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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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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坐下便是黑马,视线又触及他黑色的腰带,我斟酌着开口:“你对黑色是不是格外钟情?”他很是不解:“何以见得?”
  
  “你一共有两匹马,都是黑色,难道不是钟情么?”
  他笑了笑:“这是因为猎户家只有黑马。”
  “”
  
  树下穿行,光斑影影绰绰,暖风熏得路人醉,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很久了。
  活动几下胳膊,我又打了个哈欠,路边的田地里插了无数谷稻,细细长长的叶子微微卷着。二黑跟在大黑身边,轻松的撒着欢,我的视线在两马之间逡巡片刻,突然觉得坐下的大黑很忧伤。
  
  大黑是高孝和一直骑的马,而二黑是他不久前买来的马。若马的颜色不同,那非常好办,黑马和什么马便好,可它们颜色偏偏相同,于是我自作主张给大一点先有者取名大黑,给小一点后来者取名二黑,如此通俗易懂且不混淆多好。
  想来也是,我同高孝和都骑在大黑背上,大黑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心里还不知多不平衡呢。
  
  大黑和二黑的缰绳各自卷在高孝和的一只手上,可他的兴致似乎非常好,同我说着一切过往的经历。譬如,他曾给堂兄买过一本《诗经选注》,还没送出手就被小妹撕了稀烂;他曾经过一处,擂台上比武招亲的姑娘撂倒了七个大汉;他的大哥喝醉酒分不清东南西北,二哥兴致好会对着月色吹箫抚笛,家里的小弟弟威武霸道喜欢骗吃骗喝
  诚然我觉得我和他大哥应该是知己,因为我不喝酒也不太分得出东南西北,但路人投来的异样目光,让我脊背冒汗。
  
  进入闹市,人来人往,二黑蹦跶得更欢畅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觉不觉得我们好像很偏心骑着一匹,牵着一匹,大黑心里指不定多么嫉妒呢。”
  他一愣:“大黑是?”
  指了指坐下的马,解释着:“它是大黑。”又指了指另外一匹道,“它是二黑。别转移话题呀,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高孝和颤了颤:“兴许。”
  “那我们要不要骑一会儿二黑呢?”
  “不用。”
  “那你买二黑做什么,让它跟着我们溜达欣赏风景莫不是你想让大黑嫉妒二黑一身轻松,备受激励而拼命快跑?”我想了想,给出结论,“不过,有时候打压过头,会适得其反的。”
  
  “适得其反?”高孝和疑惑道:“不知如何的适得其反呢?”
  “相爱相杀!”
  “”
  
  “说错了说错了!”我赶紧改口,“是相互厮杀!我们还是换骑二黑吧,只有让大黑觉得这个世界很公平,它才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然后它才会拼命奔跑!”
  这时,大黑好像听懂了我的话,非常配合地嘶鸣一声。
  
  高孝和指了指大黑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我仍觉得‘大黑’这个名字实在别扭,它叫‘凌云’,忘记告诉你了。”
  我顿时无地自容了。
  凌云这是一个多么阳春白雪的名字啊,偏生的让我给扭曲成了下里巴人的“大黑”
  
  此后的一天里,我终于要为我的胡乱取名而付出代价。
  “身在突厥,安危不定,我们必须快马加鞭离开,你是女子与我共乘一骑始终不好,此处事态安稳,我便教你骑马吧。”眼见高孝和就要提着领子就要把我扔到二黑的马背上,我立刻俯身抱住马脖子:“我不想学,摔下去可就惨了,我还要四肢健全的回家去呢!”
  
  “我在一旁护你,不会出事,相信我。”
  我快哭了:“大哥,我非常相信你啊,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绿树茂密,山峦崔巍,微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高孝和松开我,有一瞬的沉默。
  以为他打消教我骑马的念头,心里才要窃喜,不妨听到这句话,差点从马上摔下去。他说:“你既如此喜欢凌云,那便用它学吧,喜之习之,事半功倍。”
  
  我握拳咬牙:“错了,是事倍功半!”
  衣袍轻扬间,他已翻到二黑背上,淡淡地看着我道:“没有这个成语。”
  “有!不仅新华字典里有,成语字典里也有!”
  
  他凝眉,拇指食指间又缠了圈缰绳:“若担心力道不足无法牵住缰绳,可如此掌握。不过,切莫缠得满手都是,如此便不能灵活驾马上马下马,马蹬一定要踩实”
  松手、直身、立腰板,我死死盯着他:高孝和——你妹的!
  
