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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宝袭音-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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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的例,这次又进来三个仆妇两个侍儿。
“娘子可要唤进来问话?”清清虽然依然留在院子里,却明白正身的订成了三等,自然是不能放在屋里的。倒是蓉蓉顶了上来,如瑟的性子这些日子也看清了,蓉蓉便索性放大了胆子,立到了人前来。
宝袭眼皮也没抬,翻看手里的东西,话声和气里却透着一股阴寒:“照以前的规矩。”
没有说明白,却也没有补话的意思。蓉蓉等了三句话的功夫后,退出去了。
如瑟默首立在娘子身边,心里小鼓咚咚响,低头顺眼更甚。宝袭看后笑了:“怕什么?真金不惧火炼。与其管着她们、束着她们,不如放开手脚由她们折腾。想要什么,会耍什么手段,她们原是比吾更急的。”
“娘子聪慧!”如瑟乖乖的回话,说完见娘子抬头眨着眼睛,似乎在等自己开言。手心捏了几紧后,颤着声道:“不敢有瞒娘子,奴是被前头府里的郎君卖出府的,主母威严,不喜如瑟。郎君无奈,为保如瑟性命才卖出府。是故,如瑟不敢出门。”虽如今是温氏仆了,可是如瑟自幼长在长安,各家府邸里互赠仆婢姬妾的事瞧多了。温家虽如今有望,可比之之前那家仍是不足。所以:“奴愿一辈子侍候娘子,忠心服侍,绝无二话。请娘子成全。”
宝袭眨眨眼睛,一时没言语。低头看着手中物件,陷入沉思。
公主产期将至,宝袭的针线手艺自是不能见人的,可如瑟有时间。前几个月不能动弹的时候,就画了一些花样让如瑟在屋里边养病边慢慢做。这会子腿脚也好了,东西也做齐整了。不是什么小孩物件,只是几件束腰,系扣处缝制的是银环,配以革带。从粗到细各自尺寸兼有。初想时只是偏差,等做出来后,摸在手里却发现此物竟然颇不错,虽然没什么弹性,却因是系带的更加结实。如瑟的针脚缝制极好,颜色料面也选得不错。加上原来那桩‘恩义’,似乎应该点头同意。原本宝袭也是作如此想的,可现在:“你原先家主何人?”
何方神圣总要说个明白!若是无所谓的放在后宅也无所谓,若是果真厉害:“蔡州还有旧宅,送你去那里安置亦可。”
如瑟先是让吓了一跳,以为娘子会顾忌温家舍了自己。可后来听娘子居然有心送已去蔡州躲避,不由喜极低泣,猛猛摇头:“不防事的!只要娘子允奴呆在院中便可。奴、奴愿一辈子不出门。只要……只要偶尔听一半句消息就好。”
第58章 意外事
清河公主产期约是四月初,可具体哪日产婆无法定,只说提前一旬推后一旬都是有的。公主诞嗣,宫中自有专司隐婆提前一月住下,以备不测。清河公主此胎前些害口颇重,直到六七月份方才好些,安然进食法这后面三个月左右时候,可那肚腹却是颇大。想来生产不易,两个产婆更是日夜精心。三月进了下旬后,肚腹渐自有下沉迹象,照理不出六七日就有动静。可那肚里的乖娃却是性子乖稳起来了。三月都过去了,还不见动静。
宝袭有些沉不住气,禀过姑母后,便带着蓉蓉去了清河公主府。依旧是走的后门,进得殿瞧见公主后,也没别的话好说,很直接的来了一句:“二娘想公主府上的汤饼了,特意前来过过嘴瘾。”没规矩到家的话,听得清河不知是该怒好,还是该笑好。不过有这么个泼皮在,日子倒是好打发了许多。白日里坐在一处闲话语聊,谈天说地,讲经论理。晚上则同睡一榻,困时歇觉,醒时也有个说聊的。阿辉阿月虽好,但总是仆婢,不似温二娘这般,是个真正的‘外人’。
“听说你那院子起名叫持珍?”
“是啊!吾有三宝,持而宝之。韩非子解老!”床侧温宝袭的话声怪怪的,清河听了好笑:“又如何了?”身侧人哀叹:“阿兄取的名,吾不曾猜出含义,被罚抄了解老篇五十遍。”清河心情愉悦:“那汝姑母院上所挂〔佐然〕出自何方?”
