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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受封疆 (修改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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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听见是在茶楼。”韩朗蹙眉:“说了什么,好像是和妲己有关”

    “谁说妲己是妖孽,我说她才是封神榜里第一功臣。”华容紧跟,声音清脆略带卷舌,还有些轻佻放肆。

    韩朗顿住。

    “不要诧异,王爷。”华容将眼慢慢抬高:“这句话我当然知道。因为那日在茶楼,一句话给我楚家招来祸水的人,正是我,楚家二公子,姓楚名阡。”

    ※※※※※※※※※※※

    “我是楚陌的孪生弟弟。他比我大了半个时辰。可是我们长得一点不像,唯一一样的就只有声音,一模一样的声音。”华容叹口气:“有的时候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韩朗又再次顿住:“没错。你们声音的确一模一样。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哥哥叫楚陌弟弟叫楚阡。你家老爷子莫非不识数,不晓得千比百大?”

    “楚阡楚陌,楚家老二就一定叫做楚陌。这是咱们英明神武的太傅此生所犯的一个大错。”华容接口,将唇勾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有个什么都比自己强的哥哥,这是华容人生第一个不幸。

    除了声音一模一样,两人的差距也委实太大。

    哥哥长得比他漂亮,大字比他写得好,练功比他勤勉,比他更讨人喜欢,就连小鸡鸡也比他长,比赛尿尿也比他尿得远。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五岁的华容终于爆发,对天长啸之后宣布:“我要和哥换名字,我叫楚千他叫楚百,不给换我就尿床,天天尿!”

    不学无术的他那时候坚定地认半边字,很坚定地认为千比百大,遭到拒绝后更是无比坚定地天天尿床。

    一个月后父母投降。

    哥哥改名楚陌,而他改名楚阡,终于可以仰头长啸庆祝,自己总算有样东西比哥哥大。

    “楚家二公子叫楚阡。不是叫楚陌。”回忆到这里华容叹气,慢慢抬眼:“打一开始你就犯了个大错误,认错了人。”

    韩朗不由开始冷笑:“那天我在茶楼听见的声音是你?而不是楚陌?”

    “是,韩大爷。”华容答得爽脆。

    那天在茶楼,韩朗听到的那把和小皇帝一模一样的声音,的确就是华容。

    不过当时韩朗在二楼,就只看见他一条背影。

    奔下楼去追问茶楼老板,那老板回他:“方才说话的是楚家二公子。”

    当夜韩朗去往楚府,楚府所有人等立在大院,公子共有两个,一位叫做楚阡,一位叫做楚陌。

    睿智的韩朗立刻就站在了楚陌跟前,吃准他是二公子,问:“今天是你在茶楼大放撅词吗?”

    楚陌当时愣了下,然后点点头。

    替身边这个无恶不作的弟弟背黑锅,也算他人生一大要务。

    韩朗当时无话,只是一双长眼半斜,将手举高。

    身后立刻有人手起刀落,将楚府一十九口劈杀当下。

    之后的故事韩朗已经差人在双簧里演过。

    菊花陌上开,说的是楚陌反抗,如何鲜血淋漓被人强暴。

    这一幕华容当年亲眼见证。

    施杀手的那人不知道他心脏偏右半寸,所以那一刀只是让他暂时昏厥。

    醒来的时候他满眼血污,离楚陌只得一尺,满耳只听见他痛苦的撕吼。

    他握紧拳头,在尘土之中慢慢积聚力气,余光撇向地间一枚断剑。

    如果当时能够拼得一死,楚阡就永远都是楚阡,这世上便永不会有华总受这号人物。

    可惜的是楚陌不给他这个机会。

    在极度的痛苦和屈辱之中,楚陌仍然能够分神,发现他意图,于是佯装不支从那张台上滚落,落在弟弟身上,扬起额头,照准他后脑,一记将他敲昏。

    “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全家一十八口因我而死。我哥代我受过,过了这八年零两个月生不如死暗无天日的日子。”复述到这里华容止不住颤抖,一下又一下抚着自己掌心。

    韩朗沉默,许久许久才开口:“所以你装哑。来到京城?”

