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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千殇ⅱ-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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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比之前任何境况都来的森寒沉重,然而转瞬后,眼色粲然明亮:“这也是为你洗脱罪责的大好时机。”
语罢,唇角噙一缕神秘莫测的笑,轻轻离开。
浅绯衣角拂过流水般的珠光,轻悠似暗地飘忽的幽灵。慕离却颤了颤身子,容颜化作脆弱苍白的白纸。
就在夏殒歌离开时,他又有了很久之前那预感。
上一次有这感觉时,夏殒歌正陷在甘露殿,为心爱之人挡下致命一剑之后,满衣血红躺在那缀满红绸红花的日子里。
莫隽汝的部下以秋风卷叶之势,对所有“花影”成员大肆追杀的时候,血水中捞出的岁月。
讣告传到齐州,刚刚冬月十四,正是英华帝遇刺后第七天。
流言蜚语已如野火燎原,迅速流传在街头巷尾,以龙城为中心,辐散传播到每座城池、每处村落。
后来,就连军营都开始讨论起那叫“慕离”的传奇男子。
“都闭嘴!”站在石头上的青衣男子额角青筋突兀,厚厚衣着也掩不住手臂上健硕的肌腱,仰头喝了口酒,把那酒坛子狠狠摔在沙地。
“都聋了是不是?”
狠狠一踢,“砰”地一声,说得津津有味的将士齐齐转身,看向快步走来的主将。
“要再让我听到谁在背后嚼舌根子,老子连他舌根一起拔了!”
知道主将平时极其随和,发起火来却不得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却有不服气的新兵偷偷嘀咕:“不就说说,萧将军何苦发这样大脾气?”
“听好了,慕离是我萧宸的兄弟,说他就是说我萧宸”,火冒三丈地,萧宸一把提起那嘀咕的新兵,“我不公报私仇,有种再说的,找我单挑!”
说罢,愤愤把那新兵扔到地上:“单挑还是一起上,自己选!”
不待旁人做出反应,萧宸迅速转身,大步走回营帐,帘子“哐”一声摔响,将那铁青的脸掩在熠熠烛辉之后。
看那铁柳木的书案,越来越不顺眼,一掌拍下,轰然响动、木屑四溅,一个角咔然碎裂。
之前静静躺在案上的一页纸跳了跳,打着旋儿飘起来。
萧宸一把拿过横在背后的剑,一巴掌拍到案上,顺便把那页纸死死压住。
那份讣告,盖着御史台衙门及廷尉官署的大印,泼辣辣艳烈的红夺人眼目。纸的正上方,秀美非常的脸沉静而温婉,似乎正默默凝视他,淡淡微笑。
与之相匹的宣判结果,却是简洁锋利到无以伦比的四个字:弑君车裂。
萧宸感觉血气从胸臆涌到喉咙,大脑一片空白,他在近乎疯狂的怒火与悲痛中反复煎熬,找不到一个出口。
一闭眼,恍然看到破败的院落,明亮的月光如银子洒在十多年前的夜晚,站在井台前那瘦伶伶的男孩,舒展秀美的眉,接过他手中五文钱的伤药。彼时,他是钟鸣鼎食的官家纨绔,慕离还是家徒四壁的寒门子弟,住在一墙之隔、两个世界的人。
是月夜的一瓶伤药、雨天的一碗牛乳燕窝,隔在他们之间那密不透风的墙被一把无形的刀劈开裂缝,原本永无交集的命运线于兹交汇。
“我叫慕离,从养父姓慕,因生而离双亲,故名‘离’。”
十三年前,拉着彼此的手,在毓明宫后的小径上飞奔,“湘雅轩”三个字,慕离是无意一瞥,却终成宿命的归处。
曾为自己卖了慕离而愧疚不安,直到看那契合的两个身影出双入对,才长长松了口气。
也当自己举手送了慕离一个美好前程。
然而,希冀美好,就真“美好”了么?
