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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完结-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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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吗,看见好笑的事情,说出来自然就是笑话。”冉颜头也不回的道。
晚绿也不在意她话中的别有所指,笑嘻嘻的凑过去,“还是这样的娘子好,以前您读的那个什么《长门怨》,听着就凄凄惨惨,奴婢虽不大懂诗赋,也听的心底发凉,那样的东西还是不要看的好。”
“不大懂?传说你以前也是伴读,怎么学得如此之差?从明日开始,你便陪我一起抄佛经,抄医书。”冉颜闲闲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挑。
晚绿黑着一张小脸,蔫蔫的道,“娘子今儿怎么净想折腾奴婢,奴婢最不耐烦识字什么的!”
冉颜也不理她,抬手在门扉上叩了叩,“冉氏十七娘前来拜访,庵主可在?”
停了一会儿,晚绿见没有人来,正欲伸手再叩门,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女尼双手合十唱了一句佛号,“庵主早课刚刚结束,冉娘子来的正巧,请进。”
“多谢。”冉颜亦回了一个佛礼,随着她往主屋过去。
几人在廊下脱了鞋履,刚刚站到廊上,屋里便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净垣啊,是冉十七娘来了吗?”
中年女尼微微躬身道,“是冉十七娘。”
屋里没了声音,净垣转身道,“两位请进吧。”
房门打开,里面传出浓重的檀香味儿,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从门照进来的晨光下,才能看清正对面的几上供着一尊两尺高的白瓷绘金的菩萨像,菩萨像前摆着一只青铜镂花香炉,几前摆着三个蒲团,正中央的蒲团上面盘坐着一名缁衣女尼,如枯树一般的手握着佛珠轻轻转动。
“儿是冉氏十七娘,见过庵主。”冉颜微微欠身。
“老尼早已耳闻十七娘的名声,不必多礼,请坐吧。”庵主微微伸手示意冉颜坐在自己对面的蒲团上。
冉颜心底喟叹,在古代,流言传播的迅猛速度一点不比那个讯息发达的时代差,不到一个月,竟是连这清修的尼姑庵都听说了她的事情。
坐下之后,冉颜才看清面前这个垂暮的老尼姑,面部皮肤松弛如松树皮一般,两颊长了几片老人斑,枯瘦如柴,已经能清楚的看见面部骷髅的雏形,唇部肌肉开始萎缩,嘴瘪了进去,眼眶微微下陷,从始至终都不曾睁开过。
风烛残年,庵主现在的形貌正诠释了这四个字。
“老尼早年曾学过几日摸骨术,十七娘若是不嫌弃,可否让老尼摸一次骨?”庵主苍老沙哑的声音带着老年人那种细微的颤抖,使得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一丝请求的意味,使得这个突然的话题,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好。”冉颜没有亲眼见过摸骨,但她曾经对此十分感兴趣,找了许多相关书籍来研究,但终究也没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和骨骼有什么联系。
庵主将手中的佛珠轻轻搁在几上,向前伸出手去,“十七娘先把手给老尼。”
冉颜依言放了上去,庵主干燥而粗糙的手捏着冉颜的指头轻轻摸索着,然后顺着手掌向上,将手臂的骨骼也摸了一遍,而后又换另外一只手,最后便是颅骨。
屋内静静的,只有檀香冉冉,和微的衣料竜窣声。
“庵主。”净垣站在门外道,“衙门来人了,说晚绿姑娘是近来一桩杀人案的重要证人,今日开堂公审,请晚绿姑娘过去作证。”
庵主不动声色的继续摸骨,而冉颜也不曾出声打扰,直到一切完毕,冉颜才道,“晚绿,你去吧,从邢娘那里取了银子,晚间雇一辆车回来。若是衙门派人送你,也不要推辞。”
“是。”晚绿欠了欠身,随着净垣出了院子。
“十七娘半生不顺……”
静默了片刻,庵主终于开口打破宁静,“不过看来,这些不顺对于你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不顺,你晚年能不能圆满,只在择夫君上。”
冉颜不做评论,庵主这些话听起来十分不专业,没有提供得出这个结论的任何依据,听起来倒比街头骗人的神棍更不可靠。