    “是。”

    “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能压你,一是为了钱财。二是为了打探消息?”

    “是。所有大爷们都异口同声,说当今圣上寡言少语,三天说不到两句话。我这才慢慢确认,我哥是被你弄到宫里,做了声音。”

    “在王府,邹起住的小院。那个刺客是你?”

    “是。”

    “进宫差一点带走楚陌的也是你?”

    “是。”

    “二十万两雇人入宫劫人的也是你?”

    “是。”

    “很好。”几问几答之后韩朗终于叹气:“我所料不虚,华容华公子,果然是很好很强大。”

    “王爷谬赞。”

    “那么,很好很强大的华公子。”韩朗慢慢转头,将那蒙着雾色的双眸对准了华容:“能不能劳烦你告诉我。你将我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从坟里刨将出来,又告诉我实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王爷可觉得华容有趣?”

    “那又如何?”

    “楚陌并非不可替代。”华容一字一顿:“我的声音也和圣上一模一样。”

    “那又如何?”

    “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请王爷重新掌权后,放楚陌自由。我留下,既做声音,也做王爷的玩物。生时被王爷压着,死后替王爷棺材垫底。”

    华容这句说得无波无澜。

    韩朗再次顿住,心头万千滋味涌上,慢慢笑出了声。

    “敢问机关算尽的华公子。”最终他侧头,一笑:“我若不能重新掌权,也不想和你做这个交易呢?你是不是要自刎要挟,吃定我现下舍不得你死?”

    “王爷必定会重新掌权,华容也不要挟王爷。”华容迎上他语锋,语声温和但内有钢骨:“王爷可以思量,这个交易值不值得。我等王爷答案,不心急。”



第三十二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三十二章ˇ韩朗眼皮抬了抬,却没睁开,嘴边勾笑不变,手拍床沿,算是鼓掌,赞赏某人的好演技!

    “放了楚陌之后,你预备怎样?准备和我万年欢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楚二公子想要我怎生死法?”

    “王爷英明,万事如有神助。小人黔驴技穷,能把王爷怎样?”回答虔诚,非常公道。

    隔了好一会,韩朗配合地点头,“也是。”一个演戏成痴,一个看戏着魔。

    两者心知肚明,自作孽。

    倏地,韩朗拽拉华容入怀,遗憾起调。

    “犟驴,我刚发现我看不见了。”

    华容并不意外,胸有成竹,浅笑出声,“王爷,放心。这毒可引出体外,眼疾到时候自然能好。”

    “全才果然全才,不知道我眼睛明要几日?”

    华容欲支起身,韩朗不许,“十多日。”

    “那好,等我眼明了,再做答复。”

    “王爷千万细想,在下不急。”

    接下来,碎雨近十日,暑气日益渐重。

    那日终于天光大好,开始放晴。

    韩焉在侧殿书房,新旧奏折一堆,又是一夜未眠。

    珠帘微动,楚陌走了进来。

    韩焉手未放卷,托腮随意一问:“还是闹腾,不肯吃饭?”

    楚陌点头。

    韩焉抬脸,瞳眸没显一丝倦意,“那我去劝,正好也有事寻他。”

    少年天子坐地,背倚睡榻的支脚,龙袍披身拖地,嘴紧抿一线,目光难得地坚定。

    韩焉遵循君臣大礼参拜后,走到他面前,俯身对着那双眼,万分尊重地建议道,“陛下不吃米饭,那食香料吧。”

    皇帝动了动,双眸迎上韩焉。

    韩焉不吝笑容,“臣少时在西域异志中,就见过这类将过世君主制干尸的法子,我弟韩朗那时就问,如果活人喂食,将会怎样?如今,圣上亲自尝试,臣以为一定相当有意思。”

    “朕说了,要见韩朗。”沉默的君王终于做手语。

    韩焉讪笑,“反复只那么一句,陛下不累?臣找个新鲜的话题,这里有拟诏,请陛下率先过目。”

    拟诏内容简单,天子得知太傅韩朗欺君,深感蒙羞,一怒失声,自知无能,愿意让位给镇宁公韩焉。

    皇帝没看完,就气得两手发抖,眼冒金星。

    “玉玺迟早是要盖的。吃的,还可以商量。两选一,相信陛下再笨也会选择。”韩焉说完,拂袖出殿,大步流星。

    楚陌等在门外见,见了韩焉只道,“韩大人有必要待他如此?”

