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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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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齐王,就是没有燕国的派遣,他也一定会前往齐国。

  去齐国不成问题,可怎么去却还是要有些讲究的,因为这关系到燕。齐两国的亲密程度。苏秦引用春秋时齐桓公重用管仲的例子,虽解释说决不敢“妄请”齐湣王把自己当作管仲,但仍然希望“王诚重御臣”,说白了就是用高规格款待他。这样“天下必曰:燕不应天下以师”,其他诸侯就都会明白,燕国铁定不肯反对齐国了。

  怎样才算高规格呢?在苏秦看来,如果他到齐国只能带“五十乘”也就是五十辆马车,便属于抵挡次的水平了。只有“以百五十乘”,才够得上标准。

  当年著名的说客张仪到魏国去,随行的也不过三十辆马车,今日的苏秦居然开口就要带一百五十辆,实在是超豪华的阵容。这样一支车队出现在临淄,无疑会给人留下震撼的印象。苏秦的意思是“王以臣御诸侯”,要齐湣王用这种大排场,向天下宣告,谁也别想破坏齐国跟燕国的友谊。

  友谊不过是假象,但假象能够存在,说明它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上百辆马车的景观,可以被齐湣王用来震慑诸侯,也可以被苏秦拿来表明他身在燕国,心向齐王,当然这是一个更大的假象。

  然而一个百余辆的车队确实太惹眼了,如此招摇很可能会让齐国人觉得离谱,导致反对的声音。这一点苏秦也想到了,但他显然认为要在齐国开展工作,非这么做不可,所以在信的末尾又再一次请求齐湣王对自己“贵重之”,还说:“高贤足下,故敢以闻也。”

  对您这样至尊至贤的国君,我才敢说出此种看似非分的话来。

  一个人若是拍另一个人的马屁,必定是为了自己。

  齐湣王自然喜欢被人叫做“高贤”,也相信苏秦要求是为齐国着想,所以一定是很痛快地答应了苏秦。那个韩珉也不但不反对,还决定亲自出临淄城迎接苏秦。

  燕昭王大概早就预备好了一百五十辆马车,苏秦向齐王提条件事先不会不跟他商量。只要能最后毁了齐国,搭配多少车辆马匹燕昭王也不会心疼。

  一切既然都已安排妥当,应该没过多久,苏秦便带领着一百五十乘的超级车队,从燕国的都城蓟出发了。奋斗了二十多年,直到此刻,他人生最辉煌的时段才刚刚开始。

  公元前289年年尾或288年年初,苏秦及随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齐国都临淄城的高闾门外,可能远远便看见韩珉恭候在那里。

  这两个从不相识的政客,一见面却可能会像老朋友似的热烈寒暄。韩珉甚至殷勤到亲自给苏秦驾车'4',一路驶入临淄,直到齐王宫的华章南门前。

  韩珉这时大概是满脸的笑意,完全不知道他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五。世事无常其实都是人自己折腾的。

  苏秦走下马车时,齐湣王已经站立在华章南门前,一见到他便兴奋地嚷道:“嘻,子之来也。”

  哈,你来啦。

  一位君主在大庭广众的外交场合,没有半点庄重的仪态,表现得如此张扬。除了说明他完全拿苏秦当知己朋友外,也意味着经过几年的独立执政后,此时的齐湣王已是自信满满,觉得可以随性而为,不必在意别人怎么想了。

  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并不等于不需要听别人的意见,不然他也就不会把苏秦从燕国弄来。

  率性的齐湣王,刚喊完那句不见外的欢迎辞,便立即把话题转换到严肃的内容上,说道:“秦使魏冉致帝,子以为何如?”

