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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动天下--苏秦和他生活的时代写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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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守宫殿的同时,子之又四处召唤支援。没用多少时间,大批的普通百姓就蜂拥而来,为保卫子之而战。
受子之严政酷法直接伤害的固然有底层民众,但精英权贵阶层的人短时间内可能更多。在许多平日受尽此等人驱使的百姓看来,这自然是好事,为此对子之心生感激,甚至视为救星都是可能的。和商鞅的秦国及别的时代一样,过度严猛的刑罚至少可以在表面上制造一个循规蹈矩的社会环境,本来就被人管束惯了的寻常小民也就不去多想这里面会不会有潜藏的不公和压迫,只一味地崇拜那个给他们带来秩序的人,不明白自己因此失去了多少正当的权利和自由。
就是这样的一群百姓救了子之的命。有了他们的加入,局势几乎是瞬时逆转,刚刚还身处绝境的子之立时变得人多势大,市被等人反成了以寡敌众,面临着覆灭的危险。
太子平这时或许还在想,一定要坚持,等齐国的援军到来就好了。
他不知道,齐国的援军不会来了,因为根本就没什么援军。
齐宣王那么痛快地答应帮助太子平,是因为听从了齐国将领们的建议:“因而赴之,破燕必矣。”'7'也就是假意承诺,然后坐山观虎斗,等燕国内耗殆尽,再出兵攫取自家的私利。
上了齐王大当的燕国反对派结局已经注定,在子之的反攻下,他们大败溃散,市被战死,太子平最终也在离他魂牵梦萦的王位咫尺之遥的时刻被杀。
不知道燕王哙得到儿子平的死讯时是什么反应,会不会痛悔自己当初的让国,不过他这时想什么都无足轻重,今日的局面早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太子平和市被死了,可是这场*并没有结束,不同政见的人们还在继续大规模的武斗。《史记》的记载是:“构难数月,死者数万”。
这是一场燕国人的自相残杀,保卫子之的是百姓,那些追随太子平和市被的兵卒与人众又何尝不是百姓的一部分?同样是靠劳作谋生的他们本该和睦相待,如今却看对方跟世代的仇敌一般,争相把自己的热血抛洒到他们共同的土地上。
面对这样的杀戮,子之可能是无力控制被他鼓动起来的百姓,但更可能的是,他在默许或纵容种种的暴行。出了一个造反的将军市被,子之再也不肯完全信任正规的军队,可他又必须用武力彻底铲除反对自己的势力,于是就只有依靠群众运动蒙昧的力量。
然而这场窝里斗不仅摧残了反对的阵营,也严重损耗了子之自己的力量,一场浩大惨剧上演的结果是两败俱伤。*过后的燕国“众人恫恐,百姓离志”'7',不分派别人人自危,心力交瘁,再不想过这种腥风血雨里的日子了。屠杀的手段给子之带来了表面的稳定,实际却使他的统治根基比从前更脆弱,只要遇到强力的攻击就会彻底崩塌。
而齐国那只内力雄厚的巨掌已经在准备出手了。
'1''2''4''5''6''7'事见《史记·燕召公世家》
'3'《史记·苏秦传》
第三章。大道不行
一。在任何时代发动战争,都会有一个合法性的问题。
燕国的局势可以说完全是照着齐国君臣当初的预想发展的,按说这时就该依既定的决策,果断地出兵,便可不废吹灰之力一举拿下燕国。
可是事到临头,齐宣王却并没有如臣子们盼望的即刻动手,反倒显得犹豫不定。
难道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齐宣王可并非一个常常拿不定主意的人。何况此时的形势明摆着对齐国有利,兴兵破燕再容易不过了。
那他还在等什么?
