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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朝廷的大逃亡-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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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房中,她并没有按他指点的篾笆墙的缝隙钻出去逃生。她清楚,往哪里逃?逃出去又能到哪里去?她,从小就跟着大队的遗民逃亡,直逃得家人离散生死不明,进入永历后宫以后,又跟着太后皇后不停地逃亡,逃了许多地方,从梧州到安隆,从昆明到元江,总是在没完没了的逃!宫中的一些姊妹,比她先入宫的,比她后入宫的,也大多在逃亡中下落不明,她是所剩无几的少数宫女之一,如今逃到这难见人烟的深山大箐,要不是他的相救,也已倒毙荒野,或落入虎豹之口。从他把她扛到这草屋的一刻起,他就小心翼翼的伺候她,整天整夜在守护她,从他的眼睛里她看到的是淳朴、善良、忠厚和执着而朴素的爱。按说,他自己完全可以躲避这些清兵,求得安全自保,可是他不,他毅然决然地挺身而出来保护她,不计生死为她而战,为她去拚命!她感到,在她接触过的男人中(本来身处后宫是没有机会接近男人的,因逃亡,难免有所接触)他是真正能关心她,爱护她的人,一个看似粗野却是有着侠骨柔情的真正的男子汉。如果说,在此之前她对他更多的只是感激,是陌生,是奇迹式的邂逅,那么现在,经过短短的一天多的时间,到了此时此刻,她发觉她已经喜欢上他,爱上他了,已经和他命运相依生死难离了。假如,(要是真的能有一个“假如”的话)满洲兵不来,没有眼前的这一幕,她会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妻子,在这大山之巅和他一起狩猎、耕作、生儿育女,过着原始,粗放,但却平静而温馨的世外生活,相伴一生……当看到他一叉将满洲兵叉出去惨叫着跌下坡去,她却抑制不住的轻轻叫了声:“啊,我的蛮子!”(本来,这些地处边远的南人曾被称为“蛮子”,那是一种蔑称,而她斯时喊出的这一声“蛮子”却有着完全相反的含义,是一种爱称,是一个女人对她的男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发自心底的爱称!)

  现在,她听到他的震荡山野的最后的怒吼,她差点晕过去,眼前一片模糊,彷彿得他还把她扛在宽厚有力肩膀上飞奔,他还在小心地伺候和保护着她,他并没有离她而去,而是回到她的心里,和她融为一体,使她变得坚强而有力,勇敢而坚定。痛定思痛,她挣扎起来,拿起他剥兽皮的一把尖刀,学着他的样子躲到挂满兽皮的门后,她也要反抗,要为他报仇,为他拚命,为他殉情,生不成双死成对,但得落地同为泥。

  满洲兵来了,跨门进来了,她双手捏紧刀把,屏气凝神,用尽全身力气猛然一刀刺去,当满洲兵看见白刀子进来的时侯已经晚了,刀子插进他的肚脐,血流如注。女人复仇的一击是致命的,强壮的满洲兵忍着剧痛也回手一刀,杀死他所能杀的最后一个人。她松开双手把刀子留在他的肚子里,带着微微的笑靥倒下了。满洲兵手捂肚子,杵着带血的战刀,垂着头,单脚跪在地上,正好在她的脚前。

  满洲兵虽然得胜了,但五个满兵只剩下二个。他们把旧草房翻了个遍,除了一些兽皮、烤干的兽肉和少量的山米包谷,能值点钱的只有女人耳朵上的一对耳环、发髻上的一根簪子,他们把它分了,一把火烧了草房。

  此时,在密林掩映的山村,到处烈焰腾空,大火熊熊。山民有的战死,有的被杀,有的逃入深山。过后,存活下来的山民掩埋好同胞的尸体,向别的地方迁徙而去。他们救回来的南民军伤病员也加入他们族,和他们一起而去。

  山民把他和她的骸骨埋在一起。这一对凭着心与灵相爱的哀婉的恋情,爱得像两道闪电,一前一后,短暂而明亮;死得也像两声惊雷,一前一后,刚烈而悲壮!他们在厚重的泥土中长相厮守,融为一体,然而他们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也没有人能说出他们的姓名,只有荒草寂寂,杜鹃声声。

