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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浦东老街-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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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话,说得梅家姆妈是目瞪口呆。外甥体弱多病,从不出门,这次上自己家,也极其破例。在野根前面确实有两个孩子先后夭折。所有这一切,居然都没能顺利逃脱张铁嘴法眼。于是在施家姆妈之外有加上了梅家姆妈,俩人你来我往,张铁嘴那声望甚至被两个清洁所的女工推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高度。 

  两件典型事例,包括以后陆续发生种种或是事实或是传说中的成功案例,张铁嘴的声誉不只是简单在老街方面鹊起,连累了很多相关的权威人士关注,经过明查暗访考察求证,一致性的结论大体是,张铁嘴虽然只是问卜起卦的业余角色,水平确实已经不同凡响,相当专业,不愧为李半仙的嫡出传人。 

  李半仙是张家伯伯的岳丈,家居离老街十八里地的乡下,闲云孤鹤深居简出而名声不要说在浦东,就是上海市区乃至江浙两地有很多大好佬,也经常摸索前来虚心求教。据张家伯伯说,他只是抽空从岳丈那里批发了点皮毛。 

  大约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的某天,张家伯伯健康急剧恶化,进入弥留之际,他特意让张家姆妈传信,要我去他跟前,说有要事相告,望我千万能够拨冗前往一见。 

  其实,当年我只是一名插队知情,根本无须拨冗的复杂形式。晚上返家,几步路到他家。 

  只见张家伯伯强撑起身体,以非常沉痛的口吻向我致歉说,其实,你不是现在父母亲生,亲生的父母全面健在,住在上海市区。这一切老街上几乎人人知晓,始终隐瞒的只是你个人。所有这些不幸,都是因为我那张嘴,是当年问卜起卦惹出的祸。 

  张铁嘴非常内疚地说,自己知道这辈子肯定是下地狱了,除了欠下无数的羊命,还有就是非常对不起我。他还告诫说,千万不要轻信问卜起卦那套,基本就是骗人钱财的把戏。这也是他始终坚持业余而在任何情况下,哪怕是冒着下地狱的风险,也没有放弃宰羊祖业,决不以此谋生的主要原因。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六章 为当年那吹在追悔(91)
听了张家伯伯一席话,我并没有感到突然或意外。就在几天前,我已经获悉其中大部分信息。 

  当时,我有点意外和震惊。过后平心静气地思来想去,也就坦然了。自己不能选择出身,但人生道路未必。 

  那天,我独自一人在仓库,负责将仓库里几千斤稻种搬到场上翻晒,为开春后播种作提前准备。 

  下午,我将翻晒好的稻种搬回仓库,垒在围好的糌条里。正在收拾清扫,队里一个小孩跑进仓库对我说,外面有人找我,好像来自市里,说满口流利的上海语。 

  我有点纳闷,以上海市区之大,好像历来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包括同学。也许是弄错了,大老远的,还直接深入生产队仓库。 

  走出仓库一看,是一女的,年纪跟我差不多,一付城市扮相,满脸洋溢灿烂笑容。一见我张口就说,是的,就是你,我的亲弟弟。 

  这下,不受惊也不可能。突然从上海市区来个年纪相仿的女青年,前所未有冲着我开口就是一声亲弟弟。换谁,都未必能一如既往保持镇定。 

  我忙活一天了,独自将几千斤稻种扛出扛进,加上收拾清扫什么的。虽然没有照镜子,但肯定已经是鼻子不是鼻子、脸非脸的。也真难为眼前这位上海姑娘,居然还一口认定,我就是她那所谓的亲弟弟。 

