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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妞三部曲(望尽天涯路)第一部 正黄旗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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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清秀体面,也真的勤于治家,善于理财,无奈二老爷只知安富尊荣,以致不但家业没有中兴起来,守也没有守住。燕盛孚先生在光绪年间,享受过钱粮,念过“贵胄学堂”,他深信他来到人世,就是为了享受,要是没有他这种天生消费者,那些买卖字号还不都得倒闭!?他的经济观念只限于买卖字号,他甚至不知道大米的原形是稻子。因为他只看见过大米,还是熟了的、盛在碗里端上桌儿的;他当然用不着求什么学问、学什么本事,念贵胄学堂,不过是应个景儿。他有点历史知识,这点知识都是从戏里得来的。比如“击鼓骂曹”是他的杀手锏,从这出戏里,他知道曹操和刘表是死对头,至于弥衡到底是把刘表说降了,还是“死在它乡做鬼魔”了,他没想到研究,谁让这出戏就唱到弥衡接书下场呢?“蒋干盗书”是他的拿手好戏,都说他演的这个“文中丑”大有朱桂仙之风。从这出戏里,他知道东吴有个周瑜。而孔明侍奉的刘备属汉,曹操属蜀,这就是鼎足而立的“三国”。刘表算哪一面儿的?闹不清,“群英会”在前还是“击鼓骂曹”在前?没想过。他生性懒散,烟盘子一摆,他成了神仙,见客的衣裳一换,他成了王爷,锣鼓一响,他忘了自己。他能在高乐的时候,一点也不去想还帐时候的绉眉头子,而在绉过眉头子之后,却能马上想起高乐,并且也准能在高乐的时候不去想欠债的事,这是命!不是么,他降生在这么一个不劳即可而食的家庭里,是命;娶了一位争强好胜又腰杆子不硬的太太,是命;正当步入壮年——这是高乐的黄金时代——换了民国,是命;在皇上复辟之声甚囂尘上的时候,得了个妞儿,也是命!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自然也一切无须乎他自己去张罗,老天爷还饿不死瞎家雀呢,何况他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天璜贵胄”,拐弯抹角的黄亲国戚!大清变成民国,这里头没他的功劳,也没他的过错,他影影绰绰地盼着大清复国,因为这是他唯一的“靠儿”可是能否复得了、靠的上吗?他燕盛孚既然无能为力,当然也就用不着去想如何为力。孙中山推翻满清,他不明白是怎么个原因,也用不着他去明白这些国家大事;他不想为之祝贺,也理所当然地不用为之负疚。钱粮没有了,老家吉林不还有和大老爷共享的二十垧地嘛,每年总能收点租子,家里也还有点黄白首饰,珠翠头面,这就够了,到底能够多长时间,那不是他这会儿考虑的。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这就是燕二老爷的为人之道。
二太太,也就是沈家大小姐呢就不一样了,二沈小姐的祖父立志改换门庭,让儿子读书识字,学而优则仕嘛,后来果然多方努力谋了个顺天府书吏的事由儿,家道这才慢慢够上了“小康”的水平,还能有一名女佣人。 沈小姐五岁上母亲断了育,眼看着沈家要绝后, 她的父亲只得从育婴堂里抱回个男孩,起名“纪彬”,意思是让他继续当个文质彬彬、有点才学的人。他不但送儿子上学堂,还亲身教授女儿读书写字,希望将来能攀门高亲沈小姐十五岁上,母亲得了半生不遂,父亲忙于公务,弟弟又小,于是家务重担和抚养弱弟的职责便全落在了她的肩上。不知为什么这位沈小姐总是自叹不幸生为女儿身,于是常对弟弟说这么一句:“人,总得有点志气,我要是个男的呀,……”这当然给弟弟的一生带来很大的影响,这是后话。