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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古今-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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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见姑娘端庄知礼,将来与昌谷夫妻和美,时日长了,他便知晓真相,也已无妨。那李姑娘与昌谷相识尚浅,怎比姑娘与昌谷朝夕相对耳鬓厮磨来得深厚?”
  莫清云思忖半晌,红着双颊微微点头,“只是徐公子的父亲徐大人”
  “你不必担心,徐伯伯那边自有我。”周文宾笑道。
  当下他向莫清云细细说了关于李端端的事情,并将李端端的绝命诗也念了,莫清云听得直叹气,周文宾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安排姑娘歇息,待昌谷一行人回长洲时再行安排。”
  他起身一揖,“莫姑娘,李姑娘一生曲折,命运多舛,若能成就此段姻缘,既是成全了昌谷,也是成全了她,更是成全了我,小生在此谢过了。”
  莫清云奇道:“公子说成全了徐公子与李姑娘我能明白,但说到成全公子,又是怎生一回事?”
  周文宾叹道:“不敢相瞒姑娘,原来端端在我身边侍候,与舍妹相处得如姊妹一般,舍妹嫁给了衡山,得知端端死讯,向衡山大发脾气,才新婚数日,闹得这般,我是急在心里啊!姑娘若冒充了端端,昌谷自然会原谅衡山之过,那么舍妹与衡山也就相安无事了。”
  莫清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周文宾回到新房,杜燕婷仍静静地坐在床沿,似乎动也没动过,红烛已然烧尽,新婚之夜他却扔下新娘跟别人在外头说了好久,心中不由升起内疚来,上前刚要说话,杜燕婷先开口了:“我还回原来的房间住便是!”
  她起身要走,周文宾忙拉着她手臂,“今夜冷落了娘子,是我的不是。文宾别无所求,既结连理,只盼从此相守一生,再无旁顾。”
  杜燕婷红着眼圈,道:“小姑呢?你肯放下她么?”
  周文宾微微一怔,微笑道:“我曾经心仪湘儿,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后见她喜欢衡山,我早已放下了,我若不甘心,岂能容她嫁了衡山?难道我与衡山相争,便一定会输么?娘子的顾忌,必然出自这些年我待湘儿的好,对么?我待她好,其一,她是个好姑娘,与你一般心地善良;其二,也多亏了她,安抚了母亲的丧女之痛;其三,我是真心将她当作妹妹,小妹早夭,我这做兄长的一颗心如今才有了寄处,这种种还盼娘子理解。”
  杜燕婷红着脸瞥他一眼,“原谅你了。”
  
  在周府住了两天,唐寅等人便即告辞返吴,周文宾送到码头,正在叙话,擦肩而过一个女子,顾湘月眼尖得很,大声叫道:“端端!”
  这女子转过头来,徐祯卿失声叫道:“端端,你活着!你是人是鬼?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为何不捎信给我?”
  这女子正是假扮李端端的莫清云,她看徐祯卿一片真情流露,不禁眼眶一热,周文宾说得不错,比起徐祯卿失去意中人的痛楚,善意的欺瞒又算得什么?这时她觉得负罪感都消失了,徐祯卿太爱李端端了,以至于她的出现确实是对他好而不是害他,她轻轻道:“徐公子,不想你还记得我。”
  “我如何不记得?”徐祯卿激动地拉着她的手,“这些年我日思夜想,从未间断!随我回去,我们立即成亲。”
  文徵明上前深深一揖:“李姑娘,那时是小生愚昧无知,泥古不化,还望姑娘恕罪。轻浅一句道歉,万不足以弥补姑娘所受苦楚,姑娘要骂要打,皆不为过,徴明只求姑娘原谅。”
  莫清云只是听周文宾说起文徵明“逼死”李端端一事,她不是李端端,哪能感同身受?微微一笑道:“文公子不必多礼,当时是我太过莽撞,不怨公子。公子家教严谨,江南人人称道,小女子也是由衷佩服的。”
  “多谢姑娘!”文徵明又施一礼,与顾湘月相视,满面喜色。
  徐祯卿又道:“端端,你肯答应我么?莫非莫非这三年中你已嫁做人妇?”
