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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予夺 作者:清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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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山寺和漕运总兵有什么关系?」
  「总兵大人长年在寒山寺参拜,信仰甚笃,所以特别请命,这个理由梅千户可以接受吗?」
  「如此说来,真巧,两日后锦衣卫的确会上寒山寺去,不过只是常驻寺里参禅悟佛,闲人勿近,可以算是锦衣卫的私务,与漕运无关。」梅留云听对方借口搪塞,也打起官腔回应。
  黄士俊瞪着梅留云,「好,我明说了,事关罗教,梅千户该知道罗教向来是漕运重点事务之一,锦衣卫为何插手?该不是和东厂同声一气,除了矿、税监之外,又要插手漕运?」
  梅留云沉吟片刻,京杭大运河掌握全国过半数经济命脉,各路漕船、漕税都由漕台监督经手,是最受觊觎的大肥羊。依照黄士俊的说法,东厂想借机巧立名目意图染指漕税,但是其中有一点梅留云却想不透,他们的缉拿罗教叛贼行动是从兵部督指挥使直接领命,东厂如何介入?
  梅留云不禁皱眉,虽然他和朱宸济的关系陷入谷底,但他确信朱宸济不会和东厂合作,这暗示了有人从中搅和,又是谁?
  「烦请转告江总兵,这次锦衣卫的行动是奉旨缉拿钦犯,并非有意介入漕运事务,至于东厂……」
  「请教梅千户,是不是我们漕运总督署或总兵江大人有什么不周到、失了礼数或少了孝敬的地方?」黄士俊疑惑的打断梅留云的话,「江大人对丰王绝对是忠诚不二,梅千户在试探什么?为什么不高抬贵手,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梅留云听不懂黄士俊的意思,「的确,江总兵堂堂一等侯,我只是小小五品千户,谁是强龙、谁又是地头蛇?」
  「梅千户真要打哑谜到底?好。」黄士俊压低声音,话中带刺:「在阁下这个丰王亲点的千户大人面前,几个一等侯也没有阁下的五品千户『份量』来得重。梅千户大概想条件交换?没问题,尽管开口,江大人绝对只有一个好字。」
  梅留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他才语带颤抖的勉强开口:「丰王亲点?」
  「梅千户,明眼人前不说暗话,江大人为丰王办事不是一两天的事,该知道的事当然是知道的。」黄士俊皱着眉看着梅留云,猜测他为什么再三刁难。「当初丰王硬是在指挥使所呈的卫所名册上一笔添上阁下大名;当然,阁下是武科殿试状元,所以没人对这个破格拔擢有任何意见;连御史邢大人的宝贝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自动让贤。」
  梅留云听得方寸全乱,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是凭实力而得来的官衔,原来又是朱宸济的精心安排。而这个连漕运总兵的手下都知道的「机密」,他身为当事人却一直不明白,如此推想,庞保之所以要他配合东厂办事,完全是要他成为牵制朱宸济的棋子,他顿时憎恨自己的幼稚无知,低头看着身上的官服,更心生一股唾弃作呕感。
  梅留云闭上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什么东西,或者根本不是个东西。
  黄士俊看梅留云半天不说话,心想他大概正盘算该要什么好处,于是轻笑一声,「总之,总兵大人就等梅千户一句话。」
  梅留云想了想,接着试探的问:「总兵大人为何不直接找丰王谈?」
  黄士俊忙道:「当然,不是黄昏就约在镇安坊见面?只是等到总兵大人和丰王谈过之后再转告梅千户恐怕太晚,所以先派我来向千户大人招呼一声,也好里应外合。」
  梅留云心想,言下之意是朱宸济还不知道这件事,而江洵想从他这里先打通关节。
  黄士俊果然又说了:「梅千户如果担心的是丰王的意思……这么说吧,江总兵是明白人,知道向来是梅大人说的算数。」