  
  再说,李定国亲率精兵六千余,缓缓而行,和永历的护卫人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定国沿途观察,审慎权衡,最终在永昌府城之东,选定磨盘山。这里是进入永昌府城的必经之路,山势险峻,山路崎岖,一面是陡壁,一面是深谷,仅能一人一骑通过,稍不留神便跌落深渊,粉身碎骨。这确实是个出奇兵、打伏击的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李定国大喜,自言自语说:“真是老天有眼,到了此地,任你清虏千军万马,也只能是龙逢浅水,虎落平川,再大的本事也无能为力了,到时看我如何收拾你这些凶悍的鞑子!”

  他把手上的六千多精兵分为三支,命部将窦名望率兵二千埋伏在山口,负责将清兵引进深谷;命高文贵率兵二千埋伏在山腰,待清兵进山便和窦名望一起进行截杀;命王玺率兵二千埋伏在山后,届时封锁清兵退路,进行合围。他自己则带着少量兵勇坐镇山顶,管着号炮,进行指挥。

  他一切布置停当,专等清军到来。


清军大队到了元江城外,得知永历帝已离开元江向滇西方向逃去,元江只有那嵩的部众和投奔而来的少量明军。于是,铎尼兵分二路,一路命吴三桂率满汉大军五万余人马,攻取元江;他亲率洛托、洪承畴部和卓布泰部计十数万人马继续追击永历一行。

  吴三桂这里并不忙于进攻,而是安好营寨,排兵布阵,将元江城围得水泄不通,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进攻架势。吴三桂不仅出身将门,还是个书香门第,他惜才爱才,在心里很敬重那嵩,希望那嵩归顺他,加入他的阵营。于是,他亲自写了一封措辞恳切的劝降书,劝那嵩认清时局,弃暗投明,尽早归顺大清,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并说现在大清已入主中原,天下归心,归顺大清可以得到高官厚禄,封妻荫子,赏赐有加。相反,朱明王朝气数已尽,油尽灯灭,仅存的一个明桂王永历也是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很快会在大清的百万铁蹄下灰飞烟灭,任何的抵抗都毫无意义,不要作朱明王朝的殉葬品,进行无谓的牺牲,等等。他命人将劝降书射入城中。

  那嵩收到劝降书,勃然大怒,把劝降书撕得粉碎,当即写书射出城外痛斥吴三桂,历数他卖国投敌,祸国殃民,引清兵入关的种种罪恶。

  吴三桂被骂得恼羞成怒。先前他只听说那氏虽为滇南傣酋,却是书香世家,那嵩本人也是饱读诗书,学识广博,他万万没有想到那嵩更是一个忠肝义胆,恃重气节,宁折不弯的汉子,而不是一般的土司官,一般的士大夫,他的层次,包括他的实力,他的地位,他的名望,他的气质显然要高出许多,非同一般。现在,凭他手上这些土兵和少量的明军,与围城的这数万满汉精锐相抗,只能是以卵击石,豆腐挡刀,尽管如此,他还是要抵抗到底,不会投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吴三桂盛怒之下,也不免在心里暗自叹服,他默默地说:“既然不为我用,也不能为我敌,南滇最亮的这颗星恐怕就要殒落了。”