  这句话肯定让站在旁边的韩珉猛然一愣。他本以为称帝之事不再会有任何障碍,可是齐王话里的意思好象是说,一切都还停留在征求意见的阶段。

  虽然出乎意料,但韩珉还不会太担心,因为齐湣王询问的是苏秦,而他跟苏秦早有默契。齐王绝对听不到不同的声音。

  苏秦开口了:“王之问臣也卒,而患之所生者微。”

  您的提问太突然,不过您的祸患还真的存在,只是迹象还很不明显。

  齐湣王正是担心称帝会给自己招事,立刻注意地听苏秦讲下去。

  苏秦接着说道:“今不听,是恨秦也;听之,是恨天下也。”

  齐国拒绝称帝,是跟强大的秦国结仇;同意称帝,则是与全天下结仇。

  齐湣王肯定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韩珉却越听越不对味。

  称帝得罪人,不称帝也得罪人。两面不讨好,这究竟该如何是好。

  苏秦给出的答案是:“不如听之以卒秦,勿庸称也以为天下。”

  可以同意称帝,以便应付秦国,但先不必急着履行合约,这样就避免了跟天下人作对。

  如此一来,称帝的风险就全压在了秦国的身上,“秦称之,天下听之,王亦称之”,如果秦王称帝很顺利,诸侯不敢抗拒,齐王便也跟着称帝。这不过是“先后之事,帝名为无伤也。”,对齐国不造成一丝损害。要是“秦称之而天下不听”,那齐王就应该“勿称,其于以收天下”,借机收拢天下人心归齐,“此大资也”,这可是称霸天下最好的资本啊。

  听完这一番话,齐湣王心中想必充溢着被人点破迷津的快感。

  而被苏秦耍弄了的韩珉,怕是又气又急得准备吐血。

  这次会见一结束,韩珉可能就跑去愤怒地质问苏秦,为什么给齐王出那样的主意?

  苏秦当然不会跟韩珉实话实说,自己就是要称帝作废,齐、秦重新对立。他后来对齐湣王批评韩珉“不知变事”,干工作不懂得与时俱进,根据形势变化调整政策。大概在面对韩珉的责问时,他也是用这种话搪塞的。他可能还会辩解说,当初只是答应让燕国听从齐国,可没许诺在称帝的事上两人也要步调一致。

  韩珉哪会再受糊弄,不为了称帝的事,他何必跟你苏秦浪费时间。

  可是他已经无能为力,只希望齐湣王最终还是能信守约定称帝。

  有苏秦的存在,这希望注定是奢望。

  华章南门会见之后,齐湣王很快又召见了苏秦。

  在这场博弈中已经初步得手的苏秦,决意乘势继续出招,彻底打消齐湣王称帝的念头。

  见面后他先问齐湣王:“齐、秦立为两帝,王以为天下为尊秦乎?且尊齐乎?”

  这确实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如果齐国和秦国都称帝,在诸侯心中,它们哪一个的份量更重?

  齐湣王可能想了想之后,才不无沮丧地回答道:“尊秦。”

  齐国虽然强盛已极,也时常四处征伐用兵,但它毕竟有深厚的文化和宽宏的气度,所以总让人觉得,这头雄狮尽管威猛,可它更多的时间还是用来享受自己慵懒舒适的生活,对猎取别人的东西并不那么贪心。属于新富阶层的秦国给人的感觉就截然不同,它就像一条精力超级过剩,又怎么都喂不饱的恶狼,时刻都紧盯着别人,一有机会便要从他们身上撕扯下一块块血淋淋的肉来,直到最后把整个人吞噬干净。对这样一个令人恐怖的国家,诸侯自然会比对齐国要更加小心的与之打交道,这就是所谓的“尊”。

  看着齐湣王怅然的样子,苏秦又问道:“释帝则天下爱齐乎?且爱秦乎?”

  如若齐王放弃称帝,人们是喜欢齐国,还是喜欢秦国?

  这问题太简单,齐湣王想必是脱口而出:“爱齐而憎秦。”

  他应该已经明白苏秦的意图,于是主动向苏秦发问道:“两帝立,约伐赵,孰与伐宋之利也?”