  梅留云淡淡一笑,想不到自己竟然成为各方势力相互制衡的筹码,漕运总兵希望拉拢他进而获得朱宸济的支持而对抗东厂,庞保则利用他箝制朱宸济并借机插手漕运事务;朱宸济又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
  而他自己呢?连命都没剩下多少了。
  「请江总兵放心,寒山寺的事……我会有主张。」梅留云缓缓的说,心中已经作下决定。
  
  出了寒山寺之后,朱宸济来到古运河渡口,渡口边航船众多,水手们正依序为一艘艘停泊的航船装卸货品。站在岸边左顾右盼一番之后,朱宸济走进一处小屋里,小屋外表看似破旧,实是渡口最大的托运商号;里头已经有好几个商人正等着登记委托货运。
  朱宸济挑了旁边一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才走上前去对伙计说:「我有一批货要托运。」
  伙计连头也不抬,「什么货?到哪里?支运、长运还是兑运?」
  「运粮到京,兑运。」
  伙计在账簿上迅速的记下,「哪家字号?」
  「丰字号。」朱宸济说:「漕运的规矩我清楚,不过,我要自己挑水手。」
  伙计抬起头,漕运道上强盗不少,这种指名挑有本事的水手的商家司空见惯,「可以是可以,不过得看人家有没有空,先说一声,陈大力、张虎两位的航程已经满到下个月了。」陈大力和张虎是托运商号最有经验也最有本事的两个水手。
  「无妨。」朱宸济笑了,「我找白二。」
  「白二?」伙计呆了半天,一脸不敢置信,「瘸腿白二?」
  朱宸济微笑不语,伙计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向老大交头接耳一阵之后,老大走过来上下打量朱宸济,眼神似乎说着「这家伙疯了」。老大企图说服他,「老板看来是新上漕航运货的,别看每天河道上多少航船,这一路到运粮到京可不简单,公家漕税不说,私下以各种名目要油水的……一个不小心可会钱粮两失。这个白二只算打零工的水手,在这江南河道、里运河走走可以,老板要运粮到京,恐怕不是白二可以应付得了。」
  「那是我的问题。」
  那个人摊开手,「好,粮和钱都是老板你的,只要老板高兴!」接着他转头朝伙计一喊:「叫白二。」
  「不用劳烦,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
  伙计领着朱宸济到渡口后的一处草棚,几个水手正或坐或卧的在里头休息。「白二。」伙计看到躲在角落的白二,「这位老爷『指名』找你运货。」
  「去哪里?」白二冷冷的问。
  「运粮到京。」
  「不去。」白二甚至懒得看找他的老爷是谁,「我只走苏杭一带。」
  「不识相……」伙计正要发火,朱宸济抢先一步上来,笑着说:「白二兄,借一步说话。」
  白二认出他是寄宿寒山寺的丰施主,虽然一脸不甘愿,还是慢吞吞得跟着朱宸济走到一旁的僻静处。「丰四……」白二还来不及开口,朱宸济便说了:「白二兄,可知道自己犯了不忠不孝不义之罪?」
  「什么?」白二怒斥一声,立刻卷起袖子抡起拳头就要朝对方身上打去。
  「没错,你为了苟且偷生而陷亲族于不义,为不孝;如今老父惨死却不奔丧,是二不孝;食国家俸禄却不解君忧,是为不忠。」朱宸济缓缓的说:「抛家弃子,多年不见发妻一面,叫做不义。」
  白二的脸色顿时惨中带青,「你……你说什么?」
  「白二,不,应该称呼你为大汉将军卢文雨。」朱宸济说:「总而言之,你认罪吗?」
  「谁……谁派你来的?阁下是什么人?」
  朱宸济微微一笑,「我承诺妙娟找回她的丈夫。」
  卢文雨瞠目结舌的瞪着朱宸济,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结结巴巴的说:「丰……您是四王……丰、丰……」
  「别声张,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朱宸济立刻压低声音打断卢文雨,「我只问你,准备好随我回京作证了吗?」
  从朱宸济离开寒山寺,卢文电虽然心中忿忿不平,自己被朱宸济这样对待,但也没有多想什么,便尾随着丰四的脚步走出去。
  卢文电一路躲躲藏藏的远远跟踪,看见丰四朝渡口走去,正要上前探个究竟,一抬眼,竟发现梅留云正从路的另一头走来,卢文电心里一惊,立刻转身闪进旁边的一间茶棚里。
