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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旦 (叁·龙之鳞)作者:凤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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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我所知,天皓白对你很赏识,不但邀你前往皓庐,还请你吃了午饭,有没有这回事?”
“有,有的!”
“我要你继续跟他接近,千方百计地找出隐书。这件事干系重大,是你入团后的第一件任务,嗯,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方非心里苦涩难言,自己带着隐书找隐书,也算是一个大笑话,可是明知这样,又偏偏不能说出来。
“我呢?”天素憋了半晌,忍不住问,“我有什么任务?”
“你?”第一鳞瞥她一眼,“你的任务,就是协助第九鳞寻找隐书!”“我协助他?”天素又惊又气,“怎么是我协助他?”
“他跟天皓白走得更近,换了是你,能够进入皓庐吗?”
天素无言以对,瞪着方非,气得胸口发痛,恨不得飞起一脚,把这个碍眼货踢得不见踪影。可她哪儿知道,碍眼货心里的苦恼,比她只多不少,方非闷闷想着心事,第一鳞后面说的话,他一大半也没听进去。心里一会儿想着怎么蒙混过关,一会儿又想到简真和吕品,几次想要询问天素,可是话到嘴边,又叫少女的目光逼了回来。
逆鳞们头头是道,讨论了半天,临到分手,也无结果,第一鳞只好吩咐见机行事,至于方非、天素,平时若有消息,可与蛛仙子联系。
因为虎探的缘故,众人都从后门离开。出了后门,漆黑一团,不见妖怪市场,又进了地下水道。
到了岔路口,逆鳞各走一方,须臾散得干净。
方非仍与蛛仙子一路,跟在天素后面,连身咳嗽,想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可是少女恨他抢了风头,对他总是不理不睬。
道路一路向上,走了时许,掀开一块顶板,方非再次看见天光,可是一眼望去,尽是残垣断壁——这个地下世界,居然连着忘墟。
“我要走了!”蛛仙子回望天素,两人对视一眼,眼里似有千言万语。可她们都是冷傲性子,心中纵然不舍,也不轻易流露。蛛仙子叹了口气,笔尖一划,蛛茧齐齐分开,接下来,他跳上龙蛛走掉了。
方非看见了两个室友,心中十分惊喜,简真先醒,他两眼一张,先是一顿拳打脚踢,跟着大惊小怪,连说是在做梦。吕品却唿唿大睡,一点儿也没醒来的意思。方非摇晃半天,他才赏脸苏醒,揉着眼连连哼哼。
简真不胜好奇,他明明遭人食了魂儿,怎么一觉醒来,居然来了忘墟。他扯着方非盘问,事关逆鳞,方非不敢多说,推说自己刚醒不久,要问就问天素。
少女见他推卸责任,怒从心起,两眼出火,简真一看,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去问天素。他望着四周形势,一脸的胆战心惊:“忘墟也是学生的禁地呀,如果叫人看见,今晚一个人要记大过两次!四个人八次,唉,全组都得开除!”
四人飞出忘墟,天素返回极乐塔,丢下三个男生,不知何去何从。
凌虚子送了命,燕眉仍无消息。方非灰心丧气,又怕魔徒不肯罢休,于是提议返回学宫。简真经此一劫,心虚胆怯,听了这话,深表赞同。吕品一想到祖母还在,回去无异自投罗网,听了两人主张,笑着说:“死肥猪,你身上的绿色还没散呢!这么早回去,不怕丢人现眼吗?”
“啊!”大个儿经他提醒,才想起这件事来,低头看看,哀哀号叫,“这绿色多久才会散啊?”
“两天两夜!”方非想起燕眉的话。
“这可怎么办?”简真急得团团乱转。
“不是还有两天假期吗?”吕品诡秘一笑,“我知道一个地方!又舒服,又安全,就是魔徒也不敢撒野!”