  进攻赵国和入侵宋国,哪个更合算?'5'

  苏秦这时至少会在心里微笑,自己和燕昭王的目的就要达到了。

  '1'《史记·秦纪》

  '2''3''4'《战国纵横家书》

  '5'《战国策·齐策四》

第十七章。人欲权谋
一。一个人对利弊的衡量,全看他更重视什么。

  苏秦摆出一副专家的架势,对齐湣王分析道:“夫约然与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伐赵不如伐宋之利。”

  称帝的结果是秦国更受重视,放弃称帝却能得到天下拥戴,这样一比较,齐、秦两国立帝伐赵明显不如齐国一家攻宋划算。

  话说到此处,苏秦已不必再隐讳什么,明白地声明“臣愿王明释帝,以就天下”。

  为了得天下人心,您就别称帝了。

  那该怎么向秦国解释?苏秦根本不觉得有这个必要,违约就是违约,任何外交辞令都不管用。只要“勿使争重”,想办法别让它跟齐国争霸主的位子,齐湣王就可“以其间举宋”,找时机灭了宋国。

  苏秦此时显然已经有了牵制秦国,使它不能阻止齐国进犯宋国的初步想法,这也才有日后的五国攻秦。

  攻打宋国的好处究竟有多大,苏秦接着又开始给齐湣王一一算起了明细帐,“有宋则卫之阳城危;有淮北则楚之东国危”。

  淮北是宋的国土,地理位置应该是与楚的东国接壤。齐军只要占据宋国,不光能威胁小小的卫国的边界地区,连楚东国也将笼罩在它的阴影下。

  这种景象一旦变成现实,再加上齐国周边已经控制的其他战略要地,除了秦国与韩国外,当时的主要诸侯都将生活在齐国的威慑中。那时“天下不敢不听,此汤、武之举也”,抬出商汤和周武王来,是要表明不称帝反而能得到跟古代有为君主一样的至尊地位'1'。

  这些话听上去很有道理,其实却故意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如果有那么多国家受齐的威胁,它们难道不可以团结起来,共同抗击强权?到时候形单影只的齐国还有什么“汤、武之举”。

  苏秦的忽略,是为了让齐国将来死得很难看。齐湣王听完苏秦的方略后,也没有看出其中的破绽,就只能说是才智不够了。

  不幸的是,平庸的人最容易把自己看得很了不起,齐湣王便是例证。

  他完全相信了苏秦那套编织巧妙,似是而非的谎话,下定决心转伐赵为攻宋,为此哪怕断送和秦国外交的蜜月也在所不惜。

  得知齐湣王的新决策,韩珉一定曾经跳着脚地竭力反对,但也必然无济于事。他的屁股实际坐在哪一边,齐湣王不会不清楚,又怎么能相信他。

  这个时候,魏冉应该在前来齐国的路上,他可能已顺便让魏国和韩国正式承诺协同进攻赵国,苏秦后来说五国攻赵的事曾“著之盘盂,属之祝籍”'2',就是把攻赵的约定刻在青铜器皿上,有写到祭祀用的一种簿籍里,以示郑重。这样做的可能只有魏、韩两国,因为燕国有赵国阻隔,而齐国还有待魏冉亲自前往,当然他对此行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当自信满满的他一来到齐国,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大好的局面已然突变,而且无可挽回。

  魏冉傻了,在秦国他是能呼风唤雨的高手,改变了环境就只不过是个外来客而已,什么都左右不了。齐国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原路返回。

  魏冉只能照作,无奈地回秦国去了。

  称帝不成,进攻赵国的事也就无人再提,写着盟约的铜器和簿籍被悄无声息地丢进了角落。

  秦国会这么窝囊地听任别人耍弄吗?

