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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卿同人)宿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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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不等常胤辩解哀求,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心魔未清,不易妄动。你给我留在这里静心打坐。”
  徐长卿很少用不容违逆的口吻对人说话,这口吻加上亮冽如剑的眼光就把常胤逼回去了。常胤目送徐长卿跟着那个弟子远去,心里着急,困兽似地在禅房里转了几个来回,瞥见灰黪黪的夜雾从半敞的门中漫进来,禁不住把住门重重一摔。门扇合拢的“砰”然巨响忽一下子激起雾气,声波撼得禅床前一面穿衣正冠的铜镜嗡嗡蜂鸣。
  铜镜里有什么一晃而过。
  常胤起初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待走近了细瞧,蓦见一幅群殿巍峨、烈焰贲腾的异界景象。常胤从未涉足魔界,但是凭着往昔对神魔掌故的熟读以及经年累月为了协助大师兄而积攒下的学识,他隐约察知到这是什么地方。他定睛端详着铜镜中的一切,心中渐有不安的声音低语劝阻他不要再看下去,可他无法遏止自己窥探魔界的欲望——那个迷惑了大师兄心智,让大师兄乱了方寸的情敌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样?
  铜镜中地河熔焰腾燃的步道曲折蜿蜒直通向万魔殿的最深处。常胤的一颗心也像在炼狱火海中饱受煎熬,七上八下不知归处。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层层帐幔之后,浮现在他眼前的画面仍诡谲得如同噩梦。一刹那,心痛的感觉超越了其他一切感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握紧的双拳里正无声地渗出血来。极度的心痛使常胤从喉咙里爆出一声伤兽般的嘶吼。
  “大师兄!”
  徐长卿跟着前来报讯的弟子急匆匆赶去蜀山故道,途径一处天人石碑时,隐隐绰绰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他。他心头一震,停住了脚步。那个弟子走了几步不见徐长卿跟来,伫足询问:“掌门师兄,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弟子侧耳听了听,满脸困惑。“掌门听到了什么?”
  徐长卿默立了一会儿,忽而转身往回走。“你先去蜀山故道告知两位长老,尽量避免与官军动手。我稍后就来。”他吩咐完弟子堪堪走出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这会儿就算你赶回去,也已然迟了。”说话的人语调里阴恻恻地带着点儿险,正是他所熟悉的声音。
  徐长卿吃了一惊,踅身回顾。
  泛着杀意的血红夜色下,前来报讯的弟子面目模糊。那张毫无特征的脸上漾着调侃嘲弄,蝉蜕似地剥离显露出陆离的眉眼轮廓。
  徐长卿深吸了一口气。
  “我早该猜到是你。如果不是荒神烛阴,官军不会知道蜀山故道。”他边说边缓缓拔出建言剑。森冷的剑光一寸寸出鞘,魔息火焰似地跃映在他颊侧。
  剑光愈亮,魔息越盛,衬得蜀山掌门的脸色白如苍雪。
  陆离一直微笑着,等看见魔息,神情顿时像被人在脸上重重殴击了一拳。“魔剑?!”
  “为道为魔,惟存一心。”
  徐长卿沉声答道,说完这一句他就不再废话。薄唇翕合间,指尖密密麻麻的诀文催动剑气幻化做千千万万刃锋,一时间血红夜空尽被笼罩住整个天地的淬厉剑气侵占。“万象森罗,不离两仪。神杀!魔杀!万剑诀!”靛蓝道袍翻涌如潮汐,音色清厉的断喝划过长空:“破!”
  悬浮于天穹的剑阵形似一轮金色的太极,贲腾着无坚不摧的杀气。
  陆离的脸肌抖动了一下,仓惶后退。他转身想要逃离,然而无数剑锋应声从天疾降、透胸而过将他钉死在地上。惨呼过后,水银状的液体顺着剑身淌落,在地上汇成一滩深灰色的湿痕。
  徐长卿看见陆离嘴角勾起一丝极诡异的笑意。
  “你还没有赢。”陆离咳着血喘息着轻笑,手指死死攥住穿透胸腹的剑锋对他说:“我也没有输。”
  被剑钉死的“陆离”放声诡笑,灰色人形在笑声中飞散如飘絮,回音袅袅不绝。
  徐长卿憬然醒悟。他扬手召回建言,剑上不见血迹,却穿透着一片手掌大小的龙鳞。灰苍苍的龙鳞在夜色下流转着异彩,嘲谑似地占据住他所有的视线。这让徐长卿猛然醒起一件事:化身!