“什么地方?”两人齐声问道。
吕品笑嘻嘻地说:“天外天!”从回龙壁向西,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峦,星空到了这儿,倾斜垮塌,整个儿倚在巨大的苍然木上。
磷芝随处可见,疏密有致,光华明亮,映照苍蓝树身,发出熹微的反光,一眼望去,汗漫无垠,恍若天上星河的倒影。
穿过巨木下方,狂风迎面吹来,横柯斜影,涌动起伏,糅合苍茫的夜色,势如躁动不安的兽群。
巨大的飞虫从身边掠过,通身发亮,恍若划过夜空的流星,发出骇人心魄的颤鸣。虫子模样古怪,目光却很宁静,来去自由自在,瞧也不瞧三人。
山中的夜气饱含雨势,水汽涌上面颊,叫人心中畅快。将近“天外天”时,下了一阵透雨,风雨过后,万物如洗,草木星星点点,发出明亮荧光,花朵无声绽放,传来幽幽香气。
飞到一棵苍然木前。这棵巨木上枯下荣,高为万木之冠,下面是含青滴翠的枝叶,上面是夜光斑斓的化石,无尽的风雨抹去了化石的枝丫,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仿佛千丈孤峰,逍遥直入云端。
接近孤峰绝顶,化石人为凿空,变成了一栋房舍,门窗四面轩敞,透出融融的暖光。
“天外天是震旦里最古老的酒馆。”吕品望着灯光,兴致勃勃,“斗廷的职员、学宫的道师,没事儿都爱来这儿喝两盅,昨天的玄冥节,晚上一定不少人。”
“昨天?”大个儿抬头望天,小声咕哝,“玄冥节都过了吗!”
酒馆门口有个露台。三人落到台上,迎面看见门上的招牌,“天外天”三个字写得漫不经心,落款却是“支离邪”的大名。
两个树妖站在门边迎客,一个满头黄叶,带着三人进入酒馆。观众冷冷清清,吕品吹嘘的热闹没有出现,想必夜色已深,喝酒的人都散去了。
屋里陈设古雅,上下四壁磨得溜光,清楚可见树木条纹,地上摆了若干桌椅,材质也是古木的化石。门边左侧,有一张大大的柜台,柜台里有个老头儿,头发稀稀拉拉,正在埋头记账,客人到了也不抬头。右侧站了六七个花妖,静悄悄的一言不发。
简真大失所望,这儿和极乐塔真有天壤之别,什么又舒服又安全,安全先不说,舒服肯定不算。
酒馆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靠窗处坐了一个白发男子,嵴背挺得笔直,身着淡白羽衣,隐隐泛出金色。
男子自斟自饮,面朝窗外,望着雨后空山,只是悠然出神。
“三杯加冰的虫露酒!”吕品觅地坐下,“另外六瓶加琼浆的沙棠果汁。哟,冰蝶鸟呢,上哪儿去了?哈!”
“四只烧鸡,五笼蟹黄烧卖,两盘水晶牛肉,还有……”大个儿点了一大堆点心,煞一煞肚里的饥火。
花妖一阵穿梭,半晌酒菜上齐。三人在神蛛茧里睡了一觉,元气充沛,这时已是凌晨,居然毫无睡意。吕品呆坐无聊,从弥芥囊里扯出四灵飞行棋,缠着简真下棋。
龙吟虎啸,下了一通,简真招架不住,连战连败,吕品一边践踏对方战阵,一边假惺惺地指点:“死肥猪,你干嘛不复活这只白虎呢?复活了就能吃掉我的苍龙呀!”简真一听有理,复活白虎,吃了苍龙,不料吕品的玄武乘虚而入,简真不但丢了一只朱雀,吃掉的苍龙又叫吕品复活过来,张牙舞爪,直接俘虏了他的裸虫。
大个儿目瞪口呆,大骂懒鬼奸诈,可他老没记性,到了下一盘,又听吕品蛊惑,贪图蝇头小利,丢了通盘大局。
“有意思!”一个声音响起,低沉而冷静。三人掉头一看,那个白发男子,不知何时来到桌边,三人专注棋路,居然不曾留意。
这人满头白发,年纪不过四十,长方脸膛棱角分明,肤色白里泛黄,好似年久岁深的象牙,光洁细腻之余,透出一股子冰冷刚硬。宽大的额头下方,两簇白眉飘若飞雪,两眼细细长长,一转一动,泛起一抹碧光。
这目光扫过三人,方非跟他目光一遇,心房一缩,浑身无端绷紧。
吕品望着那人,神色十分奇特,仿佛震惊,又似迷惑。
白发男子拍了拍简真肩膀,不知怎的,大个儿好似受了电击,面如死灰,抖索索让到一边。
“来一局!”白发人悠然坐下,拂去盘上的棋子。
