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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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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彦之与萧锦程神色激动,一直盯着门口,左顾右盼。又等了一会儿,推门进来一个人影,面目未见,脚步先跨了进来,凤墨涵歪着头斜靠在桌侧,微低的头最先看到了那熟悉的红色盘花璇罗纹衣摆随风轻轻飘起,视线缓缓上移,窄腰,宽肩,然后是一张蒙着面纱的脸,只露出了光洁的前额和漆黑如墨的眼睛。
  那眼睛深邃似大海,灿烂若星辰,直直地瞪过来,凤墨涵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洒出一滴落在方才紫沁剥开的红衣花生上,滴溜溜地停了一下,才慢慢滑落下去。
  “红卿见过几位大人。”他微微施了个礼,眼睛弯了一弯,那面纱下定然带了笑容。
  这声音凤墨涵听过一次,和记忆中那人的完全不同,确实如张彦之所说,这声音非常的好听,低低沉沉,却好像一颗石子扔在了平静的湖面,响一声后就泛起阵阵涟漪,回荡在人耳边,让人经久难忘。她收起了那丝诧异,对上那双眼,心想他若是摘下面纱就好了,她很想知道有着那样一双眼的男子,会是怎样一幅面容。
  红卿施施然走到一侧坐下,离案桌有些远,他扫了三人一眼,低声问道:“几位大人想听什么曲子?”
  凤墨涵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握了一只短笛,普通的笛子一般都是翠绿的笛身,他这笛子却如他这个人,通体漆成红色,竹节处有金线缠边,看上去极为华丽,怪不得起初未注意到。
  “咳墨寒默你说吧。”张彦之说道。
  凤墨涵见她神不守舍,不由得笑了:“张大人让我选,我对这个更是不在行,要不请红卿公子随意吹奏一曲吧。”
  她看着那面纱,心想道:要吹曲,难道你还不摘下来,隔着一层纱看你怎么吹?
  “那红卿就献丑了。”
  没想到他刚拿起笛子,旁边的僮儿就像变戏法似的随便一扯,一面屏风就竖了起来。看到张彦之和萧锦程一刹那变得沮丧的脸,凤墨涵一愕,差点就笑出了声。
  悠扬的笛声响起,她看了看屏风,不禁想为蓝莲鼓掌,这个醉意居的掌门人可真会经营之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人们越是想得到,红卿即使鼻梁以下是个丑八怪,又有谁会知道呢?凭着那双眼睛,他也能顶起整个醉意居。就连一向被训练得冷情冷性的她,也不由得有了一丝好奇与向往。
  红卿奏完一曲,屏风撤了去,他落落大方地举杯:“我敬各位大人一杯酒。”他敬酒,喝酒的却是别人,萧锦程先与他碰杯,一口饮尽杯中物,红卿手中的杯子却被身旁的僮儿接了去,一口喝干。
  凤墨涵更觉得好笑,哪有这种敬酒之人不喝酒的道理。可是萧锦程却并无异议,眼睛只落在那半遮的脸上,倒像是没有发觉一样。张彦之也紧接着端起酒杯与红卿干了,那人还是没有喝。
  轮到凤墨涵,她带着迷离的浅笑看着他,还未等他来碰杯便饮尽了杯中酒,低头自行把玩着酒杯。红卿握杯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身旁的僮儿提醒凤墨涵道:“大人,我家公子敬你酒。”
  “啊?酒?没了!”凤墨涵拿过空空的酒壶晃了晃。
  “没关系,既然大人没酒了,就请喝了这杯吧。”红卿举起手,酒杯凑到了凤墨涵的唇边。
  大红的衣袖衬着莹白的手腕,刺激着凤墨涵的感观。她一向讨厌多毛的男人,以前在境外执行任务时,看到那些老外毛绒绒的活像大猩猩,她就觉得恶心,不过在她的映象中,一个男人若是有一双像女人的手那也不正常。可是面前之人分明是男子,红衣下伸出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光滑,闪着莹莹的光芒,却让人讨厌不起来,甚至心头隐隐浮现出一丝想法,似乎男人的手就该这样。
  凤墨涵皱了皱眉,这男人的手上不会是涂了迷药吧?怎么自己会起了这种心思。嗅觉间却闻不到一点异香,红卿的身上很干净,就像自然的风,自然而干净,不像别的男子熏了一身的香。
