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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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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任过哪些职位？”
“一直……都是普通工程师呗。”徐志远低下了头。
“您在这家公司负责什么工作？”
“数控程序员。”他恢复了自信，抬起头答道。“编写程序，输入机床让它动起来。最终把零件加工到图纸要求的尺寸。”
吴霞低着头飞快地在表格里记录着。“什么职位呢，您在这里？”她抬头问道。
“也是……普通工程师。正式生产了可能提成主管。”徐志远说。
格兰特桑对面试表格看都不看，置于手边不理。只见他逍遥地倚在靠背上，头高傲地略上扬，双臂交搭在胸前。虽然这位经理很久没有面试新人了，但是这方面的派头好似与生俱来永不会泯灭。“你叫杨俊？”格兰特问道。
“对。性别男。”
“结婚了吧？”
“结了。”
“多大岁数呀？”
“三十四岁了。”杨俊放慢语速尽量和官腔保持一致。
“学历？”
“大本。四年。”
“哦。学什么专业？”
“机械。”
“毕业后都在哪儿干过？”
“刚毕业我去了一家国企，干机械加工。两年后去了一个香港小厂子搞机械加工。再后来去了一个韩资企业还是机械加工。”
“都但任过什么职位呀？”格兰特变化了体位，翘起二郎腿，并将一只手腕搭在桌沿上用食指和中指叩击桌面。
“干过工程师，带过俩徒弟。再后来虽没名没份但是有点儿经理助理的活我都干着。生产上的事我都能协调。”杨俊说。
“行，你还万能呵。”格兰特微笑着，眼睛眯成两条缝。
“您万能。”杨俊赶忙奉迎道。“我是逞能。在您面前我那点儿履历不值一提。这是今儿您问起来我才班门弄斧说说。”
“你来我这里应聘什么岗位？”
“我来应聘数控程序员。”
“数控程序员是个普通工程师岗，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不过欧美公司的工程师含金量高，有发展余地。”杨俊说。
“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我是问现在的。”吴霞熟练地玩弄着签字笔，笔杆围绕大拇指转着圈。
“年底的奖金都算上差不多四千。”徐志远略多说一些，为的是有利于批准贷款。
“您爱人呢？”
“加上年底双薪，她差不多……”徐志远扬起眼球想了想，“差不多也得两千。”
“她是什么学历，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她也是本科，和我同岁。在一个合资企业是个普通工程师。”
吴霞在材料上飞快地写着。写罢，她抬头问：“请问您现在有没有已经交纳的贷款？”
“我去年买了套房子，现在正还着呢。贷了二十万，十五年还清。一个月一千六百多。”
“那么，您目前要买的房子打算每个月还多少？”
“我打算贷十万，十五年还清。那天让中介算了算，每月八百五。”
“您有小孩吗？”
“男孩，四岁半了。上幼儿园呢。”
吴霞一脸的严肃给人一种担忧的信号。果然她说：“银行规定刨去所有贷款后夫妻应有足够的生活费。您将将够。”
“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格兰特桑的手里玩弄着一只长方形的打火机。
“我目前加上年底奖金平均每个月……”杨俊想着要多说一些，这样有利于多要工资，“有4K多。”
“你要求的薪水是多少？我是说数控程序员岗。”
“我盼望6K。”杨俊说完咳嗽了一声，他心里没底。
“你爱人干什么工作？”
“她也是本科，和我同岁。是普通职员。不争气，不好好混。反正认头看孩子干家务。我呢就一门心思铺在工作上。”
“那也不能把人家当家庭主妇使唤，本科学历待遇还可以吧。”
“她们公司年底多发一些，差不多……”徐志远扬起眼球想了想，“差不多3K。”
“现在和谁住一起呀？”格兰特显得很关切。
“我自己买房了。前年底买的。”
“每月还贷款吧？”
“还呢。不过我最近把以前住的小房子卖了，用这笔钱提前还贷。差不多能还清了。”
“有小孩吗？”
“女孩，今年小学二年级。市里重点校。”
“哦。小日子过得不错嘛。”格兰特笑吟吟地说。
“除了您和您爱人每月的工资收入以外还有其它稳定收入吗？”吴霞不小心把签字笔玩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
“我有个同学，大胖子。”徐志远把双手虚扣在胸前比划着。这时女孩拾起笔直起上身，丰满的胸部让徐志远一惊，赶忙将手放下。多亏没看见自己的举动否则肯定唐突了人家。徐志远屏声敛气继续说道：“他让我跟他开公司，我一直没答应他。不过我可以利用业余时间帮他搞设计，画图纸什么的。”
“干兼职吗？”吴霞问。
