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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河(沉梦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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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女婿人虽然穷，但脑子反应灵活。一年后，他染了一个冬瓜，给老丈人抱了过去。说，那就是嘚儿’下的蛋。要人一天到晚地搂着，搂够一百天就能孵出幼‘嘚儿’。
这下，可把老员外喜坏了。他如获至宝地，让老婆天天搂着冬瓜睡。但，一百天是个长日子，老员外的老婆也要回娘家啊。实在拖延不下去了，第九十天上，老员外无奈，只好赶着马车送老婆回娘家。
那时候，没有柏油马路，路都是坎坷不平的。走到半道上时，由于颠簸，老员外的老婆没抱紧，冬瓜一下子滚到路沟里去了。也该着巧，路旁草丛里，正好藏着一只兔子。兔子吓了一跳，以为被人发现了，人拿石头砸它呢。兔子心里说：不得了了，赶快跑啊——他想剥兔子皮、吃兔子肉、喝兔子汤了——继而，兔子撒丫子没命地狂跑。兔子跑得多快啊？一下下就跑得没有踪迹了。老员外望着空旷的田野，感慨地说：好家伙，这还没孵满一百天呢！要是等满了一百天出壳，这‘嘚儿’岂不跑得更快？
瞎眼大爷的故事多着呢。只要梦周、保成、佰能一帮孩子帮他点烟袋。或者，偷来自家大人的烟叶沫子孝敬给他。他美美地、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咳嗽几下，长长地‘嗯’了一声后，他就想好了要讲什么古了。
瞎眼大爷讲的笑话能笑死人，讲的鬼啊怪啊，能吓得小孩半夜不敢下床撒尿。讲的苦戏，又能让人攥紧拳头鼓一身的劲。大快人心的当然是那些，清官惩奸治恶、苦人翻身得第、善有善报、恶有恶还的故事。
农村喜欢说一句话：‘割倒麦，娘看妮，打完场，妮看娘’。收麦不像收秋，日子拖得长。收麦要在短短的几天里进行完，还要一边收一边种。若是碰上了坏天气，就会把麦子丢在田里。或者，吃一年长芽的粘面麦子。辛苦了大半年，是个庄稼人，就都不想看庄稼毁地里。所以， 在这几天里，无论男、女，个个都要脱落一层皮。
心疼闺女的当然是娘，闺女虽然是嫁出去了。当娘的，都也会在割麦后，去看看自己，那一季下来黑瘦得不成人样子的闺女。尽管有的已经出嫁多年，但，只要她的老娘还在，还能行走得动。这趟亲戚无论任何，她都是要走的。娘给闺女送点咸鸡蛋，或者送只老母鸡等改样、可口的东西，来给闺女补补身子。而做闺女的，等到打完场，小麦进了囤。这个时候，秋庄稼也种上了，家里、地里活计都不多了。就该是闺女买了鱼啊、肉啊的回娘家了。这个时候的闺女，是带着自家丰收的喜悦，向娘汇报收成来了。
谷穗嫂的娘，很早就去世了，听人说她是得了一种病。据说，得了这病，也不误吃，也不误喝，就是一天到晚的不高兴。看什么心里都烦，也不想和人说话，总思谋着想死。
瞎眼大爷说，谷穗娘活着的时候，一准是给犄角子缠上了。
犄角子不是小鬼小判。瞎眼大爷说，犄角子一般都是借了人的魂魄。可以阴间、阳间随意走动的似人非人，似鬼又非鬼的‘脏东西’。瞎眼大爷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几十里外有个啥村，村里有个谁。本来好好地，却一下仰面躺在了地上，半天不醒。等到他醒过来后，人家问他去哪里了？他说去办了个案子。哪村的谁谁，寿限到了，把他拿了，交给阎王爷了。然后，一打听，所说那人果然是在某时某刻，咽气了。
瞎眼大爷说的话，只能当是他讲古。谁也不知道几十里外，有没有他说的那个村，村里有没有他说的那个谁。
小河岸边的人家29
