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心空空如也:最小说·2011年04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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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同学也纷沓而至，他们都没有携带家室，拿我和妻子开了一通玩笑。黄珍最后一个出现，她丝毫没让我失望，或者说给了我一个惊喜。她比同龄人要老得多，满脸的皱纹，衣着老土落伍，头发蓬乱，我很怀疑她是刚拾完破烂回来。看着她的样子我差点笑出了声，这内心的愉悦包含了自嘲的成分，就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么还他妈的会想念她？但更多的是她这副破败的模样，足够一万次地击毁我的幻想与思念，我想，我终于能够解脱了。
　　所以那晚我喝了很多的酒，借着酒意对其他同学逐个地进行了冷嘲热讽，是的，他们都不如我，谁都不如我过得好。特别是黄珍，我对她的嘲讽近乎辱骂，我恨她，恨她折磨了我这么久，我恨她这副死样子还敢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恨她差点毁了我的生活。我拿她和我的妻子对比，与她相比，我的妻子都可以当明星了。
　　我知道我对妻子的赞扬是违心的，出了这个酒店，我对她的评价还会变成老样子，但妻子已经足够开心了，一直拉着我示意我坐下，我不听，继续着我的高谈阔论，然后一个拳头就落在了我的脸上，接着是很多拳头，我激起了民愤，我被打倒在地上，其他人扬长而去，妻子扶起我还得去结账。
　　虽然我挨打了，虽然说好AA的聚会我自掏的腰包，但是我还是很开心，我拉着妻子坐在酒店的门口，妻子不停地埋怨我，说是一直拉着我坐下不让我再说了我就是不听。我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无所谓，我开心就够了，妻子把我拉起来往家走，“真像个孩子一样！”
　　那一晚，我睡得很踏实。
　　但是，我的开心只持续了一夜，当第二天酒醒之后，我揉着疼痛的脑袋靠在床头吸烟，卧室门开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妻子可能出门去接女儿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我又开始想念了。但这回我想念的不是黄珍，而是所有穿着校服的中学女生，她们面容模糊，分不清彼此，她们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撑起那一身衣服，穿过学校的走廊，穿过学校的树荫……
　　我突然间明白过来，我此刻想念的，包括之前想念的，并不是特定的某个人，也不是特定的某种服装，而是那一段青涩的时光。
　　记忆中单纯、美好的时光，也是永远也回不去的时光。
　　我觉得自己无药可救了。
　　我仍旧在努力地工作，赚钱养着这个家，妻子也保持着不变的生活习性，晚饭后去打麻将，常常通宵而归。有时下班后我也会陪妻子买菜接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晚饭，周末偶尔去游乐场偶尔去父母家，　生活按着正常的轨迹，一丝不苟地向前行驶，没有一点差错。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只是表面现象罢了，我的内心已经演变成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想念像是得了某种怪病一样纠缠着我，让我无法安定地度过每一秒，这种怪病无法医治，只能缓解，而缓解的方法便是，每天下班后站在中学的校门口，看着那些鱼贯而出的女生们，她们笑着，闹着，无忧无虑的样子让我得到暂时的安宁，像是一支吗啡。
　　我和其他猥琐的大叔没什么两样，站在校门对面的马路边，每当放学的铃声响起的一刹那，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我很想冲过去融入她们，拥抱她们。但是我不能，我没有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是孑身一人，不能像其他的猥琐男一样无忧无虑，我身后还有家庭还有工作，沉重的责任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看着她们，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路人，一个和她们毫不相干的人，没人会注意到我，等到人群散尽，我就会落寞地消失在下个路口，回到我现实的生活之中。
　　妻子说我变了，变得不爱说话了，我告诉她“人总是会变的，只是有些人变得快一些有些人变得慢一些，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只要搓上麻将就会觉得很开心”。妻子说她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的意思是我们很久没有那个了。我笑了笑，说：“今天累了，明天好吗？”她虽有不满，但还是欣然同意，枕着我的胳膊像个小女生一样睡着了。
　　我其实不是真的累了，我只是对她没有了欲望，欲望这个东西实在说不清，它像个负气的孩童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有时一颗小小的糖果，就可以把负气的孩童唤回来。
　　翌日晚上，妻子哄睡了女儿，洗了澡回到卧室，她像个少女一样娇羞地催促我快去洗澡，这种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我和她说“不急，我买了一件礼物送给你”，然后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妻子欣喜地打开包装，皱起了眉头，“我穿合适吗？”“合适，合适，你快去试一下！”我鼓励她。
