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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沐归途-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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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子漠猛然清醒,震惊地看着一旁静静凝视他的人,他已经忘了车速在之前已经被他不为察觉地推到了最高档,已经忘了车子在高速路上疯狂飞驰,就连一旁的云修也像是失了神注意不到,只定定看着他,黑润的,带着一丝熟悉意味的瞳孔深深望着他的眼睛,半晌终于轻声叫他,“贺……子漠,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弟弟吗?”
  贺子漠瞪大了眼睛,僵硬的手指忽然有些颤抖,他侧过身,下意识握住了云修垂在一侧的手,声音却干涩得说不出话,哽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小……”他咽了口唾沫,终于咬牙不确定地叫他,“小羽?”
  云修一向淡静的眸子蓦然一颤,像是吸了下鼻子,勉强镇定地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他看到男人的瞳孔蓦地一颤,微微垂下眼睛低声说,“我四岁时候来到那个家,我叫了二十多年的妈妈一直都很讨厌我,你看,为了钱,她都可以放弃我的生命,”他眼里有些失神,半晌苦笑抬头,“可我有一个弟弟,我虽然已经记不清哥哥的样子,但我记得他是怎么爱护我,守护我。我想像我的哥哥一样,尽心尽力地对这个弟弟,我听他喊我哥的时候,就好像看见了我自己的哥哥,那个……一直为了我奔波辛苦的人,我一直都很想念他。”
  贺子漠的眼睛越来越红,手指抖得更是厉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直都在等他们来接我,可是……到死都没等到。”云修抬眼静静看着他,半晌勾出一个无力的笑来。
  “哥,你已经忘了我了吗?”
  话音落地,贺子漠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终于回过神来,颤抖冰冷的手指慢慢上移,然后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没有,我一直都在找你……”他哑声说着,忽然用力把对面的男人死死抱住,“小羽!你真的是小羽?!”
  云修忍了一路的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手,慢慢抱住了男人僵直的脊背,“哥哥……”
  抱着自己的怀抱越来越紧,云修吸了吸鼻子,总算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便笑着松开手说,“我们找个地方……”
  话音戛然而止,贺子漠刚要看他眼睛,忽然听耳边响起男人惊恐的吼叫声,“小心!!”
  贺子漠刚刚抬头,从他瞪大的瞳孔里看到一辆疾驰而过的逆行轿车呼啸着向他们冲过来,那车像是刹不住闸,而他们急速飞驰的车子根本来不及停顿,电光石火间,他下意识,本能地用力抱住云修,就像二十多年前一样,用自己的身躯为他牢牢抵挡住所有的危险和灾难。
  一声惊心动魄的碎裂声从耳边划过,而后身体感到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最后入眼的,是怀里人惊骇的瞳孔,他紧紧盯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唯一亲人,失去意识前把人用力搂在怀里,用最后的力气喃喃出声,“小羽,你……一定要……活下去……”
  *****
  贺子漠感到自己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回忆里,过去那些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袭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么多年,三十多年,对他来说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快乐的,如果一定说有,那就是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借着别人的身体,和苏瑾荒唐度过的那几个月。
  只有那短短的几个月,而已。
  母亲年轻时为了给家里还债,在舞厅当小姐陪客人,刚开始的底线到最后越来越稀薄,直到一次被客人下药灌醉,从那天后彻底被迫成为了一个人人唾弃不屑的娼妓。可她不想一辈子沦陷在这些恶心的耻辱里,她开始不要命地接受所有变态的要求,只盼着早些把债务还清,然后早日脱离这片苦海,而她最后接受的,便是几个男人惨无人道的折磨。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拖着痛苦不堪的身体,将那些染满脏污和鲜血的钱甩在了那两个猪狗不如的父母脸上,而后洗尽了所有的屈辱和不堪,来到京城打算做干净生意养活自己,可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怀了身孕,而孩子的父亲便是那最后折磨她的那几个人之一,她清楚记得那些人的脸,可她完全不清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她在打掉还是不打掉中痛苦犹豫,最后独自一人的孤独和天性中的母爱让她决定留下了这个孩子,她让孩子跟了自己的姓,姓贺,叫贺子漠,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她希望他能冷漠坚强地活着,不要像她一样,为了对自己不管不顾的父母一次次心软,最后却毁了自己。
