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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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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老板说章怀雨离开的时间是晚上八点三十分。而旅馆登记记录表明，章怀雨的入住时间是晚上十点过六分，这中间一个多小时，章怀雨干什么去了？
特别是入住时间，正是日军情报机关收到明码拍发的密电内容后的第二个小时左右，在那个时间里，正是遭全军覆没厄运的那支杂牌部队被日军准确炮击的第四十六分钟。
前后整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差，如果吃饭的地点和住宿的地点距离很远，按章怀雨给出的解释是，他喝醉了，处于任人摆布中。
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却很难让人完全信服。
要解释时间差，可以说饭馆和旅馆之间距离很远，人靠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可是，吃饭的地点和住宿地点，相差并不远，非但不远，还很近。步行的话，只需十分钟就可走个来回。还有一个不能不让疑惑顿生的地方是，章怀雨去的两个地方，距卫戍司令部并不远。
饭馆的后门有一堵墙，不高！一个蹬腿就可以越过墙头，进入卫戍司令部内，这距离够近了。至于歇宿的旅馆，干脆就直接对着卫戍司令部的正大门，也够近了。
第四章 南柯一梦（5）
于是一个事情经过，就被理所当然地给勾勒出来了，从饭馆后面翻墙而入，再从卫戍司令部堂皇而出，而中间的时间差，足够一个人完成杀人、窃密、泄密、移尸了。
谁能做这事？答案只有一个——章怀雨！
对这种指控，章怀雨还是大呼冤枉，而且为了证实冤屈，安氏父女的名字在章怀雨口中浮出了水面，以章怀雨的说法，安氏父女可以证明那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差。
听到安氏父女名字的时，严凤堂的直觉是，事情比想象中还复杂。换了他们是普通人，给章怀雨作时间证明，还具备一定的可信度。
偏偏安家父女都不是普通人，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都是秘密世界里的人物，就是对面的那个安公馆也不简单，简直是一个秘密世界人物的大本营。
秘密世界里的男女，倘佯于黑色和白色之间的灰色地带，随时可黑也可白。
泄密案牵涉到了安氏父女，安氏父女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被怀疑的对象。一旦这种怀疑得到证实，严凤堂绝不会感觉意外，在秘密世界里呆得越久，就越是明白一个道理：不可用理性的目光去看待秘密世界，在秘密世界里，发生任何事都不是意外。
最初，严凤堂的盘算是，与安吉焕来一次正面接触，以试探安吉焕的反应，却让赵大刚给搞砸了。
本说暂时放弃与安吉焕的接触，先按戴笠的吩咐，拿下章怀雨这头。却正在给章怀雨上刑时，安吉焕又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杀死了！
一切都意外得令人措手不及！
安吉焕一死，让本来一出错综复杂泄密案更扑朔迷离了。
想要弄清楚安家在泄密案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尚还活着的安贞子就是一个线头，或许能带着他找到答案。
现如今，安贞子这头还牵扯上了*那边的“吴先生”，事情想不复杂起来，都难了！
无论是在正常世界里，还是在秘密世界里，国共两党一直是死对头，虽说两党现在联手抗日了。明面上都还时有摩擦，遑论秘密世界里的较量了。总之，隐蔽战线上斗争只会是越演越烈，压根就不会销声匿迹。
在某些特定的环境里，比如在陪都，戴笠对*地下党的关注，比对日谍还热心。以戴笠如此热心的程度，他就是想绕着弯走，也得掂量一下后果。从内心来说，他很矛盾，也很抵触，与戴笠说到高丽抗日复国团体内部因内讧搞到自相残杀，血肉横飞；那军统与*地下党之间明争暗斗，是不是也算内讧呢？
从中午到晚上，安贞子都再没出过门，安贞子下一步会干什么，严凤堂非常有耐心地在等待。对安贞子这样的谍报老手，只能先在暗处观察她的一切活动，不能在明处接触。
直觉告诉他，安贞子快要行动了。安贞子在中午的表现，那样宁可错过，不可做错的警惕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那未必就说明安贞子就此冬眠了。
事实上，晚上八点左右，安贞子出门了，这次没有那个如影子一样的安管家陪同。
不过，安贞子并不打算离开家门附近太远，而是直奔他藏身的监视点而来。
见面，安贞子就开口质询，“为什么要监视我？”
窗户纸被一捅而破，一点客套上的婉转修饰都没有！
没有什么反应，是比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更好了。
严凤堂直接省了客套，直接单刀直入，“有个人，叫章怀雨，你认识吗？”
“不认识！”安贞子一点迟疑、意外都没有，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严凤堂的提问。
“真不认识？”
“不认识！”
“可他说他认识你，而且你们的关系还非同一般！”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与一个叫章怀雨的人关系非同一般？”
严凤堂很想看看安贞子脸上有什么变化，但他失望了，安贞子的脸上很平静，平静得波澜不惊。
好半天，严凤堂才说，“我相信你！”