  他下了决心,命令将士集中火力,开炮轰城。

  那嵩和高应凤、许名臣指挥士兵英勇抵抗,双方用大炮,弓弩对攻。不过,比较起来,那嵩和高应凤、许名臣的火力显然较弱。元江城内的土炮只有四门,分别安放于东南西北四城楼上,是那氏请内地工匠铸造,每发一炮之后,便得待其稍事冷却,而后重新装填火药,再行点火发射,速度极慢。这样,他更多的只能靠飞石、弓弩进行抵抗,但射程不远,对吴军只能作近距离杀伤,威胁不是很大。相反,吴军的“红夷大炮”皆为洋货,又称“西洋神炮”,数量也多,火力更猛,他先用大炮不断的轮翻轰击,对城内的士兵造成很大的杀伤,城垣也多处坍塌。那嵩和高、许二将指挥军民奋勇还击,用土石沙袋堵塞城墙缺口,多次击退清军。但由于是孤军孤城,后继无援,尽管高、许的部队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能征能战,但人数较少,不过二千多人,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那嵩军虽众,但皆为土练,而且多数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乡民,没有多少战斗经验,更没有经历过如此规模、如此激烈的阵战,所以尽管那嵩和高、许的部队英勇奋战,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吴三桂满汉大军的凌厉攻势。战不多日,经过激烈的反复撕杀,城池被攻破,如狼似虎的吴军和满洲辫子兵大量涌入,展开了尤为惨烈的巷战,元江城中的青壮年也参加了抗击清军的战斗。

  高应凤率五百勇士驰援那嵩,堵住清军,力尽战死,部下也阵亡殆尽。许名臣在城头指挥奋战,身边只剩下四五个亲兵,他目睹一满将生得如黄牛般蛮壮,眼如斗牛,声如牛吼,把战袍脱到腰间,辫子绕在脖子上,裸露上身,满胸黑毛,手舞大刀,大声吼叫着,一马当先冲杀而来。看样子,他是耐不住元江的酷热,显得越发暴燥,越发杀兴大起,根本不把他的对手放在眼里,才如此的狂妄放肆?他横冲直撞,逢人就是一刀,不管是来迎战的还是逃跑的,也不管是兵是民,是男是女,是老是小,都难逃一刀。他连劈数人,所向披靡,简直是狼入羊群,想杀谁就杀谁,想怎么杀就怎么杀。许名臣看着这鞑虏满脸的横肉和一身的青筋,特别是他那柄从关外杀到关内,从北杀到南,沾满鲜血的屠刀,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横断山中,不知有多少无辜的生命成了他的刀下冤鬼?许名臣气得两眼冒火,牙齿咬得咯咯响,大骂:“鞑虏泼贼!”,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举着战刀迎了上去。满将看到有人来战,拍马冲过来就是一刀,许名臣闪身躲过,顺势还了他一刀,满将接住,一来一往大战起来。许名臣虽说已是年近花甲,但神勇不减当年,战了几合,他看出这满将其实刀法并不甚精,只是力大无穷,全靠他的蛮力制胜对手,他看准他的破绽,虚晃一刀,给他来了个顺水推舟——这是明军中广为流传的戚继光刀法演化而来的独门绝杀,一刀过去,从满将裤腰上裸露的地方横切下去,满将惨叫一声,一堆血污模糊的躯体从马背上掉下来。许名臣亲手宰了这恶魔,不觉仰天大笑,这时一枝长枪从背后刺穿他的腰部,他回手一刀,一颗拖着辫子的脑袋掉了下来,他刚转过身,四五枝长枪又同时刺进他的胸腹。清兵用长枪举起许名臣的尸体,狂叫着在大街上示威……后来有人在莲花池中发现许名臣几无完肤的尸体。

  吴军艰难地攻到那嵩的府署外,和那嵩的卫队,还有前来保护那嵩的军民展开激战,杀声如雷,血光四溅,门外的尸体越堆越高,那嵩的儿子、兄弟都已阵亡。那嵩眼看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带着一家老小三十余口登上大楼,点燃柴草,大火很快吞没整座大楼。浓浓的烟雾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好像在护送着那氏一家进入另一个世界!

  城中军民大多在巷战中战死和被杀。


铎尼统大军直逼永昌地。

  由于沿途而来,不遇一敌,进军十分顺利。清军以为李定国的那些残兵败将只忙于保着永历拚命奔逃,再也不敢回头北顾了。铎尼也不管这里山势险峻,道路狭窄,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命他的部队翻山越岭,快速进行追击,尽早实现歼灭残明的战斗。清军到得营盘山外,铎尼发现这里的地势特别险要,不敢轻举妄动,便命令停止前进,安下营寨,待探明情况再作打算。

  是夜,铎尼在帐内躺在床上,命随身带来的几个南方女子伺奉,有的为他捶背捏脚,进行按摩,有的为他吹弹江南丝竹,飘飘欲仙,很是惬意。

  忽然,一将士入帐禀报说:“禀王爷,有人求见。” 

  铎尼极不耐烦的说:“什么事问他就是。”

  将士说:“禀王爷,他说一定要面见王爷,有急事相报。”

  铎尼问:“是啥人?”

