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战地浪漫-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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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秋静静地听着，心里确实有点感动。她依稀记得河边抢渡船的情景，和趴在草丛里第一次看见的日本兵。梅嫂今天说这么多，是在劝我理解父亲吧。思秋问：“爸爸不同意司马雄和我姐姐的婚事，你就不恨他。”
　　“怎么会恨呢，我前世造的孽，今世还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主人，谢都来不及了。阿雄没有你爸爸栽培怎么会上学，怎么会有今天，人应该知恩图报，还想娶人家小姐，我也是觉得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的，你阿雄哥怎么有那份家私娶得起大小姐，苦了大小姐下辈子还不得罚他做牛做马吗。”
　　思秋想：“梅嫂真是个善良的人，她总是替别人想。劳动人民确实朴实善良。那么我善良吗？小时候需要父亲的时候，他总在身边呵护着我；现在他苦闷吗，寂寞吗，他需不需要我们儿女的安慰呢？应该找爸爸谈谈，可是又能谈些什么呢？一想起妈妈，思秋又觉得父亲是自作自受。”
　　第二天一早，思秋想对爸爸说点安慰的话，可开不了口，只说一声“爸，我走了。”
　　走到房门口，思秋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回过头说，“爸，你要自己多多保重，我还会来看你的。”思秋看到父亲一双孤独忧郁的眼睛，空洞地看着她。
　　5
　　思秋回到文工团，第二天果然召开了军人大会，宣传部一个科长来给大家讲朝鲜形势，号召人人要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出力。大家立即热血沸腾，控诉美帝国主义的罪行，决心要争当志愿军战士到朝鲜参战。团里还组织宣传队到大街宣传形势，团长又马上要全团同志投入创作、排练，准备一台抗美援朝内容的歌舞、曲艺，到部队演出。
　　地方上一时也是热火朝天，到处贴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大幅标语，大大小小单位都在行动，要为抗美援朝作贡献。永乐地方要组织一支志愿军小分队，学校学生几乎人人都报名参加。当时选拔志愿军要求非常严格，经过政治审查，经过体格检查，每个中学只挑两三个最优秀的学生，学校为他们披红绸，戴光荣花，腰鼓队护送他们到市委集中，这支小分队马上被送到东北集训，这些人简直个个都变成了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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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二部分（13）
过去总骂中国人像一盘散沙，各家只扫门前雪，不顾他人瓦上霜，偌大的中国才会受到小小日本的欺侮，有多少爱国志士仁人，呐喊着国人的团结。解放以后，全国人民骤然间显现出空前团结的爱国热情，共产党的一个号召，全国上下立刻一致行动。农村进行土改，土改队需要很多会讲本地话的干部，很多同学马上响应号召去了土改队；共产党提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要提高文化，扫除文盲，每个学校的同学立即自发地组织夜校，每天晚上跑到学校为下班的工人上课，还自己凑钱为工人买纸买铅笔；为了抗旱，农村建水库，过去学校的这些少爷小姐，现在都积极参加义务劳动，拿锄头，挑烂泥，每个人的脸晒得黑黑的，一身漂亮衣服弄得脏兮兮的，很多群众看着稀奇，他们自己却觉得劳动很光荣。在短短的日子里，那么多人的观念随着新时代的诞生，瞬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是谁都没有料想到的。这种空前的团结精神，又鼓舞着大家，对新中国充满希望，对新中国倾注无比热情。
　　朝鲜战场，让新中国受到敌人的威胁，大敌当前，我们再也不甘心受屈辱，每个人都真正懂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学校的学生都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去学习，大家都显得异常地兴奋，谁都想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奉献给国家。思春与司马雄，思夏与唐捷，他们报名去参加志愿军都没有被批准，就想参加野战军，随着部队，还有希望去朝鲜参战。几个人一起找穆师长请求，穆师长很赏识他们的革命热情，部队正需要大量的知识青年，就立即把他们全都收了进来。军里要培训医务人员，思夏去了军医疗队；思春会英语，去了军政治部；司马雄会弹拨月琴，去军文工团，和思秋在一起。唐捷和另外三个学生，都分在下面团宣传科、文化科当干事。
