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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河(沉梦集)-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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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周又拉着板车，天天去村里、村外拾砖头。不论好坏，也不论大小，只要是砖头就拾。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梦周拾的砖头块就可以排上几层砖基了。
种上麦子后，保成买了牙刷牙膏，天天好几遍地，蹲在自己家粪坑边使劲地刷牙。保成的那一嘴黄牙，原本能刮下一层黄糊糊的粘东西。他也经常用牙齿上刮下来黄糊糊，当沾东西的粘胶。如果，保成想卷个烟卷。他撕一窄纸条后，把烟丝均匀地撒在纸条上。然后，在手里卷几下，再从牙齿上刮下来的黄糊糊，把纸条的边沾上。一根一头粗、一头细，状如喇叭的锥体卷烟，就被他造成了。
几天后，保成居然把他一嘴黄黑牙齿，刷得白白的了。地里已经没有什么活计了，离过年还有四个月，他现在准备去洛宁了。对外说，他是怕吃四个月的闲饭，也是为了出门长见识。但他其实就是为了去洛宁，好见那里的‘大滚女’。
老畦年纪大了，他不愿意再去洛宁掏力干活了。保成说，自己去了几年，知道洛宁的一草一木。现在，他根本也不攀老畦了。他也担心老畦跟着，不停地催干这干那。他心里巴不得，也正希望自己是一个人去呢。因为老畦在洛宁总是换地方，一个地方没活干了，就带着保成挪地方。这让保成怎么和当地的‘大滚女’，混熟络啊？
保成没有帮梦周打墙盖房，他与一天的早五更，搭车去了远方。他要去洛宁，去寻找他心目中，可以做他媳妇的姑娘。
又过了些日子，梦周的小土房，已经操持得差不多了。虽然，砖基只有一拃高，却也可以经得住，不太大雨水的浸泡了。但，因为墙是土墙，不能一次到顶。要等下边的土墙干了，能承重了，才可以继续往上接。不然，湿泥没有筋骨，是会要挤脱下来的。那样非但盖不上屋，还会耽误进度，白搭功夫。
就在梦周等待土墙筋骨些的时候，佰能终于露面了。他低着头，匆匆地从村中路过。正好被梦周看到，梦周招呼他。说：“佰能，这些天去哪里了？你家还有亲戚，没种上麦吗？”
佰能诧异地停了下来，呆眼看了一阵梦周。待明白正是梦周跟他说话时，结巴着嘴说种完了。然后，叹了口气，又接着说：“让人烦死了！干完这家的，那家还有。都是亲戚，不给谁干得罪谁。”
梦周附和佰能说：“既然是亲戚，就不好推辞，现在忙完了吧？”
佰能回说，总算是忙完了，害得他都瘦了好几斤。梦周让他忙完了就休息几天，又问他给小河打堰养鱼的事情，以后是打算继续干，还是要放弃。
佰能说，他现在还没想好。他怕再向爸爸伸手要钱，他爸爸不给了。佰能说，他也正为这事烦恼呢，不干吧前功尽弃！干又没有人支持，他也没有经济来源。
梦周告诉佰能，给小河打堰，光靠泥土是不行的。必须要有砖和沙子、水泥。放水口也不能只用一块铁皮做闸门，起码也是要厚钢板才可以挡住流水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河岸边的人家98
佰能问梦周，愿意不愿意跟他一起干。梦周更是没有任何本钱，怎么能去搞这么大的工程。就推辞说，等他盖好小屋，是要去学木工的。
佰能惊奇地问梦周盖屋了，非得要去梦周家看看不可。村里很多人都看到，梦周和佰能两个人，一起去往梦周家了。
在佰能从梦周家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找到梦周。抱怨梦周没记性，刚刚被佰能玩弄了，却还找他说话。特别是保妮，生气地找到梦周后，气嘟嘟问梦周：“你怎么这么没骨气！还没被人家耍死啊？”