“佐愕然愧忏,出自晋书·佛图澄传。”
“咦?这个更偏,汝倒知道?”
“没法子,故事有趣嘛。”
“那你家阿兄挂的镜言二字又是何解?”
“温犀秦镜、温树不言。”
“这你又知道?”
“呵呵,阿兄予的通云薄上有许多赞美官员的溢美之词。”看多了,不会用也会背了。
原本只是闭目闲聊,有一句没一句的瞎扯,却在听到通云簿三个字后,睁开了眼睛,扭头看睡在里侧的温二娘,眉角微微抖动:“温大郎于汝看那个做甚?”通云簿是士子们入朝必备之物,却与后无有甚相干。
宝袭无力望天,总不能告诉清河说,哪怕喝了符水、背了旧书,温大郎还是用各种办法试探了自己许多回吧?
没有回复,清美的脸儿上,寂静平和,眼睑安稳不见颤动。似是无谓,可清河心里渐渐生出了异样。想着伞儿回来时曾经说过的种种,思及那日温家及笄礼,心底不由柔软下来:“这条路温大走得着实偏了些,虽是一家之主,可女人间的手段,男人大多是不懂不知的。”
这话竟象是阿兄那般,是为了妹妹将来在夫家投其所好似的?
宝袭哑然失笑,睁眼却正对上清河了然亦自悲凉的微笑。一瞬时不由怔住,嘴角松落,动了几动却说不出话来。清河看之淡淡闭目:“不早了,睡吧。”
四月初一没有动静,初二初三依旧如此,一直耗到头旬过去,还不见有生产迹象。太医院的医士们已经轮着转过了两圈,皆道还好,隐婆也道小贵人在肚里甚有精神,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想出来?
宝袭悄悄拉过阿辉,问了公主信期和最后一次同房的时间,掐着手指算了半天,都是时辰已到,可是他就是不出来。
四月十二是温湘娘花诞,宝袭自是要回去一天。临行时特意嘱咐阿辉,要有动静,一定告知。阿辉很是喜欢这个温家小娘子,虽说年岁不大,可却很会开解公主心事。听言自是点头,末了又拿了一个精致小盒塞给了温二娘。宝袭讶异,阿辉自是赶紧解释:“温家大娘子花诞,公主既是知了当然不能落下。一份心意,只是怕二娘不自在,就让奴悄悄塞过。”说完还故作了可怜模样:“温娘子一定收下,不然公主可是要罚奴的。”看阿辉那嬉笑打闹模样下的乌黑眼圈,宝袭笑了。
出府,上车,蓉蓉低头坐在车厢边角,宝袭翻看盒子半晌后,终是打了开来。
一对赤金双翅展凤步摇,做工极其精致不说,凤眼还镶着鸽血红的瑰宝,尺量不大却色极纯正。口衔三串乳白米珠,未尾吊坠二短一长,竟是三珠指肚大小的极品东珠,精圆无暇莹光如月。一张二指宽的纸笺压在金玉之下,取出展开,上面秀美斜柳,三行四列:“涅盘重生、珠圆玉润、吾甚欢喜。”
两滴热泪不由砸下,溅至珠上,碎出一地喜悦。
李敬,吾也甚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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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素提前归来,至家时已是夕晚。
车马是公主府的,停在门口扶阶而下后,蓉蓉回身打赏两位宫人。隔着纱幂看去,那两个宫人甚欢喜模样?
“不过是将银饼换成铢钱。”见娘子似乎微有转头,蓉蓉便扶手上来解释:“银饼虽好,却不可易物,不如铢钱来得利便。”
宝袭轻轻笑笑,扶手进院。
既是归家自然要拜见姑母,温湘娘接过公主赏赐步摇,有些凝眉:“此物是宫造。”
宝袭倒是不知,不过:“宫造的,民间不可佩戴?”唐律上好象没有写这条,只对服色有所要求。其它的‘民俗’宝袭实不了解。
温湘娘好笑的剜了宝袭一眼,展手将物件交给了涵娘。敛衣正坐,上下打量又是一旬未见的二娘。似乎每到公主府一次,二娘身上都有些异变。这次归来,更加稳重大方了。坐姿也不似从前散漫无度,规规矩矩的颇有章法了。心中满意,话语更是柔和:“不是不可,只是戴出去多有闲言碎语。吾家尚自微薄,就不要在这些上面一争长短了。”这是第一次,温湘娘如是教导。宝袭甜笑应诺,温湘娘心情甚好,又问了公主产期如何?宝袭自然把孩儿不愿出来之事说了,眉宇紧锁,十分忧心。“公主肚子本便偏大些,如今又这样,姑母,您看会不会?”古人讲忌讳,宝袭不敢乱言。温湘娘听了也是皱眉叹气,思量一会又问:“太医可说过催产之事?”
