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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古今-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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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挪动身子,那床板就吱呀作响。
“闺女,你醒了?”一个老婆婆端着药笑眯眯地走进来,坐在床沿,约莫六十来岁,看起来精神不错步履稳健,花白的头发挽在脑后,深深的皱纹,穿着深蓝布袄。这年纪就与自己的奶奶外婆差不多,只是二位老人过世得早,顾湘月甚至还没来得及记住她们慈祥的面容。
她胸中一阵发热,坐起身来接过碗,“奶奶,这是哪儿?”
“温州姚家村。”老婆婆仍然微笑着,她口齿清楚,说的方言还是江浙一带的,顾湘月虽不能全听懂,却也能听个大概,笑道:“那么您老人家也姓姚?我叫您姚奶奶吧。”
老婆婆点点头,示意她快喝药。她觉得自己一点病也没有,但人家一番好意,怎么好意思拒绝?横竖中药喝了也没甚坏处,只好捏着鼻子喝了,姚婆婆笑道:“我家水生从河里把你救起来,又不知你是谁家闺女,年纪轻轻的何必想不开呢?”
原来姚婆婆以为她是跳河自尽的。
顾湘月扑哧一笑,突然想到许漠和那男孩,忙问:“姚奶奶,可还救了另外一个男的跟一个男孩?男孩十六七岁模样,男的二十多岁,他们一个是我表哥,一个是我表弟。”
姚婆婆摇了摇头,“闺女,你家在哪?”
“奶奶,我回来了!”外面一男子喊道。
姚婆婆走了出去,顾湘月往外看,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黑壮小伙,上身只穿了件沾满泥土的褂子,胳膊粗健,一身肌肉,一脸稚气未脱,神采飞扬地说:“奶奶,王老四家官司赢了,文大人把陈乾贵打了三十大板,让他拿了五十两银子出来,真是大快人心!”
文大人!三十大板!五十两银子!
顾湘月倒抽一口冷气,光着脚跳下床去,跑出门一把揪住那后生,“你说什么文子银大人?不是什么银子文大人?”
“温州知府文林文大人!”后生错愕地看着她,脸上有些发红,“王老四告陈乾贵抢了他妻子,文大人判下来了,怎么了妹子?”
顾湘月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抬手去摸后生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嘛!”
“是你在河中浸了许久,染了风寒,倒来说我!你还不去躺好?”后生更奇怪地看着她,
“现在是是什么朝代?”顾湘月结巴了,
“正德十二年。”后生奇道:“你问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顾湘月急了:“我得找到那小骗子,一定是他那块玉佩搞的鬼!许漠呢?许漠呢?我爸我妈肯定担心死了,还有我的大学啊!我不上大学怎么行!不行不行!”
她光着脚就往院子外跑,被后生一把扯住将她拖回房中按在床上让她躺着。
后生忧心忡忡,“奶奶,她病得太厉害了,这可怎么办?”
姚婆婆道:“水生,去镇上请郎中来,快去!”
后生嗫道:“那没钱怎么请郎中来?”
“不用,不用,我没有生病!”顾湘月忙坐了起来,笑道:“我还能帮你们干活呢!”
她哪能让这一贫如洗的祖孙俩出钱给她请郎中?
这又不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事,老天爷不让她走,那也无法,不打起精神来,还用不用活下去了?她一向是乐天派的人,虽然眼下确实有些六神无主。
后生姓姚名水生,是姚婆婆的亲孙子,他的父母在他三岁时因一场瘟疫相继过世,祖孙俩相依为命,家有祖上的薄田五亩,以种地和织布为生。
本来这五亩田地土质就不怎么好,种出来的东西十成只收得三四成,况且明朝是要交田地税的,官府管你收成好不好,只管收钱。
祖孙住着陋屋两间,晴不蔽日,四处漏风,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人家。
顾湘月在这里住了两天,也帮着姚家祖孙俩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此外,她一直思索着自己的出路,首先是找到那个男孩,但她并不知道那男孩和许漠是不是也来到了明朝,她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回来,那么是不是说明那块玉佩也没有回来?她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到她的时代去了?
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这里给姚婆婆家添麻烦了,都说添个人只是添个碗,对于这样的人家,并不轻松。
她对历史不太熟悉,虽然记得几个历史人物和几个历史事件,却都不是明朝的,她不知道留在明朝能干什么。
何况就算是喜欢古代熟悉古代,但她现在心中只是装着她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涯,如果错过了上大学,无疑是件很严重的事。
她问过村中人,除了她,并没有从河里救起任何人,那么许漠他们会在哪里呢?