  带着儿子艰难地生活,虽然辛苦,却也还算安心,而她也料想不到,自己这残破的生命里竟然会出现一个那么美好温柔的男人,那人不嫌弃她的过去,只是真心爱她这个人,爱她的善良,甚至爱她的脆弱,和那个男人生活的那几年,是她短暂生命里唯一的快乐。在得知怀了那人孩子的时刻,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那是完全不同于第一次怀孕的感受,肚子里,是她和她爱的人的骨肉,是他们相爱的结晶,她迫不及待想生下他。男人那么高兴,那么激动,比她还要开心,兴奋得立刻向她求婚,要给她这世上最幸福最浪漫的婚礼。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也要开始幸福的时候,一叠照片毁了她所有的希望。
  那些不堪的、肮脏的、耻辱的回忆,一张一张躺在那些方寸的纸片里,那一刻她终于明白,自己做梦都想拥有的美好单纯的人生,早已经随着这些过去死得干干净净,再不可能。
  对那男人不利的流言开始四散,他的父母、朋友一个一个来到她面前,指着她愤怒地吼叫,他们告诉她,你配不上他,你和他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好结果。
  一个不被祝福的爱情,一个被所有人诅咒的,痛恨的爱情。那是她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东西,在其他人眼里,却只是一个难堪的耻辱。
  可她爱他,爱到不忍心让他有一丝的为难。她只能离开。
  小羽,这是她给小儿子的名字,云羽,在她心里,那唯一的阳光一样温柔的男人,就像白云和羽毛一样,干净无瑕,温柔得让她迷恋了一生。
  贺子漠仿佛回到那天刚刚送走小羽后,母亲在他耳边断断续续梦呓一样说话的情景,她没有再哭,只是安安静静地说着,一字一句,最后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想了好久,为什么我会活得如此痛苦,究竟是谁害我这么痛苦,究竟有谁,可以赔我这千疮百孔的一辈子?”女人美得无比艳丽,漂亮的眸子缓缓抬起,最后低低笑着,眼里迸射出贺子漠从未见过的,刻骨的恨意。
  “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是不是?小漠?”女人抬手轻抚他的脸,然后慢慢理顺自己的头发,缓缓起身,“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偿还我受的百倍千倍的痛苦,我要夺走他的一切,让他身败名裂,”她执起他的手,轻声微笑,“小漠,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你会帮我的,帮我复仇的,对不对?
  脑子里不停闪过女人绝丽的容颜,贺子漠急促呼吸着,像是想要抓住那一闪即逝的影像,想要拼命喊她,他挣动着用力伸手,而后终于像是寻到一丝光亮,猛然睁开了眼睛。

  换魂

  贺子漠醒来时有那么片刻的茫然,灰白瞳孔迷茫地眨了眨,而后渐渐清晰地映出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来。
  这里是医院,和几个月前自己刚醒来时的情景一样,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耳边是一声声轻微的滴答声音,他想侧头看看周围,脖子微微一动,余光就看到一个人影趴伏在床边,他愣了一下,模糊的画面慢慢清晰,他隐约认出来,是贺子扬。
  他看着贺子扬明显瘦了不少的身子,心里忽然就有些恍惚了。
  这个男人,这个……从小代替小羽叫自己哥哥,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人。
  当初为什么会强迫他?贺子漠沉默着盯着他,脑子里闪过一些陈旧的画面。
  他不知道母亲用什么手段让贺崇辉相信了自己是他的亲生儿子,可毕竟最后那次轮…暴里,的确有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母亲卖身的那几年,贺崇辉来找过她很多次,最后也是他带来了那几个男人,也是他指挥着他们进行了那次惨无人道的折磨。那人就像一个疯子,折磨一次不够,结束后得知她洗手不做了,便到处打听她的消息,打听了几年都不罢休,最后终于通过云牧风的行踪找到了隐姓埋名想安静生活的女人。他莫名其妙地怒不可遏,把当年拍下来的恶心照片公之于众,把两人活活拆散,把她唯一的念想生生掐断,而后恬不知耻地跑来威胁说,不做他的情人,他就毁了她。
  “不是早就毁了么?”只有母子二人的简陋房间里,女人轻声笑着,抱着贺子漠笑得诡异,“你看,我们都姓贺,多好,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呢,”她拍着儿子瘦弱的脊背,漂亮的黑色眸子眯成了一个凌厉又绝美的弧度,“贺崇辉,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贺子漠渐渐发现,那天之后,母亲就变了,那个温柔顺从的女人彻底不见,变得心狠手辣,步步为营,她使劲浑身解数让贺崇辉渐渐爱得她不可自拔,那个狠厉凶暴的男人几乎把她捧在手心里,就连自己的老婆生的孩子,取的名字也和贺子漠差不多,到了最后甚至为她不惜得罪妻子背后的家族,离婚撵人,把一半的财产都赔了进去也在所不惜。可就在一切看起来如此顺利,赶走了正室,快要成为正牌贺太太的前一夜,母亲带自己回到当初送走小羽的槐树下,抱着他沉默了一整晚,终于低低笑出声来。
  “我这一辈子,真是够精彩了,”她还是那么美,一颦一笑都让人心动不已,可贺子漠觉得,那一瞬间的笑容,美得过分,像是要到了尽头,“算了,我本来……也不是这种人,这么活着,好累,”她慢慢收了笑,隔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又在她脸上看到消失了很久的,苦涩的泪水,“小漠,我曾经最恨他,恨到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那个人,却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现在竟然……都快恨不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我好怕有一天,我会爱上他,”她静静哭着,却也静静笑起来,“那么折磨我,毁掉我的人,我会爱上他?太可笑了。”她拢好了发丝,靠坐在槐树边,仰头看着头顶的圆月慢慢闭上眼睛,“我爱牧风,一辈子,都只爱他一个人。”
  “我爱他,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代替他。”
  那是贺子漠听到的,她最后说的话。