到了沈小姐十六及第的时候,燕宅的二爷也正值弱冠之年,燕宅打听到沈家小姐知书达礼,善于治家,正和乎阿老太爷为次子的安排,也正是二爷这位守业公子的需要,于是就托人到沈家说媒。一个书吏之女能够高攀贵胄,岂有不允之理?于是沈家一口答应了这门婚事。婚事应下了,沈小姐可发了怵,大宅门的公子哥儿里多半是纨绔子弟,而媒人咀里的话又多半不能全信,谁知道这位未来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的呢?北京有句老话,叫做“姑娘是姓‘碰’的,二太太也只好去“碰”,“碰”好了也许能施展治家理业、相夫教子的身手。
亲事应下了,又有了难题:自家虽是小门小户,可是嫁到大宅门儿去,也不能让人看不起,头一样必须有个“陪奉”。所谓“陪奉”就是富家小姐的贴身丫头或者小老妈儿,也是自身身份的表示,于是放过“小定”,二太太的父亲就给他找了个贴身扶侍的小老妈,这就是董嬷嬷。董嬷嬷是个底层旗人,别看才比沈小姐大五岁,可是是伺候过大宅门的奶妈,很懂得大宅门那套礼法和处家之道。到迎娶的这天,她就以“陪奉”的身份,和沈小姐一起进了燕宅,沈小姐也从此变成了燕二太太。
燕二太太“碰”到了燕二老爷其人,真是一大悲剧,过门不久,燕二太太就看穿了这个贵胄之家不过是个空架子,燕二老爷更是个无用之才,他顶多写篇戏评送到小报上去“补白”,那点稿费还不够来客添俩菜用的。而自己虽有“陪奉”,也并没有得到专权、特别是大太太的尊重,二太太明白要想在这个大家庭里得到应得的地位,只有干出点惊人的事业——真正中兴家业的事来,这,既然指靠不上二老爷,就只有自己动手。
可大宅门的太太能干什么呢?二太太在院子里来回走溜儿。有一天她意中看见了西墙根下那几棵盛开的杏树,想起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常把杏仁砸烂,用水发了,给瘫痪的母亲熬杏仁茶的事。对了,做杏仁浆卖。这个买卖本钱小,无伤大雅。可是虽说家里有现成磨香油的小手磨和苦杏仁的杏树,设备和原料不发愁,要做出杏仁浆来,这个“工”可也不小。杏核得一个个地砸,泡去那股毒性和苦味儿后,再一个个地剥去软皮。磨的时候更得拿准水份,多了呢;成了水儿,少了呢;漏不下去。磨好了还得过箩,把渣滓箩净。砸杏核这道工序,连外头的男拥人也可以抓工夫干一会儿;轮到剥皮儿,摇磨,过萝就得有人专司其职,别人只能抽空儿帮一帮。董嬷嬷那时侯正看海林,自然不能当此重任。其它女拥人也不行,她们各有专职,充其量抓工夫帮两下子,不能完全依靠。二老爷倒是个大闲人,可他自认为他长这两只手绝不是为的干活儿,而且压根就认为二太太做杏仁浆有失身份,是闲着没事瞎折腾。二太太知道必须自己主事、动手,也知道自己动手准保有人笑话,可是她不能看着这一家子在大太太的鼻子底下捉襟见肘,一定得把日子过的像个样儿。对付二老爷的最好办法就是相应不理。杏仁浆受欢迎呢,还兴许首创一家杏仁浆厂,那时侯未必没人赞扬,这里头也包括着二老爷。于是,自打树上结出青绿的小果实,二太太就放了话,谁也不许摘青杏吃,想吃青杏夹糖稀,上街买去。杏儿成熟以后,谁吃杏谁交杏仁。杏仁儿收来不少,估摸着够两三个月用的,到时候买卖好呢,再上外头药铺去买杏仁儿。杏仁儿泡好以后,二太太一坐就是半天儿,从凉水碗里捞出杏仁剥皮儿,把手指头泡得泛了白色,也不歇会儿。二老爷偶然走过来看看,非但不伸一把手儿,反而拽过一句:“真是,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兜头给二太太浇一瓢凉水。二太太做事向来是不做则已,要做就非得把它做成不可,哪怕已经看出来“此路不通,”也要走下去,直到真正“不通”为止。这大概就是燕二太太之所以为燕二太太吧。