梦周扶着保妮的肩膀，喊着她老姑姑。安慰她说，佰能不帮他，肯定是佰能有难处。佰能一个小孩子家，怎么能当得了他爸爸、妈妈的家？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君子记恩不记仇，小人存怨不存亲。’吗？
梦周安慰保妮，说：“咱出力、吃苦，那是因为咱的时运不济，咋好怨狠别人呢？人家帮咱，是给咱的人情。不帮咱，那是人家的本分。我和佰能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毕竟我们在一起好的时候多，不愉快的时候少。”
保妮甩开梦周扶她的肩膀，她撇开梦周，噘着嘴说了一句‘你愿意搭理你搭理，看以后谁再跟他说一句话！’。然后，再也不搭理梦周，只顾一个人气呼呼走了。
来埋怨梦周的人，都被梦周的一席话说得，没有往下接的词，怏怏而回了。
就在梦周等到土墙稍干，准备往上再接一截的时候。佰能第一个从家里出来，帮梦周打起了下手。梦周自己没盖过屋，佰能也没有盖过。但两个人从小都见过盖屋的，梦周在上操作，佰能在地上和泥。梦周要泥的时候，佰能递泥，要葵杆的时候递葵杆。
他们互相提醒着，该怎么盖。该上草的时候，是要从下边开始。然后，一层一层地码紧茬口，再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直到最后合檐。
佰能把和好的粘泥，往梦周的铁锨上搭。梦周把屋脊用粘泥抹上，再把屋山上的草，牢牢地压紧。一间小屋，就这样被两个人盖起来了。
佰能家里有旧报纸，他给梦周拿了一些来。两个人打糨子的打糨子，糊墙的糊墙。把土屋里边的墙用报纸，从上到下，糊了个严严实实。土屋立即熠熠生辉，居然就是一座小宫殿了。望着这间新屋，梦周和佰能都有一些成就感。
但，佰能却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提醒梦周，光盖好屋了，拿什么做门？
梦周笑说，自己一个大男人家的，还怕有人来寻不轨？他准备用些秫秸秆，夹一个门，能挡住个鸡、猫，狗呀的就行了。
佰能也笑说，真有人来寻不轨，那是巴不得的呢！如果真会发生这样的好事，他就去找人，去把他爸爸给盖的，那娶媳妇的四合院扒了。佰能埋怨，《聊斋志异》上说的那些美女，怎么就不能深夜跑他床上，来和他风流一回呢？
佰能嬉笑着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偷得着不如没偷着。无论啥时候，男人都是喜欢刺激的生活。”
梦周问佰能，媒人不是带他跟很多女孩见过面了吗，他怎么一个都没相中？
佰能叹气说：“别提这事了！我只说会，怎么也得找个像电影明星，那样俊的大闺女做媳妇。媒人领着见过，起码不下一百个姑娘了。见一个是歪瓜，再见一个又是裂枣。黄鼠狼下耗子，一个不如一个。”
梦周劝佰能，不要眼光太高。看着差不多的，愿意一个，也就行了。媳妇娶到家里来，是过日子的，又不是当画看的。真是那漂亮得如花似玉的，得有多少人想望着她？她又怎么就能，好好地跟你过日子呢？！
佰能却执意要继续找，不找到他满意的大闺女，他绝对不会凑合的。
小河岸边的人家99
梦周试探着问佰能，说那个晓彤人就不错。人家长得也好看，脾气也随和，家里条件也能跟佰能家般配。佰能不同意，是不是有点后悔了？
佰能摇头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决不后悔。他知道晓彤已经说好婆家，她也不会悔了亲，再和他成一家人家了。但，佰能发誓，他起码要找个，比晓彤强的女孩子。
梦周要佰能还是快些找，不然，大家都喝不到他的喜酒，他爸爸给他盖的四合院，也要一直就这么闲置下去了。
佰能一点也不急，说，实在不行，他就和他爸爸、妈妈分开过。把他该得的那一份地要回来，庄稼收成了，他把粮食全部卖掉。把卖得的钱，再继续对小河投入。非得等到，他发了大财、赚到了大钱不可。到那时，他再挑着样的找媳妇，不找到一个好的，也决不罢休。
