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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修改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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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听见是在茶楼。”韩朗蹙眉:“说了什么,好像是和妲己有关”
“谁说妲己是妖孽,我说她才是封神榜里第一功臣。”华容紧跟,声音清脆略带卷舌,还有些轻佻放肆。
韩朗顿住。
“不要诧异,王爷。”华容将眼慢慢抬高:“这句话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日在茶楼,一句话给我楚家招来祸水的人,正是我,楚家二公子,姓楚名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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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楚陌的孪生弟弟。他比我大了半个时辰。可是我们长得一点不像,唯一一样的就只有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华容叹口气:“有的时候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韩朗又再次顿住:“没错。你们声音的确一模一样。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哥哥叫楚陌弟弟叫楚阡。你家老爷子莫非不识数,不晓得千比百大?”
“楚阡楚陌,楚家老二就一定叫做楚陌。这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太傅此生所犯的一个大错。”华容接口,将唇勾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有个什么都比自己强的哥哥,这是华容人生第一个不幸。
除了声音一模一样,两人的差距也委实太大。
哥哥长得比他漂亮,大字比他写得好,练功比他勤勉,比他更讨人喜欢,就连小鸡鸡也比他长,比赛尿尿也比他尿得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岁的华容终于爆发,对天长啸之后宣布:“我要和哥换名字,我叫楚千他叫楚百,不给换我就尿床,天天尿!”
不学无术的他那时候坚定地认半边字,很坚定地认为千比百大,遭到拒绝后更是无比坚定地天天尿床。
一个月后父母投降。
哥哥改名楚陌,而他改名楚阡,终于可以仰头长啸庆祝,自己总算有样东西比哥哥大。
“楚家二公子叫楚阡。不是叫楚陌。”回忆到这里华容叹气,慢慢抬眼:“打一开始你就犯了个大错误,认错了人。”
韩朗不由开始冷笑:“那天我在茶楼听见的声音是你?而不是楚陌?”
“是,韩大爷。”华容答得爽脆。
那天在茶楼,韩朗听到的那把和小皇帝一模一样的声音,的确就是华容。
不过当时韩朗在二楼,就只看见他一条背影。
奔下楼去追问茶楼老板,那老板回他:“方才说话的是楚家二公子。”
当夜韩朗去往楚府,楚府所有人等立在大院,公子共有两个,一位叫做楚阡,一位叫做楚陌。
睿智的韩朗立刻就站在了楚陌跟前,吃准他是二公子,问:“今天是你在茶楼大放撅词吗?”
楚陌当时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替身边这个无恶不作的弟弟背黑锅,也算他人生一大要务。
韩朗当时无话,只是一双长眼半斜,将手举高。
身后立刻有人手起刀落,将楚府一十九口劈杀当下。
之后的故事韩朗已经差人在双簧里演过。
菊花陌上开,说的是楚陌反抗,如何鲜血淋漓被人强暴。
这一幕华容当年亲眼见证。
施杀手的那人不知道他心脏偏右半寸,所以那一刀只是让他暂时昏厥。
醒来的时候他满眼血污,离楚陌只得一尺,满耳只听见他痛苦的撕吼。
他握紧拳头,在尘土之中慢慢积聚力气,余光撇向地间一枚断剑。
如果当时能够拼得一死,楚阡就永远都是楚阡,这世上便永不会有华总受这号人物。
可惜的是楚陌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极度的痛苦和屈辱之中,楚陌仍然能够分神,发现他意图,于是佯装不支从那张台上滚落,落在弟弟身上,扬起额头,照准他后脑,一记将他敲昏。
“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全家一十八口因我而死。我哥代我受过,过了这八年零两个月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日子。”复述到这里华容止不住颤抖,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掌心。
韩朗沉默,许久许久才开口:“所以你装哑。来到京城?”
“是。”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压你,一是为了钱财。二是为了打探消息?”
“是。所有大爷们都异口同声,说当今圣上寡言少语,三天说不到两句话。我这才慢慢确认,我哥是被你弄到宫里,做了声音。”
“在王府,邹起住的小院。那个刺客是你?”
“是。”
“进宫差一点带走楚陌的也是你?”
“是。”
“二十万两雇人入宫劫人的也是你?”
“是。”
“很好。”几问几答之后韩朗终于叹气:“我所料不虚,华容华公子,果然是很好很强大。”
“王爷谬赞。”
“那么,很好很强大的华公子。”韩朗慢慢转头,将那蒙着雾色的双眸对准了华容:“能不能劳烦你告诉我。你将我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从坟里刨将出来,又告诉我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爷可觉得华容有趣?”
“那又如何?”
“楚陌并非不可替代。”华容一字一顿:“我的声音也和圣上一模一样。”
“那又如何?”
“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请王爷重新掌权后,放楚陌自由。我留下,既做声音,也做王爷的玩物。生时被王爷压着,死后替王爷棺材垫底。”
华容这句说得无波无澜。
韩朗再次顿住,心头万千滋味涌上,慢慢笑出了声。
“敢问机关算尽的华公子。”最终他侧头,一笑:“我若不能重新掌权,也不想和你做这个交易呢?你是不是要自刎要挟,吃定我现下舍不得你死?”