十四岁,夏景泓疯狂诛杀“护太子党”,慕氏九族被灭。
十六岁,慕离暗恋多年的夏殒歌投入莫隽汝怀抱,丢了心也丢了身,却也只能默默看着,多次欲下手,终是不愿伤害夏殒歌心爱之人而留下后手,反而将自己推向被夏殒歌冷对的境地。
十七岁,从地牢逃出,只身杀进甘露殿,救出奄奄一息的夏殒歌,一路拼杀而归。
十八岁,景帝嫡系改天换日,锦绣前程在两人面前铺展开无尽瑰丽,看得见即将到来的光耀门楣、看得见紫气东来、看得见簪缨高悬、看得见封妻荫子,慕离却在繁华阑珊处无声关了毓明宫的门。
十九岁,先在泰山被谋害,再因“妖孽”之名引来无数欺辱。
最阴毒的伏笔却隐藏在前方的无知岁月里、、、
弑君,车裂。
这一切,只因十三年前,那个叫萧宸的纨绔哥儿,把慕离送进了深沉似海的宫门,送入那波谲云诡、血腥而绝望的政治风云。
拔出剑,剑身平而凉滑,清澈如镜,照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萧宸,你是个什么东西?”自厌自弃地,对剑锋上自己的脸狠狠皱眉。
距上一次见面,已经一年多了吧,萧宸却犹自记得那秋风黄叶中温婉而决绝的微笑,透着悲凉,一字一字:“他就是我的天下。”
然而,在即将被车裂的紧要关头,他慕离的天下——夏殒歌,又在何处?
怨恨一旦寻到缺口,便如火山般,汹汹喷发。
萧宸并不讨厌夏殒歌,害怕夏殒歌促狭也只是年少的事,他却始终想离夏殒歌远些。
尽管这人和慕离一样,眉如新月眸似秋水,不自主散发着清雅气息,在别人面前(慕离在莫隽汝和萧宸面前除外)。笑得很美甚至,夏殒歌比慕离待他更温和些。
夏殒歌太深不可测,似乎与生俱来带有危险的气息,看到夏殒歌,萧宸就好似看到了血与火。
即便是晶莹迷蒙如月光的愁绪,一个轻轻的眼神,都让人感觉到威胁。
似乎听到有人议论过。
有人问:“那个慕离不是凤皇殿下的心腹么,据说关系比亲兄弟还好,这次怎么会没人管?”
有人补充:“其实朝廷大半是握在凤皇殿下手里,虽说律法是死的,以凤皇殿下的手腕,救个人也不算难事。”
有人反驳:“嗨、、、我听说啊,御史台和廷尉用遍了八十一重大刑,折磨了四天五夜,那家伙就是不松口,一口咬定和殿下无关、、、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萧宸感觉有一根尖刀在脑子里一下一下剜起,同时被烈火烤着。
八十一重大刑,折磨了四天五夜、、、
不知谁在问:“御史台赵大人不是殿下亲信么,莫非是、、、”
“咳、、、就是这个事,据说在前朝慕家九族就被灭了,你说他慕离孤孤单单一个人,不上朝政不理政治,他弑君干什么,依我说啊,肯定是殿下授意,到时候——嘿嘿、、、”
“照这么说,那小子太可怜了、、、”
“是啊,真可怜啊、、、”
“我说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殿下手腕通天,你们今儿个议论得热闹,明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怕什么,前几天不是说,在凉国遇刺了吗?”
“嘘——人家是悄悄回京了,这不,听说龙城都封了三天、、、”
“那——怎么慕离还得被车裂?”
“所以我就说、、、人家根本不想管,天皇贵胄的眼里,一个寒门子弟比蝼蚁还不如、、、”
“嘘——萧将军来了、、、”
“将军怕是要伤心好一阵,跟你说,萧将军可讲义气了,估计这几天都为这事烦得、、、”
“喂、、、还说啊、、、”
所有切切擦擦议论最终统一为一个声音:“将军好!”
