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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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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强迫燕昭王不让襄安君去齐国,也就是说,他并不赞成这时候往齐国派质子,不认为这样能“便事”,令齐王重新相信燕国。
一个战败者向胜利者求和示好,是国与国较量中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苏秦即便不赞成,也没有必要如此坚决地反对,甚至宁可坐牢也要固执己见。
史料中依旧没有现成的答案,今天的人只能加以推测。
也许苏秦认定,经过这场战争后,就是派出十个襄安君,齐国和燕国之间也不可能再有真正的信任,齐王根本不会理睬燕王修复关系的愿望。
当时的形势对齐国极为有利,就在打败燕国的前后,齐、魏、韩三国联军终于攻破了函谷关,杀上了秦国的土地,锋芒直逼咸阳。秦国不得不低头认输,把占据了十一年的武遂和另一些土地归还给韩国,也交还了侵占魏国的领土。三国联军收兵凯旋。
趁着战胜秦国的威势,齐国又顺手把赵国眼看到嘴的肉撕去了一块。这肉就是中山,赵国前后花费了五年的时间,终于彻底消灭了这个国家。本来可以将它的全部土地据为己有,却不想被齐国横插了一杠子,硬是抢走了一部分中山之地。见如今齐国势大,赵国也只好暂时隐忍。
连秦国都服软了,赵国也不敢轻易惹事,感觉不可一世的齐国眼睛里还会有谁?燕国在它面前更不值一提。苏秦可能认为此时上门讨好,不但白费工夫,还将自取其辱。。
至于苏秦还有没有其他的观点和解决问题的方案,后人再没办法猜测。
其实战国时代(也包括后来一些混乱的年月)的国家关系,基本是站立在利益的天平上摇摆,有利时匆忙结合,不利时翻脸绝情。齐国这时能不能重新接纳燕国作朋友,全要看它需不需要这样一个朋友。事实表明,燕国可能忍受了一段时日的耻辱,但最终还是被齐国当成了可靠的盟友,这其中苏秦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燕昭王这样的选择显然是正确的,作为政治家,他确实要比苏秦高明。
可是在眼下这场僵持中,燕昭王却输给了苏秦。用苏秦后来的话说,“王怒而不敢强”,生气归生气,燕昭王最终也没能勉强苏秦出使齐国。他十分清楚苏秦的价值,以后肯定还会派上用场,不能因为意见分歧就毁灭一个人才。既然还想跟这家伙共事,当领导的有时向下属作些让步也不算丢人。
苏秦硬是靠倔强赢了君王一局'3'。
襄安君还是去了齐国,只不过是由别人陪同。恢复了自由的苏秦,留在燕国开始享受安宁的日子,这可能就是他此刻最想要的。从苏秦的活动时间来看,这时候他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上下。二十年左右的奔波起伏,青春期的雄心壮志大概早已被岁月销蚀得所剩无几了。在齐国五年的无所作为更让他意志消沉,对前程不敢再抱过高的期望。
他肯定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时空里,自己的才能将有真正出色的发挥。
三。在权欲中,阴谋无处不在。
苏秦平静地生活了大约七年。在这七年里,他周围的世界可是一点都不平静。
首先是赵国发生了政变。
这场政变大概出乎当时许多人的意料。赵国的政局一向比较稳定,赵主父当初把王位传给儿子何,交接过程十分顺利,称得上是平稳过渡,但他们没有看到,在安定的表象下面,其实隐藏着凶险的暗流。
赵国最致命的不安定因素是,那位何公子,也就是赵惠文王并非主父的长子,按照传统,偌大的国家本不该归他所有。
主父的长子叫章,他才应当是合理合法的接班人。章并没有犯什么过失,让他失去继承王位资格的理由很简单也很荒唐,那就是他有一个魅力十足的后妈。
章的后妈就是前文提到的孟姚。有句话叫“做梦娶媳妇”,形容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这位孟姚真的就是赵主父当年作了一个梦后搞到手的。那时还是赵王的他在梦里见一美女弹琴唱歌,醒来后把美人的容貌描述给别人,结果跟大臣吴广的女儿完全相符。吴广自然乐得跟国君攀亲,赵武灵王没想到居然能在现实中得到梦想的佳人,也自然无比珍爱。孟姚“甚有宠于王”,《史记·赵世家》说,为了与她缠绵,赵武灵王竟“不出者数岁”,对这个“不出”的解释,要么是不管国事,只顾关上门和美人欢爱;要么是在邯郸守着孟姚,别的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不论哪一种,都应该不是事实,因为《赵世家》又分明记载,在娶了孟姚的第二年,赵武灵王就出门到外面视察去了。这表明他一直在为国家操心,怎么会几年不管事呢?