  满肚子疑惑挂在脸上,我有点迟疑说:我姓王,咱们彼此之间是不是确实存在某些方面的误会。 

  没有啊。上海姑娘上前一把拉着我。接着我说出的姓,还能道出我实际的名,捎带把我家住址、人员组成叙述的既完整又清晰。 

  这已经不是什么误会,已经称得上神奇。 

  来者自报家门后说,我们确实从未见面。但并不改变你是我亲弟弟的铁一般事实。我比你大一岁,是你亲姐姐。我们俩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弟弟比你小三岁,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妹妹刚刚进初中。自称的姐姐自我介绍,她目前在上海电车二场的某路电车上做售票员,非正式员工,接受代培性质。可能在上海呆不太久,下一步会代表上海人民支援安徽方面的小三线建设。 

  一番话说的有根有据、入情入理,让人很难继续怀疑。但是,事情恐怕也没那么单纯,随随便便空降一个亲姐姐还捎带弟妹一串。 

  反正这天的活接近尾声。我就说,你等会儿,我收拾好工具一起收工返回。没等来者有所反应,一头重新拱进仓库。一方面确实有东西收拾,另一方面也要争取时间努力冷却自己。 

  稍稍得到时间喘息的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陈年往事的碎片。 

  小时候与同伴玩耍,每次在后街奔跑,在阿福横屋那拐角处,常常会遇上个老太太上前拦截。 

  我不认识她,也不曾得罪,为什么一伙小孩子中她不拦截别人,选择跟我过不去。 

  回家,我把这异常情况向父母报告。父母没有特别诧异,意思是,玩耍哪里都可以。既然后街有情况,应该保持警惕。社会上拐卖儿童包括陆继仁的前车之鉴也不是没有传闻。所以,危险的地带能不去,今后尽量避免。 

  还有一次,西面沪南公路上发生一起公交事故,有个小女孩不幸被公共汽车撞上身亡。隐隐约约听说,这个不幸的家庭好像跟我家特别是我有某方面牵连。但是,详情一直得不到进一步澄清。 

  最近一次是几年前,我刚刚进中学,家里突然来了与父母年纪相仿的一对男女。那天父母都在家,与来人的对话安排在房间里进行。 

  我家住在大桥脚下的一间西厢房里。四、五十平米的老屋,用芦席简单隔成三个方面,进门是吃饭间,中间那间按着奶奶一张床包括一个过道,直通里面父母和我的房间。

  任何外人有事来我家,都在吃饭间落座,安排在房间里就不寻常。房间里没有凳子,必须坐在简陋的床上。 

  而且,似乎是那对男女的建议,坚持要见我一面。我进屋后,彼此看了一眼,我就被父母要求独自到外面玩去,时间长一点都没有关系。整个气氛有点诡异。 

  那天晚上,我询问父母,白天来的那对男女什么身份,我从来没有见过。父母说远房的亲戚,平时不太走动,也没什么大事,路过来家坐坐那种。总嫌有点支吾,搪塞痕迹明显。 

  现在,上述时间跨度不短的零散碎片,可以由外面那位自称是我亲姐姐的完整串联。 

  如此,我生身父母都还健在。我这独子只是号称的,我还有这仓库外面亲姐姐包括弟妹。 

  甚至,我还具有大儿子身份,也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阴差阳错地变成今天这般的局面。 

  思绪得到大体整理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仓库,同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为亲姐姐者一路走一路聊,涉及内容无非是彼此近况,及下一步各自的人生盘算。 

  姐姐也没有去我家的意思,说担心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此行,她有点自作主张,就是她的父母也并不知情。毕竟姐弟一场,想我了,所以专程下乡看看,是特意调休的,这样比较不露痕迹。 

  分手时,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保重身体。她说,你很苦,农村条件太差。对此,虽然她也是望江(黄浦)兴叹,无能为力,但是,毕竟亲姐弟之间,她有点不忍。看得出,她表白很殷切、很真诚。 

