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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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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段景玉绝不怀疑上官惊鸿,而皇上若是想要治罪,他必与将军同生共死!
而禄明皇还是头一次龙颜大怒,一袖子挥翻了一桌子的酒盏碟盘,仅仅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滚!
段景玉默默回想着,面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他就这么看着上官惊鸿,没有再逼问一个答案,却只是轻轻地吐出了几个模棱两可的字:「将军啊,莫要负我。」
第十三章
烟华京都里这几天甚是热闹。
街头巷尾都流传着关于长乐侯段景玉要迎娶凯旋回京的大将军上官惊鸿的事,这话题可当真是炙手可热,一时之间无人不晓。
皇家贵胄之间的八卦向来都被寻常百姓津津乐道,更不用说这次说要成婚的可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且其中一个是今年年初刚凯旋回京的靖南大将军,另一个更是不得了,当朝丞相之子、备受恩宠的长乐侯,而这两个在大禄王朝人中之龙一般的人物,竟然行事如此惊世骇俗,怎么可能不让人关注。
在这一片风雨飘摇中,当朝丞相段越天终于忍不住传了下人把段景玉叫去了丞相府。
说实话,段景玉在接到丞相手信的时候,也有些怔愣。
三年了。
说来有些可笑,他们明明是父子,也日日在朝堂上相见,可是段景玉居然已经足足有三年没回去丞相府了。
「将军,我估摸着,父亲定是要狠狠骂我。」
段景玉懒洋洋地笑,展开双臂等着侍从帮他在腰间系好腰封,然后自己慢慢地整理了一下长衫。
他的神情倒似是不怎么担心,对回去自小长大的丞相府没什么期待的样子,那笑容里也带着隐约的惫懒。
「侯爷,」上官惊鸿欲言又止,他修长的手指有些局促地在茶盏上滑动着,过了良久才低声道:「你、你当真是定下来,要……要与我成亲?」
段景玉不答,就只是那么微微笑着。
上官惊鸿站起身来,僵立片刻,终于望着段景玉,放轻了声音道:「早些回来。」
……
段景玉刚一出府,便见街尾一头雪狐遥遥奔来,一团雪毛球一般在空中打了个滚就冲进了他的怀里。
段景玉看都不用仔细看,就捏住那雪团子的两只前爪把它拎了起来:「球球,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还没来得及多蹂躏两下,只觉得眼前一片赤光闪烁,下一瞬间就觉得左边肩膀一沉。
段景玉转过头,竟然看到又是一头狐狸蹲坐在自己肩膀上!
这一只狐狸遍身赤红色的长毛,显然血统上并未有球球那么高贵,可神情却趾高气扬,蹲过来的样子也大摇大摆,嚣张得很。
段景玉一眼就认出来这可不就是在七星山上那只把球球给勾引得神魂颠倒整天往林子里乱窜的狐狸,对,而且还是只公狐狸!