他坐在那儿,比简真还要高出半头,方非坐在一边,一股无形压力好似山倒天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白发人的元气无比锋锐,方非敢与任何人打赌,这个不速之客,一定是个白虎人。
吕品略微失神,默默挥出符笔,两方棋子重新列阵,白虎激啸,苍龙长吟,朱雀烈焰熊熊,照得玄武阴暗不定。
“你先!”白发人说。
吕品笔尖光闪,左边苍龙连走两步。
“好个强龙出头!”白发人霜眉一扬,“那么我猛虎蹑后!”他不用符笔,指尖轻轻一勾,白虎不进反退,退了一步。
两人紧一着,慢一着,就这么走了起来。
吕品行棋飘忽凌厉,时有天才怪想,布局又深又险,往往出人意表。白发人的着法看似四通八达,仿佛开阔散漫,其实处处都是陷阱,看似攻势如潮,其中又有极厉害的后招,吕品想要乘虚而入,总觉障碍重重,无机可乘。
一转眼,这局棋下了半个时辰,两人依然难分胜负,棋盘上尸横遍野,棋子死了大半,白发人的一方,只剩下一只苍龙、两只白虎,吕品一方,也只有一只朱雀、两只玄武。六枚棋子彼此生克,动弹不得。
两人陷入了一阵长思,白发人沉静自若,吕品却是满头大汗,唿吸又沉又浊,仿佛就要虚脱。
弹指工夫,左边的白虎挪了一步,符光闪动,朱雀迎上,右边的白虎后退一步,复活了一只玄武。吕品玄武直进,也复活了一只苍龙,接下来,两人闪电换子,白发人金克木,白虎杀死了苍龙,吕品水克火,玄武杀死了朱雀。
换子以后,又是一阵沉寂。
“呵!”白发人一振羽衣,飘然站起,盯着棋局微笑,“好家伙!”吕品却盯着棋盘,呆呆发愣。
白发人转过身,冲方非伸出手来:“你是苍龙方非?”
方非一愣,也不由伸出右手,两人双手紧握,白发人的手指瘦劲有力,握得少年彻骨生痛。
白发人目光冷淡,在方非脸上转了一转,笑笑说:“我是白虎皇师利!”白虎皇师利!这五个字好似五雷轰顶,震得方非四肢发软、舌头僵硬,一股寒流从天灌注,整个人好似活活冻住。
皇师利打量他时许,松开五指,转身说:“杜老头,多少酒钱?”
“不多,十粒金!”柜台后的老头儿头也不抬,皇师利一扬手,一点紫液金落在柜台上,叮地弹起老高。
“多了!”杜老头说。
“多的,算下一次的酒钱吧!”
“下一次?那又是猴年马月咯!”
皇师利呵的一笑,目光投向门外。黑暗中传来一声怪吼,声如虎啸,动人心魄。忽地人影晃动,门外钻进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正是巫史。
阴暗星见了皇师利,松了一口长气,说道:“白王,您真在这儿啊?”
“是啊!”皇师利漫不经意地说,“难得清清静静,喝了两杯淡酒,下了一局好棋,更难得的是,”他目光一转,转向方非,“还见到了一位小朋友!”
巫史脸色发青:“白王,您这样不对!”
“哦?”
“您这么私自外出,万一有个长短,我忝为白虎厅首领,又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天下人?”皇师利仰头望天,似乎叹了口气,“天下不知多少人盼我死呢!”
“白王……”
“巫史!”皇师利挥了挥手,“我不是三岁的汉子!”他抬起右手,一个虎探快步上前,将一领白披风递到他的手里。
皇师利翻身披上,回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苍龙方非,后会有期!”
少年来不及回答,天道者转过身子,大踏步走出门外。门外的虎啸更响,借着昏暗的符灯,露台上停了一辆纯白的大车,拉车的是四头穷奇,形似巨虎,横插双翅,雪白的皮毛闪闪发光,上面布满了金色的条纹。
皇师利走到车前,一头穷奇冲他低吼,天道者就像打发小猫小狗,摸了摸穷奇的颈皮,随后举步跨进车门。穷奇低声怒吼,一抖双翅,去势如电,飞过残月的下方,消失在冷寂的空山里。
巫史目视主子消失,回望方非,嘴角透出一丝狠笑。方非见他神色不善,心子不由颤抖一下。
“阴暗星!”杜老头抬起头来,昏花老眼悠悠一转,“这儿可是天外天啊!”