  梅留云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寒山寺的和尚;他们在路口了转弯朝走向另一边,或许是回寒山寺,卢文电便也不放在心上,决定留在茶棚里等丰四出来。
  
  第五章
  
  在锦衣卫衙门送走黄士俊之后,梅留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回寒山寺找朱宸济摊牌。虽然明白对方绝对会故意刁难,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道。
  在回寺的路上有人叫住他,回头一看,是寒山寺的净定。净定说自己刚好也要回寺里,两人或可同行,论禅作伴,梅留云礼貌的答应,但一路上两人却沉默不语。
  直到快到寺门,净定才突然开口:「请教梅施主和丰施主可是旧识?」
  梅留云警戒的看了净定一眼,猜想这个问题的弦外之音,迟疑着不回答。
  「净定兄……」正当梅留云准备开口时,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梅老弟,堂堂千户,为什么好好的府衙不待,偏要到寺庙里投宿?」
  这下子,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梅留云心想,「柳兄,什么风把阁下吹来?」
  「钟声。」柳愿宽从路旁闪出来,一脸嘻笑的开玩笑着说:「不是说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趁时间还早,先到寺里准备听夜半钟声。」
  「梅千户。」看到柳愿宽,净定立刻将梅留云往后拉一步,压低声音表情严肃的说:「无论这个人说什么,千万不能相信。」
  净定瞪着柳愿宽,双眼几乎冒火;柳愿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梅留云感觉气氛不对,右手拇指立刻扣在腰间长剑上,准备随时将剑出鞘,「这个人化成灰我都认得!『杨柳叶』的柳二!」
  「杨柳叶?」梅留云愕然,「杨柳叶」是漕运河道上恶名昭彰的盗匪,专门打劫军卫粮船,最初在山东做乱,之后一路南下。虽然不曾处理,但梅留云也从同僚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他原以为「杨柳叶」是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一个盗匪团体。
  「想不到我的名声到比寒山寺钟声还响。」柳愿宽苦笑,「和尚,你又是谁?怎么知道咱家的江湖混名?」
  「漕运总督署提调,王恒骏。」净定说:「梅千户,请稍退旁边一步,这是漕运署的私事。」
  寒山寺僧侣竟然是漕运署的卧底密探?梅留云闭上眼睛,无力的摇摇头,他已经几近错乱,从头到尾,环环相套的谜团,结果都是彼此尔虞我诈的陷阱,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沉吟片刻,梅留云拔出长剑,向旁跨出一步,冷冷的说:「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两位最好实话实说,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梅千户。」净定眼睛注意着柳愿宽,口中对梅留云解释着:「在下有机密任务在身,冒犯处还请见谅,不久前黄士俊大人转达江总兵之命,要在下贴身保护梅千户。如此,千户大人总该相信了?」
  梅留云当下不语。听到对方提及黄士俊的名字,知道所言不假;不过,他也明白所谓的「贴身保护」其实是跟踪监视他的意思。
  「看起来漕运总兵并不信任梅老弟,要不然也用不着派人监视。」柳愿宽故作同情状,「官家老爷都是一路货色,漕运总兵和清河知县只不过名称的差别,骨子里都是一样。」
  「柳二,嘴巴放干净点,别侮辱总兵大人!」净定大声喝道。
  柳愿宽呸一口,「什么柳二,老子行不改名,柳愿宽是也。」
  「哼,你的狗党:杨一和叶三在那里?」
  「杨尚容和叶伟。」柳颐宽语气不屑,「连名字都不知道,怎么逮人?」
  「你们三个狗贼明明已经在扬州落网,竟然逃狱?」