  那天我俩告别时,她肯定还给我留下点什么,例如钱啊、或者吃穿用什么的。一时,由于精神冲击力过大,已经记不太确切。甚至当时我有没有接受都可以存疑。 

  但是,我仍然表示感谢。至少在那个年月,身处上海的姐姐还能想着不远的市郊农村有个被遗弃的弟弟,想着抽点时间深入实地探望致意。 

  都说血可以浓于水,这就是事实证据。 

  不知怎么地,亲姐姐找到生产队这件事居然被大队党支部分管知青的女委员知道了(后来才知道,姐姐老练,先到大队打听我的确切位置,正好撞在委员手里)。一次知青学习会后,她把我留下提起这件事,问我感受。我说,当时很意外,现在好多了。 

  委员同我娓娓道来,其实,当年是生身父母花钱替你算命,获得信息是你命硬,同父母犯冲,一不小心,彼此之间极可能形成点你死我活的被动局面。 

  这是我听说的最合符逻辑的解释。至少,在一定时期,姐姐和我,一女一男两个子女对任何家庭是个理想的性别结构。我终于没能摆脱被遗弃的命运,一定出于某种强大的外力,到了不遗弃不行、非遗弃不可的地步。否则,长子被遗弃很难理喻。 

  现在经张家伯伯这么一说,原来那位算命的先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张家伯伯本人。 

  事实清楚逻辑合理。至于大队党支部分管知情的委员说,当年是花钱替我算命得出的重要人生结论,是细节失误。算的始作俑者的张家伯伯,常年坚持免费的相关咨询业务。但是,这至于我的人生命运,已经可以细微到忽略不计的程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六章 神吹秘密不离奇(92)
记得那天我见张家伯伯精神头大致良好,一时半会儿并不有性命之虞,就谨慎地探寻道,可不可以提供些更具体的细节,例如当年我成功落地,尚未来得及睁开双眼,看清这陌生的世界,就被及时摁上了一个命硬,而现在看来基本上就是一个冤假错案的高帽子。 

  张家伯伯仍然保持低调和谨慎,你的命到底硬不硬,其实,现在结论还是为时尚早。我的建议是,不着急,还是静观待变吧。 

  当初那结论,一是我刚刚从老丈人那里学了一手,涉足未深,有点初出茅庐不畏虎的原始意思。虽然打出了免费服务的旗号,业务人气不足。 

  估计也是你生身父母看中了我免费业务这条,家中先得一女,一年后又是你长子面世,按照我们浦东风俗,是一个相当合理的子女性别结构。高兴之余,就提着生辰八字,譬如不如地抱着尚未开眼的你穿过后街弄堂,迈步数百来到我的家中。 

  当然,我俩之间前世是个什么关系,我直到现在都想努力了解。无奈线路太长,信息相当模糊。但是,今世肯定无仇,何况你当时不要说乳臭未干,就是母乳还没能顺利喝上几口。哪能一面世,我俩就平白无辜地较上劲呢。 

  基本上,无论前世今生,我们彼此并没有明显的个人恩怨情仇。 

  只是我看到你的生辰八字,还是大吃一惊,就是现在我也可明确告诉你,你的命确实不是一般的硬。上克父母,左右还可能伤及自己的姊妹弟兄。 

  一时,我也不敢将这个信息直接转告你生身父母。你生母精明,她看我脸色不对,知道有蹊跷,拼命逼问。最后,我实在没办法才和盘托出了初步结论。当时,你生身父母脸色都脱形了。 

  我也知道下闯祸了,但是,覆水难收。 

  后来,就有了王家收养你的现在结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王家虽然自家没有孩子,但始终视你如同己出。 

  所以,你既是不幸的,这可能也是你之人生大幸。这么多年来,这是冲着这点,我的良心才稍稍安稳些。才将这件事情可以隐瞒至今。 

  我听了张家伯伯这番话接着说,就在前几天,一个自称是我姐姐的,从上海赶来我插队的地方,已经将事情讲了个大概。我转折一下问张家伯伯,我非常想知道,我的养父养母是不是知道我命硬之类的信息。 