   ^ ^ 
  
  抹了把额际淌出的汗,抬头望天,高挂的日头已偏去西山,又是一天傍晚时。
  残阳似血,红霞满天,这是他教我骑马的第三天。
  高孝和有些绝望,我也很是绝望,学会骑马对我来说比登天还难。这不是高孝和教的不好,换做任何人都教不好。
  
  十五岁时与家人去康西草原旅游,经三个金牌教练的指导,我都没有学会骑马,可想而知真是老天没有给我骑马的基因。
  老天爷很公平,让你拥有一些天赋时,必然要取走一部分天赋,如此一来,世间才会非常平衡。虽然我还不知到自己拥有着怎样的天赋,但骑马这项技能,我无论如何也是学不会。
  我也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学不会,其实有些事情真是让人难以明白,就像会骑自行车的人一般不会骑三轮车一样,细细追究,其实没有为什么。
  
  惨不忍睹,却不得不睹,高孝和扶着额头苦笑:“是我高估自己了。”
  我也扶额叹息,学着他的口气道:“其实,你没有高估自己,是高估我了”
  “四叔骑术精湛,我的骑术是四叔一手所教,可惜教不得你,罢了,今日就到此吧。”
  
  夜色朦胧,轻风带着疏淡梨花幽香染上鼻尖心头,我又叹息一下,觉得他这回真是放弃了。想了很久,我轻声问他:“为何要教我骑马呢,是不是你很介意我同你共乘一骑?”
  他一愣:“沈姑娘”
  
  “郗昀!叫我郗昀,姑娘长姑娘短的听着多见外呀!”
  “郗、昀”他凝眉认真的想了想,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称谓,“小昀,这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而是男女有别,对你总是不好。”
  “可是我学不会啊,况且人总可以顺从时势吧”
  
  “世间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人不可始终依靠他人,总有一日要自力更生。”他顿了顿,道,“时势是一时之势,变幻莫测,人可顺之。但,顺需主动,加以利用;倘若被动,则受外物牵制,无法放开手脚。”
  紧紧握住缰绳,彻底沉默。在家时,我总是依靠父母,可现在,身在外,只能靠自己。我只是个女子,委实不知如何能利用时势。
  
  恍惚时,手中的缰绳被他接走,凌云同二黑一同前进。八只马蹄得得地扣在地面,奏出不同寻常的韵调。
  夜色好像讲他玄青的衣袍淹没了,沾着薄弱的月光,隐隐从他的如玉侧脸便看到不合时宜的寂寥,我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如何开口,默默看他很久,自顾无言。
  夏风缓缓而过,吹起我的发,飘扬拂过他的衣袍,沿着玄青色绸面滑落。风吹回的发,贴着鼻翼绕过时,丝丝缕缕竟染上零星的梨花香。
  
  梨花者,白而无暇,动而如跃。不知他为何喜欢这般纯良精致的花朵,也不知他的衣袍盈袖为何充满着恬淡的梨花香。我只觉得这一生好像从没有感受这样的平静,如退潮后的风平浪静,又如月夜酣眠时的惬意。
  
  他宽大的袖袍绕至背后,轻轻用力,便将我抱起。
  蓦地,心跳的节奏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起来,慢了好几下。双脚落,我小心翼翼寻着月色看去,他灵活的手指已解下缰绳交给迎出店门的小二。
  
  “住店,先备好饭菜。莫亏待了这两匹好马!”
  “好嘞!客官放心!”
  
  晕晕油灯灯捻噼啪轻跳,盈橘光亮脉脉含红。我拿着筷子扒着碗里的饭,他自始至终都在饮酒。
  一壶酒水见了底,我的一碗饭吃完,他依旧什么都没吃,细心地问我:“用不用再加一碗?”
  我摇摇头,放下筷子,有点担心:“你不饿么,为什么都不吃饭?”
  他揉了揉眉心:“不饿,你吃就好。”
  
  看到他脸上可觅踪迹的疲惫和烦恼,我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累了可以休息,可若因我学不会骑马而让他心烦,那可就是我的不对了。
  “你也别难太过,学不会都是我自己的原因,与你无关。你应该听过‘孔夫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的话,孔子那样的圣人教三千人才功师成七十,可见成功率十分低,你切莫不能因遇到一个如我资质平庸的学生就灰心啊。”
  “”
  
  他不语,可能是我说的话起到一定作用,于是继续安慰他,多半也在安慰自己:“而且学习这件事是讲究缘分的,不能急也急不得。急于求成只能会如空中楼阁,逆水行舟,得不偿失。我都不着急,你更不用着急了。”
  他揉了揉眉心:“你在说什么?”
  “”
  
  “我是着急,却是急要送什么礼物,你怎么想了这么多”
  我:“”还自作多情了。
  他笑了笑:“早些睡吧,明日我请人教你骑马。”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第十章  长安

  
  走马观花,道听途说,丹阳郡有一位手艺非凡的铸剑师,传言他可用普通的铸料铸出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历来男子对剑的热忱不会低过女子对胭脂水粉的钟情狂热,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高孝和略过探听虚实这一步,径直绕路前往丹阳郡。
  在我看来这真是一个不计后果的决定。传言中的人和事,其真实度含的水分太多,流言穿得越远越久,假的也能变成真的。我委婉的将这个观点说给高孝和听,希望他能好好斟酌,以免白跑一趟。
  
  经过高孝和多天的教导,此时的我,有幸不辱使命,暂且可以骑着二黑缓慢溜达。他看了我片刻便将视线转向巍巍青山,眼底深处似有光影流淌:“人生际遇向来可遇不可求,有人苦苦寻觅一生不得所求,有人犹豫彷徨间或匆匆错过。既然知晓,便试着去寻找,与其耗费精力证实真伪,倒不如亲自走一趟。”
  虽然这般认知没有错误可言,但是事事如此,岂不是要耽误很多其他事情:“人生光阴短暂,若精力都耗费在不确定的事情上,耽误大事会不会太可惜呢?”
  
