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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怪谈之鬼器-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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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内无宗族,外无亲戚,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行什么冠礼?”他如是说,语气里有微微的讽刺。
  令缃想起自己七岁那一年的冬天,被鬼谷带进来之后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身旁的孩子,精致出挑的一张脸,没有表情,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鬼谷笑着让他说点什么,他却兀自看着火炉里微微跳动的火焰发呆,很久,才淡漠地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名字,不知道家在哪里。”
  令缃被这一番话震住,呆呆地立在原地,鬼谷大笑说没有又何妨,没有,起一个便是了。
  粉妆玉琢的孩子歪着头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他说,没错,起一个便是了。
  那一天令缃有了一个四岁的师弟,师父赐他名字,叫做庞涓。
  “师兄,师兄?”察觉到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坐直身体,白皙的手在在自己眼前不断晃动,令缃终于回过神来。
  “师兄,你觉得如何?”
  令缃努力回想自己走神的过程中庞涓所说的话,可遗憾的是无论他怎么回想,记忆却还是一片空白。他只好红着脸反问回去,“涓儿刚刚……说了什么?”
  唤回了师兄的神智,庞涓重新靠了上去,“我说冠礼的事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师父赐个字,这样可好?毕竟我的名字就是师父起的。”
  令缃刚想答应,却突然想起鬼谷早已经和墨翟一起离开,不在谷中了。心里稍稍有些遗憾,他说:“这一段时间,师父恐怕不会在谷中。”
  “和墨翟在一起?”庞涓反问,语气里带着浅浅笑意。
  令缃有些惊诧了,“涓儿是如何得知?”庞涓低声笑了起来,“我说呢,这样就不奇怪了。师父这一去,可省了我好些气力。”
  令缃却是越听越不懂,“这又是怎么说?”
  庞涓但笑,“我此次出兵之前,就接到战报说宋楚两国陈兵对峙,只恐须臾之间就会引动战事,我和君上两个人琢磨了好久,想的头疼,却说不好应该帮谁。”
  “若助楚,则于理不合,楚国这次出兵,实乃仗势欺人。况且,宋国已经抢先一步派出了使节向我们求援。可若助宋,因小欢而失大盟,又实在不智。没奈何之间,君上只得让我先带兵赶往齐国,就说兵力不足以援,拖延着先看看势头。可十日前我接到战报,说楚军竟然退了!”
  见令缃听得认真,他不由小小地卖了个关子,停顿一下道,“细作说是墨子带了几个弟子去楚国游说,和楚王在堂前推演军阵,楚王十战而十败,又告楚王曰不战有三得,战则有三罪。楚王得他陈明了利害,便退了兵。”
  言及此,庞涓拊掌,“我心中只想,那墨翟,你我都是认识的,本事究竟多少,也尽在心中。若说奇淫巧术,机关偃轨,天下也没第二个人。可要说行军用兵之道,只怕不如你我。那楚王本非庸君,带兵打仗也是常有的事,如此连战连败,只说是师父在他那里,便都通了。”言罢一笑,“如此正好,结了我一桩心病。”
  令缃看着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的模样不由微笑,随即又发现他眼睛里满是血丝,虽然说话之间听不出异常,可一旦正脸相对,细细端详时,那张漂亮的脸上竟爬满了倦容。令缃心疼地问,“涓儿,几天没睡了?”
  庞涓摇摇头,“不妨事的,师兄。”看着令缃有些严厉的眼神,他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军情如火,要不是身在前线,我又岂会如此自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他摇了摇头,“田忌那匹夫……确实也有些本事。只靠如今的魏国,恐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胜。”
  他叹了口气,接着问,“师兄此来听说我要回城,必定也早已听了不少关于我的事了吧。”不说还好,这一说之下,令缃想起城中百姓对庞涓的风评,皱起了眉头,“涓儿……”
  他刚想开口,却被庞涓打断,“非是我不近人情,文、武侯两代,宽刑省法,到如今,百姓早已皆有骄矜之气,若不推行严刑重法,如何能富国,强兵?”
  庞涓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把一个有力的问句抛给令缃。令缃无法反驳,可想起当垆女孩怯生生、泛着水光的眼神时,他却还是心有余悸。
  庞涓说的没有错,如果法不重,令不行,要想举国皆治,无疑是天方夜谭,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庞涓变成严苛无情的酷吏。
  压下心里的隐痛,他试图唤起一个轻松的话题,“罢了,涓儿自有涓儿的道理。只是如今涓儿得以这样做,想必是深得魏王的信任吧。”他想起坊间那老人的言语,又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身为外臣,却能预诸侯家事,实在是非一般的荣宠,“听人说前些年赵魏结亲,也是你将公主送出魏国的,魏王果然信你至斯?”
  本是句平常话,不料庞涓听了却突然一把抓住令缃的袖子,表情变得严峻,“师兄,此事你听谁说的?”
  令缃不解,“坊间传言罢了,可有不实之处吗?”