  怎能不知道呢。张家伯伯毫不犹豫地答道。那他们就不怕收养我而性命相逼的潜在威胁。我问。这就是各人的不同想法了。张家伯伯答道 

  那我更不会后悔而只有感恩了,向养父母,甚至包括你张家伯伯,可以让我一出生就有个崭新的人生面对。 

  你能这样想很好。张家伯伯说,其实,这问卜起卦有时还是有些事实依据的。例如也讲积德、讲命理、讲风水、讲传承以及特别重要的一条,还讲学习。 

  积德是个人品行,所谓命运实际是指人生轨迹,至于风水,你可以理解为客观环境选择,传承就是感恩祖宗包括也要为后代做点好事,至于学习的道理你比我明白,就不用我瞎吹了。 

  这些很少涉及先天确定。所以,人生还是要积德行善修身养性懂得感恩特别是敬畏,后天坚持不懈地加倍努力。 

  张家伯伯说,你现在最大的吃亏在于书读太少。小学没能毕业就遇上*。 

  但是,只要坚持努力,机会一定有的。这点老娘舅做的很好。他不惜牺牲自己保护杜先生,用他那话来说,不要看眼下红卫兵起劲地革文化的命。将来到了派上知识的用场的那天,这文化会革你们这些孩子命的。所以,老娘舅才舍命护着杜先生,把他作为街宝。 

  张家伯伯勉励我说,杜先生家里有不少书。更要紧的是,他肚皮里的货色。我看到你常常出没于杜先生家借书。这很好,还要多向他当面请教,他肚皮里随便那块猪油筋,可以熬出很多的知识油水。 

  我看这整条老街上,你会有希望的。不像我几个孩子,除了类似我屠杀羔羊,将来在地狱和我会面,已经没有其他什么出路选择了。 

  当天,张家伯伯不仅顺利解开了我的身世谜团,更重要的还一并指明了人生道路方向。时至今日,我还是非常感念他老人家的。 

  其实,当天除了这些,我看张家伯伯兴致很好,出于好奇,也向他询问当年使他一举成名,荣获老街民间张铁嘴称号的那几起经典案例。 

  他苦笑一下说,这哪是什么经典,仅仅只是常识而已。他解释说,其实,施家姆妈那五元钱的事。当年老街上文化革命两派争斗很激烈,主要围绕事关人类和国家前途的政治路线,社会风气大体良好,不要说施家姆妈这五元钱不会丢,就是丢了,拾金不昧的人也很多。 

  所以,当施家姆妈说,记得那钱是摆放在吃饭桌子上时,我断定这钱还是没能跑远,只是被风吹掉了。夏天主导风向东南风,我就说,你命不该破财,大体上在视线之内的西北方向。 

  那么,梅家姆妈那外甥你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他上面有两个孩子夭折了呢。我问。 

  我先是看到了梅家姆妈那急吼吼一副担心孩子养不大的样子。还有,就是野根那名字马脚。 

  野根,哪家父母愿意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由于挫折太多,给幸存的孩子起个轻贱的名字,让阎龙王手下那些小鬼可以怜悯而放一马。我吃准这梅家姆妈唯一的野根外甥上面孩子没能顺利留住,才给孩子起那么狠的名字。假如梅家姆妈说夭折的孩子不止俩个。那我同样也可以跟进,这两不是定数,而只是约数。进退自如万无一失了。 

  这时,我基本已经忘了张家伯伯今天请我上门,是所谓道歉的。精神头很好的张家伯伯与我讨论起命理学问来。 

  我说,其实你真的可以改行,起码不用欠下那么多羊命,搭上快车直通天堂也不一定。 

  张家伯伯说,据说这算命职业是当年周文王给没眼或者其他身患严重残疾的人保留的饭碗。周朝没有实行社会主义制度,残疾人不可能被照顾进街道工厂,包括专门开设一些可以享受税收优惠的福利工厂什么的。

  算命这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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