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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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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郇,是我……”
  回想起当日在郢庭,意气风发的公良飞郇请命出征时,举杯豪饮的那一幕,此情此景让隋行谦不得不叹谓这世事无常。
  公良飞郇听到这声音,身子突然微微颤了颤,接著艰难的撑住床榻,转过了身来。
  隋行谦的眼眶湿润了,只是直直的望著他,不再说话,随之坐在了床榻的边沿。
  这辈子征战沙场,其实谁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生死是小,而要活著而忍受这种无尽的屈辱和折磨才是对一个武将最残忍的刑罚。
  眼前这副面孔上,乌发混杂著不知是泪还是汗,有些擦乱的粘在额头的旁侧。
  昔日里英武炯明的眸子早已失去了那应有的光泽,眼窝深陷泛著暗暗的灰色,只是那消瘦的铮铮轮廓中还依稀透著公良飞郇与生俱来的刚毅和执拗。
  “你……终於来了”
  公良飞郇定了定眼神,这面前的人确确实实是隋行谦,如释重负的缓缓舒了口气,极其低弱的说道。
  “飞郇……”面对著已经被痛楚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人挚友,自己却无能为力为他分担丝毫,隋行谦突然觉得词穷殆尽,只是道:“皇上很惦念你……”
  说道一半,隋行谦便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公良飞郇听後,唇边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像是自知天命如此般的点了点头。
  曾经豪情万丈的日子里,总以为人生广阔,坦途无垠,谁又会知晓,这尽头不过是在命运轮转中的哪个莫测幽暗的角落?
  “我……”
  正当公良飞郇张口想对隋行谦说什麽的时候,岂料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那纱帘旁站著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身影。
  “他……,他来做什麽?”公良飞郇语气急变,颤悠悠的伸起手指,指向了薛承远。
  隋行谦转头看了看薛承远,回道:“是皇上特意派承远来一路护送你回京的,皇上……”
  “皇上?!”
  公良飞郇也不知突然哪来了这麽大的力气,指著薛承远怒骂道:“他是沅西人!皇上怎麽会派他来?!一派胡言!”
  “确实是皇上的旨意。”隋行谦苦叹了一声。
  早就知道这两人水火不相容,只是没想到公良飞郇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气焰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输於人。
  “你来做什麽?!”公良飞郇一手撑著床榻,直直的抬起了身子,也顾不得下肢的剧痛,双眼像要爆出血一样睁的通红,失控的吼道:“是来幸灾乐祸?!专程不远千里,要来看我这副模样?!!”
  如果说这普天之下,今时今日公良飞郇最不想让谁见到他这副绝望而羞愧的身躯,那一定就是薛承远。
  可谁知,这人就偏偏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是!请战沅西就是想出了当年那口恶气,收复沅西建立功勋。绝不是功名未建,而殒身沙场成为笑谈!
  这绝不是他公良飞郇应有的命运!
  薛承远沈默不语,当下公良飞郇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仅从那被下散出的恶臭,已能断言这痛楚怕是早已将公良飞郇折磨的体无完肤。
  两步上前,薛承远也不做安慰,伸手端直拉开了公良飞郇身上盖著的墨色薄被。没有时间再由著他的性子而多耽搁,必须当机立断为公良飞郇诊治。
  “皇上派我来,是为你治病,不是任你辱骂的。”薛承远神色淡然,让他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羞藏在被下断肢映入眼帘,伤口溃烂不已,恶臭熏天。
  “滚──!!!都滚出去!!!”
  公良飞郇对这种践踏他最後仅剩尊严的行为再也无可忍耐,全身紧绷颤抖著,歇斯底里的嘶吼道。
  他公良飞郇就是死,也不要在薛承远面前死的如此不堪!