徐志远忙把食指竖在唇缘眼睛左右偷看，显得很紧张。碰巧，四周相邻的同事没在座位上，他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这个同学喊我好几次了，其实我本业是搞设计的，干他那些活计没问题。我把家里电脑装上绘图软件。吃了晚饭刷完碗都弄利索了我就开工。最好还得把网连上，再买个传着机，传个图纸方便。以后慢慢再置办个复印机、绘图仪。我准备往个人工作室方向发展。”
“您这个不能算稳定收入。”吴霞在相应一栏画了叉。
“稳定。他找我好几次了。”徐志远抢白着说。
“你业余时间有什么爱好？”格兰特桑问。
“我对投资理财这方面感兴趣。我觉得这是门学问。”
“你也是理财爱好者。在哪些领域施展过？”格兰特桑笑容满面地问。稍一兴奋手指无意识地将打火机点燃了，他赶忙熄灭了火苗抬头看看屋顶的喷淋式灭火感应器。
“我有个同学，小眼儿。”杨俊攥着两个拳眼抵在眼窝前比划着。在如同双筒望远镜的视野里他看到了桑经理的那双小眼睛，顿时心里一惊，赶紧假装抠抠鼻子然后将手放下。自己并没有影射主考官的意思，但人家看到了肯定会误会。杨俊是个心活嘴巧的人，意识到这时最好不要解释，那会更遭。只有把眼小的归为一类翻着番儿地赞美，有可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于是他说道：“我这个同学有脑子，眼小聚光，瞅准了市场开了个大公司。我发觉凡是眼睛秀苗的人都眼光独特而且很有家底。我估计他跟您差不多，得趁几百万。”
“我哪儿趁那么多钱。算上我那房子也就二百万。”格兰特桑被捧得喜笑颜开，谦逊的话里带有炫耀的意味。格兰特收起打火机往前挪挪身子。
“不过您要是开个公司准把他顶喽。您会管理，会经营。我同学这方面差多了。前一阵子我临时帮他理理账，就觉着有时他账面上趴着流动资金不敢动。嗬，給我急的。我说你现在抽出钱来搞多种经营多好呀。开房屋中介，炒房子。嫌麻烦买几套房压着也行呵。这两年房市多火，比放在银行吃利息、入股市、买基金都强。”
格兰特有些不解，强挑双眸问道：“你有这方面的能力干嘛不帮他一下？”
杨俊猛然悟出态势，自己已经陷入矛盾之中了。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理财是业余爱好。其……其实我主业是机加工。我也给他出过主意，买几台数控机床干零件加工。这几年全国的机加工行业火起来了。可他还犹豫，不能满足我对机加工的热爱。正这时候您在《今晚报》上登了招聘启事，我琢磨着我的职业生涯有可能在您这儿开始。”
“请问您还有没有其它财产。房子、汽车、古玩啦等等。”吴霞问道。
“我以前有套房子，去年卖了。”
“为什么卖了呢？”
“咳，家庭纠纷呗。我妈和我大娘不和。”徐志远隐去了卖房交首付的原因。他觉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家庭矛盾的受害者比在虚荣心驱使下攀比买房更能迎得同情。
“啊，跟我们家一样。我们家也和亲戚争房子，闹得可烦心呢。”吴霞说。
见女孩也是同道中人徐志远便倾吐衷肠，把两次买房的经历都说了出来。将怎么偷着给了大娘两万块钱，现在怎么帮弟弟渡过危机，自己怎么不容易等等事情和盘托出。二人交浅言深谈了很多家事。
直到徐志远憋了泡尿要去卫生间吴霞才结束了调查。“我把调查材料拿给你们人事经理确认一下。走走形式。您放心，中介那边最多一周内会给您通知。”她边收拾东西边说。
“为什么从上一家单位辞职呢？”格兰特桑问。
“人事关系太乱，工作很难推行。”杨俊避开羡慕欧美企业的待遇和工作环境不谈。他知道把自己修饰成一个追求完美的工作流程的人要比一个拜薪主义者更让领导垂青。
“人事关系太乱？怎么解释？”格兰特拧着眉头问道。
“我发觉我们原单位就像个足球队。有些跟我平级的同事或者别的部门的同事总把工作像个皮球似的踢给我。我还有自己的工作呢，加工中心的工作本身就很关键，出不得半点儿差错。我哪儿有时间帮他们。”
“对。机加工投资是大手笔，全公司都得围着它转。让别人压着就太窝囊了。你的部门经理是谁？怎么不替你拔撞？”
“包学军。有个日本名字‘包您满意’”
“哦，‘受气包’呀！他是你的经理！好么，将熊熊一窝。”
“您说在他手下我能不辞职么？我这个人就是唯部门经理是尊，没个好经理我干着真没意思。有机会我得跟您学学处事为人。”
“你看你们单位那谁就独得厉害，……。”格兰特桑凭借多年的信息网谈起了开发区机加工圈里人的近况。
俩人直谈到格兰特桑拿出一支烟卷来在手里揉捏着。“你抽烟吗？”
“我戒了。以前抽。”
“那我抽口去。今儿就谈到这儿。你回家等信，人事部一周内会通知你。”
二人起身道别。
吴霞找到人事经理。“章经理，我是调查公司的。受银行委托对贷款申请人徐志远进行调查。这是调查结果，请您确认一下。”
罗伯特章没把材料接到手里，只是伸着脖子看了看说：“这是什么？调查什么？字我不能签。有些事情我不清楚，他家里的情况我怎么会知道。”
吴霞只得收了材料撅着嘴走了。
格兰特走过罗伯特座位时并未停下脚步，随手扔下那几页纸。“我这儿通过了。你看着安排。”
人事经理拿起表格翻看了一下发现一个字也没写。“格兰特，格兰特。我刚才说了，面试要按规定内容进行。着装、仪表要打分。团队观念要着重记录。跳过几次槽也得写清楚，我要考虑忠诚度的。”
“都写‘优’就行了。”说完，格兰特桑扬长而去，到外面抽烟去了。
