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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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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如果这一辈子都找不到控制的方法，她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再运功了？
跟苏天青告辞出来，她心中思绪复杂，不想回房间，便沿着后方的走廊一路漫无目的地走。走了不知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一片一望无际的梅林。
她的身体还记得，内力在体内缓缓流淌的感觉，还记得双刃在手淋漓尽致挥洒的痛快。还记得与那人并肩作战藐视一切的意气风发。
如果从此以后都不能再运功动武，那么与废人有何差别？
她骤然起身，长剑在空中舞出一整套流畅的剑招。
梅枝纷纷颤动，白衣清俊的公子在漫天飞舞的梅花中翩然落下，背手负剑长身玉立。
沈曼蓉远远看见那幅画面，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剧烈地跳动一下，原本是想跑向那人的，却不知怎么就停住了脚步。
紧跟着她的苏远帆顺着她眼神看去，顿时猜出那人身份，不禁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拔剑冲了上去。
那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侧身轻盈避开。
苏远帆更怒，连砍三五剑，他剑势凶狠，那人却都一一轻松避过。
沈曼蓉回过神跺脚叫道：“苏远帆！你疯了啊！给我住手！”
她这一叫，苏远帆气得更厉害，最让他吐血的是：慕容家的侍卫已经回过头，却仍是只闪避不还手——完全就是□裸地蔑视他！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子是谁？
苏波还在困惑，沈曼蓉已经奋不顾身地挡到了她面前，张开双臂视死如归地叫道：“苏远帆！你要砍就砍我！你砍啊你砍啊！”
苏远帆死死掐着剑，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宁愿让我砍你也要护着他？！”
“是！谁要想伤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你！你你你你！”苏远帆气得面色通红，半晌用力将剑掷到地上，恶狠狠叫道，“你别得意得太早！”说完转身跑开。
最后这一句话是对苏波说的，不过她应该得意什么？
“苏大哥你没事吧？”沈曼蓉拉过她上上下下仔细地检查一遍才放心，随即又不屑道，“就凭他的三脚猫功夫还敢班门弄斧？苏大哥你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打趴了！”
苏波的目光跳过她，落在正向这边走来的另一人身上。
此人身形颀长面容俊美，一袭长袍若月光华，走至面前温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蓉儿口中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了！今日一见，苏兄弟果然是少年英杰气度不凡啊。”
说完长身一揖，进退有礼，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
苏波连忙还礼道：“兄台过奖了！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沈曼蓉与那人原是相识的，伸手挽住那人胳膊取笑道：“瞻哥哥，你是不是太紧张都忘记自我介绍了？苏大哥，这位就是苏伯伯的长子，暮雪山庄的少庄主。”
“原来是少庄主，幸会幸会。”
苏远瞻歉意道：“先前舍弟远帆多有得罪，还望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他向来就是少年心性，胡作枉为，稍后在下一定启禀家父严加训斥。”
苏波笑道：“无妨，想必是有所误会，我并未放在心上。”
“难得苏兄弟这般心胸开阔，那在下就先代远帆谢过了。”苏远瞻指着不远处林中一处长亭道，“先前我本与帆弟和蓉儿在此处饮茶赏花，既然有缘遇见苏兄弟，不如一同坐下喝一杯？”
苏波道：“多谢少庄主。原本盛情难却，但是在下今日遇到一件烦心事，因此实在没有心情，还望少庄主见谅。”
沈曼蓉急道：“苏大哥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想办法啊！”
“不必了，何必扫了小郡主和少庄主的兴致？二位继续，苏波先告辞了。”
“哎——”沈曼蓉想追上去，被苏远瞻伸手拉住。
她跺脚道：“瞻哥哥你放手！我要问清楚！”
苏远瞻道：“他既然不想说，如果你强问，反而会让他不高兴。”
沈曼蓉面色颓然，半晌忽然灵光一闪：“今日苏伯伯曾经找过苏大哥，或许是他跟苏大哥说过什么，我要去问问！”
定其形，则目不视物耳不闻声。
汇其气，则以意运气通畅百骸。
静其心，则心如冰清天塌不惊。
聚其神，则以虚通实神形相生。
苏波长出一口气，完成最后的吐纳步骤，从床上起身走到桌边，倒一杯水喝下。
霍思卿细听一阵欣慰道：“阿苏，我听你气息比打坐前平稳不少，看来这个静心诀果然有效。”
“是啊。”
“可是苏庄主只教了你这四句吗？”
“不错。”
霍思卿沉吟片刻，说道：“这四句虽然精湛，但是听起来只是心法刚入门时聚气凝神的步骤，按理说不应该只是这样莫非”
苏波点头道：“思卿，其实我与你看法一样。不过，如果这心法乃是苏家不外传的秘诀，我们也不该强人所难。”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此事非同小可，阿苏你当真不担心”轻则不能习武，重则性命不保啊。
