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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月关-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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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金条也能说成破铜烂铁才给人家当掉,那可是解库行当里的一把好手,东主也是甚为倚重的。杜掌柜的做事,那还有谁不放心?那么能耐的一个人,要是能查出他啥来才见了鬼哩……”
王管事笑骂道:“柳婆子,老掌柜的是什么人物,还用你来倚老夸奖?去去去,干你的活去。”
丁浩一笑止步,拱手道:“好了,丁某这就走了,王管事请止步。”
王之洲站住脚步,打个哈哈道:“丁管事慢走,那老王就不远送了。”
王之洲见丁浩走远,折身返回当铺,杜之文坐在那儿正怡然自得地喝茶。王管事嘿嘿一笑,翘起大指道:“老掌柜的,高,实在是高!小王今儿跟您可又学了一手。”
“哼……”杜掌柜的晒然一笑:“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也敢跟老夫斗法。”
他呷了口茶水,轻蔑地道:“老夫这大半辈子,相的是金银财宝,看的却是起起落落的人生百态。什么样的人物老夫没有见过?故意示之以弱就能松懈老夫的戒心?结交些执役下人,旁敲侧击的了解一点典当行里的规矩,就能找老夫的碴儿?真是可笑。”
王管事眉飞色舞地道:“老掌柜的这一招还真是高明,故意丢个不痛不痒的把柄给他,这可比滴水不漏更能消解他的疑心,偏这把柄却是治不了咱们的,哈哈哈……”
杜掌柜的哼了一声道:“你也别小瞧了他,这个年轻人城府很深呐。我这般不给他好脸色,他居然不羞不恼,面不改色……,他若翻脸,反倒不足为惧,越是这样,越是令人不安呐。嗯……你去知会九爷一声,这个人……最好尽快寻个由头打发他滚蛋,否则……万一三十老娘倒绷了孩儿,咱们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王之洲见老掌柜的说的慎重,连忙肃容应了。
臊猪儿和丁浩走在大街上,忍不住说道:“阿呆,人家做了一辈子典当,咱能寻人家什么把柄。瞧瞧人那库房,码得那叫一个利整。帐目上也看不出啥大毛病,你偏要拿人家下手,看看你,今儿让人家讪的……”
丁浩笑嘻嘻地道:“何止库房齐整、帐目清楚,你没注意那典当之物都是多低的价典进来的?卖出去时,有的价格涨了一倍不止。”
“着哇,这不正说明人家杜掌柜的本事?”
丁浩笑容可掬地道:“是本事,太本事了,帐目清楚,保存规矩,经营有道。本事到这份儿上,可是开在闹市里的这间铺子,它怎么就不赚钱呢?没有破绽,嘿!我倒觉着,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了。”
他说着,忽然若有所思地站住,臊猪儿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只见一个鬓上插花的大姑娘正在前面姗姗走过,腰条儿倒美,只那一张脸却恭维不来,不禁撇嘴道:“阿呆,你什么眼力啊,俺看这位小娘子,可不及‘一碗玉’万一。”
丁浩反应过来,“嗤”地一笑,白了他一眼道“‘一碗玉’如今在你心里,那就是仙女儿下凡,谁都比不了成吧?”
他笑完了,轻轻蹙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有些怪,我觉着……她话里有话呀。”
“啊?谁啊?”臊猪儿懵懂四顾,愕然道:“那小娘子几时跟你说话来着?”
丁浩摇摇头,忽地展颜一笑:“不想了,咱们四处逛逛,给我娘抓几服药,然后就回去。
丁浩回到丁府时,房中空空,身体已经有些起色的杨氏回厨房去帮忙了。如今有丁浩在,厨房管事刘鸣很给面子,安排给杨氏的都是最轻松的活儿,所以丁浩并不担心。
他脱下外袍,刚想躺下歇歇乏儿,院中忽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问道:“丁管事住在哪儿?”
