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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河(沉梦集)-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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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周摇头的原因还有一点。他在初中的时候，学习还不怎么不吃力。每当考试成绩低于九十五分的时候，他就会自责一番，就会觉得对不住躺在床上的父亲，和含辛茹苦的母亲了。但到了高中后，梦周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的了。任凭他如何努力，如何认真苦读，他的平均成绩也只能在七十分上下徘徊。尽管他的成绩，一直是这个学校的年级第一名，也一直是老师表扬，和寄希望最大的学生。但，梦周却越来越不自信了。
就在梦周的脑袋里，充斥着迷茫的时候。一件突如其来的打击，重重地砸落在了他的头上。
那是一个，天气由热转凉的季节。佰能和保成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梦周就读的高中。当时，梦周正在上课，佰能和保成在教室外喊梦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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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周听到后，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老师打了声招呼后，急忙走出了教室。正当他满腹疑虑地，走向佰能和保成的时，佰能先向梦周迎接了过去。
佰能望着梦周，语气里没有任何商量地，说了一句：“梦周，回家吧！”
看到佰能和保成凝重的神情，梦周预感到发生不妙的事情了。他没有犹豫，回到教室后，向老师请了假。然后，坐着保成骑的自行车出了校门。
为了不让梦周心情过于沉重，保成语气缓和地对梦周说：“你大大的病，厉害了。”
让梦周最放心不下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梦周的心，像被千斤的石头一下坠住了。他只觉得心口窝处，被重重地堵上了。他不敢猜测事情的结果，或许是吃不下饭了，也或许父亲已经到了，不去县医院住院就不行的程度了。
家里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卖了给父亲看病呢？梦周努力地回忆着。他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也许，粮食囤里还有一些麦子，那是一家人一年的口粮。不管了！梦周打算先把那些麦子卖了，把父亲的病看了。如果不够，他准备第一次张嘴，去向表舅马来求救。也许，表舅会资助他一些，让他把父亲的病看好。
梦周打算，等今年秋庄稼收了后，再还给表舅。今年还不完，明年再还。这次，他绝不能让父亲的病，再拖下去了。他想，无论任何，都要把父亲的病，给看彻底、看除根了。那样，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也可以安心地读书了。
一路上，佰能和保成，都出奇地一句话没有说。他们带着梦周，只是一个劲地使劲蹬自行车。
三个人来到陈梦集的村头的时候，村头已经站了很多人。他们都在神情专注地，看着由远及近的梦周。
佰能在前边，他先从自行车上下来，保成和梦周在后边也下了车。三个人一前一后地，推着自行车向村里走。
这时，保成回头看了心情沉重的梦周一眼。说：“梦周，你哭吧！你大大去了——”
尽管梦周是有心里准备的，但他却没有想到，父亲会突然辞世。梦周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埋怨了保成和佰能一句，为啥不早告诉他。然后，立即大哭着向家中跑去。