球球登时是一幅献媚样子,抖了抖尾巴就凑过去磨蹭红狐狸的脚爪,那副无廉耻的德性就连段景玉都有种不忍目睹的感觉。
但段景玉天生就喜欢狐狸这种动物,当下也不觉得这红狐狸窜上来有什么不好,很顺手地在那红狐狸下颌处挠了挠,随即把这一对儿狐狸抱着上了轿子。
……
一上轿子,便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长相普通,只有一双狭长眼睛显得很是深邃智慧,看到段景玉便是抱拳行了一礼。
段景玉见到有人坐在他的轿子里,面上却没有丝毫惊讶,而是淡淡道:「暮楚,可是查到了什么?」
被称作暮楚的男人微一阖首,沉声道:「侯爷吩咐的事,我已做了调查。皇上从七星山上回来之后,这京城里的确不太太平。那些刺客的确是莫汗哈尔人不假,皇上认为定然是朝中有了草原王国的奸细,自然也很快疑心到了上官将军的身上。毕竟这七星山部署,先前也是上官将军部署的。」
「不。」段景玉摇了摇头:「不仅如此,早在出事之前,皇上就有跟我谈过一次。那时皇上就已经对上官惊鸿有了疑虑。」
暮楚神色一凛,轻声道:「那恐怕皇上的决心远超于先前所料。」
段景玉沉默下来,他撩开帘子往街外看,良久良久都没有开口。
暮楚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侯、侯爷打算……?」
「也没什么打算。」段景玉淡淡一笑,往后靠在了软垫上阖起了双眼:「负责彻查此事的是?」
「御林军总统领,齐寒疏齐大人。」
段景玉听了,闭着眼露出了个冷冷的笑容,却就这么不再说话了。
暮楚看着段景玉的眼神忽然有些悲凉,他自小跟着这位段侯爷做事,对看似懒散浪荡的长乐侯远比外人了解得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倾倒于这位主子不逊于外表的细腻内心。
那份细腻并不是女儿家的心细如发,而是独具洞察力的心机和机敏又深思熟虑的头脑。若非如此手段,这些年来远离段丞相的蒙荫庇护,又如何能以弱冠的年纪就在朝野上站稳脚。
这世上,鲜少有什么事能瞒过这位长乐侯,只是有太多事是他懒得知晓罢了。
可是在上官惊鸿这件事上,暮楚的确不能明白段景玉在想什么。
先前段景玉吩咐他查皇宫的动静、皇上的想法,却没吩咐他查上官惊鸿究竟有什么问题。是心里已经有了数?还是干脆不想知道真相?还是真相究竟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暮楚不懂,却不敢问,这也不是他能问的事情。
他只觉得有些悲伤。虽然不明白这悲伤究竟来自于什么,但还是觉得胸口被什么压抑着。
沉默的车厢里,一红一白两只狐狸已经睡熟了。
暮楚转头也看向帘外,忽然之间惊觉节气已经步入初冬,难怪这些天来晚风越来越冷,如今更是有种冰寒入骨的感觉。
入冬了啊……也不知第一场雪会是什么时候下起来。
暮楚低低叹了口气,他冲段景玉又行了一礼,轻声道:「侯爷,那属下就先行退下了。」
闭着眼的男人仿佛老僧入定,浑然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暮楚不再说什么,撩开门帘身子一闪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
丞相府很大,朱檐重瓦连成一片,即使是深夜了也是灯火通明,很是气派。
段景玉三年未归,可这丞相府其实也没什么变化。
入了府门,先是三重大院,九座园林,之后再绕过潇湘廊才是内府。
内府是内眷平日所住,修建得更是华美大气,可如今偌大内府真正的主人也不过就只有段越天一人罢了。
「公子,老爷摆宴雨歇亭,正等着你呐。」
身旁一个提着灯火的下人给段景玉带路,往内院中碧渊湖走去,毕竟那雨歇亭就建在碧渊湖正中央。
在雨歇亭观景算得上是一大乐事。
湖中央的小亭子朱顶石柱很是精巧,往四周看去皆是一片碧水,若是盛夏时节,更是极目之处盛开着遍湖的映日荷花,粉粉白白满眼的娇俏;夜里又是不同,看不见微波荡漾的湖水,只能听到缓缓流动的水声,站起身凭栏远望,便是遥遥岸边、丞相府内连成一片的星点摇曳灯火。
段景玉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这里,因为是在母亲离开之前,父亲和母亲就最喜欢在这雨歇亭饮酒谈天。小小的他趴在亭子边采荷花、逗弄金鱼,总是抬头往远处看,盼着能在湖边看到自己父亲修长挺拔的身影。
段景玉迈上长长宽宽的木桥,往雨歇亭一步一步走去,那里坐着的身影,曾经是他最诚挚的心愿。
物是人非。
如今雨歇亭碧渊湖依旧,可他却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总是期盼着父亲疼爱的小孩子了。