  莫清云微微摇头,柔声道:“彼时我已心许徐生,一女不嫁二夫,我如何能够另嫁他人?”
  她喜欢痴情多才的徐祯卿,几年来对一个死去的人念念不忘,这种情怀岂是人人做得到的?若说之前她答应周文宾假冒李端端是出于对徐祯卿仰慕之情,怜周文宾惜友之意,那么今时,她死心塌地愿意做他的妻子了,哪怕她只是另外一个女子的影子。
  顾湘月笑道:“昌谷哥哥,高兴傻了?还不快拉着你未婚妻上床去?”她说得快了,口齿不清,徐祯卿顿时红了脸,道:“湘月妹妹,你你”
  “是上船!别瞎想!”顾湘月瞅他一眼,“你倒是想上,这里你给我找出床来么。”
  祝枝山哈哈笑道:“湘月妹妹真是越描越黑,你不说后半句还好,小文,平日你夫妻二人当真是上床夫妻下床也夫妻么?”
  那时有句俗语叫做“上床夫妻下床君子”,说的是夜晚如何缱绻都好,白天夫妻二人须得以礼相守,端庄稳重。
  文徵明满脸通红,道:“你不是今日才认识内子,胡说什么!”
  “那便是承认了。”唐寅笑道:“逸卿请回,船家在催了,来日再聚。”
  “诸位保重!”周文宾笑着作别。
  “哥哥你也要保重!”顾湘月大声道。
  唐寅背手立在船头,正是傍晚时,江面上一片金红,风稍大,吹得他衣袂飘起,他看着兴高采烈的好友们,心情也被感染了,想起在桃花坞中等待他归家的九娘,更觉欣然,曼声道:“鲤鱼风急系轻舟,两岸寒山宿雨收,一抹斜阳归雁尽,白蘋红蓼野塘秋。”
  “好诗!”徐祯卿也走了出来,笑道:“衡山,不妨你也来。”
  这是三年来他头一次主动理睬文徵明,文徵明心中感慨万千,走上船头嗫道:“昌谷”
  顾湘月知他心思,不外乎又想道歉,想好友之间,若是刻意道歉,反倒尴尬,忙道:“昌谷哥哥让你作诗呢,你喊他名字干嘛?那日我听你说‘春风依旧吹芳杜,陈迹无多半夕阳’什么的也可以拿来凑凑。”
  文徵明晓得妻子是不愿他又陷入自责中,解颐一笑道:“那我也来凑了。过雨空林万壑奔,夕阳野色小桥分,春山何似秋山好,红叶青山锁白云。我可没有佳句,是昌谷逼我的。”
  徐祯卿笑道:“你一向是七律更胜于七绝,只是这首七绝甚好,尤其是这句春山何似秋山好,想来秋日里满山红叶,自然比春日小芽初吐之时更为绚烂,怎说没有佳句?”
  莫清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庆幸自己能加入进来。
  平日里她也读书写字,并试着填词赋诗,却都没有这般清丽,江南四子端的名副其实。今生得嫁徐祯卿这般才子,夫复何求!
  徐祯卿的亲事并无太多挫折,他父亲徐廷皋听说“李端端”是清贫人家的女儿,先是不答应,文徵明与周文宾两人来轮番说情,终于让徐廷皋点头应允。
  
                      
作者有话要说:  




☆、天意难问

  又是一年元宵。这期间,唐寅与九娘成了亲,徐祯卿成了亲,文庆与竹香成了亲,喜事不断。
  周上达辞官,严嵩升任礼部尚书。
  原来,严嵩也曾经是一个正直的人,只是做了官,见识了官场争斗,才渐渐地丧失了本性,最终成长为历史上有名的奸臣。他的变化,也证实了顾湘月所言非虚。
  文徵明再也不问不想顾湘月的来历了,他,甚至是所有知情的人,都觉得顾湘月来历很神秘也很神奇。
  他只当她就是她自己所说过的得道狐仙,又能如何?
