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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泪-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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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就好。”心好痛,痛到以为被活生生的掏出了,可是一想到他毫发无伤,这点痛,她能忍。
    “你却受伤了。”
    她挤出个笑,脑袋昏沉沉的,“不怕我我不会死。可是你不一样呕。”血从嘴里喷出来,她的胸口能够感受到那把穿透的刀插在那里,方才强盗扭动刀柄,活生生的让她心脏的部位翻搅切割,可是她还是不会死,再怎样的痛,她还是活生生的。
    “我我很可怕吧?”她边说边流血,唇畔是凄楚的笑。“就算是把我的心挖出来了我还是能活下来你你不要怕我我不会再缠你的:你呕你快走,万一他们回来就不好了。”感觉到他全身紧绷,她真的很可怕吗?他是第一次见到怎么也杀不死的妖怪吧?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我说过,我喜欢你。”
    “人世间的爱短薄而利己。”
    “我不懂什么是人世间的爱我只知道我曾说过可以为你而死那不是假话就算砍去我的四肢,我也会保护你。你快逃吧。”她吃力的想要张开眼睛再看他最后一眼;心痛到连眼皮都不及抬,便昏死过去。
    等醒来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他了,一生一世。也许醒来之后,她的心已被掏出。那都无所谓了,只要他安好,能寿终正寝到百年,就算日日受掏心之苦,她也甘愿。
    只恨自己不是人,若是人,就能与他相伴一生;只恨自己不流泪,咬着牙将万般苦咽下。
    反正,她已经习惯没有人爱的日子,她不怕了,真的不怕。原来爱一个人的心情是牺牲奉献也毫无怨由,如果有来世就好,能与他相偕白首,偏偏她是个没有来世的妖怪,永远只能躲在一旁看他娶妻生子。
    也好,跟个人总比跟妖好。
    冷豫天看她已然昏迷,怔忡了下,从她背后抓住刀柄,俐落的抽出。她震动了一下,细致的眉头蹙起,血从她胸口飞溅出来。
    刀锋上尽是血迹,有她的,也有他的。
    他轻轻托她躺到地上,她的唇掀了掀,似在说“快逃”,他眼底的迷惑更深。
    他的胸口尚在淌血,他却毫无知觉,仍处于方才她挡刀的震撼下。
    为他挡刀,挡第一刀,他能接受。人挡第一刀会痛,直觉会闪开,要再继续挡下去,会犹豫刹那,这是人之常情、直觉反应,她却不然,仍死抱不放,甘愿受穿心之苦。
    为什么?
    因为爱他?
    她的爱未免太过私情。古有佛祖割肉,为视一律平等,也表博爱之情,所以佛祖割己肉喂鹰。她呢?只为一个私爱、为一个心爱的男人,忍受穿心之苦,未免太过小器。这是私爱与大爱的不同,但为何他会受到如此大的震撼?
    脑里不停映着她穿心时,她眼里的坚决从未改过,即使是受翻搅刀割之苦,她也咬牙不离他,为什么?
    心里的激汤难以言喻。这就是人世间的男女之爱?以往他处于旁观者,没有走进红尘里,不知道里头的疑情狂爱有多骇人他怔忡的望着她半晌,脑里纷乱难解。他有什么好?好到让她舍命相救?就算不会死,这种掏心之痛又有谁可以忍受?
    他额上的汗不停的滑落,沈浸在方才的余震里,难以自拔。
    风淡淡的吹拂,耳畔响起轻微奇异的声音。
    他一惊,这才发现刚刚由“无我”跌进“自我”的深渊里。
    他连忙收敛心神,张开眼又瞧到她全身鲜血淋漓,心一动,心神又纷乱起来。
    她是为他而伤,纵使她说她是不死身,但心被翻搅刀割,怎还活得下去?