“呵呵,老尼学艺不精,看不出更深的命数。”庵主枯哑的声音缓缓道,“只是听闻冉十七娘有一手好医术,又会验尸,故而心生好奇,还请十七娘莫要怪老尼唐突。”
冉颜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也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答道,“庵主言重了。”
庵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道,“从今后,你便在庵中静心清修,也算是一名居士,我这里为你准备了一个名号,日后庵中只以名号相称。”
“劳庵主费心。”冉颜直身双手接过纸片,跽坐回去时,看见庵主慢慢的捻着佛珠,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小满早已经侯在门外,看见冉颜微微欠身,“娘子,晚绿姐姐让奴婢来伺候您。”
冉颜嗯了一声,在她的伺候下穿上鞋子。
“方才守门的尼姑来报,说十郎来了,不方便进庵中,正在门外的竹林相侯。”小满蹲下身,帮冉颜理了理裙裾,仰头问道,“娘子可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就这样吧。”冉颜没有朋友,邢娘和晚绿对她虽然亲厚,但始终是主仆,总少了一些平等的感觉,冉云生能过来,却将冉颜心底的沉闷扫去了几分。
冉颜疾步朝庵外走去,小满一路小跑的追在后头。
净垣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走入主屋中,在冉颜方才坐的蒲团上跽坐下来,轻声唤道,“庵主?”
“嗯。”庵主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一双明净的眼。
所有人看见她紧闭双眼,总以为是因为眼疾,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垂垂老妪居然有这样一双明澈清透的眼眸。只不过,这双眼因为没有了生命力,而显得不那么神采奕奕。
“不知道为何,我竟探出她这辈子出现了数个命定良人。”庵主清明的眼中浮上一抹疑惑。
“数个?”净垣一张平凡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惊讶,“难道是亡夫命?”
净垣的意思是,一个夫君过世之后,再嫁他人,连续死了几任夫君,岂不是亡夫的命?
庵主缓缓摇头,叹息一声,“安知是福是祸啊!”
净垣平和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却也只是随着叹了一声,命数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玄之又玄,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无论变成什么样,也与己无碍,自己的命数已经定了。
风从庵外竹林中穿过,簌簌沙沙的声音宛如一曲动听的乐曲,冉云生一袭月牙白圆领胡服站立在翠竹之中,无可挑剔的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缕缕晨光落在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哥!”看见这样美好的少年,冉颜的心情也一片大好。
冉云生迎上来,张口便问道,“昨日来的匆促,可有受苦?”
“没有,影梅庵清幽的很,正适合修身养性,十哥若是能常常来看我,一切便都完美了。”冉颜在附近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自会常常来看你。”冉云生眉眼之间漾着温柔而宠溺的笑意,让一旁的小满不觉间看的呆了。
冉云生屈指弹了一下冉颜光洁的额头,故意板着脸道,“只怕你在这个地方可就放开了野,从前还老老实实的,现在越发的不成样子了。”
第八十三章真相
冉颜勾着唇角看冉云生,全然无视他的责怪,笑盈盈的问道,“族中可有什么动静?”
冉云生见她春暖破冰的笑容,哪里还绷的起脸,叹道,“现在城中关于你的传闻很盛,严家已经宣布婚事作罢,族老们很是恼怒,少不了要迁怒到你身上,不过卢家家主曾在公开场合称赞过你,好歹为冉家扳回几分颜面,是以眼下情形还算是好的,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在影梅庵清修,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顿了一下,冉云生严肃道,“阿颜,你若是缺钱只管跟十哥说,不要私下去赚钱。十哥虽然能力有限,但钱财方面绝不会缺,莫要固执,可听明白了?”