……
雨歇亭的石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旁边并没有下人伺候,桌旁也只是坐了段越天一个人。
「坐吧。」淡淡开口的男子一身象牙白色缎子宽袍,端坐着的时候自然带着种居高位的稳重,虽然已年过四十,但依旧可看出当年定然是个美男子,眉目儒雅清俊间带着睿智。
「景玉见过父亲。」段景玉执了一礼之后才从容地坐在了段越天的对面。
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话要说,最初的寒暄过后,段越 天手中握着酒杯缓缓地摇动着,终于把话切入了正题:「我最近,听说了许多你的事情。你……要和上官大将军成亲?」
「是。」段景玉面带浅淡微笑,就只是单单一个字,语气却有种不可转圜的味道。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段越天手中的酒杯已经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段景玉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已经中年却依旧保持着从容优雅姿容的男子。
这是他的父亲,跟他有着同样才智和头脑的父亲。这些年来他也小有成就,可与这个不动声色就权倾朝野的男人相比,他并没有分毫的胜算。
段越天仿佛完全没看到脚下的酒杯碎片一样,他的面色波澜不惊,在夜色中更显得深不可测:「你可全部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是吗?」段越天长眸微抬,忽然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冷淡的笑容,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们在朝为官为皇上办事,不可一时冲动、不得一步走错。你从小就聪明,如今许多话我已懒得多说,我只望你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既是如此,你回去吧。」
这几句话说完,段越天却似乎是感到了无比地疲惫,他站起身背手站在栏杆旁,寒冷的夜风把他的袍袖衣角吹得猎猎作响,那一瞬间,段越天忽地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那是很突然的一种感觉,但却汹涌而强烈。
遥望着前方一片黑暗的碧渊亭,段越天想起了很多很多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事——
他的青春年少、曾经炙热却短暂的爱情,还有之后长长久久的悲哀寂寞。
段景玉跟他是不同的,段景玉更像于氏。
他之所以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他从心底知道自己是没办法管住段景玉的。他的儿子像他当年的妻子一样,同样的自我果断、同样有着热烈而离经叛道的感情。
而他,当朝的丞相,在二十年前他无能为力,如今竟也是……一样的命运。
……
从丞相府出来之后,段景玉忽然发现天上竟飘起了小雪,纤细得触手即溶。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么不期然地到来。
段景玉紧了紧衣襟,心中想起跟上官惊鸿说好了要在下雪的时候一起堆个雪人,便赶紧上了轿子往回家的方向去了。
这一下雪,可总算有了冬天的感觉。
寒风呼啸着狂舞在街道上,段景玉即使是在轿子里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凛冽隔着帘子吹了进来。
他这一下轿子,立刻就快步往府里冲。这还没冲几步便已经被抓住了手腕,往旁边一看果然是上官惊鸿。
他心里开心,立刻就毫不客气地往身旁人的怀里挤了进去,而且还无耻地把冰凉的双手往上官惊鸿温热的颈间埋去。
上官惊鸿也没躲,就只是有些无奈地微微笑了一下,紧接着还反手把那冰凉的手给握在了掌心中,缓缓地用自己的温度熨烫着。
「雪下得突然,我有点担心你冻着,就出来看看。」
上官惊鸿嗓音略带沙哑,两人就这么一起在漫天的飘雪里一起往点着温暖灯火的屋里走去。
「我都没吃饱,等会叫人烫个火锅,你也一起。」段景玉懒洋洋地笑着,想着冰天雪地时躲在屋里和上官惊鸿一起吃着暖呼呼火锅的景象,就觉得不论是多少的阴郁也都被驱散了。