    他抿起唇,将自己胸口淌下的血滴在她的心窝上,随即撕下衣袖,简单的为她包扎起来。
    他将她抱起,目光微瞥,心头猛然又震上。
    世间少有能让他震撼的事情,偏偏今晚一连数次,令他猝不及防的,料都没料到。
    之前没有注意过,只当她是哪里的小妖而已,如今他滴血给她,才清楚瞧见她的双手之间有手铐,双足之间有脚镣,普通人是瞧不见的。
    手铐脚镣多眼熟!眼熟到不敢相信,手铐是长命锁,保人长命不死;脚镣是道德练,被练者无法伤人,是专制顽劣妖魔的,这两样皆是数百年前他的宝物,而后缠在一顽劣小妖身上。原来,她的不死身不是天生,而是他数百年前一时慈悲赐予的。
    “爷,姑娘昏睡好久了,要不要小的请大夫来瞧瞧?”
    “不必,她自己会醒过来。”
    “会醒就好,爷,您是知道的,咱们客栈是小本经营,禁不起死人的我的意思是姑娘不会死,我只是怕。”
    “我明白掌柜的意思,你大可放心,她一定会醒来,只是时候未到。”
    “那那就好、那就好。”客倌说得太深奥,就算不能理解,也只能装懂。无言的退下。
    冷豫天望着她苍白的睡容。即使在梦里,她仍然蹙着眉,似乎在作恶梦。虽然他有开人梦境之能,但那算是偷窥旁人心志,非正派君子所为;除非救人,否则他不愿动用这种能力。
    心头略嫌烦躁,为了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撇开目光不再瞧她,缓缓绕着圆桌踱步。
    她的痛苦是他造成,若没有当年一时的兴起,她不曾度过漫漫岁月。他一直以为她早修成正果不,应该说,他早就遗忘他曾有过的善举,遗忘他曾施恩于她。
    那是什么恩?对她来说只是连串苦头的启端。
    “应该是心怀歉疚吧。”不然怎会如此烦躁?
    脑里浮现她挡刀的那一幕,不免愈走愈快,愈走愈心烦气躁。
    “快!”细碎的呻吟被他的脚步声掩去。他的双手敛后,一时受不住斗室之小,走到窗边将窗打开。
    “快逃!”挽泪猛然弹起,随即被挖心的痛震回床上,痛苦的翻腾。“好痛痛。”
    “挽泪。”
    她闻言张开眼,从眼角觑到他倾身靠过来,原来捂住心口的手摸上他的脸,急切的问:“你你没事吧?”
    “我很好,倒是你,你受了伤。”
    心口的痛比火烧还难过,但她的唇溢起轻笑。“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闭了闭眼睛,用力咬住唇,忍住呻吟。
    他眼底又闪过刹那间的迷惑。“你不痛吗?”开口问的是他,难道她身上的疼痛是假的吗?
    “好痛。”她辗转翻腾,黑发凌乱的散在枕上,她的拳头紧握,汗珠直流,流到她气虚,几乎再度昏死过去,但又随即痛得惊醒。
    原来,人没了心不能活,不是因为失去心,而是那种刮心时的痛,超过了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
    她咬住牙关,鲜血从牙缝里流出来。有人擦着她的脸,她露出眼缝,看见他以衣袖拭她的汗,苦笑说道:“你你不要内疚,我我不会死。”又咬住牙忍了一会儿,才再喘息说道:“你放心就算我一个人,没人照顾:也能活下来。”迟疑了一下,问道:“我我的心被掏出来了吗?”不敢想像自己将来成了无心人,即使伤口愈合了,心口的地方却是空荡的。
    “如果我说是,你会后悔吗?”他忽然问道。
    她的眼神黯了下。“不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心脏的痛楚拉扯所有的神经,一时全身痉挛,痛晕了过去。
    疼痛仍然在蔓延,她又痛醒过来。挽泪气虚的看着他复杂的神色,勉强拉扯惨白的唇。“你在为我难过?我可不要。我要的不是你的同情你走吧我挨刀,是心甘情愿,不关你的事。”
    “你有伤在身,我怎么能够一走了之?”
