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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雨连江(耽美生子文)-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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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平静地告诉他:“不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绝不原谅你。” 
    唐斐的身体不易觉察地摇晃了一下,有一刹那,他眼中滑过了一抹近乎于空虚的黯然,但是等到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时,又恢复了惯有的神色。 
    房门闷闷地响了一声,他走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我都没有见过唐斐。可是据钟冕说,他每天都会派人来询问我复原的情况。唐仪也带着几个地位较高的弟子又来看过我两次,他提到唐斐把门中各项事务处理得很妥帖,只是脾气有些阴晴不定,言下之意颇为担忧。 
    我和左回风之间的事情,唐仪心里多少明白一些,但是他知道唐斐的所作所为吗?我看不出来。 
    知道与否、参与与否,都是一样的,对唐仪来说最重要的是唐门,不是唐悠也不是唐斐,他何尝不是曾经想置左回风于死地。 
    要摆脱眼下的状态,只能靠自己。 
    日子居然变得很宁静,我能做的,只是努力地配合,尽快地复原。 
    虽然缓慢,我还是在一点一点好起来。 

    左回风还是杳无音讯,即使有什么消息,我也无从得知。 
    我尽量不去想他,然而相识半年,他留下了太深的痕迹。 
    我渐渐开始失眠,每天都在夜半无缘无故地惊醒,然后反反复复地回忆起左回风陪伴在旁边的夜晚,想起他固执地环过来的手臂,以及温暖舒展的气息。 
    思念如潮涌来,将我湮没其中,再也无法入睡。 
    也只有这些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不至于麻木。 

    当我痊愈到可以独自在小院里散步的程度时,钟冕宣布他已经尽足了人事,要告辞了:“老朽医不了心病,再者素来自在惯了,此地规矩森严,不合吾意。” 
    如果不是左舞柳拜托,唐斐即使派人去请,他大概也不会来。依照唐门的传统,对他这样医道高明的国手一向敬重,可是这回大概是防着我,所有相关药物、工具都被管得滴水不漏,钟老先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习惯了他每天耳提面命,难免有些不舍。然而唐门不是善地,早日离开也好。 
    于是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钟大夫,就请你在你动身之前帮我一个忙。” 
    和唐斐之间的层层牵扯,总要有个了结才行。 

    钟冕离开的第二天一切如故,风平浪静。 
    第三天入夜时分,当我端起临睡前最后一碗药时,察觉出了里面的异味。是那种令人几个时辰内不能使用内力的化功散。 
    眼见端药的丫鬟目不转睛地等着我喝下去,我淡淡冷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山雨欲来。 
    丫鬟例行地掖好了被角和帐角准备退出去时,唐斐来了,带着一个药箱。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一个端着簇新的铜盆,另一个提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开水,小心翼翼在屋角摆好。在退出去前,其中一人挑了挑桌上的油灯,似乎加了两根灯芯,屋里顿时亮了不止一倍。 
    唐斐的神情有些不同往常,眼神看似淡定清明,却交织着某种奇异的光彩,似乎很愉悦,又似乎有几分伤感。 
    他自顾自地坐下,顺手拖过窗侧的长几,把药箱摆在上面。 
    我坐起身来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感到全身上下都不自觉地绷紧了。直觉告诉我,今夜恐怕难以善了。 
    唐斐从容不迫,对我冷冷的打量似乎毫无感觉:“悠,钟冕辞别时说你虽然身体还虚,所幸已无性命之忧,我来把脉看看。”说着扯过我的左手。 
    我用力抽回手,淡淡道:“用不着,只要不必见到你,我就很好。” 
    唐斐皱了皱眉,反手回扣,捞住了我的手腕:“我有话要说,愿不愿意都得听完,你打不过也争不赢,何必徒劳如此。”他手上跟着加了一分力道:“悠,你此刻根本用不出内力,明白我的意思么?” 