苏波沉默一刻道：“其实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到最后仍然找不到办法抑制这股内力，我宁愿自费武功，最起码不必担心走火入魔，可以保全性命。”
霍思卿震惊抬眼，虽然看不见她，但不必看她也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不行！我绝不答应你自废武功！”
如果要苏波从此以后都不能习武，对她来说一定与变成一个废人无二。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从属于强者的顶峰跌成一个废人是什么感觉，他绝不会让她承受一次！
“思卿。”她握住他的手，明明该激动的是她，却反而要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如果要说我一点也不在意，那一定是骗你的。我从四岁开始习武至今，武功早就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早上听到苏庄主那样说的时候，我心中也是很绝望的。可是，在梅花树下的那个瞬间，我忽然就想明白了。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我想到你，想到那时在洛阳霍府，那个时候你还没失明还是洛阳首富，而我是江湖上很多人畏惧的影煞杀手，可是我们连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都没有，我们都过得很不开心。当时你跟我说，让我走得远远的，但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到哪里去？那种天大地大却无处容身的感觉，我再也不想体会一遍了。”似乎是回忆到过去的不堪，让她不自觉握紧他的手，良久柔声笑道，“思卿，如果要我在过去的生活和现在的生活中选择一个，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现在。就算没有了武功又怎么样，我不会变，我的生活不会变，慕容世家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变，你也绝不会变。你还记不记得曾经说过，我泡的梅花茶很好喝，若是将来我不能再当九少的侍卫，我们就去平西镇摆个摊子卖茶，岂不是也很好？”
他一直静默听着，面上没有什么情绪，让她最后有些迟疑道：“思卿？”是不是自己哪里触动了他的伤心事？“我不是故意”
他漂亮而空洞的眼睛，忽然慢慢流下泪来。
“思卿？！”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抱歉不管我说了什么，思卿你别往心里去吧。”
让他如何不往心里去？她说，我们去平西镇摆个摊子卖茶，原来她对于未来的规划中，不知不觉已经包含了他。
“阿苏，”他用力反握住她的手，笑中带泪：“谢谢你。”也感谢老天，让他们都活了下来。就算有再多的不幸和波折，只要还有彼此在身边，又有什么可怕的？
翩翩公子（三）
翌日一大早，苏波打开门，看见沈曼蓉站在门口。
她的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哭过的样子。
苏波微吃了一惊，忙问道：“小郡主，谁欺负你了？”
沈曼蓉什么也不说，沉默地拉起她的手就走。
苏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任她牵着穿过走廊越过庭院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偏厅。
跟着沈曼蓉走进去，她才看清楚这是一处书房。
更确切地说，这是一间藏书阁。
屋内空间很大，四处整齐地排列了数排书架，这里的书可能本来是井然有序的，只是现在有很多被乱七八糟地丢着，想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都不太容易。
“苏兄弟。”坐在屋内唯一一张书桌后的一人抬起头。
苏波不解道：“少庄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远瞻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沈曼蓉拉着她在书堆里穿行，好容易到了最里面一排书架前，她终于开口道：“苏大哥，你看！这里全部都是研究内功心法的书，这么多书，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苏波到这时才明白过来：“苏庄主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们了？”
“恩。”沈曼蓉低头，想到这事眼睛又红了，“苏伯伯说，你可能以后都不能再练功了都怪我不好若不是那天我非拉你下车试剑你也不会”她说到这处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
“别”怎么最近老有人在她面前掉眼泪？苏波慌道，“这事与小郡主无关。我内力不正常是事实，就算没有那次试剑，也早晚会发生的！你别哭了吧”
她虽武功出众，但对哄人一点法子都没有，幸亏苏远瞻放下书走过来，伸手将沈曼蓉揽入怀中，小声哄道：“好了蓉儿，我就说苏兄弟一定不会怪你的，而且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方法帮助苏兄弟对不对？”
他的话果然奏效，沈曼蓉慢慢止住啜泣声，小手轻拉苏波衣角：“苏大哥，你放心，瞻哥哥见多识广，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的！”
听她话意，对苏远瞻竟是甚为信任。不过苏远瞻这个人确实很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即使是最刁蛮任性的小郡主。