    韩焉不以为然地岔开话题,“韩朗当年将兵权三分,相互牵制。除了林落音,潘克还有一支——莫折信。今日,莫折将军进京的日子。”

    楚陌不大理解,韩焉下步的打算,有句没句地听着。

    “可我昨晚就得到消息,莫折将军已经昨晚便进京了。你猜他现在,人在何处?”

    尚香院。

    京城妓院榜,排名第一。

    韩焉下轿刚跨进门,老鸨就身如肥燕而至,笑着抖动手中鲜红蜀绣绢帕,奇香“肆”溢,张开血盆大口招呼。

    韩焉视若无睹,只轻声问道,“这里有何绝色?”

    “公子,我这里的绝色可不止一个。你要爱空谷就有幽兰,你在水畔就能见水仙,个个貌美如花”

    “这院哪个花魁看中穷酸秀才,爱俏宁可倒贴,情深到无怨无悔。谁是,我就点谁。”韩焉不想再听废话,直言不讳。

    鸨儿听了这话,脸像被猛抽了百千次,当即眨眼。面孔上的白粉,簌簌落下。

    “这个”

    韩焉颔首,手下已将一叠银票递到了老鸨的眼前。老鸨爱票,夺了就给,瞟眼发出信息。

    “二楼西厢中间,清涟房。”

    韩焉笑得动人,拾阶而上。走到镂花漆红门前,曲指轻轻叩门。

    “我早说累了,不接客。”

    “我是你房里落难人的故友,有事来找他。”

    一阵暧昧的悉索后,门终于开了。

    房里恩客,穿着朴素风雅,背影并不悍然生威,人还不时地发出几声扰人咳嗽。

    韩焉收拾起自己叹息的冲动,“莫折信,我来要兵。”

    背对的人,半举着茶杯,缓缓转身。原先那幽幽并无生气的眸子逐渐亮透,野马无缰,气势凛然,“凭什么?”

    “凭韩朗没有照顾好你的第十二个儿子莫折流年,让他生死不明。凭他唆使你儿子对你怀恨在心,不肯认父,丢你脸面,甘愿听人差遣。你莫折信,就该帮我!”

    莫折信就爱抖才,最爱扮虎落平阳,凤凰落架角色;其对美女媚眼识英雄的戏码,尤为推崇。书生落榜,背井离乡,兄嫂嫉恨发难,反正怎么酸,他就怎么演。家里妻妾成群,野外流莺声色不绝。

    当年少年轻狂,外加有这层嗜好,结识流年的娘亲,装死演酸,死缠硬拖,导致珠胎暗结。但流年的娘人单纯,却不柔弱,认清事实后挺着大肚子,离开莫折家,自力更生。

    等莫折信找到他们,流年娘已撤手西归,而流年早就没有做儿子的自觉,对莫折信一直怒目而对。

    当年恩怨,已经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后来,韩朗出来做了和事老,流年着魔,自动提出要跟韩朗。

    莫折信当然不肯,韩朗倒干脆,直接要求将流年抵作莫折家继续掌握兵权,交换用的人质。

    莫折信这下只能硬头皮答应。

    流年从此再不回头踏进莫折家院半步。

    往事如尘,气归气,怨是怨,儿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

    莫折信一听到流年出事,慢慢地将茶杯轻放回桌上,骤然掀翻八仙桌,广袖里窜出枪头,指点韩焉左眼,锐锋芒尖在离瞳仁半毫止住,“我儿子怎么了,韩朗这厮没照顾好吗?”

