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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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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刺青的皮肤被生生剥掉,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血珠更是一连串地淌了下来。
疼,真的是疼,疼得只觉得眼前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晃动起来。
无力地把头靠在一边的墙上,上官惊鸿冷汗淋漓的面容上却忽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这一刀,他不后悔——从今以后与那些人再无瓜葛。
他是那么地……想堂堂正正和段景玉在一起。
……
长天府整个上午都始终沉浸在有些压抑的氛围中,从总管到下人都屏息静气,不敢发出什么大动静。
上官惊鸿坐在床榻边上,身上已经换好了坚拔艳丽的殷红锦袍。
这是他心中的大日子,不仅是换好了熨烫过的精致锦衣,一头黑黑的长发也被侍从用发冠打理得整整齐齐,身上更是罕见得放了个香囊。
他人本就生得冷峻硬气,长发绾起后,身着一身明艳的红袍就越发显得眉眼坚毅深邃,有种别样的俊朗气质。
就连几次进来准备的下人都有点看呆了,可从始至终,另一位新郎官段景玉都一直没有出现、甚至连个信儿都没报。
上官惊鸿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有耐性的人,可也是在今天才忽然发现忍耐和等待是多么艰难。
他胸口的伤只是粗略地止了血包扎起来,可还是疼,一喘气就疼,更别提做出任何行动了。
但还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忍着撕扯着伤口的痛楚,上官惊鸿推开门,沉声道:「备马。」
下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虽然觉得不妥,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说备马。」上官惊鸿面色冷硬,又重复了一遍。
上官惊鸿也不知道自己策马奔出景玉府的时候心中究竟是想着什么。
或许是不愿意想的,因为他明明知道段景玉不出现,定然是出了变故。而这可能的变故,让他心里害怕。
如今已是午时,虽然依旧下着雪,可街上仍旧有许多商贩,也算热闹熙攘。
上官惊鸿这么一身艳丽的红袍骑着骏马在街上狂奔,自然一下子让街头的人们都注意到了,买东西的、卖东西的、吃饭的都统统眼神微妙得相互看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
毕竟,在这烟华京都中,谁不认识这位长函大战凯旋而归、年轻英俊的将军呢?又有谁不知道今日是长乐侯和上官将军成亲的日子呢。
这些上官惊鸿恍若未觉,他并不知道去哪里找段景玉。
先是闯进了对面街的景玉府中绕了一圈,府里没有,便又再出来。
迎面便看到了许多双投向他的复杂探寻眼神,上官惊鸿无暇顾及,上了马之后又往鸿香街的方向去了。
鸿香街一整条街都是夜晚才热闹起来的花街,本来此时外面也只有几个懒洋洋的仆人在打理,上官惊鸿在数个馆中横冲直撞,却是硬生生把几乎所有人都吵醒了过来。
「哟,这不是上官大将军吗,怎么成亲的日子却找不到新郎官了?」也不知是谁阴阳怪气地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却随即跟着周围数声意领神会的笑声。
见被嘲笑的将军也并没发火,周围的人们讨论声也越来越大胆起来,鄙夷的笑声更是不绝于耳。
上官惊鸿握着缰绳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他翻身上马,华丽的红袍衣角在众人眼中狂放地飞舞,渐渐远去。
胸口疼得厉害,既是那伤口被不停撕扯的疼,更是心底一阵阵泛起的苦涩。
两种疼痛纠缠在一起,久了也就分不清了。
他拉了拉缰绳,放慢了马的速度,有些茫然地在街道上四顾,却还是找不到方向。
忽然之间,街道的尽头奔来一只毛茸茸的雪团子,到了跟前腾空一跃便已撞入了上官惊鸿的怀中。
「球球……」上官惊鸿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小雪狐,手顺着那丰厚柔软的皮毛抚摸着,喃喃地道:「你怎么来了?」
球球拿嘴咬上官惊鸿的衣襟,又拉扯了几下,然后才灵活地又跳到了地上,回头冲上官惊鸿抖了抖尾巴才往前奔去。
那样子,倒似乎是在给上官惊鸿指路。
上官惊鸿想到段景玉先前说球球与他心有灵犀,往往能找到他的所在,瞬间便是心里一紧,赶紧追了上去。
球球那四只小短腿儿看着费劲,可实际跑起来却真是不愧于段景玉所说的稀有雪狐血统,飞快飞快。
上官惊鸿策马跟着球球雪团似地小身影,大约也只是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已看到前面的球球停了下来。
他本只是觉得这里看着有些陌生,但下了马刚一抬起头,只见面前是一座恢弘而庞大的府邸,朱红的大门上一樽牌匾,上面粗豪狂放地写了三个大字——丞相府。
这里,竟然是段越天的住处。
上官惊鸿一手牵着马,刚想迈步走上宽宽的石阶,却不知为何忽然迟疑了一下。
段景玉怎么会在丞相府?