“嗯。”冉颜轻轻颔首,她也只能如此答应冉云生,但私下里还是要多备一些钱财防身,多几重保险总是没错的,这是冉颜的一贯作风。
冉云生点点头,转而道,“我已经帮吴神医安顿好了,是在城西的一处院子,离西山很近,他平素无事可以去山上采药。
“谢谢十哥。”冉颜道。
冉云生这样的安排正正合了吴修和的心思,也合了冉颜的心思。冉云生是在生意场上滚打出来的,并非是一般的纨绔子弟,经他处理的事情,无不细致入微,因此冉平裕有许多事情都已经丢到他手上,对于这条注定的商贾之路,也没可奈何。幸好他在经商方面也很过得去。
兄妹两人在竹林里说了一会儿话,冉云生便令人将带来的东西送至庵里。顺便给梅影庵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五百两,看字面上不多,可依着唐朝的购买力,这五百两足够整修整个梅影庵了。因此庵里把冉颜当作菩萨供着,连晚饭都给加了三道菜,虽然依旧是寡淡的素菜,但总算精致了许多。
冉颜用完晚饭,沐浴过后便在廊下点了灯,看起医术来。
邢娘站在竹扉外翘首张望,一会儿回头问冉颜一遍,“娘子,这做认证究竟要多久?怎的天都擦黑了,还不见人影?”
“再等等吧。”冉颜本也有些担忧,被邢娘这样一扰,更加焦躁起来,于是打发她道,“邢娘,你把饭菜热着吧。”
邢娘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往厨房走去。她这厢刚刚进厨房没多久,晚绿便回来了。
“娘子!”晚绿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红肿的像两只核桃,冲进院子便扶着冉颜的膝头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邢娘,她从厨房出来,有些慌神的问道,“晚绿这是怎么了?”
“娘子。”晚绿起身抹了抹还在不断掉落的眼泪,哽咽道,“衙门说,那日拼凑出的两具女尸,一个是殷三娘,一个就是歌篮……呜……奴婢,可是奴婢认不出来哪一个是她。”
晚绿呜咽着,连晚风都染上了一丝悲凉,邢娘眼皮子软,更是没忍住,眼泪哗哗的掉。
冉颜垂眸轻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替我转交给刘刺史,如果他能答应,届时我亲自辨认。”
冉颜伸手轻轻拍了拍晚绿的头,道,“可用饭了?”
晚绿摇摇头,灵动的凤眼满是怨恨,“奴婢不饿,看着那个衣冠禽兽的殷闻书都恶心的食不下咽!他原来早就知道自己错杀了殷三娘,后来却逼着殷四娘假扮她,还威胁她说,若是露出一丝破绽,便将她也沉入平江河,正好与殷三娘作伴。”
邢娘与小满面上满是惊骇,邢娘颤声道,“虎毒不食子,看那殷闻书一副斯文模样,居然做出这种遭天谴的歹毒事儿!”
“还有歌篮!他承认歌篮也是他派人灭口的!说是那天殷四娘约了我们家娘子在平江河,殷四娘自己去找秦四郎,我家娘子在河岸上,不知怎么的正撞见殷闻书欲抛尸,他便想杀人灭口……是……”晚绿说的正激动,却忽然悻悻然住了口。
冉颜缓缓接口道,“歌篮为了救我,所以只身引开殷府的护卫,不幸被灭口,是这样吧。”
晚绿面色又惊诧转为悲痛,垂眼点了点头。
邢娘满是不可置信,她见多了阴险狡诈,却极少听见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父亲杀女,威逼胁迫另外一个女儿,又欲杀别的世家大族嫡女灭口,他若不是疯了,就是丧心病狂。
“韩山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说道这个地步,冉颜索性问个明白。
晚绿道,“那韩山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四郎等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处,私下议论娘子们,韩山说到他观殷三娘走动时的腰臀,敢断言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殷四娘假扮殷三娘,本就战战兢兢,不知从谁口中听说此事,便更加惶恐,于是想到了魏氏。”
“说到魏氏,她对外声称自己是落没士族的孤女,虽是人已中年,但一直守身如玉。她生的美貌风韵,凌夫人自生过殷三娘和殷四娘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因此殷闻书才纳她为妾。可是殷四娘却发现她经常和彩秀馆的翠眉见面,打听到翠眉是一个擅长箜篌的乐妓,便故意在魏氏跟前说,自己想学习箜篌,可惜会箜篌的人极少,寻不到好的老师。”
魏氏为了能常常见到翠眉,便上了当,将翠眉以乐师的身份介绍入府。然后殷四娘便顺藤摸瓜,从翠眉的身世查到了魏娘头上。原来魏娘是士族孤女不假,却是教坊的乐倡,后来还与人有染,生了个女儿,便是翠眉。