月华如炽 37(美强生子)

  第三十七章
  
  “飞郇!别这样!”
  隋行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按住公良飞郇的身子苦劝道。
  “滚出去──!!!”
  可是公良飞郇嘶喊不止,癫狂般的拒绝薛承远碰触他的伤口。
  “按住他。”
  薛承远对这场面丝毫不改镇定的神色,对隋行谦说道,说著便拿出药箱中的一瓶药汁,轻轻撒到了那公良飞郇两条腿的伤口之上。
  “你们出去……”
  药力瞬时起了作用,巨大的疼痛袭来,公良飞郇原本声嘶力竭的喊叫顿时黯哑了起来。
  公良飞郇艰难的侧过身子,几乎是在这一刻苦苦哀求道:“出去……”
  “飞郇,这伤太重了,就让承远好好给你先看看,好麽?”
  隋行谦万分不忍,俯下身子,在公良飞郇耳旁轻轻劝道。
  “不……”只见公良飞郇还是摇了摇头,话音却越来越低弱了。
  站在一旁的丛明成眼见这过程,有如万箭穿心。自从当日将奄奄一息的公良飞郇抬回督府後,这些日子究竟是怎麽度过的,丛明成已经无力回想。
  来来去去不知请了多少大夫,药也吃了不少,可就连这伤口的溃烂迄今都治愈不住,根本不要谈从新让公良飞郇能够行走这种奢望。
  事到如今,只是祈盼,祈盼薛承远的医术能够真的为公良飞郇的病情带来一些改善。
  “这伤口有毒。”
  薛承远将药酒撒完,拿起白纱轻轻为公良飞郇擦拭著伤口。
  “真的是毒?”丛明成神色一紧,急於求证道。
  “是”薛承远看看他,轻轻点了点头。
  公良飞郇如何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薛承远并没有多问。但这种能让伤口长久不能愈合,溃烂恶臭的毒药,他却十分熟悉。
  想来,当年一别邡宁,已有多年未曾见过那位医术出神入化的叔父了。
  一边是身负重伤的同僚,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这般尴尬的身份和立场,让薛承远实在无法任意开口去评说什麽。
  侧身躺著的公良飞郇,这会儿终於是没了声音,像是晕过了去。
  隋行谦坐在床榻边不停的叹息,神色凝重。这件事究竟该怎样向慕容定祯承奏?
  开国四将之中无论武艺胆识,公良飞郇都出类拔萃几乎无人能够比肩,长久以来慕容定祯对公良飞郇的重用更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迄今慕容定祯之所以还给沅西皇室留下条招降的後路,除了念在已逝母後的面子上,更不想大肆侵扰平民百姓的生活。
  可是一旦慕容定祯获悉公良飞郇竟有了如此遭遇,会再做出什麽反应,根本不可揣摩。征战两年天下刚刚安定,若这沅西境内再是一番腥风血雨,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承远,这件事……”隋行谦看向了薛承远,想问问他的意见。
  薛承远看他的表情,也已经心知肚明隋行谦在犹豫什麽。
  “先等两日,再做奏报不迟。”
  说薛承远并无私心,那也是不大可能的,这里毕竟是他的故乡。但眼下能够扭转局势的关键,还在於公良飞郇的病情。
  “也好”隋行谦向来尊重薛承远,听他这麽说,也便同意了,道:“飞郇似乎晕了过去,该为他做些什麽……?”
  “晕了也好,这伤口需要清理,他若是醒著怕是承受不住”薛承远的目光不离手中的药纱,淡声对身旁的丛明成道:“去准备些温水来,我为将军清理伤口。”
  “是,下官这就去”丛明成忙应道,领命退了出去。
  隋行谦和薛成远都顾不得一路奔波的疲惫,双双留守在公良飞郇的床榻旁。
  伤口的清理耗费了整整两个多时辰,隋行谦有军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督府去军营查看。
  这样一来,入夜之後,这卧房内便只留下了薛承远和两名侍奉的小厮。
  “大人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这伤口……和午後已经是天壤之别的变化……”
  递上手中的白纱,仍有几分稚气的小厮看了看清理後的伤口,不禁感叹道。
  灯影之下,薛承远包扎好了最後一块白纱,淡淡抿唇看著公良飞郇熟睡的侧影。
  这实在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永远趾高气昂的人了,此刻在那英挺的眉目之间浸透了多少无助和痛苦。
  今日只是仓促处理了溃烂的伤口,至於如何解毒和重新为公良飞郇接骨都还要从长计议。
  想到这里,薛承远也不由觉得有些沈重,按理说他不应对这样的局面有太多感触,毕竟他向来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但幸灾乐祸,也是绝对谈不上的。
  不知为何,今日真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薛承远能够感到心中对此情此景存著一份怜惜和同情。
  “是谁?……?!”
  突然,纸窗上映出一个闪过的黑色人影,却迅速没了踪迹,薛承远警觉的道。
  督府内警戒森严,究竟是谁会在深夜前来公良飞郇的卧房?!



