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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千殇ⅱ-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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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国三面环水,其中一水为汾河,将凉国疆域与大翊分割,政治体制虽有所依附,也是自成一体。而另外两面的水,属于同一条水——月河。
  月河地处荒僻,水面静而宽,临凉国一面是巍巍峄山,峰峦十万,高入云天,其中古木参天藤萝虬结,其中生着无数不知名的毒花毒草,散居上百户凉国散户村寨,擅长巫蛊围猎,可在从林中健步如飞。
  是以这一段随看着绿茵盛翠,山明水秀,却是凉国面对胤国的一道天然屏障,就连永徽帝一手训练的龙骧军,两万先锋队在强渡月河之后,也无声无息消失在深山老林。
  但在凉国与大胤交恶之前,这里也算世外桃源。峄山散户虽然彪悍却淳朴,与这一带渔民共用一条月河,上百年相安无事。反而时有易物、通婚之举,融洽一如家人。
  可是——
  “自从朝廷兴兵来犯,曜华殿下便封了月河,可是苦了我们这些打渔的”,周二挽着裤腿,一双皱巴巴的手在雪水中冻得通红,如获至宝般从渔网里摸出几条小鱼,又是烦乱又是难过,“可是苦了,之前打渔,那些凉国人还算客气,不小心过了界也没人说什么,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拿鱼去换换兽皮、银首饰,人家也算厚道,现在哪——哎——”
  周二说一句,站在渡口上的那个人,藏在重锦下的手,就握拳紧一分。
  水边结着一个简陋的草庐,屋外用木板搭了个渡口,歪歪斜斜挂着牌子——落月渡,这般风雅名字,在朔风中瑟瑟发抖。
  那人身材高大,黑色锦衣在风中摇摆,颜色很纯,没有绣任何花纹,一条幽蓝色斗笠覆在肩背,边缘厚厚的雪白绒毛轻轻拂动。
  黑色沉敛隐忍,幽蓝阴厉冷酷,而他双眉如锋利的剑,眸底不时有雪亮闪电一擦而过,令他整个人看起来似一匹忍着狂烈的野马,敛着寒光的利刃。
  全身上下都是纯色,却只是那么站着,气息就令人胆寒。
  拳几度握紧,手背绷紧,指节发白,恨不能一剑挥出,将对岸那坚如磐石却又亘古安宁的国度一拳砸成粉末。
  那座山叫峄山,葬了他龙骧二万精兵。
  宇文曜华,血债血偿!
  肩头一暖,身后走来的侍卫青轩替他将滑下的斗笠重新披上去,低声道:“陛下来此另有要事,不要因这等微末置气。”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周大哥,这里还能找到船去对岸么?”
  周二瞥了一眼青轩,眼神古怪:“你们要去凉国,大可以大摇大摆从翊国过去啦,这里不行,这里大山会吃人、、、”
  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外人,才压低了声音:“前些日子吴家的小儿子没当心,划船过了界,被几个凉国人拖水里去了,过几天被送回来,肚子里全是红色的虫子,心肝都咬烂了,人还活着,一见人眼睛就发红要吃人肉——”
  顿了顿,一眼看到莫隽汝,脸色更恐惧,颤颤指着他:“啊呀,你还敢站那里,吴家那小儿子当时就被扔到那里,啊呀呀——”
  青轩顺着周二食指看去,正看到莫隽汝因为隐忍的怒意有些发青的脸,忙一把把周二拖开,笑着打圆场:“没事没事,陛——我家少爷福大命大,不怕这些。”
  周二神秘兮兮道:“这里当时有一群年轻人也是不信邪,结果啊,一个个都没回来,然后这村子就空了,现在的年轻人、、、”
  “周老伯,你船滑了。”青轩悄悄打出一颗石子,正将系渔船的木桩击得粉碎,渔船便飘悠悠在波面滑开,碎冰“咯吱”轻响,缓缓融化。
  周二变了脸色,忙冲过去拉纤绳,怎奈入冬后河里暗流反而加大,周二手已经冻僵,被粗粝的绳子磨出了血,船依然纹丝不动,手一滑,眼见着慢慢飘走。