　　这些事都是瞒着父亲童浩进行的，要离开家了，总得给父亲一个交代。约好这个星期天，思秋也请了假，一起和父亲面对面的交谈一次。
　　三姐妹一起来到父亲书房，童浩觉得很怪异，意识到将有什么事要发生。大家坐下以后谁都没开口，气氛有点紧张。
　　思夏最开朗，她憋不住先说了：“爸，我们要去参军。”
　　“参军，你？”
　　“不，是我们，我和姐姐还有司马哥。”
　　“都不读书了？”
　　“不能让美帝国主义这样欺侮我们。”思夏有点理直气壮。
　　房间里很静，谁也没有再说话。三个孩子都要走，孤独地撇下他一个人暂且不说，天下不太平，军人要去打仗，这是一条危险的死亡之路，童浩是被逼到死角了，他不能再沉默了。
　　“国家就拿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和全副武装的美国大兵打仗吗？这真是天方夜谭。你们有飞机吗？你们有兵舰吗？人家都有原子弹了，部队都武装到牙齿了，你们拿几支破步枪，这不是送你们去当炮灰吗。全国抗日战争打了八年，内战四年，国家破烂不堪，民不聊生，一个新的体制刚刚建立，百废待兴，怎么又掺和到朝鲜人家的国家去打仗！”
　　思秋无法再忍耐了，父亲的思想怎么会这样反动，这不正是最近政治课里批判的这些论点吗。她有点激动地说：“爸，你这话就不对了，国民党八百万军队，全是美式武装，飞机兵舰、坦克大炮，不是被我们解放军几支破步枪打垮了吗，这说明人是第一因素的。我们热爱和平，但是美帝国主义已经打到鸭绿江边了，唇亡齿寒，他们侵略我们，不让我们建设，难道我们不应该保家卫国吗？我们是正义的战争，正义是必胜的。刚刚到朝鲜的第一批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经打了胜仗，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个姐姐都赞赏地看着思秋，她讲得头头是道，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短短的时间进步可真是惊人，部队确实是个培养人、锻炼人的地方。童浩虽然不同意思秋的一些观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他眼里小不溜秋的思秋，一下子长大了。
　　

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二部分（14）
三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批判父亲的，父亲即使有一百个理由想说服她们，当兵打仗绝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走的路，却也是百口莫辩。
　　最后思夏说：“爸，我们是尊重你，才告诉你，我们很多同学根本就不告诉家长，他们留个字条给父母，就离开家参加部队、参加土改队的。我们几个手续都办好了，你拦也拦不住了。”
　　“是啊，你们翅膀都硬了，硬了要飞我是拦不住了，但该读书的时候不去学习知识，将来你们肯定是要后悔的。”她们谁也不再理睬父亲的唠叨。
　　只是司马雄要走，可怎么向梅嫂交代，这倒是个难题。司马雄也很犹豫，他非常想和三姐妹一起去部队，但他实在放不下他的母亲，他是他母亲的一切，母亲肯定舍不得他离开。他一走，母亲将是怎样的失落与煎熬。
　　“我找梅嫂说说好吗？”思春试探地问。
　　“还是我自己找母亲谈谈。”
　　没有想到梅嫂十分地开通：“男儿志在四方，妈不拦你，三个小姐能吃的苦，你还吃不得吗。你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再一块儿出去也有个照应。我看穆师长是个好人，解放军是好人，跟好人走，不会踩歪脚。你放心走吧，我就在这里伺候老爷。”
　　三个姐妹和司马雄就这样一起走上了从军的路。
　　6
　　思秋姐妹跟随着部队，很快离开永乐北上。队伍走走停停，刚安顿下来又马上开路。据说部队如果没有什么任务，在一个地方呆长了，斗志就容易松懈。现在每个部队都绷紧弦，都在争取当志愿军去朝鲜，都在为上前线做积极的准备。
　　文工团是聚聚散散，聚在一起就排节目，巡回演出；一有空隙就分散下连，教战士们学文化，教唱歌，还教他们跳集体舞，提高部队的士气与素质。时间飞速过去，朝鲜战场的战况千变万化，大家心里都很着急。
　　部队终于在奉化停下，文工团员马上集中，听说要作大的整训。大家猜测，是不是抗美援朝有希望了。
　　奉化是蒋介石的老家，文工团住在原来蒋介石纪念馆。思秋从连队刚背着背包回到文工团驻地，就看到司马雄端了一脸盆热气腾腾的东西从伙房出来，她故意装腔作势地说：
　　“司马同志，有什么好的东西不能躲起来吃，也要犒劳犒劳我们女战士啊？”
　　在家思秋都叫他司马哥，现在可不敢大声地哥呀，妹呀的，那是小资产阶级情调。