    很平淡的口气,和当日金顶炸毁前夕一样笃定。我不再动弹,任由他仔细地切脉。 
    印象中,唐斐从没有这么认真过。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微微舒了口气:“钟冕确是高手,看来是没有问题了。” 
    我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没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你有话不妨直说。” 
    唐斐定定地凝视着我,渐渐地,他的目光里多了一层温柔眷恋的意味,柔和宁定,深切而弥远。仿佛透过我,他可以看到憧憬的一切。 
   “我只是想问问,你在外面漂泊的三年中,有没有想起过我?” 
    打算从叙旧开始吗?真是难得。我冷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是的,我总是想起他,刻骨铭心。所以一次又一次回到唐门,直到牵挂消磨殆尽,情义两皆虚空。然后他却好意思问,你可曾想起过我。 
    唐斐等了一会儿,唇边泛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其实不必问也知道,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当然会时时记得我,可是我却一直想要忘了你。小梦心里过不去,她总是不停地提醒我,我只好把她送走。到后来,有段时间每天都忙到深夜,我以为已经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了,可是这时候却收到了你的信。”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寒意:“悠,我确实想过放开你,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每次都是。” 
    我默然以对,都过去了,唐梦也不在了。 
   寂静中,唐斐的手指轻轻敲着案几:“小梦说你认识了左回风,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也可以对一个相识不久的外人假以辞色,我甚至还想过你会不会是为了世仇才与他虚与委蛇。”他笑了笑,只是声音里殊无笑意:“可是你和我不同,纵然介怀二十年前的仇恨,也不肯报复什么。多少年了,你心里在意的从来都只有我们。所以我才会不知不觉把你看作是我的,无关世仇也无关掌门之位。你开心也罢、不幸也罢,都应该由我而起,自我而终。那些天我每天都在想,即使你不肯回来,也要想办法逼你出来。”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悠,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来,是我欠你良多。我曾经下毒令你几乎没命,也曾经偷袭你,让你重伤昏迷,我和小梦成了婚却没有好好待她,这些你都愿意原谅我,只除了这一次,为了左回风。你这些天不言不语,想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可是我却盼望你陪在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我一言不发听到后面,冷心冷情的唐斐,也会盼望有人陪伴……? 
    晚了。岁月蹉跎而过,那些悠悠流年里的往事宛如逝水,追忆起来不过徒增惆怅。业已无可挽回的现在,难道他还想重新抓住什么? 
   “事到如今,说这些没用了。”我淡淡说道:“我不可能留下来,更不可能象往昔一样。唐斐,你什么都要得到,未免太自私了一点。” 
   “没用吗?”唐斐的微笑里多了几分飘忽:“我当然知道没用,可是今晚还是忍不住想统统说出来,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些话在我心里积得太久了,越是不说,越是无从开口。”他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反正到了明天,你什么也不会记得。” 
什么也不会记得……?瞬间,脑海里有什么猛然一闪:“你要……” 
    目光相对,唐斐的眼神奇异而灼亮,他缓缓打开药箱,取出一块雪白的纱布平铺在长几上。跟着拿出一包金针,一根一根在纱布上摆好。 
    油灯依然稳稳地燃着,明亮的光芒映出了修洁而稳定的手指,崭新的金针。 