大家却都相信世上有犄角子，犄角子不是人。但特别能吓唬人，尤其是晚上出来的时候。生人走夜路，不时地会碰到犄角子。大家相传说，犄角子平时不主动招惹人。如果，是心眼平和的人，碰上了，躲着走，就不会有任何事的。如果是想巧、想好事的。却多会被其连累，轻则大病一场，重的一命呜呼。
传说，有时候犄角子会变成一个辣椒帽，丢在路中央。想巧、想好事的，贪便宜去捡了。却发现辣椒帽，跟倒空的口袋似的。人越往上提它，它就越跟着长高。这时候，如果你轻轻地放下，自管走自己的路，则多半是没有事的，最多会生一场病。
有时候，犄角子会变成一个妇女。瞎天黑地、或者正晌午在野外坟头上，嘤嘤地哭泣。想巧、想好事的，如果去拉她一下，就会看到犄角子的的真面目。据说，那正是个，脸只有二指宽，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脏东西’。谁见了犄角子的的真像，谁就必死无疑。
一直以来，犄角子和小鬼、小判一样神秘可怕。却又比小鬼、小判，多一些人性。
反正都是传说，胆大的吓唬胆小的，年老的吓唬年小的，大人吓唬小孩，男人吓唬女人。世上，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脏东西’。但，人们本身却有了很多的约束。再不敢放任了自己的性子，尽量作善不作恶、积德不积怨。
瞎眼大爷还讲了这么个故事。
说啊：从前有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也是一天到晚地不高兴。她看什么心里都烦，一心一意地再也不想活了。这时候，催命的犄角子来了。
催命的犄角子对小媳妇说‘活着受罪、活着受罪！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去那边享福了。’
但，人家小媳妇想：自家娘把自己拉扯这么大，还没有享她一天的福。自己寻死了，娘到老了就得不到自己的祭了。她想想，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但催命的犄角子，不把她的魂勾走，就不能完成阎王爷交给它的任务。它回去也就没办法，向阎王爷交差。
一般人，离近了是看不见犄角子的。但，犄角子无论远近，都能看见人。小媳妇做饭，它就把碗故意放到小媳妇能碰到的地方。小媳妇把家里的饭碗都打碎完了，也没做好一顿饭。小媳妇想，家里没有碗，干脆就不吃了，又去纺棉花。小媳妇纺一根，犄角子就在旁边给勾断一根，小媳妇做什么犄角子都去捣乱。
小媳妇想，自己干啥都不顺，看来是自己非死不行了。就准备找根绳，把自己了结了。小媳妇一抬头，看到绳子已经在梁上栓着呢！犄角子，连她要上吊的绳扣都给系好了。小媳妇正准备把脖子伸进去，这时候丈夫从外面回来了。
丈夫一进门，说家里进了生人，就满屋里找寻。小媳妇说，这一天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丈夫不信，可他什么也没找到。丈夫说，他往家赶的时候，还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一个人，从翻墙进了他的家。
这时，丈夫突然看到了梁上栓着的绳子。他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让小媳妇赶紧关上门。他找来了一根桃木棍，一挂牛皮鞭。
瞎眼大爷说，别管犄角子，还是小鬼、小判，最怕的都是桃木。这个丈夫就一只手里拿桃木棍，把犄角子往房间的角落里赶。另一只手，紧握着赶牛的皮鞭。最后，犄角子被赶到了死角里。小媳妇的丈夫抡起皮鞭，狠狠地抽打起来。犄角子没地方躲，身上被皮鞭抽得一溜溜血道子。犄角子哀号着答应，他以后再也不来勾小媳妇的命了。
小媳妇躲过了这一劫，就能再多活十二年。瞎眼大爷说，每个人都是十二年一劫，过去一劫就能至少多活十二年。
谷穗嫂的娘，没能躲过那一劫。谷穗嫂虽然没有了娘，但她的老父亲一样疼爱闺女。刚刚割倒麦子，她的老父亲就带着好吃的来看谷穗了。她家飘出来的香味，溢满了大半个村子。 。 想看书来
小河岸边的人家30
