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亮-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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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可爱，至少，比哀思和沉重的梦想真实。学文的就是学文的，容易陷入虚无主义的死圈。
　　他发现李丽媛一直不说话，低头紧走，小脸蒙着一层阴云。
　　“怎么了？”
　　“没怎么，让他们闹得。”
　　“我也烦他们这么个闹法。顶什么用啊！有本事……”
　　“你说，这么一改咱是不是特被动？”
　　“你被动什么呀。放心吧，便宜占不着，亏也吃不大。大不了一走了之。怎么说来着，难言之隐，一走了之。”
　　“是一洗了之。”
　　“噢对，洗！得洗！！”
　　“讨厌！”她追着他打：“怎么那么讨厌哪你！”脸上有了笑容。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故事的开头（9）
“喂……丁正己先生吗？”丁正己刚跟罗伊谈完话，脑子还没从英语环境里完全出来，对电话另一头清脆的女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沉吟了片刻，说：“我是，您哪位？”
　　“你猜……猜不出来使劲猜。”听着像老熟人，不像同事和客户，可一下子还真没想起来。“玲玲，别闹了。”他权当对方是自己女朋友了。“去你的，什么零零整整的。真猜不出来了，我是陈歌，记得吗？”
　　“哎哟……你呀！”他想起了中学时代那个小自己一届的活泼漂亮的小干部，听说后来去了美国。那可是个小辣椒，跟自己同班的好哥们儿舒扬闹过场轰轰烈烈的“早恋”。“在哪儿呢现在，还在国外吗？”他问，对这个电话深感意外。
　　“我回来了。听说你在麦伍德，特意问候一下。”
　　“谢谢谢谢，还记得我。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科瑞电子，听说要跟麦伍德合并了。我刚回来，正在四处寻访故人，第一家就找着你了。怎么样大才子，混得可好？我记得你是你们那届全校高考状元吧。”
　　“惭愧惭愧，都是旧事了。现在凑合活着。你怎么样？”
　　“刚适应。这不面临变动吗，恐怕还得接着适应。”
　　“发了吧，在国外？”
　　“发什么呀，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好么，这儿唱上歌了……找个时间聚聚，咱们还算半个同事呢。”
　　“找得着舒扬吗？他还在原来单位吗？”
　　“在呀，据我所知没动，他们那单位我还去过几次呢。好像电话变了，我给你找找啊……哎，每年元旦前我们班都聚，开例会。”
　　“年会还差不多。”
　　“你也来吧到时候。”
　　“你们班聚会有我什么事儿啊。”
　　“嗨，谁不认识你呀，那么着名的人物。”
　　“得了吧，我不掺和。哪天咱几个自个儿弄个会。”
　　“好！哎……找着了，你记一下，舒扬的电话……”
　　舒扬是临下班前接到陈歌电话的。
　　“谁？”他提高了嗓音，“再说一遍！……哎哟我的活祖宗，您终于弃暗投明了！……是是是，我现在恨不得马上向你飞去。找个时间吧，把老丁也叫上，叫韩松吗……找得着哇，一直都没断，就你断了……成！礼拜六就礼拜六，谁怕谁呀！”
　　“哎哟不对……”舒扬撂下电话恍悟，跟月宫日化商贸公司谈项目（就是那个新接的私活儿）也改约在了礼拜六，刚才光顾高兴没想起来，猪脑！不过，听见陈歌的声音他的确太兴奋了。她走了四年多了。早年，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他、韩松、陈歌、董少男就是好朋友，自己和陈歌还有过两段恋情纠葛，虽然最终还是吹了，可之后仍是好朋友，几乎无话不谈（详见拙作《往事如烟》）。后来少男去世了，她也走了。对了，她有个清华的男朋友，比她早一年多去的美国，是不是也回来了，结婚没有……思绪怎么也无法再回到“内改”和工作上来，好象脱缰的野马，一股脑冲向遥远的回忆，那里面一直都有刚才那个消失了四年多的声音，带着静谧清纯的少年情怀，送来一阵阵旧梦里的花香。