　　要说变化最大的就数司马雄，他到文工团分在乐队，积极肯干又异常地能干。过去在童家，怎么也是个下人的身份，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规规矩矩。现在大家都是革命同志，不仅和过去的少爷小姐们都是平起平坐，尤其在文工团，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共产党的政策是依靠工农群众。司马出身劳动人民家庭，成分好，又有文化，月琴弹得不错，表现又积极，所以他特别受到领导的重视，在文工团新同志中，他最早被发展为共产党员，三个姊妹都羡慕死了，司马雄比过去成熟活跃多了。
　　“小秋呀，你回来了，我在伙房打糨糊贴大红喜报，快过来看看。”
　　院子里几个先回来的同志正在贴一张大红纸，思秋凑过去一看，真是兴奋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喜报两个大字下面写着：
　　“贵团柳耕耘同志在我们上海音乐学院进修，学习努力，成绩突出，最近他创作的两首歌曲《保卫祖国，抗美援朝》《抗美援朝进行曲》，在社会上引起很好的反响，受到学院党委的表彰和奖励。
　　“《保卫祖国，抗美援朝》获华东优秀创作奖，《抗美援朝进行曲》获上海市歌曲一等奖。这两首歌曲都在上海人民大会堂万人大会上演唱，并被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广播，在抗美援朝的宣传中起到很好的作用。”
　　思秋这么久都没有耕耘的消息了，没有想到他有这么大的进步。她不敢给他写信，又不便去问别人，真是憋闷死了，这张喜报真像在思秋干裂的心田上洒下了一场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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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战地浪漫　第二部分（15）
司马雄走过来说：“柳耕耘真棒。小秋，我从小喜欢音乐，现在我也很想学作曲，听说他和你合作写过歌曲，还写过小歌剧，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作曲的？”
　　“听他自己说，过去到文工团只会唱几句京戏。他主要是学民歌、靠自己钻研的，柳耕耘比较刻苦，所以进步比较快。”
　　“我觉得奇怪，上海音乐学院这么多学生，受正规学校长时间培养，比他的基础都好，怎么就柳耕耘写的曲子会受到欢迎，得到奖励呢？”
　　“我想现在是革命的新时代，要唱新的革命歌曲，和我们解放前唱的歌完全不一样，光懂得作曲法还不行，没有经过革命锻炼的学生，很难写出那种革命的激情和音调。我过去在学校也写诗，都是花呀、草呀、月亮呀，自己觉得很美，现在看来矫揉造作。在舟山前线，我还和战士们一起去海上训练，自己挺兴奋，耕耘叫我写海上练兵的词，真是把我难死了，后来硬逼了几句，全是干巴巴的。我现在慢慢学习别人的革命歌曲，追求革命的浪漫主义和新的文采，觉得自己有点进步。司马哥，你音乐基础好，向老同志学点作曲知识，再向老乡学点民歌，我看你将来作曲没问题。”
　　“要学到柳耕耘那样是太难了。”
　　“我看你一定行，你是一个很扎实、很刻苦的人。”思秋一向很信任司马雄。“我们一起努力，以后我供你歌词，我们互相探讨，还可以互相帮助。”
　　晚上，思秋想起耕耘心里甜丝丝地：他取得这么大的成绩，人们都非常尊敬他，我真为他高兴。可思秋冷静地一思量，她发愁了，我们的差距看来越拉越大了，他在上海这样大的城市出尽风头，还会把我放在心里吗？能见他一面看看他的表情，探探他的口气该有多好呀。
　　部队气氛越来越紧张。政治学习要求大家消除美国是不可战胜的神话。第二次世界大战盟国的胜利，美国原子弹的威力，解放前全国普遍存在崇拜美国、恐惧美国、亲近美国的心态，现在要求大家从灵魂深处肃清崇美、恐美、亲美的思想。
　　部队又从奉化来到上海附近罗店镇，先是进行整编，明确部队调整好就要到朝鲜参战。传说军文工团要解散，而每个师要组织师文工队。以后正规化部队作战，一般以一个师为单位，让文艺工作者深入到每个作战部队。
　　真是够热闹的，每个人都想当志愿军去朝鲜，朝鲜天气特别寒冷，战斗环境十分地艰苦，领导要求师以下单位尽量不带女同志，每个师只允许在文工队、医疗队和机要部门留下极少数几个女同志。文工团精简后分成三个队到全军三个师，每个师的文工队为二十八个人，分三个班。原来文工团有七十多个女同志，现在三个师只要二十四个女同志，所以竞争更加激烈，不少人咬破手指用鲜血写决心书、保证书，大家都是轮流找领导，说明自己能够去朝鲜的理由。
　　三个文工队的名单宣布以后，哭的哭，笑的笑。榜上有名的人兴高采烈，没能去的人，很多跑到军首长那里告状，说文工团温团长有偏心，证明自己身体比谁谁好，业务比谁谁强，为什么没有他的份儿。部队一切行动听指挥，再闹也没有用。从最后看，领导主要是留身体比较好的，年纪比较轻的女孩子，容易适应艰苦环境。
　　全军整编结束，童家三姐妹真够幸运的，三个人和司马雄全在编内。思春还留在军部，思夏与思秋都在穆子光这个师，可惜司马雄分在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