  难怪这个“陆离”如此不堪一击。
  真正的烛阴恐怕此刻正在二师弟身边!
  徐长卿奔出几步才想到使用御剑飞行术。他御剑往回赶,心急如焚。夜风刮在脸上,痛如刀割,徐长卿只觉得那是催促他更快一些的鞭子,连内息翻涌喉头腥甜也不顾了。
  ——二师弟,你千万不能中陆离的计!
  他看见灰蒙蒙的雾气,看见无极阁深黑的轮廓,那一片熟悉的灯火在片刻之后跃入眼帘,晕黄宁定一如往昔。可是徐长卿仍不放心,他冲进禅房,直到望见常胤安然无恙盘坐在蒲团上,才松下一口气。这时他才觉出自己一头一脸一身的汗。他拭去变得冰凉的薄汗,还来不及调息,忽然听见常胤痛苦地呻唤了一声。
  “大师兄。。。”烛光下,常胤额角青筋绽起,双目紧盍呼吸错乱。
  徐长卿上前搭住常胤手腕,手指触及常胤,蓦地一惊。常胤的脉象乱得像千军万马踏在鼓面上,一触之下,几乎将他的手指弹开去。他生怕常胤支持不住走火入魔,扣住常胤脉门想要助他定神,鹘起兔落间手上一紧,常胤反手刁住了他的手腕。
  徐长卿一怔。
  他愣怔的时候,常胤双手疾电般刁、拿、弹、扣沿他手臂一路朝上点去,只一迟疑,他的半边身子连同腿上的穴道被常胤一口气封住了。常胤做完这些,又在徐长卿身上加了一道束身定,然后平静地喊了一声:“大师兄。”说这话时常胤的呼吸不再急促,神态也平和了,双目炯炯,望向徐长卿的瞳仁里隐隐有红光流动。
  徐长卿颓然倒下,倒在常胤预候着的臂间。
  “你。。。”徐长卿无话可说,也不想叱责追问。因为他知道常胤已经入了魔。
  看似祥和的入魔,没有什么比这更无可救药了。
  他听见常胤心平气和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的。大师兄你放心,就算牺牲全部蜀山弟子和我的命,我也要保护你。”

☆、弑神
?  冬至这天,蜀山弟子们在无极阁前看见了长老常胤。
  时至交冬,昼短夜长。一大清早,晨雾还来不及散去,整个蜀山笼在一层乳白朦胧的纱幔里。被召集起来的弟子和其他三位长老看到常胤站在石阶上,传言中极为严重的伤势似乎已经痊愈。久违了的元神长老脸容平静,神态间流动着一股诡秘莫测的气韵。
  有弟子留意到掌门不在,代表掌门至上权威的龙头法杖此刻正握在常胤手中。
  “大师兄为了替我疗伤耗用灵气过度,眼下不得不闭关调养。”常胤朗声告知众人,大师兄吩咐闭关期间一切事务由他代理。
  出人意料的宣告引发了一阵骚动。弟子们不安地互望彼此,每一张脸上有着相同的忧虑与疑惑:十万铁骑兵临蜀山,掌门师兄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挑在这个时候闭关?
  常怀关切地向常胤询问徐长卿的身体状况,常浩的话则明显含着几分质疑。“掌门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间就到了要闭关静修的地步?”他目光在常胤脸上巡睃,说:“掌门身系本派安危,正当蜀山生死存亡之际,他怎可不在?不如由我们师兄弟几个以自身灵力补上掌门耗损的灵气,也好请他出来主持大局。”
  常胤听出常浩嘴上说得客气,意思却不太客气。他其实在说:大军来犯,全因徐长卿与魔界不清不楚,落了朝廷口实。这会儿他假托闭关避而不见,要你出来替他搪塞?