月华如炽 38(美强生子)

  第三十八章
  
  身旁伺候的小厮见状也忙去查看,打开门,却见庭院之中空无一人。
  小厮微微皱眉,心中却不觉有些惶恐。
  说来,这几日夜里那身影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到底是谁?
  还来不及再去细想,只听床榻上的公良飞郇幽幽的低吟了一声,转醒了过来。
  “将军!”
  房内的几人都凑到了床前,望著公良飞郇,想知道他是否觉得好些了。
  可谁知公良飞郇刚睁开眼睛,视线中薛承远的身影便瞬时激起了胸中一把怒火。
  “你……”公良飞郇指著他,不依不饶。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不就是一条命麽?事已至此,公良飞郇早已看透,留下这口气,不过是等隋行谦来沅西,妥善的交接了自己手中未完成的事务。谁还需要薛承远这般猫哭耗子假慈悲?!
  薛承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子,著手收拾著药箱。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公良飞郇猛的撑起了身子,咬著牙低低的道。
  这从话音中折射出的恨意已经十分清晰。
  薛承远倒也不想再自找没趣,一路奔波来到沅西本就十分疲惫,眼下如何继续为公良飞郇治病,确实还需要从长计议。
  “将军若是好些了,承远就先告辞了。”
  拎起药箱,薛承远头也不回的就朝门外走去。
  背影之後,“砰!”的一声,公良飞郇狠狠的捏著拳头砸向了床榻。
  “将军!您──”
  两名伺候著的小厮高声疾呼道,卧房内的平静瞬时不复存在。
  晚风习习,走在庭院外的长廊上,薛承远真是说不出的困倦和烦闷。
  整整一日为他清理伤口,待到醒来了,还是那副冤家嘴脸。这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命在旦夕,不能如此意气用事?
  “薛大人……”
  这时,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显然这人是认识自己的,薛承远止步,转身一看究竟。
  “薛大人!”
  月夜之下,站在幽暗的庭院内并不能将那人看的很清晰。
  就在薛承远静静审视辨别他的时候,那男子“噗通”就跪在了薛承远的面前,终於抬起了头。
  丛明廉?怎麽是他?薛承远终於认出了这副面孔。
  这几年征战奔波,少有在京城停留的罅隙,但薛承远当年的救命之恩丛明廉没齿难忘。
  刚才在公良飞郇卧房窗外的那个人影,莫非就是他?
  “薛大人,明廉求您务必救救公良将军。”
  丛明廉跪地前行,对著薛承远就磕头的恳求道。
  是什麽样的情谊让他至於如此?又或者,是什麽样的恩德和愧疚?薛承远思量著。
  “起来说话”薛承远去扶他,谁知丛明廉的身子犹如磐石一样吸附在地上。
  见他如此坚持,薛承远也不再强求,只是问道:“刚才是你在窗外?”
  “……是”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薛承远又问。
  “我没有脸……,没有脸面见将军……”丛明廉沙哑的嗓音著带著微微的颤抖。
  看来这丛明廉一定和公良飞郇此次受伤有莫大的关系。
  薛承远不愿再和他迂回,直接道:“那你找我,是为了……?”
  “请大人尽弃前嫌,别和将军计较。”
  薛承远叹了口气,谈不上计较,只是公良飞郇的脾气这麽坏,旧仇未泯加上如此境遇,根本不会配合他治疗。
  丛明廉见薛承远有些为难,说道:“薛大人,您对明廉本就有再生之德,明廉感怀在心,也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没有资格求您什麽事。可这次,公良将军已经绝望到一心求死,明廉求您……”
  薛承远抬手打断了他,“别说了。”
  今日的状况薛承远都看的清清楚楚,公良飞郇昔日那副宁死不屈的臭脾气此时却是用错地方了。
  “当年攻克郢庭的时候都没有受过这麽重的伤,这一次怕是好大喜功轻敌就范吧。”
  “不是,不是这样!!”
  丛明廉摇头急道,他知道这两人从来都看不顺眼对方,薛承远心中必然存有偏见。
  “……这事怪我和岳翼!轻敌的是我们!”
  薛承远望著他,丛明廉此刻的痛苦和愧疚绝不是伪装。
  “当日,是我们轻敌深入玉涛山,将军收到了奏报才带兵去救我们……,谁知……”
  丛明廉回想当日的一幕,高大的男子也是泣不成声,道:“谁知,我们只是诱饵,将军的双脚就被那路途中设下的机关给斩断了……”
  原来是这样?薛承远深深的叹了叹。看来确实是自己错看公良飞郇了。
  “这些日子,我每夜都站在窗外想看看将军,可我……,我实在没有脸再去见将军。”
  若不是身负著太多的职责和未完成的使命,丛明廉真是将自己千刀万剐赎罪的心都有。
  “好了,起来吧,治病的事,就交给我。”薛承远义不容辞的道。
  “谢谢薛大人”丛明成哽咽的磕头,眼中带著深深的感激,“谢谢大人……”