臊猪儿道:“原来是兰儿姐姐,丁管事刚刚回房。”
丁浩从炕上起来,漫声道:“兰儿姑娘,什么事呀?”
上房丫头兰儿翩然出现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了一眼他的住处,嫣然笑道:“丁管事,少夫人吩咐,请丁管事回来后过去一趟。”
“少夫人?”丁浩听了有些发怔:“大户人家规矩多,自打回了丁家大院,就算他如今兼着内管事的一些差使,时常出入内宅,却连玉落大小姐都难得见上一面,更不要说是大少夫人了,少夫人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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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79章 相托
丁承宗是长房长子,其住处不逊于乃父丁庭训的住处,也是极尽雍容华贵,院内侍弄的香花兰草更是充满雅趣。到了廊下,笼中雀鸟先传来一阵悦耳的鸣叫,鼻端便是一片幽幽青草的芳香,赏心悦目,为之神怡。这西北地方的小院儿布置的竟大有江南韵致。
绕过一株开满白花,疏朗如云彩的梨树,便是一个横拉门的过厅,厅前是木廊,廊上悬有铜铃,廊下有流动的水。兰儿站住脚步,轻声道:“丁管事请进,少夫人在厅中等你。”
到了这样雅致的地方,丁浩的脚步也轻柔了许多,他轻轻颔首,举步上了木阶,在障子门上叩了两下,厅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进来。”
丁浩顿了一顿,伸手推开障子门,往里一看,不禁有些惊讶。此时西北地区的人家大多早就用上了胡椅胡凳,而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却仍是一副大唐遗韵,矮几矮榻,没有一张高桌木椅,丁承宗坐在矮榻上,膝上盖了一条驼绒的毯子,看见他进来,对他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
丁浩稍敛惊容,连忙上前见礼:“大少爷……”
他眼睛微微一扫,才发现丁承宗膝上放着一本书,正是自己买回来的那本《妙法莲华经》,丁浩心道:“我还以为少夫人要这经是自己念的,原来是给丁大少买的。”
“丁管事可是刚刚回来么?”
身后传来一个清柔的声音,丁浩扭头一看,见少夫人陆湘舞正在墙边矮几后坐着,桌上放着几枝桃花,她持着剪刀,修剪着手中的一枝桃花,端详半晌,小心地**一支造型优美的瓷瓶,这才放下剪刀,宽大的羽袖左右一拂,盈盈立起身来。
丁浩又向陆湘舞见礼道:“丁浩见过少夫人……”
陆湘舞走至近前,浅笑道:“丁管事不必拘礼,且请坐了。”
丁浩四下一看,没有锦墩木凳,只得就在榻边盘膝坐下,丁承宗见他表情,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这院子、房子,都是夫人摆布的。夫人喜欢唐韵唐风,以前,我常年在外,这院子便由得她去摆弄,结果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呵呵……”
陆湘舞在丈夫身边坐下,微笑道:“这样子有何不好,难道你住的不满意?”她又对丁浩说道:“丁管事,你为少爷买的这部经书很合少爷的心意。少爷叫你来,是向你表示谢意。”
丁浩忙道:“丁浩既负责采买,这本就是份内之事,怎敢当大少爷一个谢字。少爷和少夫人太客气了。”
丁承宗道:“都是一样的采买东西,你肯这样用心,那就当得起一个谢字。你也不必客气,今日唤你来,还有一件事想要你去办。”
丁浩对这个平素没有什么交往的丁大少爷倒是没有什么成见,对他的不幸遭遇还有些同情,闻言忙道:“大少爷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下来,只要在下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丁承宗微涩地道:“也不是甚么大事,前些天,我接了霸州城徐大医士来府上为我调养身子,如今徐大学士已经回城,不过我需要服用的一味药,却需徐大医士每日调配,然后专人送来。我看你做事细心,为人稳重,就把这件事交托给你,每日帮我去城里取这味药,如何?”