“王爷必定会重新掌权,华容也不要挟王爷。”华容迎上他语锋,语声温和但内有钢骨:“王爷可以思量,这个交易值不值得。我等王爷答案,不心急。”
第三十二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三十二章ˇ韩朗眼皮抬了抬,却没睁开,嘴边勾笑不变,手拍床沿,算是鼓掌,赞赏某人的好演技!
“放了楚陌之后,你预备怎样?准备和我万年欢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楚二公子想要我怎生死法?”
“王爷英明,万事如有神助。小人黔驴技穷,能把王爷怎样?”回答虔诚,非常公道。
隔了好一会,韩朗配合地点头,“也是。”一个演戏成痴,一个看戏着魔。
两者心知肚明,自作孽。
倏地,韩朗拽拉华容入怀,遗憾起调。
“犟驴,我刚发现我看不见了。”
华容并不意外,胸有成竹,浅笑出声,“王爷,放心。这毒可引出体外,眼疾到时候自然能好。”
“全才果然全才,不知道我眼睛明要几日?”
华容欲支起身,韩朗不许,“十多日。”
“那好,等我眼明了,再做答复。”
“王爷千万细想,在下不急。”
接下来,碎雨近十日,暑气日益渐重。
那日终于天光大好,开始放晴。
韩焉在侧殿书房,新旧奏折一堆,又是一夜未眠。
珠帘微动,楚陌走了进来。
韩焉手未放卷,托腮随意一问:“还是闹腾,不肯吃饭?”
楚陌点头。
韩焉抬脸,瞳眸没显一丝倦意,“那我去劝,正好也有事寻他。”
少年天子坐地,背倚睡榻的支脚,龙袍披身拖地,嘴紧抿一线,目光难得地坚定。
韩焉遵循君臣大礼参拜后,走到他面前,俯身对着那双眼,万分尊重地建议道,“陛下不吃米饭,那食香料吧。”
皇帝动了动,双眸迎上韩焉。
韩焉不吝笑容,“臣少时在西域异志中,就见过这类将过世君主制干尸的法子,我弟韩朗那时就问,如果活人喂食,将会怎样?如今,圣上亲自尝试,臣以为一定相当有意思。”
“朕说了,要见韩朗。”沉默的君王终于做手语。
韩焉讪笑,“反复只那么一句,陛下不累?臣找个新鲜的话题,这里有拟诏,请陛下率先过目。”
拟诏内容简单,天子得知太傅韩朗欺君,深感蒙羞,一怒失声,自知无能,愿意让位给镇宁公韩焉。
皇帝没看完,就气得两手发抖,眼冒金星。
“玉玺迟早是要盖的。吃的,还可以商量。两选一,相信陛下再笨也会选择。”韩焉说完,拂袖出殿,大步流星。
楚陌等在门外见,见了韩焉只道,“韩大人有必要待他如此?”
韩焉不以为然地岔开话题,“韩朗当年将兵权三分,相互牵制。除了林落音,潘克还有一支——莫折信。今日,莫折将军进京的日子。”
楚陌不大理解,韩焉下步的打算,有句没句地听着。
“可我昨晚就得到消息,莫折将军已经昨晚便进京了。你猜他现在,人在何处?”
尚香院。
京城妓院榜,排名第一。
韩焉下轿刚跨进门,老鸨就身如肥燕而至,笑着抖动手中鲜红蜀绣绢帕,奇香“肆”溢,张开血盆大口招呼。
韩焉视若无睹,只轻声问道,“这里有何绝色?”
“公子,我这里的绝色可不止一个。你要爱空谷就有幽兰,你在水畔就能见水仙,个个貌美如花”
“这院哪个花魁看中穷酸秀才,爱俏宁可倒贴,情深到无怨无悔。谁是,我就点谁。”韩焉不想再听废话,直言不讳。
鸨儿听了这话,脸像被猛抽了百千次,当即眨眼。面孔上的白粉,簌簌落下。
“这个”
韩焉颔首,手下已将一叠银票递到了老鸨的眼前。老鸨爱票,夺了就给,瞟眼发出信息。
“二楼西厢中间,清涟房。”
韩焉笑得动人,拾阶而上。走到镂花漆红门前,曲指轻轻叩门。
“我早说累了,不接客。”
“我是你房里落难人的故友,有事来找他。”
一阵暧昧的悉索后,门终于开了。
房里恩客,穿着朴素风雅,背影并不悍然生威,人还不时地发出几声扰人咳嗽。
韩焉收拾起自己叹息的冲动,“莫折信,我来要兵。”
背对的人,半举着茶杯,缓缓转身。原先那幽幽并无生气的眸子逐渐亮透,野马无缰,气势凛然,“凭什么?”
“凭韩朗没有照顾好你的第十二个儿子莫折流年,让他生死不明。凭他唆使你儿子对你怀恨在心,不肯认父,丢你脸面,甘愿听人差遣。你莫折信,就该帮我!”