  常胤不动声色:“正因为蜀山临难,大师兄才特意关照不要诸位师兄弟为了他而虚耗灵力。律德长老执掌蜀山戒律,想必知道本门弟子向来惟掌门之命是从。”
  被最后一句刺得一僵,常浩顿时有点儿讪讪。他渐渐承认常胤是有几分道理的,常胤说:“大敌当前,蜀山弟子理应齐心协力共御外患。”常浩不再多说什么,倒是常怀诧异地看了常胤一眼。
  常胤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正是这异乎寻常的冷静让常怀隐隐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常怀入门前,常胤是蜀山年纪最小的弟子,虽然跟徐长卿最亲近,却一直缺一个相称的玩伴。这个缺空了很久,直到遇见常怀,才算是补上了。两人年龄相仿,从小玩到大,有祸一起闯,彼此知根知底、相交甚笃,早些时候跟着常胤在藏经阁设迷仙阵困住徐长卿的人里就有常怀一份。
  在常怀印象中,凡事只要涉及大师兄,常胤绝不容任何人有丝毫冒犯。司掌戒律的长老常浩之前公然向徐长卿发难,依常胤脾性,不可能对常浩这么和颜悦色忍气吞声。常怀这么想着,冷不丁听见龙头法杖在地上铿锵一顿。
  金石交击的琅琅声带着撼人心魂的威慑力。
  “掌门有令,我派弟子务必于蜀山故道拦截武后铁骑,借助山势天险拒敌。”不等众人回神,常胤又道:“长老常浩听令!由你率门下弟子把守头阵,不得任其踏进蜀山一步!”
  常浩和常怀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常胤的指令与前些天他们在掌门禅房前听到的指示全然背道而驰,前者息事宁人,后者则势必将在人间与蜀山掀起滔天波澜。
  “代掌门!这。。。”
  “这是掌门师兄的意思。”常胤一口截道,“山道奇险,是最好的天堑,要阻截大军只有在那儿下手。蜀山剑派从不曾向谁俯首,也从不迁就哪朝哪代的君王。就算议和,也是在他们知道蜀山的厉害之后。至于其余弟子。。。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弟子们纷纷领命离去。常浩踌躇了一会儿,也带着入室弟子们朝着蜀山故道的方向走去。惟有常怀站着没动。他看见常胤低下头,伸指抵在含笑的唇际,似乎在沉醉回味着什么。
  常怀觉得那是一种陌生的笑,他从不认识。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跟随弟子们散去,途径一尊经幢时,鬼使神差般停住了脚步。经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蔽了他的身形,也滋长了他的疑虑。中庭空寂阒无一人,惟有鸟鸣声三两啁啾。约莫过了半柱香工夫,常怀看见无极阁的门扉悄无声息地敞开一线细缝,闪出个道袍俨然的身影。
  常怀来不及细想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动机,竟尾随着常胤来到了掌门禅房前。看到常胤轻轻推开禅房的门,他脑海里霎几浮起一个念头——二师兄,你果然没说实话!掌门闭关,岂有弟子轻易搅扰的道理?!
  紧接着他想到:莫非是大师兄。。。大师兄出了什么事?
  常怀忍不住蹑着脚步摸近禅房。他听到里头传出常胤的说话声,声音很低,低得叵测。他听不清常胤说了什么,却透过窗隙看到常胤坐在床边,高高的个子矮了一截,正朝重帷深垂、视线不能及的床里侧伏下身去。
  禅房里静了一阵,静得常怀好一阵不安,心都跳快了。他进退维谷地在禅房外站了一会儿,心脏在耳鼓里砰砰剧跳,忽听里头一声断喝:“什么人!?”
  常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慌得忘了屏息静气。
  躲,躲不过去。藏也藏不住。再一转念,说到底都是自家师兄弟,有什么事非要藏着掖着的?
  常怀在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轮,索性推门进去。“掌门师兄出了什么事?”逋一进门,他就看见常胤在床前站得锋利笔直,颜面潮红、眼神灼亮。常胤身后低垂的床幔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时难以判定事态如何,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什么地方不对。
  常胤的沉默更加剧了这份心慌。
  常怀急道:“我要见掌门。”冲着帐幔疾奔过去的手,还没摸到床帐的边儿就被常胤截住了。
  “大师兄没事。”常胤一手扣住常怀的腕骨,手指冷硬不留商量的余地,语气却恬淡得像刚打上来的井水。一面说,一面撩开床帐向常怀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借着匆匆一瞥,常怀看见了徐长卿。浓黑眼睫紧阖在苍白的脸上,蜀山掌门陷入沉睡的样子静如一泓深水,常怀却在看过一眼之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你!你居然对掌门用束身定!”
