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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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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袭醒来时已是近午,梳妆好了也到午食时分了。披衣往正院而去,清清扶着手,蓉蓉打着轻伞。雪势已经轻微,却绵绵着不肯停歇。路上许多仆妇见二娘身边添了这个,无不眼色纷纷。
温娘子那里已经收到消息,见宝袭行动过来仍无碍便安心了。用完午食,涵娘又接了医士来,仔细看诊一番,确是无碍,这才全数欢喜。昨夜睡得很沉,今日便没了午困。几日未练字了,下晌便特书纸页。清清蓉蓉两个十分乖觉,半句闲话没有,还极有眼色。一举一动十分规矩,无处不服侍得妥贴细致。宝袭好奇问后,才得知这二人原来竟是在杜驸马府上服侍的。

杜如晦有二子,长子杜构袭蔡国公,次子杜荷尚嫡公主城阳,另封襄阳郡公。贞观十七年,杜荷与李元昌、赵节、李安俨建议太子李承乾兵变。后因谋反罪被斩首,公主改嫁薛瓘。长兄受累,流放岭南,终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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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下值,尉迟与处弼一道出得东宫,翻身上马,准备归家。却不想,处弼的马头却又拨向了东南?
尉迟皱眉:“你要闹到何时?”昨夜说的还不够明白?程处弼当然明白尉迟所说极对,可是:“我没办法。尉迟,我终是要一个答案才可。你说罢,你是来还是不来?”

一刻快马,便到安邑。门上役从已然认得,赶紧报了里头。苍伯自然迎着,一路送进了二厅。
这次,温娘子连面也不曾出来,而是直接让宝袭去见客。
各自见礼后,依制分坐两边。程处弼单刀直入:“那事,到底是真是假?”
温宝袭亦是肃穆,痛快回答:“吾不知。”

好好!程处弼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拳头握得微响才忍住了怒骂的冲动。可语气到底已经不善:“既如此,为何误导家嫂?”
宝袭冷笑,杏眼飞挑:“程郎君还真是对自家大嫂有信心。”
话出,对面几后虎目少年脸上变是一瞬苍白,手拳微松,坐回踝处。看着几上贝钿,神色变幻莫测。尉迟见状,微有不忍,抬眼看对面温二娘,磊落出声:“温二娘可敢以先祖名誓?”程处弼当时便抬了头,盯向对桌。

宝袭讶之,左右看了这两个少年几眼后,轻笑出来:“敢问两位郎君,若此时二位是郑氏,听说那事是真,会当如何?”尉迟当时没了言语,程三郎却又恼了:“还是汝有意误导?”
“是又如何?”温二娘话一出,程处弼火腾的一下就冲了起来,立跪欲起。宝袭快声又道:“佛有佛心,人有人心,鬼亦有鬼心。同样一番话听至耳中,温二娘敢在此以先祖名立誓,当羞愧至死,悔不该为一已私利,毁家族大义,羞辱君上祸及全族。便是无力挽回,至少可自醒自身,修性养德。而不是趁机兴风作浪,报及前仇!”
程处弼本自虎躯健硕,此时却已经身如抖叶。一张俊脸紫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不颜色糊涂。
尉迟深叹气,扭头便当不曾听到。

许久沉寂,程处弼前后思话,无话可说。起身告辞:“几番叨挠,甚是羞愧。它日必携礼赔罪。”
这话说得倒还有些模样。宝袭起身还礼,却在程尉二人迈步准备出厅时,出声唤住。程处弼此时冰心如冷,几乎万念俱灰,聊赖回问:“温娘子还有话讲?”

宝袭缓步上来,走到槛前看程三气色:“问句不该问的,郎君归家后,可会如实公之?”
程处弼面露难色,尉迟眼前却一亮,行了半揖:“愿听温娘子指教。”宝袭侧身还礼:“不敢指教二字,只是奉劝一句。后宅之事非丈夫雷霆之怒可解之。甚者、越解越乱,后祸不堪。”
“多谢娘子提醒!”别家如何不知,程处弼已然是被家中那二妇人击败,往日慈和亲近、风趣大度表相下竟是那般不堪吗?语气萧索落寞。宝袭见之,暗中甩出好大一个白眼去。装好模样抬脸,却迎上尉迟洪道失笑趣味的模样。卡壳,却引得那人眼神更趣。轻咳一声,肃下面来,看着两步外半侧身前的程三郎,尽量把语气放温:“若程家郎君果真为家族计,不防避过长兄,只告国公一人。”