  将士说:“禀王爷,他自称是李定国军中来的。”

  铎尼是个细心人,听他这么一说,便知十有*和军情有关。便说:“带他进来。”

  卢桂生被带进铎尼帐中,老远就跪下去叩几个响头,连声说:“小民卢桂生给王爷请安。”

  铎尼看他面目还算端方,也有几分斯文,只是小眼睛里总透出一丝丝的狡黠之光,便知是个“包脸贼心”的东西。他知道这种人其实很好对付,只消恩威并用,略施小计,便可驯服。于是,他坐起来,把脸一沉,问道:“你是干什么吃的?”

  卢桂生答道:“小的原为明桂王朱由榔随员,伪明大理寺小吏,随军而来,现特来效忠王爷。”

  铎尼把语调放缓些说:“有啥事?说罢。”

  卢桂生跪在地上抬起头环视左右,欲言又止。

  铎尼一摆手,将士和几个女子便退下去,然后对卢桂生说:“说罢。”

  卢桂生跪着朝前爬行几步,到得铎尼跟前,说:“禀王爷,叛贼李定国已在磨盘山布下天罗地网,正等着伏击王爷,而此地山势险恶,易守难攻,进得去,出不来,无论什么样的精兵强将也难耐他何,王爷的先头部队与贼不过数里之遥,若贸然而进,必遇其害。” 

  铎尼一听,不觉大惊,但仍故作镇定,不露声色,叫他起来坐下说话,又命人端茶给他,以示优待。 

  其实,铎尼在心理上对李定国是有所畏惧的。他知道,李定国是个精通兵法,颇有心计的将帅之才,他率领的那些兵将如狼似虎,令人生畏。早在南明军退守云贵之初,曾在湖广一线屡败清军,收复过一些失地,连大清皇室多谋善战从北打到南的敬谨亲王尼堪也被李定国斩于马下,他的那些精锐旗兵也被歼灭过半,打成残军。为此,朝廷派大军多次进行围追堵截,也没能把他全部消灭,还不断遭其暗算。今天,要不是姓卢的这家伙来泄露天机,再往前去恐怕真的是后果难测,弄不好连这条老命也得赔进去!好险呐!真是老天救我,也助我也,给我送来这么样的一个活宝,胜似十万精兵!铎尼此时才初步断定这卢桂生不可能是李定国派来的密探之类,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卖主求荣之辈,奴性十足的奴才,是一个可以暂且利用的东西。 

  于是,铎尼叫他把情况详细说说。听完之后,叫他把李定国的布阵情况和伏兵地点画出草图来。

  不一会,卢桂生便把磨盘山的大致地形画好,并标出李定国伏兵的具体位置。

  铎尼在图上看了半天,问:“除了这条路,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去?”

  卢桂生答:“有,但得十天半月,只是逆贼很容易觉察王师的意图,又将另有他谋。”

  铎尼点点头,问:“依你之见如何?”

  卢桂生答:“火攻!借用当年诸葛武侯火烧藤甲兵的战法最佳。此山荒草连野,深可没人,可藏兵数万,焚山攻之,必胜无疑!李贼一破,擒拿明桂王朱由榔便易如反掌了。”

  铎尼一听,茅塞顿开。他曾经仔细观察过营盘山的地形,这是个极其险要的地段,在兵家眼里无疑是个藏兵设伏的绝佳境地,他怕的就是李定国在这里进行阻击。为此,他想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破击的好法子,这脑袋就像蒙上一层纸似的,硬是不通。现在被卢桂生轻轻一点,纸戳破了,豁然开朗。他似乎看到了最后消灭明军,生擒永历的那份高兴场面,忍不住叫了起来说:“好!你愿为大清做事,忠心可嘉!今个儿就先在我帐下效力吧,待我剿灭此贼,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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