这样的说话语气?竟象是十分熟悉?宝袭楞住,看向姑母,眼中一片茫然。温湘娘看得好笑:“既是不曾听说,就还不是很要紧。若真有不好,太医会下催产药的。施针,薰艾皆使得。”
“可如果还是不成嗯?”
“什么不成?”
帘子一挑,温大郎进得屋来。
温湘娘笑道:“是公主之事,过了产期还不见胎动。”说罢,见宝袭眉头拧得更紧,不由笑了出来:“你这蛮蛮,着这些急做甚?”
“怎能不急?那可是生死之事。”宝袭说得理直气壮,温湘娘想笑却也有些笑不出来了。生产滋味,确实难熬,更何况公主那般心境。只是:“你便急死了也无用。若真心诚,便好好予佛祖上香祈求,抄些经书也使的。”
晚食过后,宝袭回了持珍院。
直入书房,翻起医册。及笄礼便从阿兄处弄来了几本医书,专挑妇人科观瞧。说实话,很抓瞎,哪怕如今已然习惯古书,却仍是看得一头雾水。这次专挑了催产二字来看,倒还好些。待温大更衣过来时,棋案已经摆上,可人却钻在书房,捧着一堆医书看得极其认真。案上纸笺书了一堆小楷,皆是与催产相关之事。
“汝便是把这些书今夜都抄完了,又管什么用?”医术之道,浩瀚难言,哪是一朝一夕可建之功?
案后二娘听言,却不见颓废,抬眼看过来,振振有词:“便是无用又如何?今日无用,难保它日无用。况且既知已缺,不精此道,多行学习,总有一日会有所成。即使终无大成,只是些微小事应上一二,也是福祉,也是有所得。”
温思贤听得当时笑了出来,点手指向二娘,频频摇头:“你这是又做什么怪?”
这话宝袭就不爱听了,以笺押好书角后,从案几后转了出来:“若今日生产遇难者是二娘,阿兄也如此轻松?”面色愤愤,颇是不愉。温思贤叹了一口气,拉过二娘在身前,温柔低语:“自然不是,阿兄定是焦急难安的。”
“可公主是吾挚友。”朋友有难,自是焦急。
“是是!吾家二娘是真性君子。”还真恼上了?温思贤好笑的捏捏二娘鼻尖,拉手行到外室榻上。棋局已摆,棋谱也已经翻至离时那页。宝袭仔细看了一遍后,按残局模样一子一子的摆在案上。照往时规矩,仍是黑子先走,温思贤一子瞬下,局势更加难言。宝袭看在中间,慢慢入迷,混不觉对座阿兄眸中眼神交错。
一局下罢,解析若干步法,宝袭乖乖听说,一一记下。
而后时候便已经不早,温思贤归院入屋,沐浴出来时,闻墨已然归来。如安领人退下后,闻墨行至了郎君跟前,低语几句。温思贤负手在屋中行来三周后,抬头:“今晚值夜是谁?”
“如瑟。”
是那个侍儿?温思贤没有直接说话,坐到榻里又想了片刻后,叫过了闻墨:“汝今晚亲自去一趟。”
第59章 三样家
梆梆梆!