    唐门有一种秘传的针法,可以封住人的记忆,依灌注内力的时间长短决定封住多久。不久前,我还想过要把它用在叛变的外姓弟子身上,左回风同意了,但要求我暂缓动手,再斟酌一下。 
    他是对的,谁能忍受自己这样任人摆布欺凌。 
    左舞柳送来了一个忍字,可是要忍也无从忍起。 
    唐斐,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 
    我的心早已经冷了,但它还可以再冷一些,直到毫无知觉。我牢牢拥住被子,向后缩了一下,靠在床头上。 
    唐斐的声音倒是很稳定:“你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到了明天早上,一切就都过去了。” 
    看来他并不着急动手,这就好。我咬住嘴唇,暗暗伸手到床褥和床头间的缝隙里摸索,很快触到了一块尖锐的东西。 
    前些天故意摔碎的药碗碎片,费了不少力气才能藏到现在。 
    这套针法需要五根长针,十三根短针,唐斐正在检视金针,但我能感觉到,他在注意我的动静。 
    好在两只手都在被子下面,我右手握住碎磁片,朝着左手腕用尽全力划了下去。 
    一阵冰冷剧痛,两只手同时感觉到了泉涌般的温热液体。手腕是血脉集中的地方,我一向知道划哪里出血最快最不容易凝结。 
    抽搐般的疼痛一波跟着一波从左腕传来,我竭力保持神情不变,左手一点点移动,直到触及床头靠外一边的床柱,用力抓住。 
    下面一小块地板已经请钟冕掀开了,血会一直顺着床柱流下去,直接渗入新挖开不久的泥土里,有层叠的幔帐和被子挡住,加上屋里连日来浓郁的药香,唐斐即使近在眼前,也难以发觉。 
    还记得钟冕当时暴跳的表情,他救了我,我不仅无以为报,还提出了与医者天性背道而驰的要求。 
    耳边仍然能清楚地听到唐斐在说话,只是多了一点嗡嗡的杂音。 
    他在对我说:“悠,左回风已经死了,你总要活下去,一直记恨我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不可能释怀,既然如此就全部忘了吧。忘记雁云宫,忘记你和我的身世,忘记左回风;过去的事情有我替你记住就够了,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我努力过要对小梦好些,可是想要的终究不是她。悠,我此刻已经没有仇可以报,唐门孤清僻静,你却连和我说话也不肯。我早已习惯了你过去待我的样子……明天早上,你第一个看到的人一定是我,我今后会一直对你很好……” 
    很温柔的声音,几乎不象唐斐,这么多年来,对唐梦,他也没有这样温柔过。应该是真心话吧,因为我听了也不可能记住。 
    确实,恨有什么用,我从不想恨任何人。 
    可是唐斐,我还是恨你,也恨自己,你我终究走到了此时此刻。我们走了那么远,远得再也无法回去。 
    血流得很快,身上已经毫无力气,我勉强对他微笑了一下:“唐斐,有一点你要明白,我是个人,不是一件东西。这样活下去,还不如死了。我不要你对我如何作为补偿,更不想前尘尽忘,我只想要一个了断。” 
    四目相对,唐斐唇边的微笑迅速消失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让我看看。” 
    他靠过来了,我没有躲开的余地,抬起右手推拒了两下,毫无作用。眼前阵阵发黑之下,几乎看不清他的脸。 
    身上一凉,整幅锦被都被揭开了,唐斐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颤抖:“你疯了吗?到底想干什么?” 
    他紧紧抓住了我的左臂,迅速点了左肩两处穴道。 
    还是不行吗?我定了定神,侧过头看去,一线细细的白色正从床头地下缓缓升起来,升到床沿高时扩散成了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烟雾,有生命般朝唐斐飘去。 
    唐斐正撕开衣袖,用白布紧紧扎住我手臂上端,毫无觉察。 
    我死死咬住嘴唇,眼睁睁地看着那片白色的烟雾飘到唐斐身边,看着唐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跟着松手捂住了心口,整个人几乎无法控制地伏倒在床边。 
    心头细微的疼痛顿时扩大成了锥心的痛楚,几乎令我不能呼吸。 
    然而唐斐并没有昏过去,他扶着床沿坐起来,继续在我手臂上打结。我才发现血流还没有完全止住。 
    他的手不住发颤,处理完手腕又从怀里取出一瓶药,往我口中塞了两颗伤药。最后才问:“你……对我下了什么药?” 