　　妻子拿着衣服迟疑地走进了卫生间，片刻，穿着有些紧绷的中学校服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我，“有点小！”我告诉她很好，叫她再进去把头发梳一梳，梳成两个辫子那样，妻子听话地走了进去，这次时间比较长，我等得都有些着急了。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看着妻子穿着中学校服，两个辫子垂在胸前，我的欲火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我说过，欲望有时只需要一小颗糖就能唤回来，就像现在。我走过去抱住妻子亲吻了起来。可是妻子却一把把我推开，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有病！”然后她愤怒地把头发松开，又把衣服扯下来扔在了地上，“和你过了这么多年，我没想到你他妈的是个变态！”妻子走进了女儿的房间，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我愣在原地，缓缓地蹲下来捡起衣服，一颗纽扣脱落了下来，我把它紧紧地握在手中，走回了卧室。我找到针线，很认真地要把那颗纽扣缝上，可是我却怎么也做不到，我的双手在颤抖，我的双眼开始模糊，针一下又一下地刺伤我的手指，眼泪落在衣服上面，湿了一大片……
　　我走到窗前，点燃了一根烟，望着安静的街道，没有车辆，没有行人，就像我现在的心一样空空如也……
　　我想这回我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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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地之心　李田（1）
【导师笛安评价】李田的叙述功底是扎实的，技巧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李田擅长多样化的表达方式，且勇于尝试不同类型的故事。曾经，他困惑于如何确立自己的个人风格，但是我们一起在现场赛的时候见证了李田破茧成蝶的过程。在一篇篇的参赛文中，李田不断地进步着，直至最后，一个讲述人性深处的挣扎的故事让我们所有人叹服了。我想李田的经历其实可以是所有选手的榜样，所谓个人风格，并不仅仅限于独树一帜的文字，如果你能做到让你的故事从骨头里流露出你内心真正的冲突，你就成功了。
　　黄昏时分，枪声、炮声轰鸣着人的耳膜，担负穿插任务的六连，在长满飞机草、巴茅草的野地里奔袭。
　　“六连，六连，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电台听筒传来撕破喉咙的吼叫，通信员停下来，连长挥手，整个连队立即停下，战士们躺在地上，抬起了腿，日夜不停地奔袭，他们的腿已经因过度充血而浮肿。
　　通信员连续几天地喊话，喉咙已经快哑掉了，他仍然用力地喊叫着：“六连收到、六连收到。”
　　“听不到！听不到！大声点，大声点！”
　　高士诚一把从通信员手里夺过听筒，对着喊话器大叫：“我是六连！我是六连！”
　　“我是二营长，我是二营长，喊高士诚过来通话！喊高士诚过来通话！”
　　“我就是高士诚，我就是高士诚！”
　　“高大胆，团长命令你连不惜一切代价端掉敌军402阵地雷达站。团长命令你连不惜一切代价端掉敌军402阵地雷达站。”
　　“敌人兵力！敌人兵力有多少！”
　　“一个连！一个加强连！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代价！”
　　天刚蒙蒙亮，雷达站已经能在视野中渐渐变得清晰，敌军守卫的士兵在栅栏内巡逻，一个由三十余人组成的尖刀排分三路朝雷达站靠近，正面是高士诚的那一路，另外两路人从侧翼包抄，指导员王思远带领剩余的人潜伏在雷达站附近伺机行动。
　　和高士诚一同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通信员，行动前这个不满十七岁的小伙子申请加入尖刀排，端着枪步步都想走在高士诚的前面。
　　忽然，通信员停了下来，一把拽住了往前走的高士诚，沙哑着嗓子说：“连长，停住——往后退。”
　　高立诚压着嗓子急切地问：“你——你踩到地雷了？”
　　“连长，压发雷。”
　　高士诚挎上枪，小声说：“你不要动！”然后弯下腰，扶住通信员踩住地雷的腿，转过头对身边的战友说，“大家都不要乱，顺着自己的脚印往后退！”
　　“连长，你也退！”
　　高士诚用手扒着地雷附近的土，没有吭声。
　　“连长！”
　　高士诚抬起头，看到通信员刚露出胡须绒毛的下巴动了动，说：“后退！”
　　“浑蛋，闭嘴！”
　　“连长，往常都是我听你的，你也听我这一回。”
　　高士诚紧咬着嘴唇，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骂道：“浑蛋！闭嘴！不要动！”
　　一双手拽住了高士诚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王思远悄悄跟了过来，说：“连长，成全他吧。”
　　高士诚依然不打算挪动脚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留着你的命，为他报仇！”王思远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箍紧高士诚的腰，拖着他顺着走过的路往后退，往后退，一直往后退，退到可以隐蔽的地方。
　　通信员冲着高士诚笑了笑。
　　高士诚眼眶就要迸裂，他挣扎着要冲过去，却被王思远死死地按在地上。
　　通信员猛一抬腿，滚进了雷区，顿时，火光冲天，轰隆的巨响不断震撼着耳膜，黎明的光亮被炸药的闪光遮蔽，地雷的弹片嗖嗖地划破空气，视野之内，白光闪耀，血肉横飞，红光漫天。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　天地之心　李田（2）