“姚奶奶,水生哥,多谢你们救了我,我要走了。”顾湘月说道。
“你要去哪里?”水生问。
“温州城!”顾湘月说,“我还有两个亲戚是一起从家乡出来的,如今不知是生是死,我得去找他们。”
“水生,你去五婶家借马车来送小月去吧。”姚婆婆笑道。
一路上水生都没有说话,顾湘月也没有说话。她心中充满着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和不安。
随着马车的颠簸,从漫山遍野的绿田青苗中离开,房屋越来越多,周围越来越热闹,各式各样的人来来往往,皆是古代装束,男子束发,女子两截穿衣。
这些情景实实在在地告诉她,她并不是身处拍古装剧的影视城,而是真的来到了明朝。
水生勒停了马,说道:“这里就是温州城内了。”
顾湘月跳下车来,水生叫住了她,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布包来,“这是奶奶吩咐我凑来的一两银子,你别嫌弃,拿着做盘缠回家吧。其实我应该送你回家的,但我也不放心奶奶一人在家,再说这两天你也不愿提起你的身世,想是不愿意告诉我们。听你名字,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们也高攀不起,你你保重!”
“你误会了,水生哥!”顾湘月想解释,水生却已驾着马车折回去了。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这个名字,曾被同学无数次地嘲笑俗不可耐,到了这里,却成了千金小姐的名字。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打量着每一张面孔,想从中找出男孩和许漠来。顺便也摸摸路边的墙、牌坊、柱子,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明朝建筑,多看一眼是一眼,等回去以后这些都已经不存,想看也看不着了。
直至夜幕降临,又累又饿的她才想起先找家客栈休息。
攥着手中一两碎银子——一两银子大概约合人民币六百块左右,她浏览网站的时候曾看到过。她不知道古代的市价,并且,她是外地人,所以她知道六百块能做什么,却不知道一两银子能做什么,能买些什么。除了手上所戴的红手链上吊着一个廉价的925银长生锁,她对银子一无所知。
当一个人对周围环境一无所知的时候,心中就会发虚。
她找了家相对简陋的客栈,走进去对掌柜说:“住一晚加两顿饭多少钱?”她穿得寒酸,又是外地口音,那掌柜眼皮子都不抬,“一两!”
“不是吧?太贵了!”顾湘月脱口而出,她虽然不懂行情,只是觉得一下就用去身上所有的银子,未免不值。一两对她来说没什么概念,但她却知道六百块能办一桌不错的酒席了,怎么会才值两顿简陋的饭加住一宿?这又不是五星级客栈。
那掌柜皮笑肉不笑道:“不贵了,姑娘,我们这可是一荤两素加一汤,早晚两顿加住宿,亏不了你!你要觉着贵了,一句话,爱住不住!你尽管去找,放眼整个温州城,你若找到比我这间客栈便宜的,小店任姑娘砸了。”
顾湘月平日大大咧咧,买东西从不讲价,只是手头紧的时候,才会觉得肉疼,但肉疼也抵不过肚老爷抗议,她又累又饿,便将一两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笑嘻嘻说道:“不忙,明日结账。”顾湘月大喜,心想第二天给他来个脚底抹油,还省了这一两。
她一向没有逃帐的习惯,只是如今身上就只有这区区一两,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说不得也只好事急从权了。
伙计将她带上楼,引到一间客房,少时端来三菜一汤,一碗白饭。
顾湘月一看,一碟毛豆,目测大概只有十来颗,一碟炸花生米、一碟黄瓜,汤倒是西红柿蛋花汤,很小的一个碗里漂着几丝似有若无的蛋花,连个肉都没有。
她说道:“欺负我是外地人?这就是一两银子的标准?连肉都没有,掌柜不是说一荤两素么?怎么那么贵?我看这三菜一汤最多就值半两,你们还真黑!”
伙计道:“有肉啊,在毛豆里头!精瘦肉炒的。”说完自顾自走了。
顾湘月用筷子刨了半天,也没看到肉的影子,她实在是饿了,哪里管得许多?好在味道做得着实不错,很是下饭。
累了一天是好睡,连梦都没做。
她本来打算趁着店家还没起床,睡个半饱就溜之大吉,怎奈她一向是睡觉至上的人,这一睡,就到了日上三竿。
起来时却发现银子不见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将银子放在床角床褥下的,翻了个遍,却是不见。
她急了个满头大汗,差点哭了出来:本来还想白吃白住的,倒叫人家黑店先得了便宜。她敢肯定百分之百是这家店搞的鬼,却又拿不出证据来。
伙计依旧端来一模一样的三菜一汤,只是白饭改成了小米粥。
顾湘月照样吃了个饱,然后下了楼照直对掌柜说道:“我的一两银子没在了,被小偷偷了,或者先赊账,我改日”
那掌柜仿佛早已司空见惯,淡淡道:“你懂规矩么?你这样的面生的客人,试问我怎么给你赊账?你又不是本地人,你跑了我上哪里找你去?没钱不要紧,替我劈柴担水两个月!不仅一两银子还清了,我还倒给你五百文钱让你作路费回家乡。你别瞪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就做苦力,告到哪里都是我在理。另外,你别想逃跑,若是抓回来你这双腿也就废了,这两个月你是我的家仆,我处置你没人管,这是温州府规矩,不知道了吧?整个温州府都是我熟人,谅你插翅也难飞。”
顾湘月取下手腕上的925长生锁,递了过去,“这个能抵么?”
那掌柜接过手链来瞟了一眼,便掷在地上,冷冷道:“这种成色的银子也敢拿来糊弄人。我看你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安心给我做工还债是正经!”