    “你们这算照顾病人的态度吗?那么难闻的菜,我不要!”韩朗扬声,断然拒绝。

    “只有你是病人?这里谁不是啊!不就是一不留神,烧焦了嘛。危难时期,你挑什么?”华贵人嗓门虽大,声音还不够嘹亮,“小心,我到官府告发去。”

    “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去。人还没出门,流云就休了你。”这次说话,韩朗显得彬彬有礼多了。

    华贵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低声道,“看在你吃不出味道,瞧不清菜色的份上,给你重做份。”

    韩朗支颐,闭目养神。

    华贵出了门槛,还是不服气,回头又开腔,“你啊,认命吧!天生是没口福。我家主子除了被压,绝活多呢。”

    韩朗在屋里冷哼,根本不搭这句废话。

    “不知道了吧,他还会酿酒,经常做出佳酿,和林将军通宵对斟畅饮。”

    韩朗半眯起眸子,眼前迷迷糊糊有了影子。

    “酒的名头也好,叫什么不可言。”声音不大,宛如丧钟敲鸣,震得韩朗头疼。

    他陡然站起,重心不稳,一把扶住床柱;揉眼,艰难地环顾下四周,又坐回原处。冷冷吩咐道,“贵人,别费心再弄脏你的贵手了,我不吃了。”

    华贵人又顶了一句,韩朗却完全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只喃喃自语,“我能自己买牌位,今晚就走。”

    好处都人家得,送死的只有自己,他才不要!

    更深夜静。

    灯火熄灭,韩朗眨眼,眼前灰蒙蒙的,华神医饭前交代过,双眼复明已经有了起色,但用眼不能过度。估计他休息了大半天,应该无碍,绝对影响不了自己出走策略。半支香不到,眼睛果然适应了暗,韩总攻摸索起身上路。

    隔壁侧房流云和华贵的门半掩,还有微弱的灯光。

    韩朗轻推门,侧目斜睇,床上两人安睡,流云躺内侧身上堆书,一心想当攻的华贵睡外侧,手里好似捏了张纸。韩朗好奇心升,流云用功在阵法,他自然知道;可这华贵人,不会也开始向着文化学士的大道上进发了吧?

    心头起疑,韩朗偷拉出那纸。

    纸上写的简单:

    黄芩助行血,门冬能宁神,甘草当食引,忌鱼腥生寒。韩朗不用凝神细辨,也认得是华容的笔迹。

    “就那么几个字,华贵人还要如此仔细阅读,装斯文。”韩朗闷闷地放下单子,却见他们盖的薄被子,似乎没能平均分配,流云明显少盖。

    韩朗面不改色,从华贵处争扯回被子,替流云盖好。

    此举理由充足,第一,胳膊不该外拐;第二,谁让华贵气他?

    贵人睡得贼死,流云倒皱眉动了动,韩朗忙躲下身。流云果然睁开眼睛,坐起身,见无动静,又睡下,闭眼前将被子又推回,盖在华贵身上。

    韩朗暗地咬牙摇头,没出息!

    借弱光,韩朗出了门,小心沿着石径,蜿蜒而上。

    小径的尽头,庭院深处。是潭清池;夜里水声清晰可闻。

    有人坐在池边,光足浸水,水池粼粼银波。难怪床上不见人影,原来早在这里等自己呢。

    韩朗纵步走到那人跟前,与他并排坐下。

    月下华容,脸色苍白,人透清光,见了韩朗也不诧异,说话温柔体贴,“我也想,王爷眼该看得见了。”

    韩朗冷哼。

    池上有几片落叶飘荡,华容弯下腰,拾起叶片一折二叠,放贴在唇上,慢慢吹起,音质清婉这乐声,随香花飘散空中,悠悠洒洒,妙不可言。

    华容赤足在水中划动,应和着拍子。

    韩朗没有痴醉欣赏,只瞅见华容脚伤虽然痊愈,大片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

    正想说话,华容却递来另片叶子。韩朗揉揉发酸的眼睛,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烂叶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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