    “我是不死妖怪。”她调开视线,不愿看他的嫌弃。
    身受重伤而能活下来,她根本不是人。听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一回事,如今他见了,会觉得害怕吧?连她自己都害怕,他怎会不怕呢?
    “我是不死身,忍几天痛就过了,我还活着,你你快走吧,免得我再后悔,死缠烂打的赖上你。”
    迟疑了下,冷豫天说道:“我说过,我要让你有心向佛。”
    “我也说过,我一生一世不信佛噢!”指甲插进掌心,她抿着唇,合眼忍痛。
    “我走了,你不怕再孤独一人?”
    “反正任何人迟早都会从我身边离去,我还怕什么。”她的唇在颤动,他伸手摸她的脸,是一脸的冷汗;她的手也是冷的,全身冰冷冷,没有温度。
    她的身躯这样痛苦,简直是经历由生转死的痛。人死,是刹那间之事,虽然是难言的痛苦,但也只有短暂的那一刻,但她分明延长死亡那一刻的痛。等醒后,她仍然活着,永远不会忘掉这令人骇怕的痛苦。
    她不会死,却得经历死痛,是他造的罪。
    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时兴起,她也只是条普通生命,跟随着生命轮盘转世,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奇异的感觉紧紧抓住他的知觉,他抬起脸来,斗室在他眼里仍是斗室,却再无以往身处斗室,心在天地之间的豁达胸襟。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留下来。”他开口。
    她身子在抽搐,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他半晌。
    “是了我忘了你要借寿,自然不能离开好你留下来吧,我会借寿给你的。”气虚已至,她紧紧闭上眼眸。
    修长浓密的睫毛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奄奄一息。
    她虽没有明说,方才的眼神却在诉说他的无情。
    什么叫无情?
    他无情吗?他只是不愿破坏因果轮回,人之生死由天定、由果报,他插手,只会乱了天体运行之道,瞧瞧他当年一时慈悲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难道他这样就叫无情?
    心里烦躁更甚,狠心撇头不再瞧她,走出客房之外。
    客房外有庭有院有天有地,比起斗室,应该让人心旷神怡。他深吸口气,自然之气环绕他的身躯,稍稍平复心头烦躁。
    忽地,屋内细微的呻吟让他胃部一阵翻搅,涌至喉口,他嘴一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客倌,您哪儿不舒服?”店家端着洗脸盆走进回廊,问道。
    他还能吐出什么?
    早在数千年前,他就没了七情六欲,他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客倌?”
    他半眯着眸子,喃喃道:“你有没有过一种经历。”
    “什么?”
    “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受尽千百煎熬,也心甘情愿?”
    “啊,客倌?”早知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人都有病!一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一个竟然发起癫来!
    “没人为我受过,因为我万能。她为什么这么毫不迟疑的为我挡刀?”脑海不停闪着那一幕,想起她的激情狂爱。
    她像飞蛾,不停的扑火。他不是人,也不是飞蛾,他是水,永远感受不到焚烧的刹那,飞蛾与火的心境。可是为什么他温和的水流里开始起了波动?
    “我愿渡化天下所有不识之人,却渡不了爱我之人。”他闭上眼睛。
    短短几句话,已将天下人与挽泪有所区分。
    何谓神?何谓天人?
    心中无远近亲疏,皆以大爱奉世。在他眼里,众人皆是一貌,姓名皆是无用,他的心大到可以容纳天下人,而无分轻重,但如今,他的话出口了,上天在听,诸神在看
    看他陷进万劫不复的天劫里。
    七日后他推开房门,见她已醒,半是坐卧在床上。
    “还会疼痛吗?”他问道,将洗脸盆搁下,走近床沿,瞧见她正费力梳理她的长发,他伸出手,笑道:“我来帮你吧。”
    她微愕,抬起目光盯着他。“你要帮我梳头?”