    不过短短片刻,他的脸色完全变成了惨白,额头尽是冷汗,连嘴唇也没有了颜色。 
    我望着他,缓缓说道:“这是蛊,噬髓蛊。我本来想拿来对付左益州,想不到,到头来用在了你身上。” 
    听到“噬髓蛊”三字时,唐斐的眼神乱了一下,停了一停,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原本要给左益州的,却下到了我身上……唐悠,这该是你用过最阴狠的毒了罢,原来比起左益州,你还更恨我一些……”一言未毕,便是一口黑血直喷出来,染在早已浸了鲜血的床单上。 
    噬髓蛊并不是蛊,而是毒。蛊虫以血为食,本身不会入体,也没有剧毒,然而成熟的蛊虫在一次饮足了血液后产生的气息却剧毒无比。毒名噬髓,顾名思义,蛊毒入体后随着经脉血行在周身游走,十五天后入骨,再十五天命绝。这三十天中,中者所受痛苦遍及全身每分每寸,难以形容,偏偏却全身无力,求死不得。 
    故此,在武林同盟百年前禁用的十三种无解奇毒中,噬髓蛊名列第一。 
    左回风当日来过之后,我把刚刚养成的蛊虫埋在房中地下,决意不带上金顶。只要不再接触血,三个月后自然死去化尘。唐斐同意让我搬回这个房间之前清理了所有的药物,但他不知道蛊的存在。 
    最终,就是这样了。 
    不过片刻,唐斐已经摇摇欲倒,他二十余年来受过许多苦,可是大概都还比不上眼下。我强忍住一阵阵抽空般的心悸,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摆在他面前:“使用噬髓蛊需要血,天气越冷,所需的血越多。我提到左益州,只是想要你知道,如果没有左回风,我早已死在峨嵋金顶,无论你有多少炸药都是一样。” 
    见他一动不动,只好动手倒出一丸药放在桌上:“这是解药。” 
    唐斐慢慢伸出手,把药拿在手里,虽然脸色惨白,仍然可以看出那抹惯有的讽刺:“据说中了噬髓蛊的人,痛到何处,何处便枯萎坏死……你虽然医术高明,区区一粒药也不可能简单地解开。” 
    冷冽的声音里掺杂了些微的颤抖,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唐斐的神色,他或许想掩饰,但绝望和微弱的希冀还是不受控制地混杂在一起。我咬了咬牙:“你说得不错,虽然有解药,但是蛊毒既已入体,必然侵入经脉。性命可以保住,但你从此经脉弱于常人,再也不可运功习武,更加不能与人动武。” 
    此言一出,房间里顿时一片静寂。唐斐的手颤了一下,解药掉在床上,他看也不看。 
    他的眼睛只盯着我。 
    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见过这样复杂的表情,茫然的怨毒与疲惫的痛楚不甘交织在一起,还有失落的脆弱。 
    如果神智清醒,他绝不会允许我看到他此刻的样子。 
    最后一瞬,我在他眼中看到的是几近凄楚的温柔。 
    这是唐斐对我的感情,毋庸置疑。 
    对我来说,这个注视又如千年般长久,我想起了唐斐也不过二十二岁,以及他练武的种种苦楚,想起了唐梦最后的嘱托,还有左回风留给我的那个微笑。 
    晕眩的感觉一波接一波,隐约看到唐斐象从梦中惊醒般移开了眼睛,然后他沉声问我:“悠,这就是你想要的了断?” 
    是的,我不在乎生死,只想结束这一切,我受不了了。唐斐,长久以来你一直都错了,但是我也错了。你不该这样毒辣,我更不应该总是认为我欠了你,对你一让再让,使你习惯了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 
    若非左回风送来玄天秘笈,你的内功早在两个月前就废了,所以,就这样好了。你不要再来逼我,我也不要逼你,从此再无瓜葛。 
    我不记得迷离中这些话究竟说出了口还是只存在于脑海中,只觉得他在不住摇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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