杏仁浆终于磨出来了,雪白喷香!二太太看着它,仿佛看着自己生下的姑娘——道儿还长着哩。二太太又锦上添花,像打扮个姑娘那样,在雪白的杏仁浆里加上青红丝,亲自动手装瓶。——二老爷长年离不开酒,家里有的是现成的瓶子可资利用。不便贴商标,也没商标可贴,净瓶里装上掺着青红丝的雪白的浆,倒更显的干净、大方,别具一格。把浆倒在小奶锅里见个开儿,就是浓郁芳香的杏仁茶,卫生,方便、文明。这样高雅的杏仁浆当然不能沿街叫卖,也不能摆摊招座儿,只能打发男拥人给几家旧王府和至亲好友这些大宅门送去,试着步儿地来。然而顾主都是大宅门,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是当成人情往来的面儿上留了下来,压根儿就没想到“买”这个词儿,有知道根源的也就立个摺子、摆摆赊帐的谱儿,而卖主儿既然也是大宅门的,对外只能说是“做着玩儿,”并非以此谋生,就有不便登门讨债的身份。搭着杏仁浆虽是首创,杏仁茶在北京可到处都见,并非只此一家,也非营养名品。这么着,不过两个月,就赔了个稀里哗啦,最后,二太太硬忍着眼泪,让账房王先生把那些折子付诸丙丁。对二太太的失败,所有亲友都假装没这档子事,见了面,谁的脸上也不露一缕讥笑的神气。别人不说什么是表示善意,二太太领情。单独二老爷,倒是不再说“想起一出是一出”那句话了,可是也再没一句别的话,表示了和亲友门一样的“善意”。二老爷越表示这种“善意”,二太太越生气。哪怕问上一句,表示一点同情和安慰,也说明他对这个家、对二太太还有点人心啊!二太太的心气儿凉到了底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二太太得了这位宝贝妞儿,于是就把所有的希望——新的,真正的希望寄托在了妞儿的身上。到底希望什么呢?二太太自己也说不清。也许只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吧,二太太在生了五个秃小子之后终于得了个妞儿,也许只是旗人的习惯思维——不重生男重生女。虽说打顺治爷入关那会儿开始,就接受了当时一位汉臣的建议:即满族子弟既然都要服兵役,那么生一个男孩儿就有一份钱粮,为的是让他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而满人的姑娘到了花信之年,凡是有几分姿色的就得送进宫去,或是送进哪个王爷府去候选,说不定哪位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将来就成了娘娘、贵人、或者福晋。燕宅不就是因为有位姑奶奶成了醇亲王的福晋而几代享用吗?现在一直被大太太认为无能的二太太居然也得了为姑娘,仅此就已经争气了,且不说姑娘将来的前程不可测呢。
燕宅是大排行,海桐是大太太所生,年龄最长,是孩子们的大哥,海蓉是大姐、海燕是二姐,也是大太太所生;二太太前后一共生了五位哥子,二哥子海英、三哥子海林、四哥子、五哥子都没成人就夭折了。六哥子海森,只比妞儿大一岁,妞儿起名海蕖,是二太太的意思,意在出污泥不染的荷花,而按照排行也就理所当然的被家里称之为三姑娘了。
海蕖也真没辜负二太太的心思,挺聪明的。五、六岁上就能和六哥海森一块儿弹着钢琴唱歌说童谣了,字儿也识得不少,在二太太的精心调教下,什么“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素女经”的都已背的滚瓜烂熟;唐诗宋词也能口齿清晰的叨念出几十首,那毛笔字就更别提了,一点儿都不比几个哥哥姐姐差,连很少过问孩子长进的二老爷也不得不刮目相看:“敢不成咱家还真能出息位格格”?
这一天,妞儿和六哥不知从哪儿学了这么两句街上的儿歌回来:“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齐努力,齐努力……”二太太听了也没细想就说:
“对,妞儿长大了也革命,先革了你阿玛大烟的命”!
六岁的海蕖并不懂的命是什么意思,当然也不知道“大烟”又怎么和革命连在了一起,只是本能的觉得奶奶不喜欢阿妈的大烟,甚至是很恨这个阿玛一天也离不开的东西。既然不懂得也就没了再唱下去的兴趣,于是就拉着六哥“玩大花巴掌”
“打花巴掌呔,正月正,老太太爱逛狮子灯……”
二太太听了,立刻说:“说老太太逛灯干什么?不好!妞儿,你说妞儿长大把气争!”