这下，可眼馋坏了保成娘。保成娘没有娘家人，闺女保妮还小。看到别人家的亲戚，带着鸡呀、肉呀你来我往地。家家的香味，一个不拉地，都飘进了她的鼻孔里。把她更是急得，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了。
她骂自家是‘人穷衣衫破，狗日的亲戚没一个。’拿手指头，点着保妮的额头，牙齿咬得咯咯响。狠保妮长这么慢，不能一下子就窜到十七、八。保妮要是长到了十七、八岁，进了人家的门。这会，也能给她送块肉过来，让她好好地解解馋了。
也骂了，也恨了，也眼馋了，保成家的亲戚也还真来了。保成娘自己都不记得，她还有这么一门亲戚。
她家的这门亲戚，离陈梦集大概二十几里。他们是保成娘，姨表姐家的孩子。连大人带孩子，人家一下就来了六、七个人。而且，个个都体面得很。据说，他们家有人在县里干事，也是因为自家的亲戚不多，才想起保成娘来。
保成娘的姨表姐，已经去世多年。她的大儿子，也已经五十几岁了。她去世前，想起了保成娘她的这个小表妹。她对儿子念叨，说这世上她还有一个老亲眷。起小卖给大户人家做丫环了，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个世上。如果在啊，就让儿女们找到她。
老亲眷们虽然都下世了，但她没忘记还有保成娘这么一个小表妹。毕竟是血脉连着，她想让保成娘，日后不要觉着自己太孤单。她让自己的儿女告诉保成娘，这世上，她的亲人没有因为兵荒马乱而绝户。还有一个她，和小表妹一起，从那个噩梦般的旧社会熬过来了。她如今已经是一大家子人家了。她的孩子，也都是小表妹的亲人。以后，都会孝敬、牵挂她小表妹的。
人家正是为了，了却这个心愿来的。他们带了四只活公鸡，还有一个大篮子，篮子里露出四只山羊腿。具体里边还有什么，人家用毛巾盖着呢。
按照乡下人的规矩，招待客人，是不能用客家带来的东西的。主家要用自己家，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的。乡下人常常说‘家里来客了？来客杀鸡啊！’。
可保成家，就那几只下蛋的老母鸡。平时下了蛋，还要供保成娘解馋呢！保成家的鸡，每只也只有两斤多重。她家一下来了六、七客人，再加上保成家的四口人。那至少要杀两、三只老母鸡，锅里、碗里才能看到有肉。
别人家杀鸡的时候，都是在地上撒一把引鸡的粮食。然后，一边唤鸡，一边喂食。趁鸡只顾低头吃食的时候，猛地伸手，一下就抓住了。
但保成娘，是真的不想杀了老母鸡。迫不得已，她也只好在地上，撒了一把引鸡的粮食。但，她一边撒食，一边手里却提着一根长竹竿。那分明就是要打鸡的架势，哪只倒霉的鸡敢去上前吃食？换了谁是鸡，谁也绝对不敢去吃她撒的食。那要是当头给一竹竿，若是公鸡，以后看你还想能打鸣、还想占小母鸡的便宜？
鸡们当然都不敢上前，保成娘一边骂这些该死的鸡。骂它们不肯过来让她抓，一边用长竹竿，狠狠地往鸡们舞过去。鸡肯定会想：别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吃不吃这一口，暂时饿不死！那长竹竿多吓人啊，风都被舞得呼呼响，这要是被竹竿揍上，还要不了老命？
再看那些鸡们，不用人劝。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一个比一个飞得高。‘咯咯嗒’地叫着，逃命要紧啊！墙上、房上，有飞多高的能耐就飞多高，能上多高的地方就上多高。
亲戚劝保成娘，让她别管那么多的老规矩。就炖他们带来的羊肉，炒他们带来的鸡。保成娘这才进了厨房，做起饭来。
村里人平时吃饭的时候，喜欢端了自家的饭碗，和大家扎堆一起吃。村中间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平时就是村里的饭场。大家在这里，边吃饭边唠些家长里短。没有主题，不论古今，不分远近。东扯葫芦西扯瓢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天也不例外，有人羡慕地说，保成娘这下不眼红人家有亲戚了。她家这回鼻涕掉到碗里，也弄碗咸的吃了。