梦周笑了一下，让佰能慢慢地自己找吧，也许，奇迹真的就会出现。
佰能肯定地说：“不是也许，奇迹肯定是会出现的！”
一切忙完了后，梦周找到瞎眼大爷。让瞎眼大爷带着，去了他的师弟家。
瞎眼大爷的师弟住的庄，叫贡梨园。这里才正式地是个老梨窝，是真正的酥梨发源地。他们这个村的梨树，两个人都搂不过来。当年，乾隆下江南时，是到过这个地方的。乾隆吃过这个村的酥梨后，很是喜欢。让每年给他进贡一些到京城，让后宫的人和大臣们都尝尝鲜。
就因为种的酥梨乾隆吃过这个缘故，这个村的人自豪得不行。走路、吃饭、平时说话的语气，都觉得比别人高了一帽头子。还没等乾隆抬腚走人，当下就把村名改成贡梨园了。
瞎眼大爷的师弟叫老槐，他满脸就跟老槐树皮一样，爬满了皱纹。他的脸膛黑黑的，身板却很结实，走路、说话，都透着十二分的健康。
老槐师父见了瞎眼大爷，很是高兴。张罗着让女儿小唱，去打酒买菜。小唱正要出门，被瞎眼大爷拦住了。瞎眼大爷说，他今天是有事找师弟帮忙的。如果师弟帮不上忙，他立马就要走，不会在这里吃饭的。
老槐师父遗憾地，盯着瞎眼大爷的瞎眼看。他不知道瞎眼大爷，到底是什么事找他，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瞎眼大爷摸到梦周，把他拉到老槐师父的面前。说：“你帮不上这个忙，我也不会来找你。这是我的孩子，梦周给你师父磕头。”
老槐师父被弄得莫名其妙，急忙拉起跪在地上，已磕了四个响头的梦周。他疑惑地问瞎眼大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槐师父问瞎眼大爷：“这是你跟前的？你跟前不就小鸽一个吗？”
瞎眼大爷反问老槐师父，说：“谁说我跟前就小鸽一个孩子？在你身边站着的，这个大男人，不也是我的孩子嘛。”
瞎眼大爷说，他是看梦周这孩子可怜，想让梦周拜老槐师父为师。把实话前因后果地，向老槐师父说明了。
老槐师父抹了头上的老蓝鸭舌帽，挠了几下头。‘唉呀——’一声，说：“这些年的日子好过了，我正打算撂家伙不干了呢！”
瞎眼大爷说，他不管老槐师父撂不撂家伙。他今天，就把梦周托付给老槐师父了。不把这孩子教成，就让老槐师父从脚底下脱下来鞋底来。然后，照他的老脸上抽三下。他二话不说，和孩子一起，扭头就走。
老槐师父嘿嘿笑说：“师兄还是这孬脾气，你领来的孩子，我能不上心吗？”
老槐师父担心，现在的年轻人，眼光活泛了，心也野了，吃不了他们的那种苦了。谁还能能像他们年轻的时候，诚心诚意地，要学门手艺养家糊口。
瞎眼大爷让老槐师父放心，他的梦周是个苦孩子，什么样的苦都能吃。说：“师弟如果不相信，你可以让他干活试试。看能教了，你就教；不能教，我拉起孩子就走，啥话都不说。”
小河岸边的人家100
老槐师父望了梦周一眼，梦周也正用自己真诚的目光，望着老槐师父。老槐师父说，家里穷不怕，苦也不怕，人才出在贫寒庭，莲花开在污泥中。人们都是笑脏、笑拙、不笑补，笑馋、笑懒、不笑苦的。
老槐师父微笑着对瞎眼大爷说：“这会，能让小唱买菜去了吧？”
瞎眼大爷说：“你还没答应呢！答应了我就吃你的饭。不答应，我在这里也吃不下去啊！”
老槐师父向小唱挥了挥手，小唱欢快地出门走了。离小唱家不远的二、三里路外，就有一个小集镇。那里一天到晚，都有卖卤菜的。
按照以前的古董规矩，梦周要学三年才可以出师。以前，徒弟学徒。第一年打杂，第二年才能捞到学手艺，第三年还要给师父白出一年力。不然，师父就不把最后的一手传给徒弟，徒弟也就出不了师。
老槐师父说，现在，也不讲究这些了。他也上年纪了，正好准备撂家伙不干。他不让梦周学一年，也不让梦周学半年。他只要三个月，手把手地教，三个月就能让梦周出师。他以前收过九个徒弟了，现在又来了个梦周。正好可以凑个整数，十全十美。他就再收梦周，这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老槐的女儿小唱，很快买来了酒菜。摆到桌子上后，瞎眼大爷要梦周，重新给老槐师父磕四个头。老槐师父摆着手不让再磕，说，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已经不兴以前的那一套了！瞎眼大爷却执意要梦周重新磕，梦周把老槐师父，扶到堂屋正当门的椅子上。然后，结结实实地给他磕了四个响头。