  “寒默大人?”那幽深的眼带着询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凤墨涵似受了蛊惑,嘴唇轻轻地凑前,就着他的手去喝那杯酒,她的眼中迷离之色较之前更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嘴唇在那只手的指尖轻触了一下。
  红卿的眉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耐心待她饮完,将酒杯递给僮儿,起身告退。
  凤墨涵笑容浅浅地看着那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神醉得仿佛要融化。

  想起了远方的人

  凤墨涵似乎迷上了红卿的那双眼睛,她去醉意居的次数,渐渐地多了起来,这事虽然是在“上班”时间跷班去的,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还是传到了静亲王府。
  父亲找了她去谈话,问起这件事,当她知道瞒不住直言相告时,齐思洛美丽的眼中浮起一缕哀思:“是为了那个红卿?”
  凤墨涵笑了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凤楚辛的脸色有些苍白,站在一旁看了看妹妹,拳头捏得紧紧的,心中压抑着愤怒。
  “为什么你们的反应这么大?爹爹,我知道分寸的。”凤墨涵叹了口气。
  “原来你不要我陪你去,是因为涵儿大了”凤楚辛面上带着笑,眼神却是无比地清冷,看着凤墨涵,陌生而又疏离。
  “哥”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无措,与凤楚辛从小无话不谈,除了身世的秘密与步青澜,她几乎没有事情瞒着他,可是这一次,竟然意外地没有说。
  只为了那一双眼!
  少女情怀总是诗,纵使经历过残酷的训练,但她们是优秀的特工,不是冷血的杀手,她还记得十六岁正式进入军营,与阿丑她们初次会合的情景。四年的军旅生涯,她们不约而同地对那个有着高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严厉中又透着此许怜惜的教官产生了感情。当时阿丑她们几个互相猜测着他到底会喜欢她们当中的哪一个,而十二个女孩被问起最喜欢教官的哪里时,全部不约而同地回答了眼睛。
  正是那样一双眼睛,纵使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她也不会忘记。那个年轻的教官,在一次恐怖袭击事件中永远地躺在了南国的土地上,她是他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那时他身中数弹,只剩了一口气在,他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子弹。
  十二个女孩中最坚强的她第一次落泪,泪水滴在他的睫毛上,当时他一定很难受,可是他没有眨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温润的双眸里有着浓浓的不舍与怜惜,她刹时明白了,他是爱她的。
  “如果有下辈子”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双唇颤抖着,落在他的眼帘上。年轻英俊的教官眼角流下了一滴泪,她感受到了泪水的咸味,却觉得那不是痛苦,是喜悦。当她抬起头来时,看到那双眼泛起了光泽,像是夜空的星星,透过了几万光年的距离,直落在她的心上。
  他最后微笑着死在她的怀里,从那以后,在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双眼。来到这个世界,她却见到了两双似曾相识的眼,第一双是无尘公子的,虽然相似,她却清楚地明白不是她心头的那双,她的教官,并不是个温润如玉的人,他是天使与魔鬼的化身,训练的时候六亲不认,危险时刻却张开双翼替她挡住风雪。第二双却是红卿的,因为那遮盖了的面容,那双眼透着神秘,给了她想像的空间,多少次将醉未醉之间,她把眼前的那人想成了他的模样。
  她想起了一首歌,歌词中有两句,“你说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像是陷入催眠的距离,我已开始昏迷不醒”
  她在心底轻轻说道:“已经是下辈子了,我还记得你,可是你在哪里?”