  母亲死了,服毒自杀,但是她死得很安详,他记得她最后苍白的脸庞上,带着安适幸福的微笑。
  她诱得贺崇辉爱她成痴,为她离婚,为她散财,然后在他最痴狂之时,用自己的死亡给了他最致命的打击。
  报复得如此狠绝,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可贺子漠静静站在她墓碑前,想着她一生的凄苦,想着不知所踪的弟弟,想着自己寄人篱下的困境,在冷风里想了一整夜,而后缓缓跪下,在她墓前一字字沉声开口。
  “你说要让他痛不欲生,你做到了,可是你说的身败名裂,还没有呢,”他抬手抚过照片里安静微笑的人,看着那双美丽的眸子,终于也勾着嘴角慢慢笑了,“妈,我会帮你,我答应过你了。”
  他从出生开始就背负了沉重的枷锁,没有一天缓过一口气,他心里最初的支撑是弟弟,后来弟弟走了,支撑他坚强下去的是柔弱的母亲,而母亲也不在了,他活着的意义,只剩下了报仇。
  一个害他家破人亡的男人,他一定要亲手摧毁他所拥有的一切。
  “哥哥,我、我好像……”少年的贺子扬憋红了脸,茫然又害怕的眼神小心忐忑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不喜欢女孩子……”
  贺子漠震惊的目光慢慢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而后他轻声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少年柔软的头发,“是么?那……你喜欢哥哥吗?”
  这个男孩子,他太了解,这孩子从小聪明过人,但惟独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单纯得近乎傻气。
  他的手里没有任何筹码,而贺子扬,将会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棋子。
  而他终于做到了,利用爱自己的人,压抑自己所有的冲动和痛楚,终于把那男人逼得走投无路,终于把他庞大的帝国夺到了自己的手中,三十多年里沉积的仇恨终于消散,他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可那一刻,却只觉得无比疲惫。
  就和现在一样,整颗心脏都疲累得瘫软下来。
  贺子扬……
  他低头看着身边趴伏的男人,时隔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他看着他,忽然有了那么一丝难得的心疼。
  其实他又有什么错,他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投错了胎,生错了地方,白白无辜受了连累。
  “子……”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叫出声,“子扬。”
  身边的人蓦然一颤,立刻抬起头,像是绷着一根神经睡觉,只一点动静就立刻惊醒,他抬头瞪着自己足足发了十秒钟的呆,而后像是猛然回神,眼里忽然流出泪来,“……哥哥!”
  他想扑上来抱住自己,可看着又不敢,手足无措地高声嚷嚷,“你、你怎么样?身体怎么样?哪里疼吗?你、你还认得我不?我是子扬……”
  贺子漠最初的茫然心境渐渐沉淀,他忽然奇怪,这人当初的确深爱自己,可后来都恨到同归于尽的地步,现在这是怎么了?
  贺子扬呆了一下,特别无措地看着他,眼睛都红了,“哥?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脑子里忽然闯进最后的画面,贺子漠登时全身僵硬住了。
  ‘哥哥,你已经……忘了我了么?’
  ‘小心!!’
  ‘小羽……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猛然一震,想抬手抓住贺子扬,却发现自己全身都虚弱无力,身体的疼痛后知后觉地袭上来,他痛哼一声,好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小羽……”
  “什么?”贺子扬一惊,赶忙凑过去,“哥你说什么?”
  贺子漠心里惊疑不定,他看着贺子扬关切的脸,一个想法蓦然窜进脑海里,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发起颤来,“镜子……镜子给我……”
  贺子扬皱眉,不知想了什么,眼神忽然一凛,似是戒备一般目光锐利起来,“你要镜子干什么?”
  贺子漠咬咬牙,慢慢平息心中激动,而后黑眸蓦然一沉,冷声道,“我是贺子漠,你以为我是谁?”
  贺子扬蓦然瞪大双眼,脸色倏然惨白一片,“……你说什么?”
  贺子漠看他神情终于明白过来,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已经确定了,便急声道,“云修呢?他怎么样了!”
  “王八蛋!畜生!我杀了你!”贺子扬忽然吼叫一声,整个人扑过来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混蛋!你欺骗我还不够,还要害死他!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贺子漠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境况,耳朵只听进去一句“害死他”,瞳孔蓦然一缩,挣扎着抓住男人的手臂咳着声音艰难说道,“什么……害死……咳咳,他……怎么了……”
  可贺子扬根本不听他的话,双目赤红,两手用足了力气。耳边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音,贺子漠感到眼前发白,呼吸艰涩,一张脸被他掐得紫红,眼前渐渐一片模糊,直到似乎有人冲进房中用力拉开贺子扬,而后扑到他身边紧张看他,他才在一片混乱中缓过神来,抬眼看到唐傲急迫的脸。
  “云修,是我,唐傲,”他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急声道,“你没事吧?放心,我在这……”
  可话未说完,身后是贺子扬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不是云修了,他是贺子漠,他们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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