月华如炽 39 (美强生子)

  第三十九章
  
  人之将死,这最後的日子,是不是就能蒙上天垂怜,事事顺心?
  对公良飞郇而言,这答案是──没可能!
  整整一个早晨,在卧房内公良飞郇和隋行谦交接了将印,和其它所有的相关事务,沅西至此转给了隋行谦来治理。
  眼下虽说仍旧未能完全平定沅西,但只要能够坐镇邡宁,拿出耐心和濮阳历渊拉锯坚持到底,相信以他们的实力来对抗,也定再耗不过两三年。
  可惜的是,公良飞郇知道自己看不到这一天了。
  戎马一生的豪情与荣光,点点记忆,只在午夜梦回的泪中依稀璀璨,峥嵘岁月去而不返。
  交接完毕,送走了隋行谦,公良飞郇深深的舒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下身不止的剧痛和康复的渺茫希冀,都在残忍的一步步将公良飞郇推向生命的高崖,纵身一跃便粉身碎骨,再没还有回转的余地。
  那麽这一刻,一个人所能渴求的,也只是最後的尊严和宁静了。
  “公良将军,夜里睡的可好……?”
  可谁知,就在公良飞郇徜徉在这独处的宁静里,耳旁忽然响起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
  怎麽又是他?是谁允许他任意出入这卧室?!
  公良飞郇猛睁开眼睛,不问缘由,就狠狠瞪向了这张出现的不合时宜的清秀脸庞。
  “啧!目光清亮有神,看来昨夜将军睡的不错。”
  薛承远盯著他的眸子看了看,微微一笑,说道。
  “薛承远,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公良飞郇直视著他,声音沙哑低沈,一字一字的道。
  薛承远气定神闲的在床榻旁坐下,打开药箱,准备为公良飞郇检查伤口,一边回道:“说实话,我也不想见到你。不过,圣命难违,既然是皇上下旨让我为你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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