  “涵儿,只要你喜欢,你觉得开心,我不反对你去那种地方,可是你答应爹爹,别去招惹那个叫红卿的,离他远些,其他的,随便你,想娶回家来,爹也依你。”
  凤墨涵震惊地看着齐思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可是她并不是对风尘男儿有兴趣啊,吸引她去的,恰恰是红卿那双眼睛,去了多次,并不是每次都能见着他,有几次甚至只是站在大堂里,远远地看着他端坐高台,划过她唇角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拨动着她的心弦。
  她无数次在心中问自己: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吗
  她没有答案,她希望是,可又觉得上天不会待她那么好。她身不由己,就算是杯毒药,可那是杯散发着芬芳的毒药,她经受不住香气的诱惑,照样会喝下去。十二时里谁都知道寅不动感情,谁也不知道她的感情早已动过,只是那双眼睛阖拢的时候,那感情也随他而去了。
  她沉默半晌,回答道:“对不起,爹爹,让你操心了。”
  齐思洛闭了闭眼,明白了这是女儿的拒绝,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知女莫若父,他已经摸透了。
  “罢了,你先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凤墨涵还想说几句,被凤楚辛拉着,身不由己地出了父亲的房门。
  “涵儿,爹和哥哥,都是为你好。”凤楚辛说。
  “我知道,可是爹和哥哥也说过,我想做什么都随我的意。放心吧哥哥,我知道你们怕我受到伤害,但若我不想受伤,这世上又有何人伤得了我?”
  她话说得那般自信,凤楚辛微微一愕,有些无可奈何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涵儿,你变得要强了,哥哥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哥哥,当然是好事,你和爹爹对我的好我都知道,涵儿长大了,会自己保护自己,甚至我也该学着保护你们了。”
  她将头靠在凤楚辛胸前,脸颊所贴之处,他的心沉稳跳动着,他的血管中和她流着一样的血,想到这点,凤墨涵觉得心中暖意顿生。两兄妹相拥着站在院中,天上慢慢地飘起了雪花,打着旋儿落在他们的身上。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站立着的人眼中,那人本来是朝这边走来的,却突然愣住,半晌后皱着眉头轻哼了一声,转身沿着来路回去了。
  那是凤金安的新郎君林青儿,他过来是听闻了翠竹苑的暖室建得好,想借口帮凤金安传话,顺便看个明日,没想到见到兄妹相拥的一幕,联想到下人口里传出的零零碎碎的闲言,他觉得这两兄妹之间很有问题。
  意外的发现让他心中欢喜,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小跑着,想把这个怀疑第一时间告诉凤金安,免得他的妻主老被这些人欺了去。
  一片雪花飘到了凤墨涵脸上,那凉丝丝的感觉让她睁开了眼,伸手接了一片捧在手中,很快化成了水渍。
  “哥哥,下雪了!”她开心地叫道。
  凤楚辛却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西北的战事只怕更加吃紧,雪域人抗寒,月国的将士要吃亏。”
  凤墨涵“哎呀”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步青澜追随凤元恩到军中已有半月,也不知道他达成心愿进入军中没有。
  步青澜出行前两人曾经较量过一次,对他的功夫凤墨涵还是挺放心的,儿时教给他的三招必杀技,步青澜练得很熟了,只要是近身肉搏,应该没有人能避得过他,足以自保。只是战场之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叮嘱了又叮嘱,将自己所有的经验都告诉了步青澜,只盼着能给这个唯一的朋友一些帮助,步青澜对她在这方面的熟络程度很是讶异,还劝她一起出关,创一番基业出来,也不必怕任何人了,凤墨涵也心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拒绝了。
  枪打出头鸟,当年的凤墨涵若不是太聪明,想来也不会遭遇袭击,虽然矛头都指向童正君,但她知道,一向最认为可能的敌人,还偏偏就不一定是,既然没有查出个结果,她不会轻易下定论,既然如此,她也就随了大流,安于现状,不去想那些追名逐利之事,上辈子太苦,这辈子能享受玩乐,何不为之!