    他的视线落在她略嫌浅色的眼瞳,仍然面不改色的拿过她手里的木梳,说道:“转过身子吧,我这辈子还没为人梳过头,你不嫌弃就好。”
    木梳极旧,旧到不能想像究竟是多久以前留下的,梳齿断了几根
    “改日,我帮你作个木梳。”他平静的说道,撩起她的长发专心梳理。
    她发黑而细柔,如丝绸,教人舍不得放手。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舍不得丢,就留下了。”她□声说道。
    “遗物?”
    “她不是妖怪,是曾收养我的老妇人。”挽泪闭上眼,喃道:“她待我很好很好,一点也不嫌弃我。”
    他注视着她的黑发,明白她在说假话,却不戳破,若真不嫌弃她,又怎么会造就今天的挽泪?
    “你的娘真好。”他随口应道。
    “是啊,我的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娘。”她的唇畔是酸涩的笑,随即注意到他停下手。“梳好了吗?等我洗个脸,便能上路了。”她转身欲接木梳,见到他奇异的神态,忍不住担心,脱口道:“你是不舒服吗?”话说出了,来不及咬住唇,明明要自己不再表露关切之情的,偏偏人孬,爱他的心意从来没有稍减过啊。他回过神,微微一笑的摇头,“我身强体壮,不曾有过病痛,哪里会不舒服。”
    她暗松口气,垂眼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木梳。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难读:“你该再留几天的。”
    “我好多了。你不是说那借寿之人不能等吗?”她站起来,有点头昏眼花的。
    直觉地,他伸手欲扶住她,在见她抬起脸来,双瞳的颜色更淡时,他猛然缩回手。
    她没吭声,咬住下唇,摇摇晃晃的走去冲水洗脸。
    水中的倒影好憔悴。他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吗?明知不该着求,但心里总是渴望他不会怕她。
    不会才怪!七天之前,她活生生被人剖心,如今已然痊愈,他没有逃之夭夭,她就该偷笑。
    这几日,见到他时,他像心事重重,也心不在焉。她不敢多问,怕他流露惊骇的神情。
    “你刚好,路途颠簸,我雇了辆马车在外头等着。”
    “马车?”她吃了一惊。“咱们不是用走的吗?”他过得像苦行僧,一切皆采最原始的方法路是用走的,睡是夜宿山间,要不就是民宿,极少住在客栈里,吃更随意,全然是修道中人的作法;会雇马车着实让她惊讶,但惊讶过后,迅速理解了。
    那借寿之人必定命在旦夕,所以才要雇车兼程赶路。她心里莫名的起了妒意。不管是男是女,能引起他的关心,必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马车在客栈后门,车夫一见他们走来,连忙将布幔撩开,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双眸。
    “瞧什么瞧,要我将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吗?”挽泪气虚道,想要狠狠的瞪他一眼,却喘得要死。
    冷豫天摇头叹息,将她扶进车内。“若天下人都看着你,你不是得要挖尽天下人的眼珠吗?”
    “挖就挖,我怕什么!谁教他要用奇怪的眼神瞧我!”挽泪恼道。
    马车轻轻摇晃,窗幔后的景物在动,她有些头昏,却咬着牙关撑着。
    “也许,他是瞧你漂亮。”
    她一怔,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在你心中会有美丑之分吗?”
    他的黑瞳里映着她清艳的娇容,娇容上是爱恨分明的神态。良久,他才答道:“你很有生气。”
    她略嫌失望的撇开脸,不再看他。有生气有什么用?别说是动心,连一刹那的闪神都没有过。如果有足以吸引他的容貌,她也就不必爱得这么苦了。她闭上眸子,心头的一时激动让她头晕,不由得倒下去,随即又摇了摇头,振作的坐起来。
    “你休息吧。”冷豫天从车上拿出薄毯。
    “不,我不需要。我可不想连休息也听你说着佛家道理。”
    “我不说,你睡吧。”他微笑的将薄毯铺在车板上。
    挽泪怀疑的盯着他。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夜宿荒山野岭,他从不曾主动询问她是否冷了、是否怕山间野兽,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即使她赖着他睡,他也无动于衷。
    虽然怀疑,但身子还是撑不住的倒向薄毯上。她低吐了口气,神智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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