　　“有什么比老友重逢更让人激动的呢！”他想，不知为什么鼻子有点儿发酸。怎么了这是……管他呢！陈歌回来了，我们的陈歌回来了，少年时的美梦随着她的归来，将一同探访被现实围困的心灵，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他拨通了“月宫”联系人的电话，对方说不好再往后拖。他几乎要失望了，放下电话直愣神，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告诉陈歌聚会得改期。踌躇中，忽然脑海深处亮光一闪，一下穿透了阴云。他飞速拨通电话……“丽媛……太好了，你还没走。求你帮个忙……”

故事的开头（10）
那场聚会持续了五六个小时。韩松被介绍和丁正己相识，俩人显得很是一见如故。叙旧之余聊起各自工作，丁正己正活动由销售部转移到市场策略部。新上台的纯种内地总监刘冲和他办事作风迥异。按说总监，爷爷辈儿的大老板，本不大管得着他这样的普通一兵。可老丁不同……麦伍德首席技术专家，一直直属前任销售总监，宰相门前七品官，归到哪儿都不合适，刘冲又一直都不大看中他，太耿直，不好处，更不好弄，根子也太深，不提拔吧，怕别人说三道四，提上来岂不更碍手碍脚。其实，作为白丁，老丁给他来个随行就市也就罢了，可又不幸一付“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的臭脾气，本来对好耍权术的刘冲及其青云直上就不满，时常私下大骂老外糊涂。得，这下人家上来了，正管。说实在的，也是呆不下去了。
　　“刘冲是个小人。”老丁说。“以前的事儿嘴上不说，心里清楚着呢，人品又坏，真要整我我可没办法，还是走为上计吧。”
　　找罗伊谈话的结果令人满意，甚至还有点儿意外……市场策略部即将成立技术培训部，罗伊认为丁正己的技术和外语以及资历等很适合担当经理。这等于是一个提升的机会，而且直接跳过主管级上了经理。在麦伍德，主管级是最低的管理层，比起普通一兵工资可能高一些，但其他待遇没太大区别，还多了份责任，没什么权利。经理就不一样了，有权，工资也明显高出一大块，另外还有好多待遇也不同。
　　“那老丁，你现在能挣多少钱？”舒扬问。
　　“全算上，四五千吧。”
　　“啊……那要当了经理……”
　　“现在很难估计，中国籍经理高也高不了哪儿去。”
　　“哎……怎么成老丁了，我记得好象是大头丁儿什么的吧。”
　　“陈歌……你！你你你……太不象话了。”丁正己红着脸笑，认真中透着委屈的表情把陈歌逗得大笑，舒扬则从那表情里又一次猛地嗅到如花岁月的气息。“那你还不赶紧动，等着领赏哪。”急忙撺掇。
　　“瞧见没有……”韩松语气沉稳地开口了：“皇上不急太监急。”脸上毫无表情，语调低沉，惹得众人大笑。
　　“你怎么变这么坏了！”陈歌轻轻捶他。“对了，你怎么样？”
　　“我正要问你哪。”
　　韩松的生活很平静，几年都没怎么交女友，也没换工作，不过也是越干越没劲。年初被外借给外企服务总公司下属机构讲授数据库管理软件，认识了麦伍德的迟琼。小姑娘挺好学，人也大方漂亮，给他留下很好印象，后来也不怎么着就开始约会了。可他一直找不准感觉，也不知是怎么了。说到这儿，陈歌瞟了他一眼，带着种说不清的意味，被舒扬看在眼里。
　　“嗨！迟琼我们特熟，老开玩笑。”丁正己说：“人是不错，还小点儿，在公司里算是很规矩的了。要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当信使。”
　　“恐怕不需要你帮忙，”舒扬拍拍丁正己肩膀，坏笑着看着韩松，“陈歌，该你交代了吧。他的事儿一会儿再议。”