  顾湘月每日陪着文徵明读书写字作画,家事俱是她在操持,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文房四宝诸事。文徵明什么不问,只管将卖字画得来的钱放心地全部交给妻子,这是两人新婚之夜的约定。
  顾湘月离不开这恬静幸福的日子,如白开水,但每天都需要,否则就会干涸而死。
  唯一的遗憾是肚子老是不见动静,她最怕的事就是每日早上去后园向婆婆请安,老太太每天都要问她有喜没有,话是一般的问话,她的回答却屡屡不尽相同:
  “快了快了!”
  “婆婆,话说夫妻两年内才有也是实属平常啊,孙思邈的千金方里头是这么说的!”实际上千金方里头究竟有没有这么个说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相信婆婆一定也没看过这本书。
  “婆婆,这肚子不是肥沃土地,说长芽就长芽的”
  
  她心里并不是不着急,她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无故“失踪”,给文徵明留下一子半女也好,也算是完成了她嫁给文徵明一半的使命,但这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文老太太喜欢顾湘月,她看得出儿子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顾湘月。顾湘月嫁过来后,儿子的好心情每天都挂在脸上。往常的文徵明,淡泊平静,却是太过平静了,反不似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应有的样子,这让她这做母亲的多多少少也有些遗憾。
  然而她对顾湘月肚子里总没有喜讯也颇有微词。
  她膝下三子,老大文奎过继给了文林的大哥文森,老三文室因病早逝,惟剩文徵明一子。
  她曾私下里劝儿子纳妾,文徵明却道:“母亲,纳妾一事,古来皆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君子用情,贵在坚贞,孩儿今生唯湘儿一人足矣。孩儿不羡他人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但求与湘儿双双终老。”
  老太太劝不动儿子,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多多抄经拜佛,祈求送子观音降福文氏。
  这日,府中来了个宦官,自称张公公,是宁王朱宸濠命他来请诸位才子至宁王府作客,还带了两大箱子礼物。
  文徵明听文庆禀报后,皱眉道:“想来这些权贵,不是蝇营狗苟便是首鼠两端之辈,他想附庸风雅,我却断难成全。文庆,你去回来使,说我有病在身,恕难从命。”
  顾湘月笑道:“在别人眼里,你还不一样是权贵。”
  文徵明微笑道:“娘子此言差矣!我所指的权贵,俱是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你相公只是一介徒有官宦子弟之名的穷书生罢了。”
  顾湘月想了想,忙推他躺到床上去,给他扑了些粉,嘴唇也扑白了,额头上洒些茶水,文徵明哭笑不得,道:“娘子怎有这许多主意?”
  “嘘!”顾湘月笑道:“别人都这么干,这才逼真呢。”
  她听文庆引了那张公公进来,使劲在腿上掐了一把,抹起泪来。
  这张公公进来看时,她手帕掩面,哭哭咽咽地起身行了个礼,哭道:“文郎,你可千万要好起来啊!你这一病,我这主心骨没有了啊!你教我如何是好!”
  文徵明想笑不敢笑,张公公看他病得确实沉重,脸色苍白,“虚汗”直冒,问顾湘月道:“文夫人,不知文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顾湘月抽泣道:“还不就是上个月淋了雨,他出门访友没带伞,回来时也不知避雨,回来后就着凉了,自那时起身子好一阵坏一阵的,肠胃也弱了,就是前天,都怪我!他说想吃凉拌黄瓜,你看我真该死还做给他吃了。半夜就绞痛起来,忙去请了郎中,吃了几服药,到今日仍起不来床。郎中说了,若是稍有不慎,遇到个头疼脑热变天水土不服什么的,很容易就过去了啊!”