  青轩心里愧疚,忙去帮手,总算缓缓止住了船的势头,冷不防船身一震,传到手心的震荡极其强烈,青轩手一松,船向着下游飘去。
  “哎——”周二急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却不敢追上半步,“快到凉国的地盘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惊电般掠起,幽蓝光彩一敛,已稳稳落在船上,抓住船舷,冷冷向下看去。
  水里湿淋淋伸出几双手,将他往水里拖。
  莫隽汝无声按上腰间的剑,顿了顿,放开,使足内力一震,水面急遽起伏,旋卷成团,丝丝水花飞出,那几双手齐齐缩回。莫隽汝伸手,从水里捡起绳子,高声道:“青轩!”轻轻一抛,那头青轩一把握住,运足内力一拉,将船拖回来。
  周二欢喜得几欲癫狂,一个劲道谢。干瘦的面颊堆满笑容,丝丝绽开,竟没有初见时那粗鄙、丑陋的感觉。
  莫隽汝有些意外,转身看向茫茫月河,心忽的宁静温暖起来。
  扯动嘴角,眉梢眼角轻轻扬起,舒展愉悦,这是——笑。
  那玉石雕刻般冷峻的面目,乍然舒展微笑,耀眼得无法谛视。
  周二重新下水,撒网打鱼,莫隽汝忙抛下重锦大衣跑去帮忙,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居然默契无比。
  青轩回身,凝神看着简陋的渡口,漏风漏水的草庐,压满积雪,这般苦寒穷酸之地,若不是因为听说“那个人”在凉国,陛下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在这里隐姓埋名,住上几天。
  青轩成为禁宫侍卫是在永徽一年,彼时民间“凤皇公子”的流言正盛,但凤皇公子在胤国也只是飞鸿雪泥般惊鸿一现便遥不可追,他们也只是在永徽帝没日没夜的入骨思念中,暗自设想过那凤凰般绝代风华的男子。
  印象中的永徽帝是个凉薄到骨子里的人,与皇后成婚后两年未涉足后宫,就连碧莲阁那些尤物男宠,再是受宠,只要行差踏错半步也是粉身碎骨。每每替谁求情,永徽帝都是不喜不怒,没半分感情,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然而,十天前,一封密信彻底将永徽帝面上那阴冷如霜的伪装击碎。
  “什么,殒儿要去凉国?”莫隽汝当时合上信,一按书案站起来,眼睛又大又亮,欢喜的像个孩子。
  “即刻启程,去月河。”
  旁边的人噤若寒蝉劝道:“月河如今凉国交锋,两之寒冬大雪,陛下龙体、、、”
  “诶诶诶,什么龙体不龙体”,莫隽汝皱眉站起来,眼睛却是笑着的,“放心,朕不会落下政务,顺便可以勘察地形,大胤和凉国终有一战,知己知彼岂不更好?”
  “、、、、”
  明知莫隽汝的话漏洞百出,大臣却不敢惹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君王,忙恭维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红口白牙说着瞎话,莫隽汝一甩披风,得意洋洋:“下朝之后,给朕备好快马。”
  作者有话要说:  


☆、两地相思同

  “青轩,你说殒儿有没有到凉国?”莫隽汝推开窗子,幽幽叹息。
  青轩一头雾水:“殒儿?”
  刚想问那是谁,却看到莫隽汝脸瞬间变青:“殒儿也是你叫的?”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青轩:“、、、”
  莫隽汝看到青轩闷头往外走,忙一把拉住,满脸堆笑:“青轩,周老爹很喜欢你是不是啊,你再去跟他说说好话嘛。”
  青轩打了个哆嗦,忙不迭:“陛下放心,我一定说服周老爹借船给你。”
  然后,青轩脱下厚衣服,将泡的发白的手继续伸进水里,和周二套近乎。
  “不是老汉我舍不得船,那凉国大山是会吃人的,你们两个都还年轻,就这么、、、”
  “可是那天少爷的身手您不是也看到了吗?”
  “那是因为在水里,在山上那就是他们的地盘、、、”
  “老爹——您看,我我们也非亲非故,出了什么事也不赖你、、、”
  “不行!”