他若是在这里,又为何不肯回景玉府。
这个日子,他绝不会忘记。除非是……有了重大的变故。
上官惊鸿的身子稍稍绷紧,顺手就想要往腰侧摸去,可却紧接着意识到他穿着这一身殷红华丽的锦袍,根本就没带上佩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细节,心底忽然之间就泛起了很不安的感觉。
球球蹲在脚边,还用头蹭了蹭他的靴子,似乎是在催促着。
上官惊鸿最终还是步伐缓慢地走到了两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还当真有些奇怪,这偌大的丞相府居然没有个门人。
即使是如此,该有的礼数当然也不能少,他伸手抬起金铜的门环重重地扣了两下。
在原地等待的时间很短暂,很快地,那两扇朱红大门已经发出低低的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而从里面一步步走出来的人,竟然是腰畔悬着长剑一身玄黑色劲装的齐寒疏。
「上官将军。」
他肤白如雪,一头长发全部束起,格外凸显出了那锋利如尖刀的眉宇。
一双浅褐色丹凤眼里满是森寒的神色,齐寒疏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长乐侯就在府里,他托我带话给你。」
「他悔婚了。」
上官惊鸿的身子轻轻地哆嗦了一下。
那一瞬间,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具体仔细的想法,就只是忽然之间觉得冷,几片飞雪簌地落在脖颈,冰得渗人。
他有些笨拙地后退了一步,像是在惧怕着齐寒疏漠然的神情一般。
「他悔婚了。」
齐寒疏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目光从上官惊鸿脸上划过,带着种近乎恶意的尖锐。
「我、我想见他……」上官惊鸿吸了一口气,语声竟然还是克制不住有些发抖。
齐寒疏看着面前的年轻将军第一次显示出这样有些软弱的神态,就连站姿都不由有些畏缩起来。
他神色复杂地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景玉不想见你。」
上官惊鸿下意识又想要去腰间握紧刀柄,可还是摸了个空。他觉得手心都是冷汗,嘴唇抖了一下,却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想问一句为什么,可却懦弱地不敢说出口,他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雪下得越来越大,可不知何时起背后却站了许多的人,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伴随着雪落的簌簌声不断地传入上官惊鸿的耳中。
「看呐,堂堂大将军偏要嫁给个男人,当真是不要脸。」
「得了吧,他想嫁人家长乐侯却还不稀罕呢,这不,赶他走呢吗?」
「就是,长乐侯那般俊俏貌相,人又风流,哪看得上他。」
上官惊鸿只觉得脸上忽然之间又开始发烫起来,烫得炙人,紧接着就连身上穿着的殷红锦袍都仿佛变成了一团烈火,烧得他心口一阵阵的窘迫苦涩。
可即使已是这样,他、他却竟然还是不想离开。
「齐统领,我……就只想见他一面。」
他语声低沉沙哑,可尾音中却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丝乞求般的颤抖:「我、我还有些话要与他说。拜托统领了……可否跟他讲一声。」
「景玉他……」齐寒疏刚想开口,却感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记,一转头,赫然就是一身湖蓝色锦袍的段景玉。
他俊俏得近乎女相的面容上,竟然还是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见一见也好。」
说到这里,他已往前迈了一步,看着石阶上站着的年轻将军,轻声道:「上官将军。」
……
段景玉就这么眼神平淡地看着三步之遥的上官惊鸿:「将军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年轻的将军身穿殷红艳丽的锦袍有种别样的风情,可那修长的锦袍毕竟单薄,他的脸或许是因为寒冷隐隐有些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几分血色,甚至能看到他的手指在袍袖下微微颤抖着。
段景玉桃红眼微眯,竟然是轻松地笑了笑,随即漫不经心地开口继续道:「将军,其实你不是孤儿、你姓狄,对不对?」
上官惊鸿只觉得仿佛一片黑暗,没有了颜色,更没有了生气。
脑中,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在重复着:段景玉知道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
「将军,你对我来说,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
段景玉深深地看着上官惊鸿已经失魂落魄了的漆黑双眸,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使我第一次理解了我的父亲。我不仅理解了他曾经对我母亲的深爱,更加理解了他在被母亲欺骗背叛后的刻骨伤痛。」
「我、我……」
上官惊鸿一开口,便觉得仿佛是被漫天的风雪堵住了干涩的喉咙。
再也不会骗你了啊……
「将军,这一次——是你抛弃了我。」段景玉墨玉一般的瞳仁一片漠然,他轻轻地道:「而我,决定悔婚。」
上官惊鸿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用左手紧紧地按在胸口,那里……有着皮肤撕裂后留下的狰狞伤口、有着一下一下无力跳动的心脏,还有着……被体温熨烫得温热的青玉。