乐户也算是贱民一类,即便教坊中的奴婢是为皇上服务,但贱民依旧是贱民,一旦出了教坊,那曾经的身份更是会成为一种脱不出去的印迹。
而魏娘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给自己弄了个良民的身份,更加之她本身气度不凡,长安西去路途遥远,在苏州自然也能瞒得过去。
魏娘居然也瞒过了殷闻书,自己不是处子之身,这让冉颜很是惊讶,不知是该感叹殷闻书无知,还是该感叹她手段高明。
殷闻书便用魏娘的身份要挟翠眉,让她勾引韩山,给他下毒。
秦四郎殴打韩山,恰巧赶上他的毒发,这本不是在殷晚晚的计算之内,但这件事也激发了殷晚晚的“灵感”,更激发了她内心的压抑和疯狂滋长的仇恨。
第八十四章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怪不得翠眉要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自杀,她为保护母亲不得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事后要抽身时却发现已经万劫不复。
身染梅毒,容颜俱损,珠胎暗结,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还有,她内心也许对韩山有那么一丝丝情意。有人说,通往女人心底最近的距离是阴道,对于翠眉这样在妓馆还守身的乐妓来说,想来也同样适用。
“是谁杀了繁春?又是谁想杀你?”冉颜问道。
“繁春是殷四娘和未夏所杀。”晚绿说起殷晚晚便是一阵唏嘘,心里也不知是同情还是痛恨抑或惋惜,“繁春是殷三娘原来的侍婢,茶宴的前几天魏娘说人手不够用,殷四娘便主动把繁春派过去帮忙,第二天下午,殷四娘去拜访魏娘,‘不慎’把自己的衣物泼脏了,便在魏娘的院子里沐浴更衣,当时是未夏和繁春两个人伺候,殷四娘与未夏合力杀了她。”
这看起来是一场蓄意谋杀,杀繁春的原因,也很容易便能想到。繁春是原来殷渺渺的贴身侍婢,她对于自己家娘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也许会比殷闻书和凌夫人更加清楚。韩山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被殷晚晚设计谋杀,更何况繁春呢?
“至于奴婢,奴婢那日在花园中听见翠眉和一个女子密谋陷害秦四郎,却被人从身后砸晕,从未夏口中得知,当天砸奴婢的人正是殷四娘,而奴婢当时头被砸得有些发蒙,看不太清楚东西,只瞧见一直带着玉镯的手掐住了奴婢的脖子。”晚绿想了想,补充道,“未夏说,与翠眉密谋的人,是她。”
冉颜再回忆起那个一袭樱红襦裙的活泼少女,当真不能将她与后来的殷晚晚联系到一起,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疯狂极端。她最初到最后唯一未曾改变的,便是她对秦慕生的爱意。
“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冉颜咕哝一句,她看秦慕生,从头到脚也没有发现什么好处,偏偏殷晚晚对他矢志不渝。
造成这些悲剧的开端便是因为秦慕生的一封书信,他被张斐骗着写了一封对殷渺渺的邀约信,殷晚晚偷看到之后,便偷偷摸到了约会地点,不幸被张斐夺去清白。
可是自始至终,殷晚晚都不曾怨恨过他。
邢娘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廊下的几上,对晚绿道,“累了一天了,多少也吃点吧。”
晚绿无奈的抓起筷箸,扒拉着米饭,看起来没有多大胃口。
冉颜从身旁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晚饭时庵中送来的佛经,冉颜随手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字顿时觉得头如斗大——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知所云。
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冉颜抚额叹了一声,丢下书册便起身会寝房休息去了。反正她来影梅庵清修只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看不看得懂佛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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