老槐师父䞍过头后，却没有马上起来。他问梦周今年多大了，梦周回说十九。老槐师父说，梦周比小唱小一岁，要喊小唱一声姐。
梦周立即要把小唱，扶到老槐师父刚才坐过的椅子。叫了小唱一声姐，要给小唱也磕一个头。可，小唱说什么也不去往上座，更不愿意䞍梦周的头。小唱不坐，老槐师父就在一旁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梦周看出了老槐师父的意思，硬是把小唱拉到上座。也不管小唱使着劲地往外挣，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摁着她，硬是给她磕了一个头。
待梦周磕过头，小唱才得以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生气地甩开梦周，以及酒桌前的瞎眼大爷和老槐师父，羞红着脸跑了出去。
老槐师父微笑着入了席，给瞎眼大爷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把酒瓶交给梦周，梦周不会喝酒，却也接过了酒瓶。他准备随时给老槐师父，和瞎眼大爷加酒。
酒过三巡后，老槐师父有点晕乎。他的舌头在嘴里，都有点打不过弯来了，话却越来越多了。他对瞎眼大爷说，他一看梦周这孩子，就是块好料子。几杯酒下肚后，老槐师父的脸蛋，变成枣一样的颜色了。
老槐师父扒着瞎眼大爷的肩膀，喊一句师兄，说一句话。他说梦周这孩子的眼神里，透出一股不服输的气魄，也透出了他的真诚。他说，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过去的人会算，现在的人会看’。老槐师父说，人是一面相，行不行的，搭眼一看就知道深浅。
老槐师父看了梦周一眼。说：“人啊！‘莫学筛子千只眼，要学蜡烛一条心’。入了这一行，就不能怕师父嚷，师父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就当我是婆婆嘴碎，你呢就得来个媳妇耳背。”
梦周每听一句，就深深地点一次头。他知道人能克己身无患，事不欺心睡自安。刻薄不会赚钱，忠厚却是不折本的。梦周不用人教，也知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
老槐师父扶着瞎眼大爷的肩膀，掏心窝子地说：“咱弟兄俩，这些年了，都互相的知根知底。有句话我不得不说，咱姑娘大了，说好婆家了。你现在给我弄个徒弟来，要模样有模样，要文化有文化。我怕，你知道不知道？我怕有个万一”
瞎眼大爷安慰老槐师父说：“你怕啥？我带来的孩子老实，不会出任何你担心的事。”瞎眼大爷说，梦周这孩子，属于不做皱眉事，应无切齿人那类的孩子。
小河岸边的人家101
老槐师父结巴着嘴说：“你跟我保证？你能保证了你家的孩子，你还能保证了咱小唱？她要是变心了，不同意以前说的婆家了，你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这时，一直在门外的小唱，进到屋里来。她生气地夺过老槐师父手里的酒杯，泼去了里边的酒后，狠狠地墩在桌子上。小唱生气地嘟噜父亲，不能喝就别喝，喝多了就满嘴里跑火车，一句正经的没有。
老槐师父望着小唱笑了笑，结巴着嘴继续说：“看我老闺女生气了，不让说，我就不说了。梦周给你磕过头了，以后，你们就是亲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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