　　陈歌在美国求学倒是顺利，三个月就过了语言关，应期上了工商管理硕士。期间本欲和男友秦伟川筹备成婚，可秦接受了其导师交给的研究课题，四处奔波无暇他顾，婚事也就拖下来。后来她拿到了MBA文凭，绿卡也下来了，想回国看看父母。不料在国内度假期间收到秦伟川的E…Mail，说已与导师的独女订婚，另附了几句道歉的话。她当时就傻了，一人跑到酒店闷头睡了三天，梦里又哭又骂，觉得这场情真没意思，这趟国出得真没价值。一怒之下回美扫清门户，不顾有人聘用，一头扎回了北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故事的开头（11）
“再也不回去了。”她说，“一踏上那片土地就想起那几年……”她被伤透了，觉得只有家乡才能治愈创伤。后来很快找到了科瑞公司的工作，现任市场部经理，挺受香港老板器重。拿着个绿卡，算半个美国人。
　　“那你能挣多少钱？”舒扬的提问多少带着点儿岔开话题的意思。陈歌也没支吾，照实告诉了他。
　　“我操！不行……不行，太受刺激。”舒扬莫名地有点儿兴奋。韩松看出来了，而且知道这跟陈歌恋爱失败有关。
　　“本想着外企要是两三千的进项，我也就安坐钓鱼台了。错来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挣得太多了！不行不行，这不公平。”
　　陈歌笑了：“你瞧你怎那么俗哇，人家韩松就没受刺激。”
　　“哪儿的话，我都被刺激傻了。”韩松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要是想动就动呗。”丁正己道。
　　“哎老丁……”舒扬更精神了，“你说，我要是去麦伍德能成么？”
　　“那怎么不能，现在正准备大肆招人呢。”
　　“那你说，我要去了也能挣这么多吗？”
　　“那不好说，刚去的话，如果在总部，我想四千左右应该没问题，以后再涨呗。”
　　“好！”舒扬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进军麦伍德！老丁，到时候拉兄弟一把。”
　　“没问题，要来尽量帮你。”
　　“瞧这点儿钱把你闹得。”陈歌笑，露出编贝般的皓齿。
　　“没办法。”舒扬点燃一支烟，狂吸几口冲陈歌说：“我穷啊！”又狂吸几口冲韩松：“而且俗！”三个人看着他被浓烟包围得不清不楚的样儿，沉吟片刻后，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03月宫
　　那个“四千左右”的月收入真的让舒扬动了心，星期天盘算了一整天，还真事儿似的和家里人商量开来。“哥，我支持你，人挪活树挪死！”还差大半年就大学毕业的妹妹举双手赞成。妹妹长大了，成了大姑娘，好象都有男朋友了，那声“哥”叫得越来越甜，越来越入耳。父母没有太多反对……反正也长大了，由他去吧，再说职称也到手了，再考高级那是老远的事儿，没钱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这年月……
　　家里算是同意了，可还有李丽媛那一关。凭心而论，舒扬并不觉得她是个没的可挑的女孩。起码一条……花钱太狠。一个月工资就够花一礼拜的，那还得是什么都不买，一添衣裳什么的一礼拜都熬不住。原先靠家里，如今靠他，自己几年的积蓄见少不见多不说，还不能有意见，一劝就瞪眼。有什么办法，谁让你把人家睡了呢。可他不后悔，丽媛高兴的时候天使一样可爱，撒娇的样子让他每每如坐春风，做起爱来有如狂跳的火，能燃尽你最后一丝精力。打心眼儿里他已经把她当成了妻子。在他的认识中，情人或许是完美的，就象宝玉和黛玉，韩松和董少男，一旦成了妻子自然就不完美了，也没什么可不满意的。生活吗。情人和妻子的区别几乎可以认为等同于理想和现实的差异，然而属于你的，必须无时无刻去面对的是……现实，或者说是……妻子。
　　既如此，这么大事就该征得她同意。她会同意的。真要成了，挣钱多了不说，也实现了“一家两制”的构想，何乐而不为！他更需要的不是那个唾手可得的“同意”，而是鼓励和配合。他也得钻狗洞，丽媛或许能帮他把洞口儿开得稍微大一点点。