  柳树小林,正有一枝拂过肩头,他问:“何谓大事?”
  我摘了一片柳叶托在掌心,脉络清晰而纤细,像是水流经过的痕迹。有些迷茫,什么才算是大事呢?
  于一片树叶来说,或许随季节伊始冒芽吐蕊成长而后终结于翩翩下落化作云泥的过程,就是命中大事,那么人呢人生中的大事应当会指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吧。
  对他来说,大概可以套用古人的一句话:“男儿志在天下”
  
  “天下”高孝和慢慢咀嚼,“齐家治国平天下。”
  忽而他抬起宽大的袖口指向远方,袖口似乎带起一缕悠悠花香。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蜿蜒溪水点缀着漫漫青山,他问:“你可知道那边是何处?”
  摇头,作为一名路痴,我十分自觉而明智地省略猜测:“我不知道,那是何处呢?”
  “齐国。”
  我想,原来是北齐,高家的天下。
  
  高孝和沉吟片刻,学着我摘了一片细长的柳叶,捏在手里把玩:“家可齐,国可治,天下也会平。男儿之志确是如此,但,想,不一定能做,能力是一个原因,际遇是一个原因,而命运也是一个原因。”
  我迷茫地看着他,彻底懵了,不知是我的反应不够敏锐还是他的思维速度太快,总之我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命运在天,能力在己,而际遇则需自己争取把握。世人大多不能预知际遇何时眷顾,所以只能不断地追寻。男儿之志亦是如此,就如我想求剑,便要去寻,若消息为假,权当一路游乐,若有幸为真这也正是我希望的结果。”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深知越早结束这个话题越好,因为想要明白其中深意,真的好累啊!
  
   ^ ^ 
  
  树林阴翳,崔巍的青山脚下,高孝和终于觅得铸剑师的住处。
  他踌躇满志地踏进铸剑铺,一切终于不负所望,他很高兴,我看着,也替他高兴。
  
  因铸剑的蔡先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见女客,所以我只能留在门外等高孝和,好在我对兵器刀剑没有任何追求,自然也不会觉得可惜。
  蝉噪林欲静,鸟鸣山更幽,层叠高树中时有飞鸟振翅蹁跹。我想,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被这种幽静的风景吸引,我决定好好欣赏一番,遂打马向树林深处溜达。
  
  转了几圈,后知后觉的发现,我好想迷路了。其实我只想四处溜达溜达,真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丢在树林里,自我安慰着,其实其实迷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没有路那便原路返回吧。
  可我忘了自己是路痴,找不到方向的后果是根本找不到哪里是原路。左看右看,我才惊悚的发现,四面八方的景致一模一样,好像处在镜面投影的世界里。
  于是,我慌了!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投射下来,我像是处在一个高度对称的井底。脑袋飞速地运转,凭着书本积累的经验,深山老林易有野兽出没,走不出原地等待,所以我寻了一棵不太高的小树,把二黑拴在一边,自己果断地爬了上去。
  稳当地坐在树干,我只祈求高孝和能够尽快来救我。
  
  日头渐渐薄弱,我终于在饥饿中等到了高孝和。
  大片葱绿连缀的背景里,一身玄青长袍的人看着格外俊逸,黑马凌云不知被丢在何处,我似乎还未来得及向他招手示意,他的步子就已慢慢接近我。
  他的唇紧紧抿着,眼神莫名凌厉,看着像是生气了。也对,跟他来求剑,东西不知得不得,先把人给弄丢了,换做谁也会生气的。为了不进一步惹怒他,我乖乖地撑起身子往下爬,这样还能让他省些力气。
  
  双手抱着树干,左脚踩在一只分出的小枝桠,右脚试着往下踩,突然听到高孝和一声惊呼:“别动!”另一个声音也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咔嚓!”
  一脚已经踩空,我整个身子就摔了下去!
  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回过神时,屁股手掌一阵生疼,我已经坐在地上了。
  
  不是没幻想过在我还没有坠在地上前,高孝和会优雅地伸手,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那些编剧阿姨写出来的故事,事实哪有那么巧。我揉着屁股,感叹:“幸好这树不高啊!”
  身子被高孝和拉起来接受检查,他握着我的手掌左右翻看。我只觉得一麻便开始抗拒,他立刻松开:“告诉我哪里疼?”
  
  手掌对着手掌搓了搓,惨不忍睹的油绿之下并未有伤痕。可是屁股疼,这显然不能告诉他啊,多不好意思,摇摇头我又扯出一个笑容:“草软,我没事。”
  这真是昧着良心在说话啊。
  
  他打量我片刻未动丝毫,直到我收起虚假的笑,才扣着手腕拉着我往前走:“没事就好,你是如何跑到这里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
  
  他才牵住二黑就顿住下了脚步,遂似笑非笑道:“那你一定也不知道,这林子里设了阵,牵一发动全身万箭齐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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