但赵主父对孟姚的绝对宠爱还是确凿无疑的,不然他就不会立她为王后,也不会在她生了儿子之后,狠心地把前妻生的长子章的太子位置废掉,指定孟姚生的儿子为继承人。
孟姚的这个儿子就是赵惠文王。
孟姚嫁给赵武灵王的时间是公元前310年,赵惠文王即位的年份是公元前299年,以此推算,他这时的年纪应在十岁左右。赵武灵王娶孟姚时已经当了十六年的国君,因此长子章的年纪可能比这个后来居上的弟弟大许多。放着应该成年的儿子不用,非要把位王位交给一个小孩子,赵主父实在太偏心了。不过他对章还是作了些补偿,就在灭亡中山国的公元前296年,他把赵国北部代郡一处叫东安阳的地方赏给了章,封其为代安阳君。
一个东安阳怎比得上整个赵国,做得好端端的太子,却无辜被踢出局,章心里受到的伤害根本没法抚平。何况给他作相的田不礼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此人“忍杀而骄”,冷酷而骄狂。为人“声善而实恶”,面善心狠。一贯“不子不臣”,不甘居于人下。到了章的手下后,就鼓动这位前任太子颠覆政府。
章毕竟当了多年的太子,在官场上有了一定的根基。对赵主父不合规矩的废长立幼,一些大臣心里肯定不能接受。于是章一时“党众”,有了不小的势力。“强壮而志骄”的他不免“欲大”,对赵惠文王形成了威胁。
还有一件事对赵惠文王不利,那就是他的母亲孟姚去世了。有孟姚在,赵主父爱屋及乌地偏疼她的儿子,孟姚死了,主父对赵惠文王便“爱弛”,不那么喜欢自己选定的掌门人了。
在当时也并非没有人觉察到局势的危险,李兑就是其中之一。他面见相国肥义,指出章跟田不礼搞在一起“必有谋”,“以吾观之,必不久矣”,很快就要作乱了。劝肥义“备祸于未形”,提前作好避祸的准备。他的建议是要肥义装病,“称疾毋出,传政于公子成”,政务交给公子成去办,出了事由这家伙负责。照李兑的说法,这样一来,肥义就能“毋为怨府,毋为祸梯”,没有人会跟一位退休老干部过不去。
面对可能的叛乱,不去商量真正的预防措施,反倒劝一位政府主管为个人保命。李兑这种反常的言行,不能不叫人怀疑他另有企图。说不定他已经和公子成相互勾结,想要借眼前的危机控制政权。
如果确有此等野心的话,李兑算是找错了对象。肥义根本就不是那种专拨自家算盘的人,听了李兑这番看似好心的劝告后,他立刻回答道:“不可。”因为“贞臣也,难至而节见;忠臣也,累至而行明”,危难才见忠诚本色。
在高贵的人格面前,李兑能说的话也只有:“诺。子勉之矣,吾见子已今年耳。”
先生自己保重吧,您活不过今年了。
说完这句话,他“涕泣而出”。那眼泪也许是真诚的,君子的品德有时甚至可以感动小人。
感动归感动,李兑仍要和公子成“数见”,多次会面商讨应对局势的策略。司马迁说这是“以备田不礼”,真实情况未必如此单纯,如果这两个人没有一点私利考虑的话,赵主父不久之后就不会死得那样凄惨'4'。
四。高尚和卑下都会让人毁灭。
肥义其实何尝不知田不礼是个危险人物,“声善而实恶”“不子不臣”就是他对此人的评语。这种人跟心有怨气的章碰到一处,危险系数定然大大增加。
肥义为此忧心忡忡,以致“夜而忘寐,饥而忘食”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可是明知道危机重重,身为相国的他却不能采取任何有效的防范措施,尤其不能对饱含杀气的章跟田不礼加以处置。那章虽然不再是太子,毕竟仍是宗室的公子,在没有谋反的事实和证据的情况下,要动他和田不礼是根本不可能的,已经对赵惠文王“爱弛”的主父首先就不会答应。
肥义唯一能做的只有恪守臣子的职责,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生命。
就在送走李兑后的一天,肥义把一个叫高信的下属找来,对他说:“公子与田不礼甚可忧也。”
公子指的自然是章,作为在政坛打拼了至少二十多年的老政治家,肥义敏锐地感到危险已经逼近了。
可他的对策也只能是“有召王者,必见吾面”,有人要见赵惠文王必须经过他批准。
肥义这样做不是要像历史上另外一类人那样控制国君,而只是因为“我将先以身当之”,如果有什么危险,他会替赵惠文王挨第一刀。“无故而王乃入”,要是没事,赵惠文王再与人见面也不迟。
有句话叫“舍命陪君子”,肥义本身就是位君子,而他甘愿舍出性命捍卫的是一位君王,虽然这君王只是个什么事都作不了主的小孩子。他没有去想这样值不值,只知道这是他那个时代的职业道德。
章在作了大约一年的代安阳君后,于公元前295年来到邯郸,和群臣一起朝拜自己的弟弟。少年的赵惠文王坐在王座上,赵主父呆在一旁观察,看着章已经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却不得不卑下地向小弟弟行礼,心里忽然感觉不是滋味。在这一瞬间,久违的父子之情重又涌上心头,赵主父终于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亏欠得太多了。
既然亏欠,就要设法补偿。赵主父想到的办法是,把赵国一分为二,让章在代郡另立为王,跟弟弟取得平等的地位。
如果真的照这个办法去做,可能就会避免不久之后的悲剧,但这仅仅是可能而已。赵主父的想法并没能实行,史书没有说明原因,想来大概是肥义等大臣坚决反对分裂国土,而赵主父最终也还是舍不得分割家产,整件事也就无疾而终。
然而经过这样的刺激,章心中压抑多年的不平与愤怒却再也遏止不住,猛烈地喷发出来。