“为何?”程处弼有怒,大嫂那般为何不通知长兄训斥?
真真一块朽木!不然便是奥斯卡影帝!
宝袭闭眼深呼之,而后福礼微笑:“请送二位郎君慢行!”
程处弼还自不明欲问,一边尉迟却已然一把握紧程三手腕,朗笑作答:“多谢温娘子接待,它日再会,告辞。”









第41章 无有招
冬日坊门关闭比平常更少。在温家已经无话,一路上程处弼更是低头不语。尉迟知道这事是劝不得的,便也不曾多话。尉迟府在延寿坊,剩下一截便是独骑回归了。
下马,进府,站在明德堂前望着圣上亲书的匾额,程处弼停了很久。圣上对阿爷一直甚是宠信,衣食供养节日礼赐从来都是长安城的头一份,便是长孙大人对阿爷也十分客气。交谈旧事趣闻,三五饮宴,热络又是亲腻。贞观十七年那事祸事,长安城多少府邸参与其中?陈国公府满门抄斩、蔡国公杜氏一脉尽毁,哪怕杜构并无谋逆,却深受其累,卒死岭南。就更不要说其它一干附逆了,其中有多少开国功臣之后,又有多少圣人平常倚重的臣子?平常也是鲜衣怒马,呼奴唤婢,一朝凋零却连官奴也是不如。
二嫂虽足不出户,少见外人,可孤寡的名头里那是堪于嫡公主比肩的待遇。这次阿娘闯下如此大祸,可该如何是好?

“三郎,国公唤您书房说话。”
父亲面前服侍的原是二管家怀清的小儿子平安,可那事后,阿娘跟前服侍之人,全部被运出长安,转卖各道,无二人相连,便是父子夫妇亦不能脱。如今这个侍奴依然唤平安,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转角曲径,往行书斋,途上侍儿无数,却几乎不见旧时模样。阿娘家嫂具是好乐之人,惯得府中侍儿皆好谈笑,往日觉得家里语笑嫣然其乐融融,十分和美。可那日后一个个打问下去,多少知情不报?大兄气骂奴婢,却被阿爷一盏热茶砸在脸上。今日……
平安请命,程处弼入内,不待阿爷训话便跪在地上。卢国公见状心气稍平,摆手让长安下去了。

“可知为父今日唤你来,作何?”
程处弼低头负罪:“是儿无理温氏!胆大妄为,险些伤及温娘子。而后又为辛秘之事纠缠,辱及门风。儿知错!”说罢,咚咚咚便是三记清响,须臾额上便渗出淤血。
卢国公扫了小儿一眼:“若有来次?儿当如何?”

程处弼没有说话,老实说,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劝解公主!阿娘这边不能休更不能死,那妇人一家全处置了不算什么?那个孩儿送得远远的便是。这是仅能做的了,可程处弼知道二嫂不会满意。可是真不能让二哥和离!更不能逼死阿娘。左思右想,越想越是头痛:“儿愚钝,儿无法!”

“是故便一门心思的缠着你二嫂难得喜欢的小娘子问主意?”卢国公真不知道,为此叹气好还是欣慰好。“三儿主意是不错!有些话公主不好说的,别人能说。男人想不到的微末,女人想得到。可惜三儿找错了人!”

程处弼不解,抬头看阿爷,但见屋内烛火辉映下阿爷面上竟然古古怪怪的。象是得意欲笑,又象是幽然怀念。目光定转过来,一片精华:“三郎可知温氏俗例?”
程处弼摇头,他是晚生子。懂事时,黎国公已过世,家族搬回并州。小温相付远任,离长安几千里。就算是虞国公也无甚印象了,后来温家出了那等祸事,更是少有谈论。温家俗例?忽想起温大郎几次与科友出游时的作派:“阿爷可是指温氏少姬妾?”
还算不笨!
卢国公抬手让儿子起来,程处弼不敢坐,立在手边听话。卢国公环转一遍屋内,富贵荣华济集怏怏,开朝时候,多少老兄弟皆如是,可如今剩下几家?“你与洪道自小便好,为父问你,洪道伯父果真爱丹成痴了不成?”便是圣人召见也多不应约,把个府里搞得香烟袅袅,比道观里还香火鼎盛。统共保琳一个儿子,天天拘在跟前,养得道士一般。学没有正经上,到年纪娶个媳妇也是个没嘴的葫芦。成婚三载却还没有听到喜讯。“去岁,圣人体恤,赐下四个宫人于保琳,后来如何?”