这些就是他身上仅剩下的东西了。
「我可以……留着这个吗?」
上官惊鸿没有再解释任何事,就只是执拗地盯着地面小声说。
段景玉偏开眼神,迟疑了一下才道:「好。」
「谢谢。」上官惊鸿低头隔着衣衫摩挲着那枚青玉坠子,他已没有了刀,这枚青玉便是他唯一的记忆和执念,他嗓音沙哑而干涩地、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将军,你走吧。」段景玉背负双手低声道。
上官惊鸿脸色惨澹地笑了笑,跌跌撞撞地转过身下了石阶。
他翻身上了马之后便扬长而去,鲜红的锦袍在风中猎猎飘舞。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只是在一片洁白的厚厚雪地上留下了两串斑驳的马蹄印子。
……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上官惊鸿的身影,段景玉才终于颤抖了一下,蓬的一声,负手在身后的袖口里掉落出了一柄象牙骨扇。
「真是对不住了,寒疏。」他面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奈,似乎是精疲力尽一般坐在了积了雪的地上,也没有去管身旁的骨扇。
齐寒疏面色僵硬铁青,弯腰把骨扇拾了起来,却随即反手重重地给了段景玉一个耳光。
「段景玉,当年我担心你身无武功会遇到危险,才为你去江南求宋大当家专门做了这一支带有连弩机括的骨扇,却没想到会有一天,这骨扇里装着的毒针会用来威胁钳制我、会拿来作为抗旨不遵的手段!难道你就以为他能跑得出这偌大京城?!」
段景玉白玉似的俊俏脸蛋上迅速泛起了红印子,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般,头微微偏过来靠在了齐寒疏的肩膀,无比惫懒地阖起眼帘,轻声道:「你的雷霆九剑虽然曾败于上官惊鸿手下,可我知道你却还有那无可匹敌的第十剑,上官惊鸿武功盖世,这城里也就你能击败他——我已尽力了。就请皇上,治我的罪吧……」
他这么说着,语声却越来越细微,渐渐的几乎便听不到了。
段景玉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很纯粹的静,静得仿佛能听到雪花落在脖颈间融化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忽然之间,脑海中就想起了许多许多的事。
如今啊,我心里便只有将军一个。回去了也是一样。等我手臂伤好了,便跟将军一起去上面探探,这京都总还是要回的。将军若是喜欢这儿,咱们以后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对不对?
在那山谷绝壁、幽暗阴冷的山洞里,他为上官惊鸿戴上那红绳穿着的青玉——将军今日戴上,就再也不要摘下来了。
段景玉这么想着,嘴角终于浮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他仿佛看到了上官惊鸿策马扬鞭在一望无际的南疆草原,英挺俊美得像是一匹年轻而有力的野狼。
只要将军平安,我就、很高兴……
尾声
大元历一七三三年冬,禄明皇以言语不逊、冒犯龙威的罪名将长乐侯段景玉革除官位、贬为平民,并下旨令段景玉永生不得再进入烟华京都,否则罪责当斩。
这个消息在京都内曾让百姓们好一段时间都议论纷纷,大家可还记着也就是不久之前这位京都内首屈一指的美男子长乐侯便曾说要和上官大将军成亲,惹得满城风雨,可后来竟也不了了之、上官将军也一同消失了。
有心人当然是觉得事有蹊跷,更有小道消息说是长乐侯犯的可不是小罪,而是包庇上官大将军,上官大将军乃是草原王国派来的奸细,两人可都是死罪。
但谁也没听说过上官将军是莫汗哈尔的奸细,再说死罪怎么又能变成冒犯龙威的小罪,这消息自然也就没什么人相信。
不过无论如何,关于段景玉的议论也不过数月就见见平息了下来,久而久之的,京都里也就再也没多少人提起过当年那位凭栏一笑就不知俘虏多少少女心的长乐侯爷了。
……
而远在万里外的南疆,却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马车在泥泞的管道上缓缓前行,赶车的人一身黑衣,正满脸郁闷地抱怨道:「侯爷,这南方可真不是什么好地方,刚一入春这雨就下起来没完没了,湿气浸得我浑身都难受,怕是要生寒病!」
「暮楚,你年纪轻轻的生什么寒病……还有,莫要再叫我侯爷了。我现在叫段惊鸿,你要记得叫我少爷。」
马车里声音响起,那声线清清朗朗的,似乎一听就让人觉得心情不错。
「侯、啊不,少爷你……」暮楚无奈地道:「你真就这么抢了上官将军的名字?」
「先用着过把瘾有什么大不了。」车里的人笑呵呵地说:「你给我把车赶快点,将军前两天才进了这幽州,咱们可马上就追上了。」
「少爷……快不了啦,咱们这车看起来是马车,但拉车的却不是马,是驴啊!」
车里人又笑了起来,随即却也就不再多言。
小马车摇摇晃晃地往灿烂阳光投射的方向赶去,吱呀吱呀的车轴声也别有韵味。
段景玉就坐在车里,帘子撩了起来往外看,一只手摸着身旁睡着了的球球那雪白的厚毛。
他一头黑发只是用浅灰色发带松松的束起,没了那些累赘奢华的发饰,身上衣物更是简洁平淡,只不过一件单薄的天青色单袍而已。
可是那张阳光照射下俊美明艳的面容却依旧好似三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动人亮眼,眼角一点殷红泪痣也仿佛绽放着盈盈的波光,那份惊人的风流韵味让路过者无不惊愣。
段景玉反倒是觉得还是这南方好,总是淅淅沥沥的下雨虽是有些烦恼,可雨过之后的春日却远远比他处要娇柔美丽得多。
其实也不用急,多少事情都过来了……
如今他总算是来到了将军心心念念着的故土,果然如他想像一般、如将军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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