  「逃狱?」柳愿宽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我们兄弟的确误入江洵的陷阱,在扬州被逮;不过督察大老爷给咱们兄弟一个自新的机会,只要完成任务,就放我们自由,无论先前罪孽如何,全部既往不咎。」
  梅留云听出来柳愿宽借着回答净定的话向自己解释一切,但还是有些疑虑,便飞身上前,长剑一挥,将剑刃抵住柳愿宽的咽喉,刃深见血,「派你们来的人是谁?真正目的究竟为何?」
  柳愿宽甚至不抵抗,「梅老弟,密令的确出于兵部。」接着伸手进怀中掏出一份折皱的信函,拆开之后交给梅留云。梅留云的右手依旧持剑抵着对方的咽喉,以左手拿信阅读。信函的格式内容乍看之下确为兵部官样文章,但是印信和签名却是仿造。
  「且称那个人为『兵部密使』。密使给我们一个将功折罪的自新机会,咱们三个为了保全小命当然答应了。」柳愿宽缓缓的说:「不过,密使自然不会白白信任我们;所以在我们三人身上种了百日断肠毒,只要我们在期限之内完成任务,就还我们自由。」
  听到对方被下了百日断肠毒,梅留云不禁想起自己的状况,顿时心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叹了一口气,「柳兄可知道这不是真的兵部密令?你们就算完成任务,恐怕还是没命,更别想享受自由。」
  柳愿宽露出一个早就认命的苦涩笑容,「可不是?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这个奸贼不过想为自己脱罪才编的借口!」净定看梅留云似是有些心软,连忙厉声警告:「江总兵还为这几个人逃狱而忙着到处缉捕,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梅老弟,我们三个为了讨回公道,向那个密使施压,密使承诺,只需要再完成一个任务,就立刻给我们解药救命。」柳愿宽丝毫不理会净定,「我们今晚得在镇安坊解决一个人,一个王爷。」
  
  镇安坊是城内最富盛名的妓院之一,卢文电站着大红灯笼的门旁,心里踌躇着该不该进去,说起来他算是服丧丁忧期间,出入风月场所的确是禁忌。
  卢文电一直跟踪着丰四,离开渡口之后丰四直接回到寒山寺找住持明吾大师下棋,一下就是整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又一派优闲的从后门离开;卢文电猜测他该不会是找什么人密会,于是又秘密尾随,没想到竟然一路跟踪到这种地方。
  他实在摸不清这个丰四到底是什么。
  虽然心中有点忌讳,但卢文电还是一咬牙走进大门,反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他进的是莺莺燕燕的温柔乡,除了荷包之外,能有什么危险?才踏进,一个小厮笑脸迎人的招呼他,「卢四少爷,多久不见了!快请、快请!」同时朝里头大喊:「卢家四少爷来了!」
  卢文电尴尬的笑了,他以前也是镇安坊的大户,只差没有顺眼的姑娘可让他包养而已,鸨母看到他立刻眉开眼笑,「卢四少爷,真教人想煞了,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哎呀,节哀顺变!就叫熟识的小青姑娘进轩陪少爷吧?」
  嘴里说着要卢文电节哀顺变,却一点也没有同情的感觉。卢文电连忙说:「不、不,我今天纯喝酒,不坐久。」
  鸨母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卢文电立刻拿出一些钱塞给对方,鸨母的脸上才又露出笑容:「是啊,初逢变故,也不是时候,就找一处安静的厢房给四少爷喝酒吧。」
  来到楼上厢房、摆脱鸨母之后,看四下无人,卢文电便偷偷闪出去,找寻丰四的行踪。
  像镇安坊这样的风花雪月之处,其实是最好的交际场合,高官贵族政商显要有重大事情私见时,多会选在这样的地方。正因为如此,卢文电才认为丰四绝对有要事,值得一探,或许还有机会知道他的真面目。
  卢文电假装无所是事的闲晃,借机一间间的偷瞄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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