“那就请你们离我远一点！”安贞子提出了她觉得不算过分的要求。
“假如你能帮我一个忙，我保证再不会有人打扰你！”严凤堂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能跟我去见一个人吗？”
“很重要的人？”安贞子本不想问，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是的！”严凤堂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行！”安贞子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
希望，如吹向空中的肥皂泡，非常地绚丽夺目，却又在落地的瞬间，毫无预期地化成了幻影。
章怀雨的希望破灭了，破灭得很荒唐！
如果眼前的这个女人叫安贞子，她的父亲叫安吉焕，那，与他热恋到谈婚论嫁的“安贞子”又是何许人？
无人可告诉他答案，也不可能有答案。
有些答案不一定要人来解答，有时候，直觉能带人找到答案。
章怀雨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有人在一开始就挖好了一个坑，就等着他往下跳。
当然，他是心甘情愿地向下跳了，坑下面是深渊，人一掉下去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人家事先选好的替死鬼！
好个南柯一梦！
可怜、可悲、可叹！
看着面如死灰的章怀雨，刚刚弄清楚所为何事的安贞子，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怜悯，但怜悯只在她的内心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就被她强行驱逐了出去。
安贞子偏了偏头，目光不再在章怀雨身上作一丝停留，而是定定地看着严凤堂，“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严凤堂表现得理所当然。
“那，你的承诺算数吗？”安贞子更关心得是安公馆外的“免费保镖”。
“算数，当然算数！”严凤堂的态度很诚恳，让人看不出一点虚假。
“希望如此！”安贞子对严凤堂的承诺，并不抱太多希望，监视始终是还会在，不会见少，只会更多。
两人会心地微笑，算是道别了。
安贞子刚一出湖南会馆，安管家就跑了上来，拉开车门就扶着她上了车。
刚上车，安贞子就从观后镜中看到了让她无可奈何的事实。从这刻起，监视的特务一点都不知道掩饰了，已然公开撕下了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
安贞子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有了这些人的保护，金义顺应该不会无所顾忌了吧？
第五章 柳暗花明（1）
凄厉的防空警报声一响，严凤堂就不得不中断了进行中的审讯，让人连搀带扶，拖着行走不便的章怀雨进入了湖南会馆一旁的防空掩体内。
这天的轰炸持续时间很长，远远超过了平日，地面上不时传来爆炸的轰鸣声，令人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灰尘不断从掩体上方的岩石缝隙簌簌地向下飘，落得人浑身上下都是，搞得人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通风条件不太好的地下掩体里到处都挤满了人，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的人，要么借着昏暗的马灯光，苦中作乐地打起了扑克；要么就是不顾灰尘进嘴里的可能，在那里或吹牛侃大山、发牢骚；再不然就是用水浸湿了的毛巾捂住口鼻，两人一组地背靠背闭目养神。
在这样一个并不平静的夜晚，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突然得如滚烫的油锅里被泼进一勺子冷水，倏尔沸腾了起来。
看守章怀雨的特务，刚打了一个呵欠，顺势伸了一个小小的懒腰，章怀雨一头撞向了掩体的石壁。这个仓猝之间的举动，让章怀雨身边的人都来不及去制止他，
所幸，章怀雨撞向的石壁下方，正坐着机要室的一名机要员，十分机灵地推了章怀雨腰部一把，否则，章怀雨早就触断脖子，到九泉之下见他的父母去了。
撞墙不成，章怀雨又去咬自己的舌头，很可惜，下巴给人预防性地弄了个脱臼，终究是没能得逞。
严凤堂非常恼火地看着章怀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开了，“想早死早投胎，是吧？容易！再等几天，我亲自送你到阴曹地府！”
才骂上几句，严凤堂就马上冷静了下来，他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得太过失态，这实在是有违他平日的冷静。然而，章怀雨意外的举动，让他颇伤脑筋。
若章怀雨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的麻烦就大了，毕竟，戴笠给他的破案时间，已经不多了。从六月十九日受命，到这天是六月二十七日，整整过去八天了，他还在原地打转，关心此事的蒋委员长有多少耐心，他不知道，但戴笠有多少耐心，他完全知道！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戴笠从来都没有耐心，只要规定的期限一到，如果案子还没破，立马翻脸不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线索到了安贞子那里断了，中断的线索要重新连起来，还是要靠章怀雨的配合。真安贞子的嫌疑被排除了，那是好事，至少严凤堂认为是好事，他至少知道还有一个“安贞子”在活动，刚巧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这就足够了。