这一年,赵主父和赵惠文王来到了邯郸东北方向一个叫沙丘的地方,大概是来度假。随行的还有肥义、高信,也许还叫上了章跟田不礼。虽然不知道主父有没有这样的命令,但不管怎样,他们两人也在差不多同一时刻,带着自家的随从人马到达了沙丘。
赵主父和赵惠文王此行分别住在两座行宫里,相互间大概有一段距离,这就给了章和田不礼反叛的机会。
他们先假传主父的旨意,要赵惠文王前去觐见,同时在中途埋下伏兵,准备杀死他。
早有安排的肥义自然第一个知道了假冒的主父指令,按照预定的步骤,他决定先行去探个究竟。当他来到章和田不礼的埋伏地点,以为是赵王来了的伏兵立即四起,一拥而上杀害了肥义。
听到肥义尽忠死讯的高信,即刻带领赵惠文王的护卫部队与叛军拼死厮杀,同时向邯郸方面报警。
一直在做应变准备的李兑与公子成,得到高信的警号后,马上便率军队迅速扑到沙丘。
章和田不礼肯定以为只要杀了赵惠文王就万事大吉,所以不会带太多的武装,这样在邯郸赶来的精锐部队面前,他们也就必定不是对手。反叛力量很快被打垮,田不礼可能当场战死,章则急忙向主父的行宫逃去,这时也确实只有作父亲的才可能给他生存的机会。
果然不出章所料,当他奔到父亲行宫时,主父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
可是赵主父自己却万万没想到,如今的局面已经不能由他做主了。
追赶章的李兑和公子成很快就来到了主父行宫,什么君臣之礼也不讲,立即就将这里全面包围,一点顾忌都没有地从行宫里把章抓出来,立时便结果了性命'5'。
赵主父英武一世的脸面就在这片刻之间荡然无存,他也许方才意识到,权力这东西原来也很脆弱。
章与田不礼都死了,事情到这里似乎可以结束了,然而正相反,这场戏剧中更令人震惊的一幕才刚刚上演。
五。一个人死了,生活依然前行。
杀死了章,包围主父行宫的军队就该随即撤兵,可是他们却依旧保持着围困阵势,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李兑跟公子成根本就不打算解除包围,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在一起商议道:“以章故围主父,即解兵,吾属夷矣。”
围攻主父,不管什么原因也是大罪,眼下即使退兵,咱们在赵国也没活路啦。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手中的军权,把赵主父也打发上路,跟他的儿子做伴去吧!
他们当然还不敢直接去要了赵主父的命,而是下令给主父行宫的其他人,立即离开这里,“后出者夷”,谁走得慢砍谁的头。
谁也不想为一个失了势的君王掉脑袋,行宫里的人很快就走得一个不剩,只留下孤单单的赵主父,犹如一头被拔掉了爪牙的困兽。
李兑跟公子成就是要把赵主父活活困死。他们将行宫封锁得严严实实,不要说人,就是一粒粮食也不许放进去。
与世隔绝,也再没人侍侯的赵主父,在变成了一个硕大活棺材的行宫里面顽强地撑持了三个多月,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连屋檐下鸟巢里的雏鸟都被他抓来塞进了嘴里。
他可能一直都怀抱着希望,总觉得会有人来搭救自己。他治理了这个国家整整三十一年,难道就没有赢得哪怕一位子民的好感,能在关键时刻挺身站出个忠心的义士,解君主于危难?那帮平日争相献媚邀宠的大臣们,如今在需要他们的时候,都死到哪儿去了!
他肯定没有想过,在这漫长的三十一年里,他可曾真的把子民的福祉放在心上?胡服骑射一类的富国强兵政策,哪一件不是为他自家的利益盘算。从臣工到百姓,每一个人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可供使用的工具。如此对待别人,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利要求人家为自己誓死效忠。
他不会去想这些。他是君王,赵国是他家的产业,赵国人民是他家豢养的奴仆,像赶牲畜一样驱使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作为君主的他可以辜负任何人,任何人却决不可以辜负他。
他只会埋怨老天不公,咒骂所有对自己坐视不管的人,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只能在冲天的愤懑中,无可奈何地看着生命向终点的滑行。
命运从来都是最后的胜利者,任凭赵主父苦熬了百日左右,始终也没能盼来拯救他的人。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终于无力地放开手,让生命脱离自己的躯体。赵主父当初决不会想到,曾经威风八面的他,最后竟死得这么窝囊。
与赵主父相距不远的赵惠文王,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毫无尊严地饿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失去了肥义的辅佐,他彻底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只能任那些真正掌握权力的人摆布,还要表现得十分顺从。这场沙丘之变结束后,赵惠文王立即拜杀父仇人公子成为相国,任命李兑作司寇(相当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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