  齐湣王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他不是傻瓜,知道开罪了秦国的后果。就拿攻宋一事来说,与秦国和解时尚难实现,如今秦国惨遭抛弃,就更不会容忍他消灭宋国这个多年来的忠实盟友。

  好在苏秦已有“勿使争重”的献策,要想让秦国失“重”,使齐国能顺利地进攻宋国,就必须有别的国家帮助抵挡秦国。

  有能力担此重任的唯有赵国。

  齐湣王当即决定,跟赵国修好。

  苏秦后来说,他参与了齐、赵和好的活动。以齐湣王对他的信任程度,有理由相信,他可能是齐国方面的主要谈判代表。

  对苏秦来说,这决非一件好差事。燕昭王派他到齐国,是为了让这个对手彻底孤立。现在他虽然离间了齐国跟秦国的关系,但却又把齐国与赵国的距离拉近了,这对燕国同样是大大的不利。

  也许苏秦起初并没预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也可能他已有过考虑,但觉得在目前形势下,只能走这一步。只要破坏了齐、秦这对最强组合,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然而跟赵国化敌为友也并非易事,那里对齐国深怀敌意的大有人在。一个手握兵权,名叫韩徐为的将军就是最坚决的反齐分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此次齐、赵联合最大的阻力不是韩徐为,而是一位原本对齐国似乎不那么强硬的权臣。

  这个人就是掌控赵国实际大权的奉阳君李兑。

  二。为了利益的防守,就要用更大的利益诱惑来攻破。

  齐、赵修好的谈判在一个问题上卡住了,这就是赵国不愿支持齐国进攻宋国,原因是奉阳君从中作梗。

  奉阳君没有明确反对齐国攻宋,但他却声言赵国要拉上魏、韩两国,一起攻击秦国。其理由无懈可击,秦国曾想联合诸侯灭赵,赵国当然可以报复。

  如果这三个国家真能攻秦,牵制住秦国的力量,使它没办法支援宋国,倒也正合齐湣王的心意,但与赵国谈判的齐国使臣显然看出来,奉阳君所说的并不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他决不会真的耗费国力去跟秦国拼命,顶多做做样子。可以想见,那时秦国军队可以很轻松的杀到齐国边境,如若此刻齐国正在攻宋,形势必然大大不利。

  而奉阳君就是以这层没有明说的意图要挟齐国,为个人谋好处。

  如前面的推断,齐国的使臣或许就是苏秦。也说不定奉阳君正是看到了这个曾被他讨厌羞辱的家伙,居然有模有样地坐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心中火起,本来可以顺利完成的事,他现在却偏要有意找些别扭。政治家有时候也是感情用事的,特别是那些习惯了独断专行的权威人物。

  耍性子的奉阳君可能并没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但苏秦却明白什么能让这老东西(奉阳君这时的年纪该很大了,《战国策·赵策四》里就说他“身老矣”)抛掉个人意气,重新按规则出牌。

  这倒不困难,奉阳君要的是私利,就给他私利好了。

  苏秦也准确地猜到了什么宝物能打动奉阳君冷酷贪婪的心,那就是土地。

  春秋战国时代,不论是对国君还是薛公、李兑这样的封君来说,拥有属于自己名下的土地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这种封地自然是越多越好。

  《战国策·赵策一》上有一则“客谓奉阳君”的段落,照那位“客”的说法,李兑虽然得了奉阳君这个尊贵的封号,但“封地不定”,还没有属于他自己所有的土地。也许并非没有,只不过不算很大。再或许已经很大,但奉阳君贪心不足。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封地显然成了奉阳君的一块心病,因为那“客”上门游说的目的,就是想用土地换取他跟齐国的合作。

  大概当时的赵国已确实没有合奉阳君意的土地,所以“客”对他提出的建议是,把眼光放远,向国外找资源。

  外面的土地其实也不好找,“秦之贪”,秦国比奉阳君的贪欲还大,哪会分地给别人。“韩、魏危”,这两国朝不保夕,弄到土地也容易被人抢去。楚国和卫国位置太远太偏,“中山之地薄”,被征服的中山环境也不好,总之这些国家都没有理想的地段。

  那燕国呢?“客”没有说。

  除了燕国,不是还有齐国吗?“客”同样提都不提,给人的印象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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