小鸽也在，他吃完了一碗，谷穗嫂要给他再去盛，他说吃饱了。就没有把饭碗，交给谷穗嫂。还把谷穗嫂的饭碗，一并接了过来，继续和大家闲啦呱。叹说，别看保成家穷，没想到人家，还有门好亲戚。这以后要是巴结上了，保成还会愁个媳妇？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小河岸边的人家３１
一村人都感慨，说穷人自有穷福，没想到粪堆也有发热的时候。
平时，孟廷家是不吃水井里的水的。他家吃水，都是从瓢书记家里挑的。这时，孟廷又挑水过来了。小鸽看他的扁担一颤一颤的，煞是好玩。就对着他唱：一头轻一头重，压得鳖羔不能动。
孟廷朝小鸽笑笑，说：“干部也会骂人哩！”
小鸽笑说：“我是骂孬人，不骂好人！杂子，过来报税，让我舀一碗。”
孟廷谄笑着，把水桶挑到小鸽跟前，说：“要喝水，只管随便舀。这两桶不够，我再给你挑两桶去。”
小鸽从孟廷的水桶里舀了一碗水，先把自己和谷穗的碗、筷给刷了。然后，又舀了一碗喝了几口。继续逗孟廷，说：“杂子，你有本事，去把我家的水缸挑满。那才说明你对领导，是真心实意呢！”
孟廷笑笑，任由小鸽舀水。待小鸽不舀了，他才挑起扁担回家。不一会，孟廷倒了水后，又挑着两只空桶回来。然后，又去了瓢书记家挑水。
小鸽一边喝水，一边和大家聊天，继续说着保成家的客人。这时，保成家的客人从大家身边走了过去。看得出，人家一点都不高兴。也没见保成娘出来送客，只有老畦一个人跟着。断断续续地，听见他家客人中的小孩，噘着嘴嘟噜说，没有吃饱。以后，再也不愿上这里来了。
小鸽是干部，看到人家走了，礼节性地站起来。问人家：“咋不多住一天呢，怎么这么急就走了？”
人家也客客气气地回答，说，走了，回家还有事。
送走客人后，老畦从村头回来。小鸽等人都问老畦，他家的客人怎么走这么急？老畦叹口气。说：“人家说家里还有事，非要走不行。”
原来，保成娘锅里炖了一大锅鸡肉和羊肉。还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但，保成娘一想，来了这么多人。要是都吃过后，就给她家剩不下多少了。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起来，饭还没做好，她就生了孬心。说自己看见了亲人，想起往事，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她吃不下饭了，现在，只想好好的哭一场。
她家的客人，刚想劝慰她几句。她这边，已经往溜地上一坐，手搦着脚脖子长长地哭了起来。她哭自己是个命苦的人，哭她，打小也没有个亲人，起小就没人疼、没人怜……
保成娘想到什么，就爹一声、娘一声地哭什么。无论她家的客人怎么劝、怎么拉，她也不肯停下来。客人拉不起来，以为，她真是因为看到亲人了，心里才这么难受。客人中的妇女，也陪着擦了好几把泪水。可无论如何，饭做好了，老畦得给客人舀碗盛饭啊！
客人们的心里，本来是不好受的。大人们还好点，嗝嗝噎噎地勉强咽下去一个馍，扒拉一碗菜。但，小孩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吃不饱就还要。保成娘从蓬乱的头发缝里，看到有人舀第二碗时，哭得就更加厉害了。客人这时大概看明白了，这个捣一下那个，那个互相使下眼色。就小声嘀咕，他们这小表姨，看来不是真的哭。
人家就故意让一个人，去厨房舀饭，其他人却偷偷地观察她。果然，保成娘的眼睛，始终是盯着进厨房人的。每看到有人端着空碗去厨房，她就哭得愈加厉害。
这时，孟廷已经挑了好几趟水。村里人都在心里问自己，杂子一个绝户头，今天怎么挑了这么多的水？
小鸽正和大家聊着天，看到孟廷又挑水过来。恶作剧地学保成娘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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