  “老爹,我请你喝酒、、、”
  看着周二喉咙上的酒虫在爬,青轩忙趁火打劫:“五十年的陈酿,您就让我们过去嘛——”
  自己的声音腻得自己都恶心,青轩皱了下眉,不就是借下船么,有那么困难?
  “咳咳、、、我说你这个小伙子,年纪轻轻怎么不学好”,周老爹跺了跺脚,指着莫隽汝就教训,“什么事情比得上自己的命要紧,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咳咳、、、”
  莫隽汝低眉,委屈地看着发火的周二。
  在年长他几十岁、固执又善良、脾气火爆的周二面前,大胤永徽帝顷刻矮了一截。
  谁叫这里鸟不生蛋,银子还不如石头呢?更别说谁会当他是皇帝。
  为了殒儿,我忍!
  咬牙切齿在心里骂了周二几十遍,莫隽汝无比痛心疾首,难道万里奔波就要毁在这个固执的老头子手上?
  看人家一把岁数,也不好用强吧。
  周二走到他面前,像教训二字一样唠叨:“我看你是富贵日子过腻了,巴巴地跑这里来找死!”
  莫隽汝舒眼望着峄山积雪堆积的树梢与地面,心里一阵悲凉:“是啊,是疯了,为了见他一面,从永宁、、、”
  “少爷!”青轩小声打断他,防止暴露身份。
  周二听到这番话却是一愣,忽然笑起来:“你小子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凉国姑娘了?嗨,早说嘛,凉国姑娘都是漂亮又聪明,能干贤惠,你要是、、、”
  莫隽汝一喜:“你有办法?”
  “以前这里经常有凉国姑娘嫁过来呢,你呢,也是时运不济,遇上这种事”,周二连连感叹,“要怪就怪咱们陛下吧,不闹这些事,说不定你早就回家抱媳妇了。”
  想是这里与世隔绝,大不敬的话说惯了,周二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莫隽汝如陷冰窟,面如死灰,半晌,眼底戾气大涨,缓缓握拳:“总有一天,要这天下不再有战争,要这四海一体,八荒统一。”
  青轩脸色一变。
  那边却是大笑,正是周二,带着善意的嘲讽:“你啊,就做梦去吧,不过办法呢,还是有的——”
  莫隽汝刚被他勾起怒火,听到他后半句话,眼睛一亮:“什么?”
  “你搬不动山,还不能自个儿走到山上去?你过不了河,还不能让那姑娘走到河这边?”
  雪越下越大,鹅毛卷絮,窗外吹进的风都是森凉的,夏殒歌伸出手,莹白雪花分六瓣,从手心滑落,如柔软的梦,在掌心融化成泪滴。
  火炉旁是琉璃盏,中心放着温水,保持着琉璃罩里面的温度与湿度。金色的蛊虫嗡嗡振翼,淡金翅羽上有精致纹络,两片羽翼都轻薄如纱,却带着蛊虫的身体飞扬扶摇。
  尽管那飞行也是跌跌撞撞。
  时空错乱,恍惚想起那年,他还少不更事,指着书上的“情”字,问夏景宥涵义。
  只记得夏景宥眸底忽然空明深远,幽幽捧起一瓣雪花,拥到怀中。
  “情,是这片雪花,看着美丽,我把雪拥到怀中,它却化了。”
  夏殒歌怔怔看着雪花在手心融化,尖锐的悲伤撕裂心脏,一双翻云覆雨手,看着心爱消弭无声,亦无能为力。
  纳兰汐十六岁,十六岁,正是放纵的年纪啊。
  怎样绚烂如血的年华,爱都可以那般放纵恣肆,直将雪地作婚床,燃血成就的轰轰烈烈的爱恋,也这样,无可奈何花落去。
  闭上眼,呼吸都是痛。
  手心握着一只从信鸽腿上取下的铜管,坚硬质地抵得手心生疼,仿佛那是一簇火焰,能灼出切肤之痛,却是冰天雪地唯一的温暖。
  取出纸条,展开,只有五个字——“我在落月渡”。
  凝神盯着地图看了许久,别处尚有狭窄官道,唯有峄山深处燕子古地势陡峭,需步行过去。这样的路程,来去需要三天。
  宇文曜华继位大典,将在五天后举行。
  夏殒歌凝视地图许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衣箱拉出一件鹤氅,怔了怔,展开披上再系好衣带,拿起剑直奔西方峄山。
  佑王府亭台楼阁玲珑如画,唯有倾玉楼青芜丛生,走过成片枯萎的牡丹,便是积满尘埃的冷清楼阁。
  慕离抬眼,心里一凉。