红色慢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面军旗插在了敌军402阵地，十面军旗插在敌军的碉楼暗堡，一百面红旗插在占领城市的高楼要塞，到处都是挥着红旗举着枪呐喊的士兵……
　　战争结束了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五天前部队接到撤军命令，立即从异国占领地撤出，由十多万人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各个方向日夜不停地折回国境线以内。这是撤军最后一天，天气阴冷，空气里的硝烟味道尚未消散，远处国境线外的丛林里传来零星的枪响。
　　六连撤回国内的人员在集合点名。
　　高士诚手里捏着烟说：“各排长数数身边还剩几个脑袋，报给副连长登记。”
　　王思远抬手看了看表，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说：“集结的时间马上就到了，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高士诚猛吸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军靴在地上狠狠地碾碎，“我回去找三排。”
　　“你不要意气用事。团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去跟团长汇报，听指示行动，没有回来的不止我们三排！”
　　“你以为汇报了就能去？笑话！”
　　“既然你知道不能去，还明知故犯？撤回的部队不能再越国境线——这是命令！”
　　“谁下的鸟命令？”高士诚恨恨地发牢骚，说，“我他妈就不该回来找你会合！”
　　“你不跟我会合？！你怎么能知道三排没有回来？”
　　副连长把笔记本递过来，说：“连长、指导员，名单整好了，牺牲的兄弟画着圈。”然后他又问，“三排怎么算？牺牲？”
　　王思远拿着笔记本，神色凝重地注视着上边的名字，“画上圈吧！连长？”
　　“圈个屁！”高立诚愤愤地说，“活着的兄弟怎么能算牺牲？”
　　“万一他们已经光荣了呢？你知道丛林到底有多少敌军的游击队？”
　　“妈的，当初就应该把这帮崽子全灭了，一个活口不留！”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王思远又看了看表，说，“现在集结的时间已经过了，等着挨处分吧！”
　　高立诚不接他的话，往冲锋枪的弹夹里一颗两颗迅速压子弹，装满的弹夹插进胸前子弹袋里，系紧扣子后，他抬头问列队整齐的弟兄们：“我回去找三排，谁愿意跟我去，举个手！”
　　“报告！”“算我一个！”排长们都举起了手，“连长，带上我！”班长们也举起了手，战士们也纷纷举起了右手，失去右手、右臂打着绷带的战士举起了左手。
　　“放下！”王思远恼怒地大喊，扔下手里的本子，顺手抄出五四式手枪——他是个左撇子，左手持枪，右手哗啦一下把子弹上了膛，“都给我放下手！”
　　战士们纷纷看着指导员，乌黑泛着蓝光的枪口扫过队伍，指向高士诚的脑袋，高士诚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往挎包里塞手榴弹。
　　副连长捡起笔记本，劝：“指导员，你冷静下！”
　　“该冷静的是他高大胆！你把名单拿给他看看！让他数数还剩几颗脑袋！”
　　高士诚装满了手榴弹，把挎包扣子系好，说：“不用数，弟兄们光荣几个，我心里有数。”
　　副连长说：“团长警卫员来了。”
　　警卫员喘着气说：“连长、指导员！你们这是干什么？”
　　高士诚问：“你来干什么？”
　　警卫员慌忙说：“你们六连没有按时集结，团长发脾气了，让我去二营找你们。找不到，才一路摸到这边。”
　　王思远说：“听见没，高立诚？团长的作风你是了解的。”
　　警卫员说：“连长、指导员，还有事情跟你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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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地之心　李田（3）
“你先放下枪！”
　　王思远放下枪，却并不退子弹，“说吧！”
　　警卫员看了下表，说：“下午地方政府来慰问演出，师部决定17时开庆功会，听说要表彰六连，上次你们端掉了一个营看守的雷达站，现在全军区都通报表扬了，你们立功了！”
　　高士诚皱着眉头问：“不是说一个加强连吗？”
　　“当时的情报不准确，听内部消息说，就因为那个雷达站在，导致大批坦克部队推进困难，伤亡惨重，上级觉得你们干得漂亮，总之，你们立功了！”
　　高士诚说：“立功顶个屁用，等我把三排找回来。”
　　“高连长，穿越国境是要犯错误的。”　警卫员也劝。
　　王思远也说：“高士诚，这是上级命令，你要以大局为重！”
　　高士诚说：“三排的弟兄生死不明，你让我去领功？干脆用枪打死我吧。”
　　王思远抬起手臂，枪口冲着高立诚，说：“别以为我不敢开枪！你去送死还不够，还拉着弟兄们一起去送死！我王思远不能让功劳都记在死人头上。”
　　高士诚看着连队的弟兄们依然举着黝黑、皴裂得像爪子一样的手，眼里顿时出了雾气，脑门的青筋也爆了出来，他大喊道：“都把手放下！”
　　战士们犹豫着收回了手，高立诚拨开王思远持枪的手，说：“我他妈自己去！”
　　警卫员上前一步，说：“连长，你要三思啊！”　“连长，不要啊！”“连长！”——战士们焦急地叫着。
　　王思远伸出右手迅速拔出警卫员身上的配枪，指着高士诚。
　　高士诚后退一步，说：“我说过了，我他妈自己去。”
　　两个黑魆魆的枪口都对着高士诚，王思远神情严厉地说：“你是军人，你现在要违抗军令。这里有两把枪指着你，左手是我自己的，右手是上级的，你看看今天哪支枪能放你走！”
　　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