  她扑在被子上大哭起来:“我身为妻子,没尽到本分啊!你若有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她哭得是凄切哀伤、泪雨滂沱,张公公心想,若是硬将文徵明请到宁王府,万一水土不服死在宁王府倒是不妥,便叹道:“文公子还请保重贵体才是。”
  他走后,文庆捧腹大笑,文徵明坐起身来,笑道:“娘子编谎如此流畅且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往后却不知哪句真哪句假了。”
  顾湘月笑道:“有阴影了?我发誓对你永不说谎!反正你从来没火气,说什么真话也没关系。”
  文徵明笑着吩咐文庆将那两箱礼物原封不动送还回去,以绝其念,免得再来吵扰不休。
  “死太监,烂阉人!”顾湘月刚说完,吐吐舌头,“阿弥陀佛,我又口出恶语了。”
  “你自己也知道罪过?”文徵明微笑道:“你这丫头便是口无遮拦,好在你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否则不知惹下多少事来。”
  “还不是你!”顾湘月笑道,“你若每次板下脸来训我一顿,或家法三十大板,我可不就不敢了?”
  “你倒怪起我来!那么下次如你所愿,可好?”文徵明笑道,“文氏不是没有家法,只是你没领教过而已。”
  “你不舍得!”顾湘月笑道,
  “哪里舍得?”文徵明一笑起身。过一阵见文庆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愕然道:“何事慌张?”
  “唐唐公子答应前往宁王府了。”文庆上气不接下气。“我方才去找张公公,他就在桃花坞,我亲耳听到唐公子答应了下来,一急就跑回来了,忘了跟张公公说那两箱礼物的事。”
  “子畏糊涂!”文徵明急了,就要穿衣出门,顾湘月一把拉住他,“你忘了你刚才还装病来着?若是出门遇到张公公,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去劝子畏哥哥。问题是哪有理由?你是不想去,但子畏哥哥本来就失去了仕途,如今王爷赏识,岂不是一个契机么?怎么劝呢?”
  “这倒也是!”文徵明道,“只是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来!湘儿,你去走一趟,能劝则劝,再则听听子畏想法再说不迟。”
  这时徐伯又来禀报苏州知府温景葵来了,文徵明忙整冠来到客堂,彼此叙过礼后,文徵明道:“不知府台大人光临寒舍”
  温景葵沉吟片刻,微笑道:“贤侄可知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是谁?”文徵明摇头道:“可是与大人来意有关?”心中想道:“圣上面前红人是谁与我何干!”
  温景葵笑道:“便是礼部尚书严嵩严大人。他非常喜欢贤侄的丹青,下个月便是他的寿辰,因此我想求贤侄一幅丹青作为贺礼。”
  文徵明皱眉不语,这严嵩至多也不过二十岁罢,朝中官员见风使舵都在给严嵩办寿了。
  他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来道:“好教府台大人知晓,自晚生辞官归家以来,从未与当朝宰执通信,更别谈为他们作画了,大人请回罢!”
  温景葵吃了个闭门羹,好不气闷,他本打算借文徵明的书画走走严嵩的人情路,以便往后升官发财一路顺畅。满以为凭着自己是苏州的父母官,文徵明断不会拒绝,谁知文徵明却这般不给面子。
  吃过晚饭后,顾湘月便自去了桃花坞。
  唐寅与九娘很热情地招待了顾湘月,抬出她喜欢吃的松子糕来,顾湘月却看也不看,道:“子畏哥哥,听说你要去宁王府了,为什么?”
  “是衡山让你来劝我的吧?”唐寅微笑道,“湘月妹妹,我去意已决,妹妹不必再劝了。如今九娘有孕,将来我如何让妻儿富足?有些事我可对你直言,却不可与衡山逸卿知晓,还请妹妹替我保守才是。自科场舞弊以来,我的画作鲜有人买,这些年幸得衡山逸卿接济,不致饥寒,然而长贫难顾,我知道衡山与逸卿并无他想,是我自己受之有愧。想我四肢健全,我总不能一辈子靠朋友吧?如今宁王备着厚礼派人来请,可见他惜才爱才礼贤下士,你子畏哥哥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能养家糊口足矣。”
  一席话说得顾湘月痛不可当,忍不住道:“子畏哥哥,你的画在后世可值钱了,能卖到我算算一两银子等于六百块,一万多两白银一幅啊!你千万不要沮丧!”
  唐寅失笑道:“湘月妹妹是安慰我罢?后世之事你如何知晓?还有这块字又是怎么个计量法?金币么?”
  “别去了吧,子畏哥哥,”顾湘月道,“嫂子还怀着孕,你走了她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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