萧宸失魂落魄走过。
跪在沙地,深深吸气压制头颅的剧痛,耳边的议论却和记忆中的一幕重叠起来。
赤兰沙漠,仿佛从血池捞出的场景,瘦小的人影一跃而起,扑向手中剑被打飞的夏殒歌,迎上砍去的十二把刀。
慕离的天下,他的天下。
一直为之默默付出,以一次次牺牲去成全的——他的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珠联璧合
去龙城北一千两百里,翊宸两国交界之处的广宁郡,驻扎着由镇国将军萧宸一手操练率领的五万萧家军。两年来,这支军队击退宸国大小数十次攻城略地,将曾不可一世的魏家军远拒雁水以北三百里。
萧家军以纪律严明、行动迅速有效著称,有如一柄轻灵锋利的薄刃剑,守住大翊北疆,被冠以“闪电“之号。
翊英华二年,冬月十五。一支由五千人组成骑兵队自广宁出发,过平舒、广定、博陵,疾风般消失在风雪漫天的黑夜里。
一路全是平原。
萧宸一瞬不瞬盯着前方,头发被吹得凌乱,夹杂着细碎冰花,猎猎飞扬。
五千匹马,五千人的呼吸被掩在风雪之下,寂寂无声。
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闻道玉门仍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萧宸望向漠漠原野,心乱如麻。
真要回去么?把这五千弟兄的性命付之东流,投入争斗的险恶漩涡。
却总是忘不了月光下那清澈的眼神,轻柔地替他清洗伤口。那温婉纯澈的喜悦,如灿银的花,撒在月光里,旋舞成朵朵流丽醉心的白。
那身世飘摇、一路凄苦的,却总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明澈的男子。
萧家骑兵择千里不见人烟的荒地,隐蔽行踪,昼夜行军,七天后抵达与龙城一水之隔的广平。
翊国疆域,一望无际是肥沃平原,晴空站在高地可极目百里以上。这一场大雪阻碍视线,萧家骑军为隐蔽却也做得很是艰辛,接连七天啃僵硬如石的干粮,喝夹着冰块的水,不敢生火。
广平高巍的城墙之上,四角哨楼挑起红色旗帜,上面那个“翊”字冻了一圈雪毛。
风卷红旗冻不翻。
五千萧家骑兵看到,他们的主帅,在远远看到城楼飞檐之时,轻轻松了口气。
“传令下去,今夜就地安营休整,明早——绕过广平,攻打龙城。”
没有人惊讶,没有人多问,没有人置疑,所有人只是安静分散开,砍树、临水拉帐篷,磨亮兵器,养精蓄锐。
如之前任何一次平常的大战前夕。
一阵急促马蹄声打破宁静,马背上的人行色匆匆。
“报——萧将军,后方发现敌情。”
萧宸眼神一冷:“不是做得隐蔽么,怎么会被守军发现?”
“不——不是守军,是别的军队,旗帜上写的是‘韩’。”
萧宸大惊:“平安王韩氏?有多少人?”
“雪太大,看不清——看起来不少于五万,将军、、、我们、、、”
话音未落,一星纯金光芒呲地升起,刺破乍起暮色,半空里炸开一朵璀璨的花。
广平城西乍然升起无数火把,汹汹涌涌一派明红灿烂,宛若一条波澜壮阔的星河,迅速蜿蜒流向北门。
与此同时,千军万马擂着激烈的鼓点,潮水也似逼近,又似沉沉黑云,激烈得令人窒息。看那方向,直奔广平城北门而去。
“撤!”萧宸当机立断,指向身后绵延不知几里的松树林,枝繁叶茂的松树在雪中透着墨绿蓬勃的生机。
五千骑兵,一整风儿似的冲进松林。
“不对”,萧宸挂在枝桠上,拨开眼前松枝,探头看城墙那边激烈交战,“韩氏行事最是老练,无十分把握绝不出手。”
“看他的样子,还不到两万,也敢这样大张旗鼓来造反?”
旁边的参将看不下去,提醒道:“将军,咱们才五千啦。”
“也是——”萧宸乌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反驳道,“本将军又不是造反。”
“那将军还说要——打龙城?”参将瞠目结舌,冷汗涔涔。
七天前是谁杀气腾腾说要找夏殒歌算账,凑了五千个不怕死的带着?
这些军士原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哪知这龙城就在眼前,萧宸怯阵了。
不带这么玩的!