平时咳嗽不止的成秀，现在平静地躺在了床上。成秀和他睡的床一起，被人从里间抬到了当门。老年人说，亡人为上。人的一生，只有这一次，可以睡在堂屋正当门。
成秀的身体，被盖在了一个小小的软床上，他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他不会咳嗽不止了，也不会为了生计发愁了，更也不会有任何的痛苦了。他的老人，已经下世多年，孩子也就要成人了。可以说，他基本上完成了，自己的人生任务了。
他没有什么能耐，还常常被人欺负、刁难。他有很多坎坷，也有自己的欢乐。是坎坷多，还是欢乐多，那都是取决于他自己的心态。
心态好的人，认为坎坷也是欢乐的，是享受不尽的。心态不平的人，总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凄凄怨怨一生。无论心态好的人，还是心态不平的人；也无论有何种辉煌，还是何种凄惨。只待今日一长睡，从此生死两茫茫，世事一切皆为空。
人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过不留名，不知张三李四；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然而，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留下个名姓？若逢乱世或者饥馑、灾荒年代，人皆如滔滔东去的江水，匆匆而来，又迅猛地逝去。若逢太平安乐年份，人也如小河里河水，小溪里溪水，缓缓向着无尽的时空，像轻来轻去的微风，渐行渐远、销声匿迹，直至不留任何痕迹地永远逝去。
生老病死、新陈代谢，都是不可阻挡、不可抗拒的。无论贫富、贵贱，最后都要公平地，不可能避免地撒手红尘。
据说，人死的时候，那些已故亲人，是会来到他身边的。是他们把将死的他，接到阴间去的。他们说，将死的人，在世上罪孽已圆满。能去阴间享福了，也能和自己已故的亲人团聚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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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成秀见到了，他的父母没有？是与父母的团聚也好，是与妻、子的永别也好。此刻，对他都已经不重要了。任凭天塌龙叫唤，他也只能那么安静地休息了。
梦周已经是个男子汉，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再依赖的人了。他必须要亲自、认真地去处理，他一生中所遇到的任何问题了。
成秀去世了，梦周还有母亲。他不能沉溺在对父亲的悼念之中，他必须承担起生活的责任，以及对母亲的抚慰。
梦周向每一个前来悼念成秀的人，都磕了头，他感谢这些关心他的人。
䞍受了梦周头的人，急忙去把梦周拉起。安慰梦周，说：“看你大大这没福的人！这一夏天都熬过来，这才刚一迎冷，他谁都不恋惜，就走了！眼看着梦周这就成人了，马上就能出息了，他也等享两天福再走啊！”
梦周眼睛湿湿的，再向那人磕个头。叹气说，也是自己不孝。有劲有力了，还不能孝敬父母，不能帮父母出一把力，至今还让父母白养着。
梦周的表舅马来得信后，和梦周的姨姨一起来了。他们惋惜成秀的同时，却也一再地叮嘱梦周。要他照顾好自己的母亲，别让母亲再有什么闪失了。他们叮嘱梦周，如果生活上有过不去的地方，别只顾着自己的一张脸皮，该向他们张嘴的时候就张嘴。
梦周嘴里答应下来，心里却没有想麻烦表舅的意思。路是要靠自己走的，不能总指望有个墙扶着。再说，和表舅马来家毕竟只是一门亲戚。农村有句俗语，说‘姑父、姨夫、舅的媳妇，一表三不亲，再表是龟孙’。真正论起来，梦周娘和马来是表亲。梦周又远了一层，就不能算是有亲的了，那他也就不能指望人家什么了。
殡了成秀后，农村也正是开个芝麻、炸个豆的时候。