莫折信就爱抖才,最爱扮虎落平阳,凤凰落架角色;其对美女媚眼识英雄的戏码,尤为推崇。书生落榜,背井离乡,兄嫂嫉恨发难,反正怎么酸,他就怎么演。家里妻妾成群,野外流莺声色不绝。
当年少年轻狂,外加有这层嗜好,结识流年的娘亲,装死演酸,死缠硬拖,导致珠胎暗结。但流年的娘人单纯,却不柔弱,认清事实后挺着大肚子,离开莫折家,自力更生。
等莫折信找到他们,流年娘已撤手西归,而流年早就没有做儿子的自觉,对莫折信一直怒目而对。
当年恩怨,已经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后来,韩朗出来做了和事老,流年着魔,自动提出要跟韩朗。
莫折信当然不肯,韩朗倒干脆,直接要求将流年抵作莫折家继续掌握兵权,交换用的人质。
莫折信这下只能硬头皮答应。
流年从此再不回头踏进莫折家院半步。
往事如尘,气归气,怨是怨,儿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莫折信一听到流年出事,慢慢地将茶杯轻放回桌上,骤然掀翻八仙桌,广袖里窜出枪头,指点韩焉左眼,锐锋芒尖在离瞳仁半毫止住,“我儿子怎么了,韩朗这厮没照顾好吗?”
“你们这算照顾病人的态度吗?那么难闻的菜,我不要!”韩朗扬声,断然拒绝。
“只有你是病人?这里谁不是啊!不就是一不留神,烧焦了嘛。危难时期,你挑什么?”华贵人嗓门虽大,声音还不够嘹亮,“小心,我到官府告发去。”
“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人还没出门,流云就休了你。”这次说话,韩朗显得彬彬有礼多了。
华贵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低声道,“看在你吃不出味道,瞧不清菜色的份上,给你重做份。”
韩朗支颐,闭目养神。
华贵出了门槛,还是不服气,回头又开腔,“你啊,认命吧!天生是没口福。我家主子除了被压,绝活多呢。”
韩朗在屋里冷哼,根本不搭这句废话。
“不知道了吧,他还会酿酒,经常做出佳酿,和林将军通宵对斟畅饮。”
韩朗半眯起眸子,眼前迷迷糊糊有了影子。
“酒的名头也好,叫什么不可言。”声音不大,宛如丧钟敲鸣,震得韩朗头疼。
他陡然站起,重心不稳,一把扶住床柱;揉眼,艰难地环顾下四周,又坐回原处。冷冷吩咐道,“贵人,别费心再弄脏你的贵手了,我不吃了。”
华贵人又顶了一句,韩朗却完全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只喃喃自语,“我能自己买牌位,今晚就走。”
好处都人家得,送死的只有自己,他才不要!
更深夜静。
灯火熄灭,韩朗眨眼,眼前灰蒙蒙的,华神医饭前交代过,双眼复明已经有了起色,但用眼不能过度。估计他休息了大半天,应该无碍,绝对影响不了自己出走策略。半支香不到,眼睛果然适应了暗,韩总攻摸索起身上路。
隔壁侧房流云和华贵的门半掩,还有微弱的灯光。
韩朗轻推门,侧目斜睇,床上两人安睡,流云躺内侧身上堆书,一心想当攻的华贵睡外侧,手里好似捏了张纸。韩朗好奇心升,流云用功在阵法,他自然知道;可这华贵人,不会也开始向着文化学士的大道上进发了吧?
心头起疑,韩朗偷拉出那纸。
纸上写的简单:
黄芩助行血,门冬能宁神,甘草当食引,忌鱼腥生寒。韩朗不用凝神细辨,也认得是华容的笔迹。
“就那么几个字,华贵人还要如此仔细阅读,装斯文。”韩朗闷闷地放下单子,却见他们盖的薄被子,似乎没能平均分配,流云明显少盖。
韩朗面不改色,从华贵处争扯回被子,替流云盖好。
此举理由充足,第一,胳膊不该外拐;第二,谁让华贵气他?
贵人睡得贼死,流云倒皱眉动了动,韩朗忙躲下身。流云果然睁开眼睛,坐起身,见无动静,又睡下,闭眼前将被子又推回,盖在华贵身上。
韩朗暗地咬牙摇头,没出息!
借弱光,韩朗出了门,小心沿着石径,蜿蜒而上。
小径的尽头,庭院深处。是潭清池;夜里水声清晰可闻。
有人坐在池边,光足浸水,水池粼粼银波。难怪床上不见人影,原来早在这里等自己呢。
韩朗纵步走到那人跟前,与他并排坐下。
月下华容,脸色苍白,人透清光,见了韩朗也不诧异,说话温柔体贴,“我也想,王爷眼该看得见了。”
韩朗冷哼。
池上有几片落叶飘荡,华容弯下腰,拾起叶片一折二叠,放贴在唇上,慢慢吹起,音质清婉这乐声,随香花飘散空中,悠悠洒洒,妙不可言。
华容赤足在水中划动,应和着拍子。
韩朗没有痴醉欣赏,只瞅见华容脚伤虽然痊愈,大片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
正想说话,华容却递来另片叶子。韩朗揉揉发酸的眼睛,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烂叶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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