咳咳、、、其实、、、其实不造反是最好不过的,将军您说是吧、、、
参将从后摇了摇半挂在树枝儿上的萧宸,看着真好玩,萧宸素日是说一不二,但也比较好说话,从不居高临下仗势欺人。
虽然——说到正事从不含糊,发起火来怪吓人的。
再晃了晃,摇啊摇的,摇不掉。
也不知萧将军爬树这么好功夫,哪学来的。
“喂,晃够了没,又不是秋千绳子!”凝神看外面情况的萧宸被摇得抓狂,愤愤瞪了一眼那缺心眼的家伙。
背后那家伙吐吐舌头,害羞地笑笑。
萧宸向后招手,笑道:“你们这些家伙平时都目中无人,今天都来见识见识、、、”
“哇、、、”攀在周围几棵树上的年轻士兵全凑过来,兴致勃勃看向外边热闹的战场。
瞥见那一张张生动的笑脸,骤然想到自己刚刚做出的新决定,萧宸心里轻松不少:“首先考考你们,当今这大陆哪些军队最厉害?”
“这个么、、、宸国魏家军算是一支,不过十年前被佑王殿下打得满地找牙,后来又在胤国栽了大跟头,伤了元气、、、”
萧宸撇嘴:“你们还知道平时战胜的只是元气大伤的,就傲成那样?”
顿了顿,道:“我可告诉你们,翊国疆域辽阔,兵多将广,随便一个王爷,没个几万人是坐不稳的,还有些精锐中的精锐,平安王手底下就不少、、、看着吧,等下就见着厉害了、、、”
一名年轻军士撅嘴:“将军说着考我们,就背题了,倒是说说啊,哪些厉害的,也都让咱们见识见识?”
看那不服气的小样儿,萧宸轻笑:“不是我考你们么?”
军中一名老者缓缓道:“要说二十年前,宸国的魏家奔雷军,卫国皇室直属的驭风军,都是华洲大地闻风丧胆的战队,以一敌百、、、还有陈国的皇室禁军,却都是在先景帝陛下和佑王殿下手中折翼铩羽、、、”
立即有人随声附和:“那倒是,不是这几场大战,哪来得卫翊和亲,陈都为郡?先景帝真是空前的圣君,先景帝与佑王殿下两兄弟可是这世上少有的人中之龙。”
老者悠悠感慨:“可惜,奔雷驭风已成昨日黄花,如今风头正盛的,却是胤永徽帝直属的龙骧,驰骋大陆,形若霹雳,无所不为、、、永徽帝是千古难见的军事天才、、、”
听到“龙骧”二字,萧宸脸色一变,冷笑道:“是天才,发疯的天才。”
“将军莫非见过永徽帝,倒是说说、、、”一个年轻人提议,立即有人附和,“就是,也让咱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天才,能不能比得上咱们的凤皇殿下、、、”
“哼,他们两个,没法比”,萧宸听着遥远的厮杀声,冷笑,“一个大开大阖,狂纵无忌,一个工于心计,腹中丘壑、、、”
“打个比喻,要是永徽从正面来打我,我一定收拾东西,跑的越远越好、、、”
话音未落,周围一阵笑声此起彼伏:“从前上阵打仗,可没见将军害怕。”
萧宸笑着,眉眼却冷如冰霜:“害怕?永徽那种人,势不可挡,正面硬碰就等于全军覆没,以退为进才是上策,可要是遇上凤皇殿下,那我刚好相反、、、”
“哦?”士兵们饶有兴趣,凑得更近些。
萧宸眼神越来越冷:“等我能在正面看到他之时,一定早身陷他布置的天罗地网,这个时候逃跑是下下之策,正面挣扎或有一丝生机、、、”
又是一阵唏嘘,抽冷气的声音。
不知哪冒出个声音:“天啦,幸亏他们不在同个国家,要是这两个人联手,这世上还有谁是他们对手?”
萧宸被触动心事,脸色大变,满脸笑意转瞬无影无踪,紧紧皱眉。
一言不发,从倒挂的树枝儿上跳下,整理衣袍,冷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布阵,准备作战。”
瞥了瞥一脸疑惑的将士,萧宸凝神,沉声道:“方才扯远了,情况不对。”
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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