程处弼早便知道鄂国公尉迟敬德并非真正爱丹,只不过不想再执兵权之计罢了。也知那四个宫女入府一年,却连保琳兄的衣边也没衬到。保琳每日与父一道修学练丹,几月下来连夫人的面都不正经瞧,更不用说侍姬了。原先也不觉得什么,圣人虽不常下赐宫女,高兴起来却也不是没有过的。以前不觉得如何,今日听阿爷说起这事,一前一后,却觉得后脊处有股渗人的寒意串了起来。难不成?难不成、圣人竟是疑心鄂国公修道真伪?
见处弼脸色大变,神情忧惧,程知节心中稍慰,又问:“鄂国公顺旨归家养老,是哪一年?”
这次,程处弼面如雪白,颤声回答:“贞观十七年。”
“应该说是贞观十七年二月!”正月太子承乾谋反,当月不成事败,牵累李氏宗亲朝贵无数。敬德当时任夏州都督,并不在长安,辞表上来时,程知节便瞧着圣人脸色十分不对。虽然应允,可事后多少不悦。后来见鄂国公府越闹香烟越盛,便有了下赐宫女予保琳传嗣之事。却不想,连保琳也是个半修道的了。

话顿,屋中良久不曾言语。烛台上的烛花爆过一朵又一朵,屋外寂静得只听得又起风雪之声。灯影下,程知节看着面前幺子,又是喜欢又是忧惧。这一生常外在外征战,与妻子聚少离多。长子在婚后第八年才得,次子又隔了五年,待到三子就已经是四十岁了。因时世故,长子养育几乎未曾管过,次子稍好些,也不过多看几眼,真正在跟前看着长大的唯这三子处弼。处弼是个好孩子,武艺学业样样拔尖,身为儿郎自然更爱武科。可为程家生计,命其主以学文,竟然也无半句怨言。哪怕在诗词经史上的天赋并不拔粹,亦无追悔。
长子平庸,处亮论下来最好,却因为尚了公主只能甘守平寂,处弼更是个懂事的。小小年纪便知道在兄长面前藏拙,维家族和气。可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为父问你,事已至此,接下来该当如何?”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公主那边是肯定惹定了的。清河连处亮都已经不再相见,更否论程氏其它?若换合浦,只要羞辱尽崔氏,将那一家连子全部诛死,也许还会有一线希望。可是清河不是合浦!长孙皇后曾说诸公主中唯清河最可象其,可程知节却觉得这个二儿媳更多的则是肖似当今圣上。聪慧大气、果决利落。尤其是在大婚时发生那事后,那骨子里的若即若离,君上之术更是学得入木三分。对这样的公主,不能硬也不能软。硬了、公主是君,谁能硬得过去?软了、清河高傲,看不起的人是一概不会多以容忍的。这中间的分寸太难拿捏。而从正元到上元,半个月已然过去,若是上元节宴,清河再不出席,那么……长安城看风水行事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如此难题,程处弼怎会有方?他连最烂的招都已经用过了,却仍然没有半点进展。低头沉默,却突然想起刚才在安邑坊所说之事。遂将温家小娘子与大嫂所说之事,大嫂又是如何借机起事,羞辱阿娘的居心说了一遍。话语中颇是不满,此事虽是阿娘之错,可阿娘是阿娘,一个做儿媳的怎能如此不顺公婆?更别提自己本身便有失于公主,还借机起事,简直不知所谓。
一脸愤色,却看得程知节气笑了出来:“三儿说与为父何意?”程处弼顿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阿爷,却见老父面向府中西南处讥俏冷笑:“郑氏是有私心,可这事却不该怪到她的头上。”
“为何?”
“三子忘了你大哥屋中那两个侍姬是从何而来?”一句话劈得程处弼立时呆住,而后颊上一阵滚烫扑面。阿娘独享父宠,却见不得大兄只有大嫂一个。婚前服侍之人虽有,却因家规婚后立时发骂远处。至于婚后……其实大兄阿嫂前些年是甚恩爱的,可自从阿娘给了大兄那两个侍姬后,阿嫂脸上的妆粉是一日厚过一日。默默垂下头去,拳影抖动,喉咙里象是哽了个毛胡桃,又痒又憋却羞得说不出话来。

