌午时分,走得肚中饥渴,看见前面有一家酒店,门前挑着一面招旗,上头写着五个大字:“三碗不过冈。”
  武松走到里面坐下,把哨棒倚了,叫一声:“主人家,快拿酒来吃。”只见店主人把三只碗,一双筷子,一碟热菜,放在武松面前,满满筛一碗酒来。武松拿起碗一饮而尽,叫一声:“这酒好有劲儿!主人家,有饱肚子的,买一些下酒。”酒家说:“只有熟牛肉。”武松说:“好的切二三斤来下酒。”店家去里面切出二斤熟牛肉,装了一大盘子,端来放在武松面前;随即再筛一碗酒。武松吃了说:“好酒!”又筛下一碗。恰好吃了三碗酒,〖既然不是同时筛下三碗酒,为什么要用三只碗?是为了便于计数算账?〗就再也不来筛了。武松敲着桌子大叫:“主人家,怎么不来筛酒了?”酒家说:“客官,要肉就添来。”武松说:“我还要酒,再切些肉来。”酒家说:“肉可以切来添给客官吃,酒却不添了。”武松心想:“这可作怪!”就问主人家:“你怎么不肯卖酒给我吃?”酒家说:“客官,你难道没见我门前招旗上面明明写的‘三碗不过冈’?”武松问:“怎么叫做‘三碗不过冈’?”酒家说:“俺家的酒虽然是村酒,却比老酒的滋味高;〖这里的“老酒”,大概指的是黄酒。而他的酒,可能是白酒。〗凡是客人来我店里吃了三碗的,就醉了,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因此叫做‘三碗不过冈’。凡是过往客人来到我这里,只吃三碗,就不再问。”武松笑着说:“原来这样;我已经吃了三碗,怎么不醉?”酒家说:“我这酒,叫做‘透瓶香’;又叫做‘出门倒’:初入口,醇浓好吃,少刻就醉倒了。”〖这样看来,这种“透瓶香”、“出门倒”,大概是六十度左右的“二锅头”。〗武松说:“别胡说!又不是不给你钱!再筛三碗来我吃!”
  酒家见武松果然不醉,又筛来三碗。武松吃了说:“的确是好酒!主人家,我吃一碗还你一碗酒钱,只顾筛来。”酒家说:“客官,别只管要喝。这酒的确要醉倒人的,没药医!”武松说:“别胡###说!就是你放蒙汗药在里面,我也有鼻子!”店家被他说得没办法,一连又筛了三碗。武松说:“再切二斤肉来吃。”酒家又切了二斤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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