  女子闺房的陈设,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却无半分活气,只有画纸上羽衣如仙的美丽女子温婉笑着,似乎下一刻就要从画中飘下,翩跹起舞弄清影。
  从小到大,锦裳长公主是他见过的美女之最,而画上的女子虽不比锦裳那般精致,却多了空灵飘摇的气质,不食人间烟火,如沧海月明下薄蓝的烟霭,冷清幽微而醉人。
  “这是我的妻子——”夏景宥微笑,透着莫名悲戚。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慕离也怔了怔,往后退了半步,似是为画中女子迷醉,头微微晕眩。
  也算明白了,这么多年,夏景宥为何不再娶妻,果然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夏景宥看了看画像,再看看慕离,声音骤然温慈:“看你,长得有多像她,离儿,有时候我都在想,若我一辈子找不到子岚,就让你做我儿子也好。”
  “可惜,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慕离低头轻笑,走出去,“师父,愿我来世投生为你的子女。”
  说着,快速离开,不让夏景宥看到他的表情。
  就在刚才,站在夏景宥和那幅画面前,他竟有流泪的冲动,不知为什么。
  客厅,勤政殿的内官站起来,谄媚笑着:“慕公子可是人中之龙,定要主公三顾茅庐、、、”
  三天前,这内臣带着宣慕离进宫的密诏,走进佑王府,说是来了爱好算学的宸国使者,其师与夏景宥乃是至交,故希望与夏景宥爱徒慕离切磋一番。
  慕离只是淡淡道歉,以抱恙为由送走内臣。
  这夏子翎也是锲而不舍,每天派人送汤送药,宣来的太医比侍女还多,爱才之心、招揽之意已经很明确。
  今天看到这番,慕离也不便再推辞,简单向夏景宥辞行,便上了宫里派出的马车。
  夜光幽昧森凉,夏景宥在门口站了很久,紫衣被风吹乱也分毫未察,凝望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
  “终究是十多年师生,心疼了?”身后传来的感叹带着讥诮。
  夏景宥烦怒拂袖:“当初是他自己死活要跟着殒儿,不肯跟着我,如今活该被利用!”
  顿了顿,声音变得又冷又恨:“好戏已经开场了。”
  慕离被安置在勤政殿背后,昭明楼。
  说是楼,他实际只在最高那一层,被完全打通,吃喝住都不成问题,昭明楼的楼梯、走廊、楼下,五步一兵,并有全副铁甲、长枪的卫士不断交班巡逻,哨楼露出黑洞洞的弩筒,将这座楼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
  从楼上传出的琴音却悠扬空灵,似清风绕地千匝,日复一日。
  “陛下,你听——”萧泠有些不安,指了指昭明楼。
  “斩月匕都被拿走了,他武功再高也是赤手空拳”,夏子翎举起磨灭了图纹的匕首,举到眼前,“奇怪,这是个什么图案?”
  萧泠面带讥诮:“说不定是三殿下和他定情之物,如今吵分了,所以把图案抹了去。”
  “这些断袖真是搞不懂”,夏子翎皱眉放下匕首,“现在也算好了,没了慕离,殒儿就是缺了左膀右臂,没了慕离捣乱,杀掉殒儿容易多了。”
  “那么——恭喜陛下无往不胜,又得良才”,萧泠脸上立即堆起笑容,“殿下,赤鹰已在凉国埋伏妥当,宇文世子业已接到暗示,到时候,没有人救他。”
  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陛下,我那不才的世孙,实在难当镇国将军这般大任,愿陛下——”
  “知道了”,夏子翎冷笑,“你是怕萧宸翻身了,第一个来报复你这好祖爷吧,朕自有安排。”
  拳头慢慢握紧,将看不见的力量握在手心,一字一字:“殒儿的亲信,朕一个都不放过。”
  “至于慕离,先看紧点,等成事了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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