丁浩应道:“既然大少爷吩咐下来,丁浩自当从命。”
“好,”丁承宗道:“我如今出不得门,我那辆马车便交予你使用。不止入城取药,平素有什么差使,你都可以乘我的车去。”
丁浩讶然道:“这如何使得?大少爷的车,我可坐不得。”
丁承宗那辆车子十分豪绰舒适,莫看车子外表看来大同小异,丁承宗这辆马车实际制作的费用可是足以买得下三辆二少爷丁承业乘坐的那种车子。只因他要经常在外奔波,那年代的道路,再加上木制的车轮,要解决乘坐舒适的问题,花销上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陆少夫人微笑道:“大少爷既说使得,你便不用推辞了。你这也是为大少爷做事嘛,我们怎么能亏待了你,听说你娘身子不好,你若使这车带她进城看病时也能少些颠簸。杨氏的病是多年沉疴,想要治愈恐不容易,你既为大少爷做事,以后若是汤药诊病的花销太大,承担不起时……”
她的眼波盈盈一转,瞟向自己的丈夫,丁承宗一笑接口:“若是花销太大,你尽可算在我的帐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既要你办事,总不能亏待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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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浩离开丁丁承宗住处,到了通向前院的月亮门处,正见丁庭训迎面走来,丁浩便避过路旁,微微揖礼。
“丁浩,你在这里做什么?”
“刚刚大少爷唤我去,吩咐我每日入城为他取药,丁浩受命,刚刚出来。”
“哦?”丁庭训目光一闪,问道:“今日盘点各家解库,可有什么所获?”
“小的是头一次盘点五家解库,目前所见,没有问题。”
丁庭训眼皮抹了一下,没有作声。
“不过……”
“嗯?”丁庭训抬眼,眼底亮了一下。
“不过,猪头胡同解库,有些事做的似乎不妥。”
丁庭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丁浩,丁浩道:“他们为了尽快回笼资金,把一些尚未到期的活当之物都拿去典当。虽说这是一番好意,而且他们自称对那些典当的人非常熟悉,并不虞他们会有钱赎回,但我觉得,这终是冒险的作法。一旦有一人回来赎当,解库却拿不出东西,至少也要加倍赔偿,而且影响丁家店铺的声誉。”
丁浩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丁庭训,眼前这个老人昔年没有担当的行为让他鄙视,虚伪掩饰的做法更让他厌恶,但他并没有因此就轻看了人家。能赤手空拳在西北打下一片基业,这个老人就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丁浩想知道他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丁庭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问道:“还有么?”
“嗯……没有了。”无凭无据,随意指摘别人的亲信之人,乃是大忌。他不是愚直之人,也不需对丁庭训愚直,所以不想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呵呵,我知道了,这件事么,杜之文……没有错。你……也没有错,各司其职,立场不同而已。你这几天辛苦了,每日帮大少爷取了药,就在庄上歇息几天吧,解库那边,暂且不用过去了。”
“嗯?”丁浩没想到他会和稀泥,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终于忍耐不住道:“蚁**虽小,可溃长堤。猪头胡同解库,位居霸州闹市,可盈利却只坐四望三,老爷便没半点疑问?”
丁庭训淡淡一笑,转身向院中走去:“徐慕尘做事,老夫一向放心。”
“老爷见多识广,难道不曾听说过灯下黑?”