有人刻意地利用安氏父女的名字，公开在外活动，很长的时间都不露馅。事情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其准备的时间绝不是一天两天了，准备的目的也很明确，在关键时刻就派上大用场。幸好，有真的安贞子主动配合对质，才能让严凤堂确认一件事，章怀雨是无辜的，就算不是完全无辜，章怀雨也绝不是主犯，顶多一个被蒙蔽利用了的人。
轰炸的到来，严凤堂正问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没成想，到躲轰炸时，章怀雨就唱了一出自杀戏。
如此决绝地放弃生恋，是在示威，还是真生无可恋了，严凤堂不想去管，他只关心一件事，章怀雨现在还不能死，就算要死，也不能现在就死。
如果真是被人陷害，这样死也就太窝囊了！
章怀雨是被冤枉的，这个结论，严凤堂在心内可以这么说，却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所有明面上的证据，都对章怀雨很不利。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章 柳暗花明（2）
明面上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完整证据链，用来指证章怀雨，一点都不悖于常理。
符合常理的地方，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就说泄密案的每一个环节吧，杀人是一个重要的环节，杀人现场有配枪、有夺命绞索、还有一张签收条，好像都能指证杀人者，章怀雨是也。从物证上去指认章怀雨，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其实不然，符合常理，却未必符合逻辑，就说杀人吧，杀龚秘书用枪，杀方秘书就用窗帘拉绳，符合常理的地方，也有异常之处。譬如，方萍死后，杀人者居然还对其毁容。毁容与泄密案之间，又存在着什么联系？
难道，泄密案中，方萍也是一个参与者或是一个知情者？
不过，这个疑问，严凤堂很快就释怀了，方萍的男友——身为军统稽查处副处长的夏伯涛，提供了方萍身体明显体征的详细说明，与法医官检验是一致的。
兴许是其它原因导致死者的面目尽毁吧？
譬如，凶手在拖动过程中，与什么表面粗糙的平面，发生了剧烈地摩擦也说不定！
不过，能在同一地方杀死两个人，并选择两种不同的方式，凶手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可以干这种事的人，除了从上过战场杀人如麻的职业军人之外，还有种人，就是间谍！
既然说到了能干泄密案这事的人，把符合杀人凶手特征的两种人，进行筛选一下，就剩间谍了。一个可以很冷静地杀掉两个人的间谍，为了继续潜伏，同样对细节十分注意，不会容许自己犯任何疏忽，绝不会笨到将满是自己指纹的配枪遗留在现场，更不马虎到丢三落四，留下最不利于自己的证据——签收条。说起签收条，如硬要按常理来套，那应该是贴身保管的东西，怎会移尸过程就掉出来了，为何单单掉出来的是签收条，而不是其它东西。
要把这些证据看成是梁山好汉杀人之后留名扬万，那纯粹是扯淡！这不是梁山好汉上山聚义前要递交得所谓的投名状，而是间谍的冒险游戏！
一言蔽之，若章怀雨真是日本奸细，在杀人泄密之后，明知道配枪丢失、签收条遗失的情况下，非但不马上潜逃，还会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回到卫戍司令部上班，那章怀雨就真是这世上最笨的间谍了。
能潜伏很久，还能在关键时刻发挥重大的作用的间谍，哪一个不是秘密世界里智力上上之选的佼佼者？不能说佼佼者都不会犯低级错误，但连续犯几个低级错误的佼佼者，严凤堂没见过，更没听说过。
有一点，严凤堂不得不承认，真正的凶手是一个极为聪明人，非常巧妙地利用了人的仇恨，一开始就将他带入了一个误区。
仇恨是魔鬼，一旦占据了人的思维，人就很难客观地对任何事情进行判断了。
泄密案的结果导致了人的仇恨，泄密案危害的对象是第三战区的一支杂牌军。
危害的结果，也是仇恨被传导的载体，赵大刚因此在抓捕章怀雨的过程中，冲动之下开了枪。如果章怀雨死了，那就真遂了真凶的意，再想破案可就难了。
所幸的是，章怀雨命大，没有死，也就给这起泄密案的侦破带来了希望。
不过，有一点要明确！戴笠现在之所以一直揪住章怀雨不放，并非是因什么仇恨心理。
严凤堂心里很清楚，戴笠比谁都明白，有人在故布迷障。但现实是，戴笠只能装糊涂，如果实在不能如期破案，为了交差，章怀雨就是一个现成的替罪羊，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至于冤案，只有一个结果，压根就不会昭雪，因为冤案是秘密世界里的人在处理，其真相也就成了秘密。秘密世界里的秘密，永远都见不得光。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柳暗花明（3）
当然，若是限期内破案，抓获了真凶，那又另当别论了。
防空警报刚解除，躲在地下掩体里的军统特务，都灰头土脸地从地下爬了出来，依旧三五成群，你帮我拍拍灰，我帮你掸掸土。每个人都默默地做着这些事，谁都不愿意说话，持续四个多小时的轰炸，导致人精神上的过度紧张，早已消耗了人所有的精力。
收拾停当之后，他们开始往湖南会馆走，四周入目是一片疮痍，四处是火光，四处是断臂残肢，四处是死难者的遗体。耳旁凄厉的哭声，呼喊声，活脱脱地一个人间地狱。
下巴脱臼的章怀雨，被人拖着穿街而过，眼前的情景，让他心里好一阵难过，不忍再去看眼前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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