海蕖立刻改过来,海森却停住手,一撇咀说:“争什么气呀,咱们改为长大开个轰隆隆”。
“什么叫‘轰隆隆’?”
“开火车呀,火车跑起来,不是‘轰隆隆、轰隆隆’么?”
“你们开火车去?竞说没影儿的话儿。”
确实,开火车,在燕宅的生活里真是没影儿的事,可海森却一直向往着那拉着一条长龙,疾跑如飞的“轰隆隆”。去年他们跟着二老爷和二太太上天津去就是坐的这个“轰隆隆”,小哥儿俩都跪在临窗的长椅上,看着那些树呀、房呀往后退着跑,真带劲。车过杨树林的时候,二太太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大包糕干呢!
“六弟为什么不能开火车?”大姑娘海蓉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直言直语地反驳二太太。又对海森说:
“六弟,长大了咱们都去开火车。”
姑娘家开火车?二太太绉了绉眉头。
“我不开火车。偏说,小妞长大把气争,偏!偏!”
海森最怕妹妹说这个“偏”字,只要海蕖一说这个字,他就一点办法也没有。海蓉也最怕妞儿说这个字,妹妹是婶妈的心尖子,谁让自己没有亲娘呢。
“重来!”妞儿一声令下,海森只好和她重新捋手,嘟嘟囔囔地说:“打花巴掌嘚,正月正,小妞长大把气争。烧着香打着点儿呀,茉莉茉莉花儿,捻纸捻儿呀,玉春棒儿艾糠尖儿呀。……”
“等等!”海蓉把手往他俩的手中间一隔。“烧香打点儿,挨的着争气吗?”
“那是配搭儿,甭管它!”海森很快又和妹妹拍起巴掌说:“打花巴掌嘚,二月二,咱们下海唱戏。……”原来他有了新词儿。
“我不下海”。妞儿立刻停住手说。
“爹爹不是老想教你们唱戏吗?”海蓉这里说的“爹爹”是称呼叔父二老爷。
满人的称呼很特别,称父亲为阿玛,母亲为额娘,俗称奶奶,称呼看妈或者奶妈才是妈妈或者嬷嬷,称呼叔父是爹爹,称呼姨太太才是娘。
“我阿玛说,只许当票友。当票友是大爷,是玩儿,下海是伺侯人,下九流,不干!”
“那,二月二干什么呢?”
妞儿想了想说:“咱们大伙都争气儿!”
“老离不开争气,没劲!”不知为什么海蓉对这俩字挺反感的。
海蓉十分懂得自己在这个家庭里所处的地位。她很少受到爱怜。唯一的亲人、哥哥海桐只管埋在书本里,对她也不大注意。燕二太太从来偏爱姑娘。连表侄女也偏爱。唯独对海蓉总有几分厌恶。原因么,当然喽,一则她不幸是哑巴大太太留下的女儿,大太太去世后,二太太不自觉地把那一腔妒恨之情发泄在海蓉身上。当然,二太太从来不打她不骂她,旗人家没这份粗野的规矩,只是舍不得把母爱给她,而海蓉最最缺乏的却正是体贴入微的母爱;二则海蓉性格倔强,不服家教,对于一应繁文褥礼马马虎虎,而燕宅又最最讲究这些繁文褥礼。海蓉一天没个安稳劲儿,跟小子一样,爬树弹球儿,哭闹起来没完没了,外号“反叛”。在二太太心目中,“十三妹”也好,“穆桂英”也罢,都是向戏里那样娉娉婷婷去打仗的,就是维新的秋瑾女士也必然是文文静静的淑女去革命;更甭说当娘娘当福晋了。海蓉呢,小时侯长的挺好看,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可恼也就在这个“挺好看”上了,因为妞儿小的时候长的确实是不如姐姐。当初大太太活着的时候,指她的手势就总是小拇哥儿。大太太也认为当娘娘也罢,当女中豪杰也罢,先得有个当娘娘当豪杰的模样儿,妞儿可不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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