他等的其实只是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发动的战争披上合法外衣的依据。
子之虽然篡夺君权,滥行杀伐,但毕竟还算是一个国家的内政。那时候还没有*高于主权的说法,齐宣王更不知道什么叫*,所以对干涉别国事务有所顾忌也并非没有道理。
但那分明是一个即便贵为国君也可以蛮不讲理的时代,齐国在历史上就没少侵夺别人的土地,况且早在开国君主姜尚的时候,齐国就被周朝授予了对周边地域各个诸侯“实得征之”,可以自做主张*的特权。代表周王室授权的就是燕国的那位先祖召公姡АO衷诘钠胄跬耆芄焕碇逼车叵蜓喙⒈褂谜沂裁蠢碛桑皇窍沟⑽蠊Ψ蛎矗
换了别人,大概也就毫无顾忌地出兵了,而齐宣王却不同,这件事真要做起来他总是自觉有点底气不足。这其中除了性格和处事方式的因素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并非那位享有征伐特权的姜太公的后代。太公姓姜,这位叫辟疆的齐宣王却姓田。
田辟疆的祖先本是春秋时的陈国公子完,因为宗室内讧流亡到了齐国,一代霸主齐桓公收留了他,给了他官职和封地。陈完从此为齐国效忠,把姓氏也改成了田氏(一说是因为当时“陈”、“田”发音相近,一说是因为陈完的封地在田)。
田氏家族一开始着实作了齐国几代的忠臣,桓公的玄孙庄公厚待晋国作乱叛逃的臣子,陈完的曾孙田须无还和名臣晏婴一起直言劝阻。可是到了田须无的孙子田乞,情况便开始发生变化。田乞那时负责征收赋税,民间多半是拿粮食缴税,田乞用小斗收粮,等到需要给向民众派发粮食的时候却改成了大斗。占了便宜的百姓大为感激,田乞由此“得齐众心,宗族益强,民思田氏”。他的儿子田常继续用这种小斗进大斗出的办法笼络人心,家族的势力愈加壮大。最终发展到可以杀掉在位的国君,另立新君的地步。在用“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罚人之所恶,臣请行之”的骗术,把最后一点行政大权抓到手里,造成“齐国之政皆归田常”的局面后,田常诛灭了几个对他有威胁的家族,在无数人的尸骨上巩固了自己的权势。到他的曾孙田和当政的时候,终于以当时的国君齐康公“淫于酒妇人(哪个国君没有美酒跟女人),不听政(大权在别人手里,康公想听政也办不到)”'1'做借口,把这位姜氏王族的最后子孙撵到海上,最后客死在那里。又请魏国出面,让周王室封他为诸侯。田氏从此彻底主宰了齐国。田和却万没想到,自己的努力并没能保证子孙安然享用他的遗产。他死后的第九个年头,另一位田氏宗族的子弟田午便杀了他的儿子田剡,自立为国君。这位田午就是齐宣王的祖父。
坐在两次篡位得来的宝座上,想着攻打燕国的事,齐宣王难免比别的国君多一些顾虑。同样是篡权夺位,他祖先们的行为比子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篡位者的后人*另一位篡位者,只怕不会赢来天下人的多少掌声,遭挖苦讥讽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他的担忧不是没道理,庄周就曾直斥田氏家族为偷国家的盗贼。
作为一个聪明的政治家,齐宣王懂得,不管在什么时候,能够争取人心总还是有好处的。
所以他想要有人给自己的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为战争添上道义的光环。
他的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一个人。
此人姓孟名轲,在后世他将以“亚圣”的名号成为中国古代文化史上的至尊人物之一。
可是在当时,这位孟夫子只是一个虽然名气不小,却并不真正受重视,年近六旬仍然一事无成的老书生。
孟轲是孔丘的孙子子思的学生的学生,脾气却比祖师爷倔强得多。他也曾游历各国,指望诸侯能采纳自己行仁政的主张。在魏(梁)国的时候,魏(梁)惠王一见面就问他:“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老爷子大老远跑来,也有什么对我国有好处的策划吗?
孟夫子想都没想,一句话把魏王噎了回去:“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2'
一个当领导的,干嘛总想着追求利益最大化,能够对民众施政仁义一些就够了。
魏惠王并不生气,他可以残忍地挖去著名军事家孙膑的膝盖骨,对梗直的思想家孟轲倒很宽容。屈尊地表示:“寡人愿安承教。”'3'愿意虚心求教。他也确实经常跟孟轲讨论问题,尽管在实际上他从没打算真的照老夫子的话去做,以致多年后孟轲在跟人提到这位国君时还要指斥道:“不仁哉梁惠王也!”'4'
不仁归不仁,魏惠王总归还是把孟老夫子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哪怕只是作为装饰门面的招牌,但那也是高居于庭堂之上。
可是这种景况也没能持续多久,魏惠王很快就死了,孟夫子的境遇也就随之改变。
二。如果天下人都病了,病情最重的必定是统治者
惠王死后儿子襄王即位,他可没有父亲的那份容纳之心。见到孟轲的时候开口就问:“天下恶乎定?”
天下怎样才可安定?