顾湘月咕哝:“成色不好也是银子,怎么是糊弄你?再说肯定是你们给我下安眠药蒙汗药,偷了我银子”
那掌柜抬起算盘就朝她打过来,她吓得一猫腰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州知府
顾湘月一边劈柴一边恨得牙痒痒:电视剧里别人穿越,碰到的非富即贵,她倒好,给人做苦工来了。
看来是回不去了,她索性不想了。能什么时候回去也是说不准的事。总不能回去对教育局的人说:“对不起,我去明朝了,所以耽误了些日子。”上大学的事是彻底没边了,越去想只会越难受。
这老板还不怎么,收工后总是取壶小酒、抬着两盘下酒菜就去找邻居薛子佑喝酒。老板娘却是个刁钻货,每日在客栈寸步不离,她大概是想给顾湘月一个下马威,什么事都让顾湘月做,连洗脚水也叫她打,烫了凉了非打即骂,说她天生一副狐媚样。
顾湘月不懂,她哪里狐媚了?
与她住一屋的田琳儿是个苦命人,老家原是安徽的,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三岁那年的端阳节父母带她出门玩耍,在路上被人抱走了,先是卖给一家不曾生育的农家夫妇做女儿,谁知那农家夫妇收养她第五年就有了自己的儿子,家里养不起两个孩子,她被扔在了大街上,才被客栈老板娘王氏捡了,八岁起就在客栈做苦工。
后来曾向人打听生身父母的下落,才知道自她被抱走后,父母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先后亡故。至于远房的那些亲戚,早已找不到了。
顾湘月听田琳儿说起身世来,也是唏嘘不已。她与田琳儿倒是同病相怜一见如故,闲暇就聚在一起说话,这多少弥补了与人为仆的委屈与辛酸。
客栈里还有一个伙计,叫做胡忠,因人长得丑,家境又不好,快三十岁了还没成家。
顾湘月初来的几天,他不时在活计上搭把手,顾湘月心中感激温暖,还喊他胡大哥,田琳儿却提醒她道:“湘月姐姐,你可别与那胡忠太亲近了,他是不安好心,你若给他好脸色,他便会认为你对他有意思,那是个想女人都想疯了的货色,只怕给他一头母猪他都会视若貂蝉。”
顾湘月笑道:“这么说,他是把我当这头母猪了么?”
田琳儿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胡忠素日里便是个欺软怕硬之辈,往往见了田琳儿调戏几句,却也怕王氏夫妇知道了打骂,故而不敢过分。
这晚胡忠收了工,在外面夜宵摊吃了碗馄饨,灌了几口小酒,脑子糊涂起来。回来不回自己屋,直直往两个女子所住的屋子来,推开了门,见两人只穿着中衣中裙坐在炕上说话,过去就挤,“好姐姐好妹妹,容我也暖和暖和”
被顾湘月使劲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妹的你这臭色狼!谁是你姐妹?”她光脚跳下床,抓起扫帚就打,田琳儿有人壮胆,也抓起脸盆来打。
胡忠被打得抱头鼠窜,跑到了院中,惊醒了隔壁的王氏,抓着鞭子出来朝三人就抽,“大半夜不睡觉,诈什么尸?吵老娘睡觉,要死么?看我不将你们一个个扒了皮!”
忽忽过了一个多月,身上是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想着两个月就熬到头了,顾湘月只得咬牙强忍。
这天老板娘王氏带她出门去买记账用的簿子,在街上她几次都想就此逃了,无奈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这也是她一直都没伺机逃跑的原因,按说她若撒腿就跑,料王氏也追不上她,只是她身上没有钱,又能逃到哪里去?况且老板所说的温州城到处都是他熟人,多多少少也唬住了她。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偷抢这些事她又做不来。王氏正是吃准她不敢跑,也不盯着她,只在店中与伙计说话。
顾湘月站在门口小摊前心不在焉地看字画,还在盘算到底跑是不跑。跑吧,倒是不用受皮肉之苦了,但是这也不符合她一贯的风格,没有钱上哪里吃饭睡觉呢?卖身葬父?不跑吧,每天新伤加旧伤,再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王氏打死。
这时一个年轻书生走了过来,站在她旁边凝神看画。他年纪二十不到,穿着浅蓝色棉直裰,衣裳上还有几个补丁。他头戴方巾,身形修长,一张清水似的脸,俊雅清逸,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顾湘月一看到这穷书生,竟自呆了,他长得好看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他自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莫怪人家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指的大概就是这书生这样的人。
他轻轻念着画上的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可惜!可惜! “他声音清朗,十分入耳。
经他这么一说,顾湘月才转过头去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眼,只觉画得实在粗糙,一首诗也题得字迹难看。不禁偏头看着那书生说道:“你是在说他画得难看字写得丑么?帅哥,你身上有没有银子?能不能给我几两?江湖救急啊!”
她本来就是人来熟的性格,浑然忘了这是明朝。
那摊主沉着脸道:“你们两个是来捣乱的么?不买就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这书生转头看了她一眼,白皙的脸一红,话也不答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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