  庞涓摇头,眼神愈发锐利,“非也,公主魏姬,确是我带人送出了魏国。而且,不瞒师兄说,赵魏结姻之事,是我一手操办。可此时从头到尾,都不曾走漏半点风声,却又如何能在坊间传得出来?”
  令缃细细一想,顿觉身后发凉,“这么说来,那人……”
  “只怕是别国细作。”庞涓接到,“而且,我若所料不差的话,正是赵国的细作。”
  “停车!”他向着车外高声叫道,车子慢慢放缓了速度,他又转头笑向令缃,“师兄,带我去见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王何所闻

  一会儿工夫,令缃就又回到了他出发的酒坊,只不过这一回,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那就是笑眯眯的庞涓。
  酒坊的女孩子看见他回来,开心地笑着招呼他和庞涓坐下,一边手脚麻利地摆酒,一面不住端详令缃。令缃对这女孩子甚有好感,便也回以微笑。那女孩子看着一阵,关切地开了口,“客人可曾见到上将军了吗?有没有被为难?”
  令缃头疼地看着笑得十分扭曲的庞涓,只好轻轻摇头,“劳小娘费心了,并不曾有人为难。”耳畔却听见庞涓出人意料地开了口,“这位小娘是师兄的朋友吗?”
  “涓……”令缃刚想开口解释,心中突然想到一事,于是惯用的称呼就这样卡在了嘴边:这女孩子显见并不识得庞涓,而且看庞涓进城的架势,便知师父曾教的“兵贵神速、贵隐匿,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一条他却是记了个十成十。恐怕放眼这整个酒坊里,也不会有一人认得他。
  他只好将到了嘴边的“涓儿”咽回去,改口道,“师弟,这小娘与我乃是萍水相逢。”看女孩子仍向这里投来好奇的眼神,他便顺口介绍,“这位是我师弟。”
  “有劳小娘看顾我家师兄了。”庞涓侧头浅笑,一双明眸波光微澜,精致的轮廓柔和如春水方生,这一笑当真是倾国倾城。那女孩子红了一张俏脸,一转身往后去了。
  没有为这颠倒众生的一笑迷惑,令缃的神经立即紧张了起来,根据他的经验,每当庞涓这样笑时,必定就有人要倒霉。不过,从他十五岁之后,这笑里藏刀的把戏却真正是好久没见他玩过了,如今想起庞涓那些独出心裁的恶作剧,竟让人微微有些怀念。
  所幸庞涓并没有什么后续行动,看着那女孩子红着脸走开之后,他伸手提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并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师兄,那人可还在此处吗?”他问。
  令缃环视一圈,正好看到那个老年酒客此时正坐在角落处不太起眼的一张桌子边上,没有同伴,一个人喝着闷酒。
  “嗯,还在。”令缃转过头告诉庞涓。庞涓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细细端详了一下那人,“就是那位老丈吗?”得到令缃目光的肯定之后,他竟然站起身,径直朝着那老人走了过去,俯身施礼,那老人还礼后,庞涓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刚才承蒙老丈关顾我师兄了。”他主动开口。老人显得十分迷惑,“你师兄是……”仔细看去,目光之中还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警惕。令缃没奈何,只得也跟着一起坐了过去。
  “是你啊。”老人的神情和缓下来,“如何了?有没有见到上将军?”庞涓在桌下按住令缃的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没有,我在城门见到了师兄,便与他一起过来了。”庞涓不动声色地试探着,“我想着,那庞涓不过仗着有几分军功,又得君上喜爱,实则却是个嫉贤妒能,心胸狭窄之辈。若如此,我们又何必见他?平白地辱没了我弟兄两个。”
  那老人垂眼答道,“上将军年轻急躁些,也无可厚非。”遂不再说话。
  看庞涓无可奈何的模样,令缃顺着他的话头继续往下说,“我师兄弟二人不日就将从安邑动身,另谋他处,老丈见多识广,不知这如今天下,哪一位诸侯最为敬贤下士,我们也好前往,一展平生所学。”
  老人笑着摇头,“我本一村野老朽,天下大事于我辄如他山之景,美则美而,无福得见。”言谈之间,竟是滴水不漏,无从下口。
  令缃心中却有了些奇怪,如此谨慎的一名细作,为何却偏偏在自己面前误了口,将魏国的隐秘政要都说了出来,难道真的是一时疏忽吗?又则,如此之人,显然是经验丰富的耳目,又怎会独自一人流连在魏都安邑打探消息呢?思及此,一个猜想在他心里缓缓成了形。
  眼见已经不好再问些什么,两人索性算还了酒钱,走出了人声熙攘的小酒肆。庞涓眼中神色锐利,“这人定是细作无疑了。”令缃想到自己那个猜想,不由开口说出,“涓儿,我所担心的,是这细作恐怕并非是孤身一人。”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酒肆,轻叹道,“如我所料不差,这整个店面,便是细作集结活动的所在。”
  庞涓也学着他的样子回过头看了看,轻轻勾起唇笑开,“对,地处繁华,人来人往,消息灵通,又不惹眼,还真是个耳目集结的好地方。”
  那个小酒肆,隔着几条街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喧嚷声,在阳光下显得很……温暖。可是令缃心中却止不住地发寒。
  鬼谷曾经告诉他,诚实,于为将者而言,并不是好事。到如今,他终于可以明白一点了。虽然只是窥豹一斑,却仍让他心有余悸。
  而他甚至……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将”。想起来时,也足可悲可怜。
  庞涓似乎察觉到他心中动摇,便不说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默默地和他并肩,漫无目的地穿过人声鼎沸的都城。
  美丽的酒家女站在门边看着远去的两个身影,若有所思。室内走出另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玩笑一般地开口:“在想什么?……莫非是,看上那小子了吗?”