“三子可是有怪为父,既知如此,为何不禀行公道?”
老父调笑话语落在程处弼耳中,更觉羞愧,扑嗵一声跪在了阶下:“儿不敢、儿亦羞愧。枉儿平时自称公道,却不曾想过这些。”说罢,却觉得发间一烫,抬头时已见老父泪流满目!程处弼惊慌心酸,声音也哽咽了,往前跪走一步,双手伏在了老父膝上:“阿爷,是儿不孝。”
程知节收泪,眼眶却通红,一双浸过无数敌将鲜血的手微微的颤抖,抬起一只抚在三郎发上。仿佛昨日三郎还是才牙牙学语的稚子,可如今已是又该成年婚配的儿郎了。怎能不叫人叹息?“三郎,为父今年已经五十有八了!”乱世岁月难熬,富贵荣华得过,却白驹过隙转眼岁月更替。一晃已近甲子!“生死之事,为父早已看开。缰场染血,为父能活到今日,早已心满意足。却独放心不下你兄弟三人。”

重重叹息一声,无奈的又看向西南窗外:“你大哥……算是废了半个了。自是你阿娘宠溺之故,也是为父无暇管教之失。他天份本不及你与二郎,你兄弟二人多年相让之事,处默并非不知。”见三子低下头去,心中略满却更觉失落:“你阿娘之事,确是为父纵坏了她。送姬予你大兄时,为父不在家中,后是归来,却已经晚了。”
程处弼不解:“为何已晚?”这府中别人不好说话,阿爷却是一家之主。阿娘虽娇纵,可在阿爷面前素是乖顺的。说一句卖了那两个,怎就不行了?这次不就直接让人暗中杀了,大哥阿娘何尝说过半个不字?

程知节对三子这样,十分无语。
“既是如此,三郎为何不先诛了柳氏一门,提头与公主赔罪?”
程处弼讶住,过了好半晌才喃喃:“公主是君。”本是事实,可是不在怎的却在阿爷眼神面前,变得有些心虚。

这样啊?程知节斜问:“既如此,为求公道,阿爷休了汝母如何?”除公主外,世上哪家妇人不得休?
一口气憋住,程处弼几乎不知所措。声线微抖,却不知该如何说,脸上烫得已经火炭一般,可额上汗珠却扑里叭啦的滚了下来,砸在地上。阿爷书房中从不铺地衣,清脆水响,低头相看却觉得眼前模糊,酸涩苦寂。须臾耳边又有声响:“那为求公主息怒,阿爷纳上七八房姬妾,生十数贰十余庶子庶女出来,天天与汝阿娘呕气,玩些鬼域计俩,怎样?”
不敢回声,却摇头无数。
两样皆不通啊?
今年五十有八的卢国公,终于祭出了最‘妙’一招:“那便一剂软药,灌死崔氏,可否?”






第42章 母子别
安福门是皇城西中门,自东宫而出沿西门行,出得安福门后,一路西纵,迈过两坊拨马向南,过了义宁,居德坊便在眼前。
长安城北六坊是真正皇亲权贵聚集之地,一条大街望去,沿着坊墙而开的高门阔户檐檐相连,路面上不论早晚清得皆干干净净。下晌又起风雪,铺在路上一层细絮轻沙,马蹄翻踏而过如飞疾玉。离坊门关还有半个时辰,路上归家行骑车马渐自多了起来。多是行色匆匆,偶有熟人相见,也不过闲聊几句便罢。
可今日,居德坊东北角上却沿着路边停着一辆青油小车,单驾匹马不说,车板上只坐着一黑脸壮脸。三四十模样,面色黢黑不说,还隐隐露着煞气。一件緺色圆领袍子滚着灰白夹色的狐领袖絮,甚贵气却掩不住那股武夫的粗蛮。
柳江自到温家后,从不曾挑过差事,低头沉默装入仆婢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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