  步青澜说过,一到了雁门关就来信向她报平安,可是半月了,他快马加鞭,应该早就到了,却还未收到他的信,凤墨涵不禁担心起来,天气条件恶劣,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比如说半路生病之类的。这么一想,她的心就揪了一下,懊悔自己只顾着自己,早知道应该找个人陪他一道去。
  她把疑虑对凤楚辛说了,凤楚辛与步青澜也是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他们一个为了姐姐,一个为了妹妹,甘愿以身犯险,都是难得的性情中人,凤楚辛听妹妹一说,也为步青澜担心起来。
  “朝中之事你我并未涉足,要不去找长瑗打听打听。”凤楚辛说道。
  “娘是文官,未涉武事,长瑗那里只怕也不知道什么,何况小青是私自出宫的,这件事皇室里定然是瞒着人的,否则身为皇子,他将来回来还如何嫁人?这事得另想办法打听。”凤墨涵说道。
  凤楚辛皱着眉着,看向远处,雪降落得越来越急了,天地一片苍茫,云层灰蒙蒙的压下来,似乎要将大地吞噬。
  “吉人自有天相,小青一定不会有事的。涵儿回屋吧,你身子骨弱,别冻坏了,无论如何,我去找人先打听打听。”他说。
  凤墨涵点了点,目送着他走远,返身回屋。她从靴子里抽出那把金刀,仔细地抚摸着,上面的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和步青澜的眼睛一样地明亮,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他的面容来,耳边似乎还听到他的呼叫
  凤墨涵决定了,去找沈轻飞。清月教既然想要推翻月皇的统治,应该全天下都有眼线,尤其是对皇室中人,他们一定会多加注意,如果沈轻飞那里也打听不到,她必须亲自去一趟雁门关。
  现在还未入夜,她若是出行的话恐怕不妥,可是事情紧急,她又等不得。想了一想,她唤了江萧颖进屋,悄悄吩咐了几句。
  “是,郡主!”江萧颖大声答道,按她的吩咐出门去了。
  随后她来到父亲的房间,轻轻敲响了门。
  “是涵儿吗?进来吧。”齐思洛听出了是她,出声应道。
  她进了屋子,对父亲说道:“爹爹,我今日身体有些不适,想先歇下了,特来告之爹爹一声,不能陪您用晚膳了。”
  “要紧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我让他们赶紧去抓药。”齐思洛一叠声地问道,神情紧张。
  “那些大夫都不中用,我自己的病自己最清楚,我开了个方子,已经让萧颖去帮我抓药了,想是天气突然变寒,前日里又不小心喝了些冷酒爹爹不用担心,歇会子晚上吃了药就好了。”凤墨涵煞有其事地说道。
  齐思洛听她如此说,马上让她赶紧去歇着,还吩咐了下人,谁也不许打扰六郡主。
  凤墨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告退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吩咐李悦文铺好了床,让人退下。这里人刚走,她就悄无声息地开了后窗,飞掠而出,到了后院墙头,找到了被她先前吩咐出去的江萧颖,那孩子手里还提着几幅药。她赞许地对他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跃下墙头带着他重又返回屋子,让他躺进了铺好的被褥。
  “时不时地,你就咳上几声,表示人在就行了,可别太过火。其他人我吩咐过了,不会进来打扰。”凤墨涵悄声说道。
  “是,师傅,你几时回来?”江萧颖也悄悄地问道。
  “应该要不了多大会儿,你别紧张,就在这里好好睡一觉,别以为下雪就可以偷懒,晚上的训练照旧。”
  凤墨涵刮了他的鼻子一下,笑着取出人皮面具戴上,再装扮了几下,不一会儿,出现在江萧颖面前的人就变了一个样儿,除了那神采飞扬的眼神依旧,五官全变得平平常常,让人认不出了。
  他惊讶地看着凤墨涵,兴奋得指尖都在颤抖:“这这就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这是最平常的,在行家眼中,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全靠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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