苏远瞻看着她诚挚道：“苏兄弟，我并不像蓉儿所说那样无所不能，也不能做出必定能帮到你的承诺。事实上苏某不才，昨日在这处藏书阁待了一宿，也未曾找到任何有用的记载。但是我可以向你做出另一个承诺：从今日开始，苏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寻求解决的方法！”
苏波闻言也不由感动，却仍是道：“少庄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武功跟钱财一样皆是身外之物，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苏波早已想通，不必劳烦少庄主费心了。”她虽感动，但是与苏远瞻并无交情。以她的个性，宁愿失去武功，也不想白白承受这份人情。
苏远瞻看她一眼若有所思，转身对沈曼蓉说道：“对了蓉儿，我忽然想到，宁王爷素来对武功有所钻研，王府中也有不少关于内功心法的珍贵收藏。你何不回家去找找看？说不定可以帮到苏兄弟。”
沈曼蓉闻言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回去！”她匆匆忙忙跑到门边，还不忘转头对苏波坚定道，“苏大哥你放心，蓉儿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苏波到这时才觉得这整件事似乎有哪处不对劲，未及细想，苏远瞻已开口道：“苏兄弟，我有一事想跟你说。”
苏波转头，见他神色异常郑重，不由也敛容肃穆道：“少庄主请讲。”他故意使计支开小郡主，要说的事大概十有八九是与沈曼蓉有关。
苏远瞻果然道：“苏兄弟不必觉得亏欠我恩情。说实话，远瞻自认并非圣人君子，亦没有圣人推人及己的博大胸襟。我愿意尽心尽力地帮助苏兄弟，完全是出于蓉儿的请求。苏兄弟是蓉儿的救命恩人，也是蓉儿心之所系的人，我所想的也只是如何让蓉儿幸福快乐而已。”
苏波神色大为震动，忙道：“少庄主误会了！小郡主与我，这”此话怎讲啊。
苏远瞻却理解错她的意思，摇头道：“苏兄弟，大丈夫行事只求俯仰无愧于天地，怎能顾虑太多畏首畏尾？远瞻虽然不才，也明白感情不可勉强的道理。既然你与蓉儿乃是两情相悦，远瞻纵然心中有憾也必定真心祝福。不过，苏兄弟若是觉得对不起远瞻，不如答应我一件事。”
他顿了一刻道，“我希望苏兄弟答应我，从今往后不管何时何地，一定要善待小郡主。蓉儿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是人是极好的，她对苏兄弟一往情深，苏兄弟绝不可以辜负她。否则，他日就算追到天涯海角，远瞻也定要找到苏兄弟讨个说法！”
原来他喜欢沈曼蓉？还以为自己跟小郡主两情相悦苏波哑然失笑：“少庄主，你真的误会了。我与小郡主相识不过才两天，只是拿她当妹妹而已。”
苏远瞻面色一变，难得现出怒意：“苏兄弟此话怎讲？”
苏波坦然视之：“我如少庄主所说，俯仰无愧于天地。”她本来就是女儿身，怎可能给小郡主任何错误的暗示？“如若少庄主不信，我现下便可跟小郡主说个清楚。”
苏远瞻忙拉住她：“万万不可！”
苏波道：“既然少庄主误会了，难保小郡主不会有同样的误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不是我的本意，更加不应该让其继续下去。否则对小郡主并不公平。”
苏远瞻到这时才算彻底相信了她的话：“看来当真是我和蓉儿误会了”他想到这处，不由忧心忡忡，“苏兄弟，你不了解蓉儿的性格，若被她知道是自己会错意此事恐怕非闹个翻天覆地不可！不如还是让我先去跟蓉儿谈一谈，也可以顺便劝劝她。”
苏波略一思索道：“那就麻烦少庄主了。”沈曼蓉看起来很信任此人，由他去说应该比自己开口要好。
苏远瞻叹口气：“苏兄弟不必客气。我做此提议也有一些私心的原因在当中，蓉儿知道此事后必定十分伤心，若是当时我不能陪在她身边，实在放不下心。”
苏波心中感叹，此人对小郡主当真可说情深意重了，回想到先前二人互动，她迟疑一刻道：“其实我看小郡主与少庄主的感情十分好，会不会其实她只是拿我当救命恩人，真正心仪的另有其人？”
她说的虽然含蓄但是足够清楚明白，苏远瞻唇畔不由泛起一抹苦笑：“恐怕要让苏兄弟失望了。蓉儿从小心中就爱英雄，似我这样”
似他这样温文低调默默守护身边的，沈曼蓉反而不会在意。苏波心中补充完，不由也有些惆怅：外人看来，苏远瞻这样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无疑是最适合刁蛮任性的小郡主的。只可惜在感情的世界里，喜欢与适合永远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适合你的你不一定喜欢，喜欢的又很有可能并不适合。其实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勇敢，把握适合自己的人是明智，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本都无关对错，只要无悔于心便可。只怕——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在盲目的追逐中迷失了心智，等到恍然大悟的时候再回头：真正在意的那人却已经不在原处了。
翩翩公子（四）
苏远瞻追小郡主去了，苏波一上午跟慕容九他们一起，总觉得心神不宁。
她与小郡主相识不过两天而已，小郡主怎么会喜欢她？这实在太荒谬了。可是，心里有个声音又反驳道，喜欢一个人本来就跟时间没关系，有时候只要一眼就可以一生一世。
那就算小郡主喜欢她，也只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吧。小郡主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真正的感情？——可是，她认识那人也是因为他救了她，她喜欢上那人的时候，还没有小郡主年纪大。
她一时想得头大如斗，脑中又不断回放苏远瞻那句“她对苏兄弟一往情深，苏兄弟绝不可以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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