丁庭训的身形停顿了一下:“老夫只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丁浩摇头一笑:忠言逆耳,自古使然。他一拂袖子,扬长而去,脚下已是轻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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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0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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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庭训的三夫人苏明妩扭腰坐在黄梨木的圈椅上,仔细地擦拭着雕着精美花饰的金镯,不时向屏风外瞟上一眼。她右腿半蜷着搁在椅子上,左腿伸直了蹬在地上,这样的坐姿和靛蓝花格的紧身小夹袄使她细软的腰肢和丰硕的圆臀显出更加突出的效果,刚刚双十年华的她,如一枚成熟的桃儿,是老爷最喜欢品尝的美味,可是今天老爷自打进门就紧锁双眉转来转去,竟没顾上瞧她一眼,令她纳罕不已。
丁庭训转悠了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徐慕尘的事他并不放在心上,猪头解库盈利一向不多,他是知道原委的,因为这家解库实际上是丁家交通霸州官府的一个联络站。丁家在霸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钱粮赋税缴的都是最低一档,还不是每年上下打点的结果,商离开官,如何能赚得钵满盆满?
可是那些小吏们好打发,像知府、通判、团练使一类的官儿就不好答对了,礼送少了入不了他们的法眼,送的贵重了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收下,所以丁庭训一向通过猪头胡同的解库来运作这笔钱,用典当、发卖等方式不着痕迹地把钱揣进那些官员的腰包。
这些事,多年来一直都是由徐慕尘来运作的,徐慕尘对他的许多心腹事都知之甚详,只凭这一点,若非万不得已,他就动不得徐慕尘。
灯下黑?
他对徐慕尘一向优容礼遇,自信徐慕尘或许会有些小小的贪墨之举,却决不会干出对丁家大不利的事来。他现在担心的是长子承宗,这个孩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现在外人只知丁承宗双腿俱断,他的子孙根也被车轮辗断的事,除了承业、雁九、以及陆少夫人寥寥几人之外,就只有徐大医士一人知道。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大家都在竭力维护他的脸面,可是这样的创伤,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湘儿还能遵了自己嘱咐,在人前强作欢颜,为他遮掩,他自己却是意志萎靡,一直无法振作。如今他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第一件事就是选择与丁浩亲近,意欲何为?
承宗被车轮辗压过的伤处因为需要小解,时常化脓,一直没能痊愈。近来,他又得了筋缩的毛病,一旦筋缩时,痛不欲生。那徐大医士倒有独门秘法可以施救,可是那药剂需要现配,他又不肯长住丁家,是以只能入城取药。药若取得迟了,承宗就要吃一番大苦头,所以他想找个办事稳妥的人并不奇怪。问题是,丁家难道只有一个丁浩做事不出纰漏?承宗和丁浩一向不熟,为什么独独信任他呢?他只是想让丁浩为他取药,还是借此机会与丁浩接近,别有所图?
丁庭训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实在太像自己了,心里头有什么打算,一向都藏得深深的,轻易不肯表露出来。常言说知子莫若父,可是他也无法知道儿子确切的想法。
按照他的打算,长子如今不良与行,丁家必须得由次子承业挑起大梁。长子精于谋划,做事稳重。次子待人接物、谈吐气质都是不错的,只是为人轻浮,阅历不深,如果长子肯在幕后辅佐他,两兄弟一掌内一掌外,丁家的威名照样可保不堕,自己百年之后,丁家也照样雄踞霸州,长久富贵下去。可是如今看来,两个儿子都不愿按照自己给他们设计的路线走。
承业那孩子还是没个定性儿,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有意安排给他几件事做,他都甩给手下的管事,压根懒得尽心过问。而承宗这孩子……从今天的举动看,他也并不甘心退居幕后、辅佐承业……
承宗曾说过,若是没有让丁浩认祖归宗的意思,那就不可以给他半点权力。如今自己提拔丁浩为管事,难道此举让承宗误以为我有意要丁浩认祖归宗?如果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意与丁浩亲近,那问题还不大。可是如果他是有意栽培丁浩,弥补他不能抛头露面的缺陷,与承业争权,那可是大大的不妥了。多少豪门世家,在外人的明攻暗斗下垮不了,最后却毁于兄弟阋墙啊……
想到这里,丁庭训心里有些发苦:“老夫是不是作茧自缚了?留下这个丁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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