  “不止。”常胤俯身替徐长卿整一整衣领,说:“我还封了大师兄的睡穴。”
  常怀被常胤理直气壮的态度弄糊涂了,后者笃定的神态使得常怀开始怀疑事出有因。“为什么?”
  不过片刻,常胤就对他的所作所为给出了解释。他告诉常怀,徐长卿想要离开蜀山以平息事端。“没了掌门,本派听谁号令?没人号令,蜀山要怎么抵挡武后的铁骑狼兵?丘神勣借扬州靖乱获得武后封赏,正急于建功表忠,岂容蜀山轻易谈和?不趁势把他的傲气与杀机打掉,议和只是妄谈。”
  常胤对战事的分析与瞻望极具说服力,令常怀心有所动。常胤说:“俯而就之易,仰而求之难。为了蜀山,也为了大师兄,这一仗不但要打,还要打赢。赢了才有机会议和。可是。。。。。。”说到这儿,常胤突然刹住了。
  常怀懂了。
  “刀兵相见,必有死伤。掌门师兄一定不会答应。”常怀的目光迟疑地在常胤与徐长卿之间盘桓,他知道到了自己作出抉择的时刻。是帮掌门师兄?还是助从小到大的玩伴一臂之力?
  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常胤叹息了一声。“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不怪你。”常胤显得很无奈:“我自知犯戒。等大军退去,蜀山得保,我再独自向大师兄请罪。”
  常胤的叹息打碎了常怀的犹疑,点燃了常怀的血气。
  “既是为了蜀山和掌门师兄,算我一个。”
  常怀说完这句踅身就走,他走得太急,错过了常胤眼中一曳而过的红光。
  与常胤的推算不谋而合,丘神勣在这天正午发动了攻袭。随着最后一缕晨雾消弭,潜伏步哨的蜀山弟子向山上示警的鸣镝一支紧咬着一支升起在蜀山故道的上空,清响久久不散。受惊逃遁的飞鸟在所有人头顶聚成一大片不祥的黑云,嘈鸣声刺耳欲聋。
  常怀立足天人石碑向下俯望。数万铁骑马头衔着马尾,形如黑蛇,依崖拉成极长的一线。常胤说的不错,山道狭仄不利马军驰骋,若要拒敌,蜀山故道确是最佳的战场。常怀听见常浩在一旁自问自答,师尊常说斩妖除魔就是济世救人。你我勤修法术是为了对付妖魔,你有用救人之剑杀过人么?你我尚觉为难,叫弟子们如何下得去手?
  常浩的话令常怀回想起长安之行,常胤失手杀死金吾卫后的丧魂落魄。
  两人居高临下,注视着大军咄咄逼近,忧虑之情溢于言表。危机迫近的气息太过鲜明,以至于掩盖了某些两人本该察觉到的异样——这一次为了攻伐蜀山,丘神勣一早命人将马匹蹄铁全用草荐、布条裹过以防山道湿滑。这些战马行走起来无声无息,连蹄音和喷鼻嘶风都少听见。
  蜀山故道一侧峭壁插天,一侧紧邻无底深涧。云深雾重,苔滑霜浓,时不时有军士一脚踏空连人带马直坠下去。惨厉长呼此起彼伏,伴随着唏利利的风声回荡在群峦间,凄烈犹如鬼啸。惨叫声传得很远,不止令蜀山弟子心惊神摇,也传到了在对崖驻马的丘神勣的耳中。见惯生死的左金吾大将军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骑兵崩石似的从空中坠落,拖曳出一长串绝望的哀鸣。
  丘神勣身后是数十架连夜用战马悄悄拖上山的三弓床弩,每一架床弩上都搭了近百支锋锐利箭和霹雳雷火弹,扣箭的弓弦足有拇指粗细。诱敌于前,强攻于侧。打从一开始,丘神勣就没打算由正面进攻拿下蜀山。虽然陆离再三向他保证蜀山故道是奇袭捷径,但是历经尸山血海的本能使他直觉到:国师陆离并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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