巫史稍稍沉默,笑着说:“杜老头,你多心了!”手一挥,领着一群虎探去了。
方非松了一口气,再瞧简真,大个儿张着嘴巴,定定望着门外,脸上的惊恐挥之不去。吕品一言不发,还在盯着棋盘,他的魂儿仿佛离了身子,附在棋子上面,还在那儿纵横厮杀。
方非心思起伏,不曾想在这儿遇上了白王皇师利。这位震旦的主宰,本应该风光无边。为何大好的节日,偏在这个孤峰绝顶独饮闷酒?难道说,手握无上的权力,也有化解不开的心事吗?
这个杜老头也挺怪,皇师利到了这儿,居然还得掏钱买酒。这个怪老头儿,也毫不含煳地把钱收下了。
方非一转眼,又见杜老头埋头理着账本,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又见吕品还在想棋,不由凑上去问:“到底谁赢了?”
“看起来是平局!”简真说。
“不!”吕品直起身来,“我输了!”他指了指棋盘,“皇师利只要复活这一只苍龙,我就输了!”
简真瞧了半天才领悟过来,惊讶说:“他怎么没接着下?”
“嗐!”简真大咧咧地说,“兴许他没看见这一步!”
吕品白他一眼,大个儿大怒:“喂,你那什么眼神?”
“道理很简单……”杜老头也不抬头,说话慢条斯理,“皇师利不想复活那只苍龙,如果复活苍龙赢了棋,他宁可输掉这一局!”
三人一愣,吕品只觉悻悻,输赢在所难免,对手不屑取胜,足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这时天将发白,天外天有现成的客房,吃过早饭,三人要了一间,一觉睡到傍晚。
吕品逃避祖母,简真等待肤色还原,三个人无处可去,在天外天呆了两天,无事可做。吕品、简真终日下棋,简真屡战屡败,老大没劲,转眼瞅见方非,忽地两眼放光,口口声声要教度者下棋。吕品看出大个儿的龌龊居心,站在一边咧嘴冷笑。
四灵飞行棋,三十枚棋子,对垒双方各有一只裸虫、两只白虎、三只玄武、四只苍龙、五只朱雀。按照五行生克,玄武克朱雀克白虎克苍龙克裸虫,裸虫生白虎生玄武生苍龙生朱雀。裸虫不能飞,只可在四格里转悠。苍龙横直飞四格;玄武横直飞三格;白虎横直斜飞两格;朱雀横直飞一格。裸虫之外,四灵遇上相生棋子,可以多飞一格,比如苍龙遇上玄武,水生木,苍龙能飞五格。
方非给简真纠缠不过,勉强上阵,简真砍瓜切菜,连赢几盘,心里又舒服,又痛快,可是从第四盘起,大个儿忽觉艰难起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勉强赢了一盘。到了第五盘,一个马失前蹄,居然输给了方非,从那以后,他就走了背运,第六盘输了,第七盘又输,大个儿连输三盘,脸色发青,借口犯困,悻悻睡觉去了。堕落刚到学宫,假期已过,家长全被赶走,林映容也不例外。懒鬼松了一口气,没有老太婆,一切恢复原样,又可以自在睡觉、自在通灵,闲来欺负简真取乐,这日子只有神仙可比。
方非一上摩云圣道,就感受到了周围的异样目光,到了学宫门口,帝江一看见他,立马瓮声瓮气地吹起口哨:“你还敢回来哇?小子,你的事儿发了!”
“什么事?”方非一愣。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圆道师呵呵直笑,很是幸灾乐祸。
方非心怀忐忑,刚进龙尾阁,一群三年生待在楼底大厅,唿啦围了上来,竞相喝问:“嗐,九星之子,听说你赢了太叔明?是不是真的哇?”
方非又窘迫,又得意,红了一张脸,支吾两声,挤出人群。刚上墙壁,闻子路冷不丁又冒了出来:“我听说了,我听说了,九星之子,你打败了太叔明吗?”
方非无奈点头。闻子路张了张嘴,扬起右手,狠狠拍打学弟:“大快人心哇!那小子仗了爹妈的权势,一贯飞扬跋扈,我早就看他碍眼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教训。这下好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他栽了个跟斗,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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