此后的几天里徐志远忧悒地等待着房屋中介的消息，一遍遍地回忆调查中的问答，生怕有什么疏漏影响了贷款的批准。令他高兴的是，几天以后他接到了中介小马的电话，让他转天上午夫妻一起去银行签署借款合同。务必夫妻一起去。
杨俊也在焦急地等待着人事部的回信。他坐卧不宁，一遍遍地假象在欧美公司工作的情景。令他心怡的是，几天以后人事部章经理来电让他去参加总经理的复试，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温习英语。
银行二楼大厅里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上铺满了文件。两位女士坐在桌子的一边正在按人名分检归类。对面墙根有几位贷款申请者安静地等待着。
“那么厚一沓子。赶紧签完了我下午还得上班呢。”徐志远自言自语地说。
谁知宁玉翠气不打一处来，扭过头来抛出三句半问话，“你就请半天假是么？单位没你就办不下去了？没你地球就不转了？是么？”一句比一句高声，一句比一句紧迫。
徐志远将下嘴唇凹进牙缝间，头扭向另一边。宁玉翠总是对自己偏重工作轻视家庭而不满，对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有一种怀疑和轻视。特别是最后一句用地球停转这种不可及的情况围堵自己的思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在徐志远以往的幻想中经常出现过地球停止转动的事情，他都把*套在长裤外面凭借超凡的能力拯救了地球拯救了万物。然而在渺小的女人面前还得伪装成那个戴着眼睛文文弱弱的克拉克。他把头转过来平静耐心地解释说：“我有工作。好多事等着我呢。”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你瞒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事？”这不是问话，简直就是百分百的质问。
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徐志远感到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茬。“没有……新厂房快落成了，我成天往工地跑……”
“你骗我。”宁玉翠大喊一声，用充满怒火的目光炙烤着丈夫。“我问你，给你大娘两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徐志远脑袋‘嗡’地一下，那应该是灵魂出壳的声音。随之全身所有的神经末梢，包括触觉、痛觉、冷觉、热觉、痒痒筋儿全失灵了。这时假如被砍一刀或被滚烫的水从头顶浇下来恐怕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我给两万块钱？我给两万块钱？”纯粹的肉体没有灵魂的指令编不出瞎话来，只能做出思索、追忆、暂时无可奉告的样子。
“你不说是不是？你以为我没有证人是不是？”宁玉翠用食指的长指甲指着丈夫的鼻尖逼迫道。
丈夫已经被吓得体色筛糠面色惨白，嘴里嗫嚅着，“谁？谁呀？”
“那个女孩把你说的一切都告诉我啦。你忘了还得调查我吧。”妻子用长指甲点指丈夫的鼻尖，咬牙切齿道出谜底。
啊！徐志远的灵魂差点儿抡圆了抽自己一个嘴巴然后捡起掉落的犬齿将胖女孩的车胎扎成筛子。真是口无遮拦惹大祸。不行，绝不能承认否则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的灵魂又附体了，“我，我是编个故事，给她个可怜相。对申请贷款有利。真的，当时我真这么想的。”
“你不承认。你帮你同学搞设计、干兼职赚来的钱到哪里去了？”宁玉翠放下手臂将脸凑上来，好像要咬人。
丈夫吓得往后直躲，“我还没干呢，我只是假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贷款……。”
杨俊挎着他娇小玲珑的媳妇进了另一家银行，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歇腿。他们来打听提前还贷的事情。
“你昨天就没上班，今天又请了一天假，不怕公司把你开除了？”他媳妇问。
“开除我更好，我还不想干了呢。正好把提前还贷的事弄利索了。现在用人单位多的是。”
“那家美国企业面试怎么样？”
“头一关拿下。很轻松。”
“都问什么了？”
“家庭情况、业余爱好、持家理财，还聊了些机加工圈里人的情况。”
“怎么竟是闲事。技术上也考你了吧？”
“人家大领导可不那么较真儿。主要考咱脑子灵不灵，对市面洞察广不广。脑子好使的重点培养一下就行了呗。技术上只问了些车、铣、刨、磨简单的加工知识。”
“我不信。人家欧美企业能不严把技术关，随便让人混进去？”
“真的。他当时是这么问的。”杨俊侧过身模仿起来。“杨先生，就拿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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