外面更鼓已经敲过三声。
二更时分,下了一场不大的薄雨,雨珠儿落得不多,天上阴霾仍盛。掩住明月,压得长安内外黯然无光。
寝屋外,如瑟的呼吸均匀,想是已经睡熟。
睁开双眼,帐幔内外无甚差别,伸手出去几乎不见五指。檐上时有时无的滴嗒声,落下有时清脆有时无声。挺挺的在床上装了一个时辰的困睡,身子僵得厉害,可宝袭却不敢翻身。心中疑惑,隐隐不安。为什么温湘娘会在谈及生产之事时,态度那般自若?她不是未嫁女儿吗?大唐这里的闺秀可没有生理卫生课,温家又非医学传世,她如何会晓得催产之事?更不用提前头问的一些,当时聊得正对,事后想来却不免有些奇怪。问得样样对点,有无阵痛,肚腹下了多少?等等等等皆让宝袭感觉不适。可是,也有可能是见过一二,毕竟温大郎和宝袭皆是在她懂事后才降生的。历久疾便成医,看过多少会有些印象。如果再似自己这般,拿着医书观瞧,懂些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阿兄的态度很奇怪!正屋外当时又不是没有侍儿,为什么一向懂礼的阿兄会没有通传,自己就猛的挑帘进来?晚食后没有直接跟来,而是回去换了袍服?都与往日不一。
等等,那时候荆娘似乎曾说:‘娘子与郎君都是疼二娘的,若非当时二娘说话太过刺心,娘子又何至于那般?’当时听不懂,如今想来却味道太过不一了。难不成?
一道灵光闪过,宝袭呼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起得猛了点,加之刚才半晌不动,双腿有些发麻,不由得轻哼了出来。外头如瑟刹时便醒了,忙问:“娘子,可是渴了?”
半天没听到回复,赶紧从外头榻上下来,点起火烛进得里室来。把灯盏放在床边小几上后,挑起了半边纱幔。就见娘子脸色煞白,额上晶晶有汗,试了一下凉冰冰的。忙叫了一声:“娘子?”又没动静,这下如瑟惊到了,赶紧坐在床边给娘子揉气,耳边低呼:“娘子勿怕,娘子归来。”直揉了好一会子,才见娘子缓缓的出得一口气来。如瑟长吁,总算缓过来了。拉了两个迎枕垫在床头,扶娘子靠在其上后,连忙取了温罐中水蘸了帕子拧干,与娘子擦身。
臂儿软软的,无甚力气,可眼神倒是清亮过来了,见如瑟过来,忙问:“刚才可有人敲门?”
如瑟楞了一下,忙摇头,半是好笑的劝解:“娘子勿忧心,公主是有令牌的,若真来接,定进得来。”坊门可管不了公主,令牌一出,自然得开。况:“咱们府临坊门颇近,要有动静,大静夜的一定听得到。娘子安心睡吧,奴予娘子守着。有动静,一定通知娘子。”缓缓劝了几句,语声一句比一句低微,终不至一会娘子睡着了。
梦魇之人最怕反复,是故如瑟没有再到外面困觉,而是点着一盏小灯在床边脚踏上坐下。天色微亮时,悄悄起身,将昨天用过的水端了出去。原本是要倒在屋后空地上的,可行过左角窗下时,却发现,窗角台边上竟有一块干净得不见半点雨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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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卫所,午食将至前,程处亮已经约好了贺兰共进。食馆便在永昌坊,都不需骑马,步行片刻便在。
邻街的隔间内,地方并不丰阔,四人平桌两条胡凳罢了。
五生盘、逡巡酱、金粟平还有一大盘的巨胜奴。
贺兰楚石看得失笑:“这是做何?”竟都是自己喜食之物。
程处亮捉侠挤眉:“今日不同,有人花诞。”
桌对面贺兰呵呵笑笑,没有多言。只提起壶来,与程二自己斟上美酒。对饮三杯,相对无言。程处亮试探问道:“真死心了?”
“已立重誓!”说完见程二不解,便把上元节晚上在永兴坊遇到温二娘之事说了。开头也就罢了,待听到温二娘居然软逼着贺兰立下那般重誓时,程处亮手劲抖得洒了半盏酒出来。贺兰见后长吁一叹:“这样也好,本已对不住她,再行拖累是如何也不能够的。”
竟是完全死心认命了?
程处亮嘴角抽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直到盘面净了一半,才总算是想出话来:“那楚石今后如何?”侯氏自陈国公被诛后,便病倒。一转几年,几近掏空。尤其前年听闻温湘娘归来长安后,更是沉疴。上月竟昏厥了三次,太医早放下话来,让准备后事了。最长不过三个月去了。侯氏一去,府内中馈空置……“说句不中听的,老夫人那里怕是有心思吧?”
案后男子没有成言,只是大口抿上了酒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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