孟轲告诉他,“不嗜杀人者”才能使天下归一。又拿禾苗跟雨水的关系作比喻,说明民众对不好战滥杀的君主的渴望,所以只要不喜欢杀人,就能自动得到全天下的拥戴。
几乎任何人听了老夫子这话,都会觉得里面透着一股酸腐的书呆子气。其实以孟老先生的阅历和智商,岂会不知自己的话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但他就是不愿像那些游说策士一般只盯住眼前的功利,他就是要告诉人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非要依靠残酷才能生存。
可是地位尊贵的国君魏襄王跟所有凡夫俗子没什么不同,对这种理想化的说教根本就没耐心去听。
看到这个样子,孟轲只能黯然退下。来到宫室外面失望地对人评价魏襄王说:“望之不似人君。”'5'
看他就不象真正君主的样子。
魏襄王的态度让孟轲知道没必要再在魏国呆下去了,很快就离开那里,他行程的下一站就是齐国。
强盛富足已久的齐国素来扶持文化事业,敬重文人士子,齐宣王更是如此。由祖父田午建立的学术机构稷下学宫,历经数十年的发展,到他这时达到鼎盛,天下各路学者纷纷云集于此,现在就连高傲的孟轲老夫子也屈尊光临了。
齐宣王对孟老先生非常的友善,拜他作了客卿。多次召他对话,交流思想。在老夫子面前,这位大国之君表现得异乎寻常地坦率,主动忏悔道,“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色”。
爱财跟爱色这两样毛病一般人也都少不了,可是贵为国君敢于如此自我解剖,倒也的确难得。
可能正是被这种真诚的表白感动,向来一本正经的孟轲先生,这一回却没有对齐宣王进行严肃的道德批判,只是告诉他,“好货”与“好色”都不可怕,只要能作到“与百姓同之”'6'就好。这“同之”的意思当然不是叫齐宣王把自己的财产和女人统统分给国人,而是让他把一己的贪财好色之私欲升华成令人民家家都有钱财,对对夫妻恩爱和睦的公心大境界。
齐宣王明白老夫子描绘的那种境界自己大概是永远都达不到的,这一点他也毫不隐讳地承认:“吾惛,不能进于是矣。”
我头脑发昏,不能对您的理论有深入的领会。
但是一个人如果不是性格扭曲病态,多半都还会有些向善之心的。齐宣王便是这样,有次他看见人们准备杀一头牛祭祀一口大钟,那牛吓得直哆嗦,不由心生怜悯,下令:“舍之!”放了这个无罪却要被宰割的生命。虽然一般人都认为齐宣王只是吝啬小气,但孟轲却公正地指出“是乃仁术也”,这是明摆着的仁爱之心。
齐宣王也不像魏襄王那样缺乏修养和悟性,倒是和魏惠王有些相似之处。虽然自知很难修炼到较高的层次,他还是向孟轲表示:“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我虽然笨,但也愿意在您的辅佐教导下,试着做一做。
孟老先生一听此话,赶紧抓住时机阐述他的理想规划。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要让人人有养活自己的耕地,能做一些饲养禽畜,种植桑树的副业,实现“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再配合道德礼义的宣传工作就行了。他当然没有忘了自己面对的终究是一位君王,所以还要补充说明,如果这样还“不王者”,不能让王业兴旺发达的话,“未之有也”'7',决不会有这样的事。
这样一个胸怀苍生的老人,品行端正的君子,要是能利用来作为对燕国战争的代言人,其品牌效应无疑是绝对正面的。
可是这个素来正统的老爷子会帮忙吗?万一他翻脸教训起人来,岂不尴尬?
老夫子的倔脾气齐宣王这段时间可是大大领教过了。
比如有一天孟轲忽然跑来问他,如果有个人因为要出门,把妻子儿女托付给朋友。等回来却发现老婆孩子在挨饿受冻,这个人该怎么办?
齐宣王立刻回答:“弃之。”和那个所谓的朋友断交。
孟轲又问,如果士师(按明朝董说撰写的《七国考》上说是狱官,按孟轲的评论,应该相当与今日的司法部长)不能有效地管理下属,该当如何?
齐宣王当然答道:“已之。”罢他的官。
孟轲接着还问:“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
一个国家治理不善,该怎么办呢?
齐宣王这才明白老头子的用意,他此刻也只能四下看看,把话题岔开,给世间留下了一句后人时常引用的词语:“王顾左右而言他。”'8'
让一国之君下不来台,孟老先生意欲何为?
三。理想主义者注定是孤独的。
孟轲如此冲撞国君,是因为他对齐宣王很失望。
齐宣王的“尝试”最终只是口头说说而已。他可以对一头牛发发慈悲,却决不肯废弃杀生祭钟的王家制度,结果是用同样是弱者的羊来做替代品。这种“见牛未见羊”'9'的有限仁爱,也正是百姓认为他只是吝啬的原因。
对动物尚且如此,对人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在别人看来,身为君主的齐宣王能这样有限度地爱爱别人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但是孟轲决不可能这么想。他眼看着整个天下“世衰道微”,以至“臣弑君者有之,子弑父者有之”,上等人家吃着肥肉,养着肥马,底层社会却是“民有饥色,野有饿莩”'10'。这等于是带着野兽来吃人,长此下去,人和人之间也将会互相吞噬。老夫子怎能不满心的忧虑和恐惧。齐宣王治国虽然还算领导有方,但离他心目中的“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叙,朋友有信”'11'的理想世界还差得远呢。一国之内都难行仁政,天下何日才能祥和安定。
失落跟不满充盈在胸中,孟轲只能用犯倔来宣泄。
有一天他正要去觐见齐宣王,这位国君却先派人来告知说,本来该拜访先生,但是“有寒疾”,得了感冒,不能够吹风。如果孟夫子一定要来,那齐宣王也还愿意抱病见面,不知可以吗?
这是一种客气而又得体的拒绝。那时有身份的人会客,包括君王接见臣下,都是在一个叫堂的场所进行。这堂三面有墙,正面却无墙无门也无窗,完全向外面的庭院敞开。通风条件固然绝对良好,可是伤风的机会也是很大的。齐宣王以怕风为理由是说得过去的。
问题是孟轲显然不认为齐王这次是真的“有疾”,断定这是不耐烦再听自己的劝教。心中有气的他立刻回答道:“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
你说有病不愿见我,我还有病不想见你呢!
事情还没完,第二天一个叫东郭氏的人家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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