　　“丽媛，有空儿吗，跟你商量个事儿。”
　　“正找你呢，以后这种臭事儿少找我啊，烦死人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故事的开头（12）
礼拜六托她跟月宫日化的人见面谈项目，本来就不太高兴，可拗不过舒扬的央求，还是做了做样子。没想到那边派来个不三不四的英俊小生，一不懂工程二不懂谈判，见面就拉开兜生意卖牲口的架势，把本就不怎么了解情况，也懒得去了解的李丽媛弄得云里雾里，一时间竟觉得让人耍了似的难堪。
　　“那主儿整个儿一什么不懂，傻高傻高的，就是你说的那种什么什么腊枪头。”
　　“女孩子别说那个，不是好话。”
　　“呸！什么女孩子女孩子的，装什么蒜哪！”
　　“得得得，我又错了！您先撒气，撒够了咱再说正事儿。骂他骂他，我帮你一块儿骂！”
　　“讨厌极了那人，仗着长付好皮囊，姐姐长姐姐短的，臭流氓一个！”
　　“别别别，姐姐不好听啊，我想让人家叫还没人叫呢。”
　　“少贫！我跟你说啊……这活儿算吹吹了。什么玩意儿啊！二百五，没人了是怎么着弄这么个东西来！我跟他说了：‘让你们管事的来，别这儿打镲！’反正也说了……”她气哼哼地鼓了鼓腮帮子，偷眼看看舒扬，他平素可决不容忍得罪甲方丢项目，这会儿多少也有点儿怕他发作，可那人也太……
　　“噢，没事儿，赖他们。等着吧。”舒扬的反应大出意外，她不禁大松口气。
　　“那人叫什么？”舒扬问。
　　她找出名片递给他。名片是月宫日化的，头衔是满大街扫一块砖头能砸死八个的“业务代表”。名字有点意思，不象个男人……杨江。“这主儿多大了？”他盯着名片问，没抬头。
　　“跟我差不多吧，闹不好还没我大呢。怎么了？”
　　“没怎么。名字很有时代特点。”他把杨江的名片揣进口袋，“他怎么没叫‘杨江青’啊。”
　　看着窗外树上最后一片枯叶在无风的空中缓缓坠落，曾子辉放下会议室的百叶帘，坐进软绵绵的真皮高背老板椅，点燃一支能当两块钱花的金装“玉溪”牌香烟，顺手把亮闪闪的烟盒扔在光滑如镜的红木会议桌上。
　　整个一个月宫日化，只有他才可以不经任何人允许在会议室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就是有会，只要他不走，开会的人也只有另找他处，连副总经理也不例外。也只有他可以坐上这高高的老板椅，任何别人都从没去坐过，连副总经理也不例外。
　　他的公司不算大，可却是他和梅副总一手创立起来的。除了小梅，公司里再无人敢与比肩。而小梅吗，毕竟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占了他的先；再说，早晚也是他的人。他对美貌的创业伙伴，大学教工家庭出身纯正北京籍的副总经理早动了儿女私心。想想自己从“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的大山里没鞋穿的穷孩子，一步步呕心沥血成了人人仰慕的硕士，既而是近千万固定资产的民营企业说一不二的老板，大小也算个人物了，自信具备赢得小梅芳心的人格魅力，更何况他们可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亲密战友，事业、利益，甚至荣辱都捆绑在一起。对她来讲，嫁给自己简直就是顺理成章天作之合。夫妻店就夫妻店，哪个还笑话不成。
　　他掐灭烟蒂，看看手表，“啷个还不来，你个龟儿子。”骂给自己听，刚才的好心情被冲散了许多，既而笼上阴影……小梅最近不那么听话了。公司靠做外国人合资厂的代理，不到两年就有了这付模样，可竞争也日趋激烈起来，钱越来越不好赚。有时候他真恨自己下手晚了。九十年代初那阵钱多好挣，可自己只知道傻读书，一心想着再不回那个穷山沟，一心想着出人头地。如今，说句悲观的话，干什么都不赚钱。你这边当着代理，洋人那边自个儿偷偷压价，利润低了不说，消费又疲软，做日化代理甭说发展扩大，就连维持眼前也难打保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