稍稍在燃着火炉的屋子里歇了一会儿,段景玉就暖和了过来。
正巧下人已经把准备好的铜锅端了进来,段景玉把其他人都遣散,屋里就留了上官惊鸿还有毛茸茸一白一红的两只狐狸。
铜锅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汤底的鲜香味道飘满了整个屋子。
球球和红狐狸最是自觉地分别跳上了一只凳子,上官惊鸿和段景玉无奈,也只好就这么跟两只狐狸围坐在了一桌。
上官惊鸿站起身把削得薄薄的牛肉和翠绿的青菜倒进了翻腾着的铜锅内,待肉煮熟了便捞起来放到段景玉碗里,球球登时不干了,前肢一下子搭在饭桌上,眼巴巴地看着段景玉。
段景玉披着厚实的锦袍,一筷子夹了肉片就放到球球鼻子前,球球一扑,那黑漆漆的鼻尖一下子被刚出锅的肉片给烫了一下,一个受惊就从凳子上掉了下去。
上官惊鸿实在是哭笑不得,想起之前段景玉就有故意用青麦酒把球球给灌醉的劣迹,不由开口道:「连对个狐狸,你也要使坏。」
段景玉却是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把上官惊鸿拉到身边坐下:「将军,快坐下一起吃吧。」
两个人就这么围着烟雾缭绕的火锅,一边吃一边闲谈,更是有种别样的乐趣。
「早前我在南疆打仗,草原的夜里尤其冷,尤其是下了雨之后的夜晚。那时将士们最喜欢的便是吃这火锅。」上官惊鸿似乎回想起来了在南疆时候的场景,眼中也不由划过了一丝怀念的神色:「行军时没什么精力吃上好的,就这火锅最是方便简单。架起一口大锅,把水给煮沸便成。天气阴冷时,围着火锅这么一起坐着,喝酒、吃肉,当真快活。」
段景玉静静地听着,想像着上官惊鸿那时的样子不由也微笑起来,他神色有些复杂,轻声道:「将军……你,更喜欢南疆吧?」
上官惊鸿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我自小,生在南疆……倒的确是过惯了那里没什么规矩的日子。」
段景玉看着他坚毅笔直的眉毛,漆黑又幽深的狭长双眸,还有那提到南疆时瞳仁中绽放的动人神采,忽然之间放下了筷子。
「将军,」段景玉神色凝重:「咱们不吃了。」
上官惊鸿呆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以为出了什么事,身子也僵硬了一瞬:「怎么……?」
「外面都下雪了,我要先和将军在床上快活一把。」
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上官惊鸿就已经被段景玉拉向了铺好被褥的床榻。
「这、这哪有什么关联。」上官惊鸿脸上有些发烫,虽然也没怎么挣动,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关联就是——」段景玉一把拉下帷幔,把上官惊鸿修长的身子摁在床上,他桃花眼微眯、朱红泪痣一个轻佻地跳动,便有种浪荡醉人的风姿。
那意味深长地停顿之后,段景玉伏在上官惊鸿的耳侧,呢喃着轻声道:「下雪了,天气冷,我呢……想要在将军身子里暖和一下。」
上官惊鸿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断,怎么就、就想起来要多问那么一句呢。
细如鹅毛的白雪从窗缝内飘了进来,飘落在了段景玉俊俏生辉的脸颊上,晶莹剔透得如同一片冰晶。
上官惊鸿也不知道是受到了怎样的一种蛊惑,下意识地、就伸出舌尖轻轻舔去了那冰丝丝的雪花。温热的脸颊和冰冷雪花在他舌尖上交错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然后一路侵袭到了已经酥软的脊椎。
段景玉就是笑,泪痣明晃晃得闪着光,然后他低下头来,又是深沉的亲吻。
帷幔垂下之后,便只有那么几缕温暖光束透过间隙投射进来,摇摇曳曳的。
他们在厚厚的锦被下翻滚、纠缠……好像是一叶在滔天海浪中颤抖着的扁舟,又好似是两株生来根系就缠绵在一起的坚拔柳树。
从没想过,两个人能这么紧密得在一起,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一样。
……
太元历一七三三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很早很仓促,就在一夜飘雪之后,景玉府里终于正式传出了消息,长乐侯段景玉将于十天后和上官将军成婚。
而禄明皇对自己的两个朝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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