眼看就要犁地种麦了，梦周娘毕竟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梦周已经是成人，他不能把家里的这些活计，都扔给他娘一个人。所以，他也就没办法，再回去学校读书了。
梦周借了辆自行车，去学校里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取了回来。学校的老师都很惋惜，毕竟，梦周是这个学校，这些年来最好的学生，也是最有可能被高校录取的学生。
梦周的班主任，把梦周送出了学校大门。他陪着梦周走在校外的小路上，语重心长地叮嘱梦周。班主任还是希望梦周收了秋、种上麦后，再回学校来继续学习。落下的课程，他会专门给梦周补上。他让梦周，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人生路。此一去，他的人生，有可能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了。
但，无奈梦周去意已决，班主任惋惜的同时，也只能祝福他了。临分别的时候，班主任告诉梦周一句话。说：只要还活着，你在这个世界上，就不是最不幸的人！
班主任要梦周记住这句话，遇事多往好处想，黑暗过后一定是黎明。等到过来后，以前的黑暗，就都是他享受不尽的人生乐趣了。
梦周很感激那位，像父亲般关心他的班主任，感谢他的一席话。后来，梦周每遇到更大挫折的时候，正是把那位班主任当初的话，当作了座右铭，他才走出自己人生的泥潭。
父亲不在了，家里也没有药罐子了。虽然，地里的收成不是很好，却也收了一千多斤的黄豆，还有几百斤玉米、几百斤红薯，还有些芝麻、绿豆。梦周算了一下，这些东西如果卖了，应该值一千多元。留一些家里用后，其它的都卖掉。然后，再多买些化肥。梦周想，不能让自家的地，一直贫瘠下去。上足底肥，下年才能有好的收成。现在，梦周太想改变家里的境况了。
然而，等到杂粮卖完后，要账的也上门了。这些年，梦周只知道在外读书了，没有管过家里的事情。现在，父亲去世了他才知道，原来家里不只是一贫如洗，竟然还欠了那么多的外债。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梦周把所有的杂粮卖完了，也不够他还债的。无奈，他只好继续欠人家一部分，答应来年地里收成了再还。乡下人都比较厚道，见梦周家真的没有，梦周又肯认父债子还这个账，也不再去逼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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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种麦了，没有肥料是不行的。梦周把自己的家里，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通，家里只有两间茅草屋。娘睡在里间，他睡在外间，这是不能卖的。粮食囤里，还有不到三百斤的口粮，那本身也不够娘儿俩个，吃到来年收麦的，这也不能卖。再剩下的，就是一些种子粮了。眼看马上就要下种了，那就更不能卖了。现在，家里值钱的，就只有梦周和娘两个大活人了。
梦周把目光投向了粪坑，期望自己家的农家肥，能多挖出来一点。但，因为成秀常年卧病在床。梦周娘一个老年妇女，要忙家里，又要忙外头。平时，根本就没有去拾粪往里填。
梦周拿着铁锨去粪坑里挖，直到把粪坑底里，有些黑意思的泥土都挖出来，仍然没有多少农家肥，可以让他上到地里去。
实在没办法了，梦周决定把几十斤豆种先卖了。然后，尽可能多地买些化肥，把麦子种上再说。明年，种豆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化肥买来了，地也腾出来了。梦周却忽略了一样，家里没有牛，也没有其它牲畜。八亩地，他也不可能用头拱，那他拿什么犁地啊？
梦周想到了，平时最要好的两个朋友，佰能和保成。佰能家有头牛，保成家有头小马驹。现在，他们两家的牲口，正合隆绲亍Ｋ紫日业搅税勰埽勰芩担且人液捅３杉业牡叵戎稚狭耍鸥业奔野焉诮韪２蝗唬词顾猓滤职忠膊换嵬狻Ｓ邪勰苷饩浠埃沃芤咽鞘值馗行凰恕Ｔ谡馇乐智朗盏募窘冢艽鹩枭诟Ｄ且簿圆皇且话恪⒍愕墓叵担呕岽鹩Φ摹�
梦周随后又找到保成，保成当然也是满口答应。但他叮嘱梦周，别在家里干等着。佰能家犁地的时候，要梦周也去帮着打打坷垃，扶下犁子什么的。让佰能的家人，借牲口给梦周的时候，不会心里不太高兴。
梦周就天天扛着打坷垃的榔头，跟着佰能和保成家合隆纳凇＠绨勰芗业牡兀沃芫痛虬勰芗业目览＠绫３杉业牡兀沃芫痛虮３杉业目览＞」埽３梢辉俚厝妹沃苄恍蝗盟伞５沃芫褪遣惶３傻模皇锹裢芬桓隹览⒁桓隹览鼗魉椤�
一直到佰能家的麦子种完了，保成家的也就要耩上最后一块地了。只说二天上午，耩完保成的地，下午就可以给梦周家开犁了。不想，佰能的舅却来了。他说他家的地，眼看就要由湿墒土，变成干墒土，再不种今年就种不上了。突然地，他把佰能和保成家，合隆纳诟枳吡恕１３晌烁鲜奔洌氚锩沃芫】斓匕训刂稚希脖话勰艿木艘徊⒔枞チ恕�
梦周干等了一天，待保成晚上回来的时候。急忙去问保成，佰能舅家的地，要几天才能种上。保成叹气说，佰能舅家有十多亩地，还没犁一分呢！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种上。
梦周又去小鸽家看了看，一句话没说就又回来了。小鸽家的牛，没有和本村人家的牲口合隆呛土榱榈睦岩业纳谧槌闪艘惶住Ｐ「爰业牡兀衷诨姑挥兄趾茫词怪趾昧耍挂チ榱榈睦岩摇�
梦周没有再继续等下去，第二天，他用板车拉了一袋化肥，拿上自己家的铁锨和爪勾下地了。梦周先撒上一片化肥，然后开始用铁锨挖，挖累了就改用爪勾刨。实在累了，就又可以撒化肥，这也算给自己调整了一下，做了片刻的休息。
人好说‘眼是坏蛋，手是好汉’，这话不假。看着那是一堆让人生畏的活，可真要干起来，成绩越来越多，活却越来越少了。只一个上午，梦周就把地翻了一分多。照这个速度下去，一天怎么也得翻个三、四分地。能种上一点是一点，总比眼巴巴地盼着强啊！
四、五天后，保成牵着自己家的小马驹回来了。保成很生气地埋怨，累死累活地把佰能舅家的地种好了。没想到，佰能姨家的地也没种完。佰能一点也不管这边的梦周，又要去给他姨家种麦子。
保成气不过，就一个人决定和佰能家的牛分隆Ｋ吆叩兀炎约杭业男÷砭郧Ａ嘶乩础Ｈ帽３缮幕共恢拐庑捣致‘的时候，佰能不但不觉得内疚，反而说：分就分，看谁离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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佰能说，他家的牛是慢牲口，力气大。和保成家的马驹合隆纠淳褪浅钥鞯模衷诜至苏谩�
保成决定，先把梦周家的地犁了。他不能看着梦周，在那里一掀一掀地挖掘。梦周的力气是掏出来了，但进度却差得远。照他的法子，他家的八亩地，再用一个月也种不上。
梦周让保成，还是先把他家，没种上的那块地给种上。然后，再来帮他。再说，保成家就一头小马驹，没有合隆纳冢怖欢缱印�
二天，梦周正在地里翻地时，保成没有去耩自己家的地。而是，牵着小马驹来到了梦周家的地头，他执意要先给梦周家犁地。
保成卸下犁子，套上小马驹，直接在梦周家的地里开犁了。然而，小马驹毕竟不是慢牲口，它拉不起独犁子、独靶。
保成不得已，看了看梦周。梦周也看到了，如果让小马驹自己拉犁子，确实拉得吃力。
梦周急忙去取了一条麻绳，一端拴在犁子的前头。然后，把另一端搭在自己肩上，和小马驹一道拉起了犁子。
这时，保成不知道怎么想起了，瞎眼大爷的十大怕来。
一次，瞎眼大爷讲古的时候。问梦周、保成他们几个，知道不知道这世上有十大怕？保成记不清都是哪十大怕了，但他记得有一怕是‘岁半的牛犊怕领墒’。
保成问梦周，还记得瞎子讲的十大怕吗？梦周说瞎眼大爷说的十大怕是：
天怕浮云、地怕荒，
人怕有病、物怕伤。
老鼠怕猫、猫怕狗，
岁半的牛犊怕领墒。
童养的媳妇怕婆婆，
三岁的玩童怕晚娘。
小鸡仔最怕黄鼠狼。
保成对梦周说：“你现在就是那岁半的牛犊。”
梦周笑了一下，说自己虽是岁半的牛犊，但不怕领墒。以后，什么样的活，他都要自己干。梦周和小马驹在前面使劲拉，保成在后边扶犁。泥土泛着清新的气息，翻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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