  女孩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表情,她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不过,这人是庞涓的同门,我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她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坐着的老人,后者自觉地低下头去,“事做急了些,竟是认错了人,反而打草惊蛇。”
  她又环视了一圈酒肆中的“常客”们,悠悠地说,“请诸君下次,务必把握好分寸。若是暴露了我们,休说完不成赵奢先生的命令,恐怕到了君上那里也不好交代。我等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万勿自误。”
  言罢,她又将视线移到另一个“酒家女”的身上,“琅琊,我知道你此次来,除了君上的命令之外,还受了君夫人的委托。希望你不要擅自行事,有什么举动,都要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那叫做琅琊的女子恭敬地应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女间谍……好老的梗啊。
  【公告】已修改

  ☆、岂为公子

  魏偃凝神端详着棋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渐渐染上笑意。
  “先生要输了。”他这样说,抬袖掩唇吃吃地笑起来,笑容里有点孩子气的得意,“我还从未赢过先生呢。”
  其实他本来也就应该是个孩子——公子魏偃,今年也不过十五岁。
  “依我看,倒未必,公子可小心着。”对面被他叫做先生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一双眼睛不大,目光却十分锐利,看着魏偃的时候就敛去所有锋芒,剩下淡而几不可查的温柔宠溺。
  子落,棋定。
  “看啊,先生果然输了呢。”魏偃脸上天真的笑容加深,抬起头得意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那人看了半晌,也笑起来,本来硬朗如同雕凿的轮廓平添了一份柔软。
  “嗯,公子赢了。”他看着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的魏偃,试探地问,“再来一局吗?”
  年轻的公子却忽而敛了笑,轻轻摇头,端方地站起身来,并不去点数棋目,而是俯身开始一颗一颗地拾捡棋盘上黑白棋子,他动作不慢,莹润的棋子在白皙的手指间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不下了,先生。”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之后,他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回盒中,封好盖子,又抬起头似笑未笑地看向正静静注视着他举动的男人,那样的表情出现在十五岁的少年脸上显得十分违和,“这些东西不过是玩物罢了,岂可耽之,为其所误?”
  他从石桌的另一边转过来,在男人面前站定。
  久无人来的庭院里安静无比,时正仿佛仲秋,能听见的只有秋蝉在无名的草丛里垂死挣扎般地叫嚷。
  “赵国的赵奢先生,可有回音了吗?”少年歪了歪头,问话的语气就好像一个单纯的孩子在问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一样。
  男人拍了拍他的头发,微笑道,“公子着急了?”魏偃表情微妙,“非是为我而急,是为先生而急。”
  “这又怎讲?”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魏偃定定看着他,双目朗朗如星,“先生自度何如庞涓?”男人诚实作答,“我不如他。”
  魏偃一击掌,“这便是了。惠王即位后,怀氏一门在王宫中的势力,早已经差不多被斩草除根,只有先生凭着先王时留下些战功,又素无可咎,才得以一枝独存。那庞涓做事狠绝,要是我们不能早日争取赵国的支持的话,恐怕先生,也很快就要引咎还乡了。”
  这样说着,他还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到那时,不知先生将落得何种下场啊。”男人若有所思,忽而低头向魏偃行礼,“无陈谢过公子教诲,公子睿智,无陈万不及一,惭愧至极。”这一番话说下来,怀无陈的表情忽然又变得有些担忧,“可是……公子又如何能肯定赵国一定愿意支持我们?这事情即便作了,成功的可能也不过十之二三罢了,万一我们失败,他赵国又当如何?”
  “所以说庞涓聪明一世,只有这件事做的不好。”魏偃嗤笑一声,“文武侯时,重农养士,与民生息,确积了一些虚名。可王兄上位仅仅两年半,大仗二三,小仗无数。他有了庞涓,自是不会败,可是,如此穷兵黩武,让韩、赵这样非敌的邻邦怎么想,如此苛捐重役之下,让我魏国数百万子民又怎么想?”
  “这么说……赵国必当愿意支持公子了?”怀无陈道。
  魏偃脸上冷笑还未退,反而逐渐加深,那样的笑容配上还未完全长成的五官,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他说,“如果赵奢够聪明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他优雅地转身,并示意怀无陈跟上自己,“先生,陪偃去喝杯酒,可好?”
  怀无陈会意,紧随其后,走出荒芜的小园,又走进偏僻的巷子,听见前面行走的魏偃的声音凉薄地传过来,在萧瑟秋风的背景里不复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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