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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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老马是有名的抠门，整个基地都有名。表现之一是他在窗台养了一盆小辣椒当佐餐，出门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数数窗台上的辣椒少了没有。二是特批给晚上加班的人员加个窝窝头定量。老马特别优待是俩窝窝头。因此老马攒了不少的定量，这定量在他钻电子调谐室排险的前夜，被他一股脑挥霍了不少，也就是说那天晚上老马差点就让窝窝头给撑死。

红海洋　第二章（27）
当然这是后话。
　　事实证明，老卢为了不占麦子地，把基地选在涝凹地里面，是十足的短见、是不折不扣的农民意识。
　　北方秋天就是雨大。刚刚立秋，一声暴雷，夜里就下起了滂沱大雨，沼泽地就一片汪洋，基地里面立马“人或为鱼鳖”了。
　　老马还是有先见之明，大雨刚下，马建成夜不成寐正画图呢，就从棚子里跑出来，大喊：“快！快去把所有的器材搬到高处！”
　　彭向前还劝他：“马总，雨会过去的！”
　　马建成急了，嚷道：“你看看，这里是一片涝凹地，马上就成池塘了！怎么偏偏把基地选在这么个鬼地方！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彭向前这才大喊：“同志们！去仓库！”王山魁也大声命令：“命令部队紧急行动，抢救器材！”
　　马建成大叫：“哎呀，搬来不及了！”王山魁忙问：“那怎么办？”马建成说：“先用方木搭架子，把设备垫起来，再用沙袋亏堆防水坝，避免机房浸水！”
　　这雨就不断地一连下了七天七夜。
　　第八天雨停了，基地工棚已经成了池塘，老卢等人只好抱着衣物坐在床上讨论问题。
　　众人沉默不语，周围蛙声一片。
　　王山魁的声音打破了蛙鸣，宣布说：“今天晚上，部队已经正式断粮了。”
　　老卢劈里啪啦打着身上的蚊子，自言自语：“铁路冲垮了，修复了再把粮食运上来，起码得个把星期。”
　　王山魁急了：“运能运多少，不能什么都靠上面，现在主要是咱们这个把星期怎么办？吃什么？”
　　四周青蛙齐鸣，众人依旧沉默无言。
　　末了，卢政委无精打采地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天一晴都跟我挖野菜去！”
　　也只能挖野菜了。
　　第二天中午，在烈日下，大锅里就煮着野菜，战士们端着碗吃饭。老卢说：“同志们，赶紧吃，你们一边吃，我一边给你们讲故事，你们爱听什么……什么革命啊革命的故事？，，
　　—个战士说：“政委，你有没有吃……好吃的故事说给咱们听听。”
　　老卢眼睛一亮就说：“有啊！我讲个一张大饼的故事吧！在长征的路上，有一次，追击敌人，敌人跑不及，掉在路上一个大饼。我是湖北人，咱们湖北吃米的嘛，没见过大饼，大家是饿着肚子打仗的，都说这个东西好吃，是烧饼，可是没有人敢拣来吃，为什么呢？”
　　彭向前插话说：“红军纪律严明！捡到东西要交公……”
　　卢政委说：“对。所以，我当时看到那个东西，也不敢吃，就一脚把他踢到草丛中去了。”
　　那个战士觉得可惜了：　　“踢到草丛里……卢政委，您是说……唉，这么好一张饼，可惜了……”卢政委也说：　　“是呀。——等仗一打完，我撒腿就往回跑，跑到原地，可是怎么着也找不到那张饼了！急得我——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找到了，我一把把烧饼抱在怀里——满眼里就是这张饼了！”
　　战士就一片叹息，说：“要是现在草棵子里也有张饼该多好啊。”
　　卢政委强打精神：“小鬼们，饼早晚会有的，可是眼下，咱们不填饱了肚子，哪能干活啊，吃，我带头！”大家便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然后就干活，喊着号子搬器材，先喊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喊着喊着就喊成“妈了个巴子”了。可把祖宗八代都骂完了，机器还是没抬到车上去。　　只好又休息了。　　战士就抱怨道：　　“妈的这机器也欺负老子没吃饱！要是过去！”
　　这时突然一只老鼠从机器下面跑了出来，几个战士就赶着追打，彭向前就喊：“你们没力气了倒还跑去打老鼠！回来回来！”

红海洋　第二章（28）
一会儿战士拎着老鼠尾巴来找彭参谋长，样子就十分不平：“彭参谋长！你看看，妈的人饿得皮包骨头，这大老鼠倒是吃得肥敦敦的。剥皮烧了吃了！”
　　向前说：“恶心不恶心啊！我就是饿死也不吃这玩意儿！”
　　沉默半天，一个战士突然叹息说：“老鼠也比我们强啊！俗话说，老鼠还有三年余粮嘛！荒年也饿不着它。”
　　彭向前眼前一亮，就问：“你这话什么思？”
　　那个战士说：“每个老鼠洞里准有存粮，最少也有斤把——这是我奶奶说的。”
　　彭向前一听来了劲，也不饿了，就说：“老鼠洞里有存粮？你说老鼠洞里……”
　　战士说：“是啊……我奶奶……”
　　向前就跳着脚喊：“他奶奶的！挖！挖老鼠洞真能够找出粮食，同志们不是可以多吃点饭嘛！”
　　大家一听全来劲了！
　　向前就下命令：“机器先不搬了！满山遍野的，给我挖老鼠洞去！”
　　战士们便一轰而去，直向漫山遍野挖了起来，而且是挖地三尺，见洞就挖。
　　不到半天，指挥部办公室工棚的桌子上堆了一堆粮食：金灿灿的谷子，黄澄澄的大豆，圆鼓鼓的高粱。这可是久旱逢甘霖呀！
　　卢政委问：“这些都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
　　彭向前说：“少着斤把，多着5、6斤，而且怪得很，据说每颗粮食一经老鼠嘴舔过，3年5载都不生虫哩！”
　　卢政委那个高兴啊，就笑着说：“这可比挖野菜强多了，看不j出来，你这个人种地不行，搞粮食还真有一套啊！”
　　彭向前谦虚着说：“群众的智慧嘛。”
　　卢政委首肯道：“好！立即成立小组，利用业余时间挖老鼠洞！”
　　彭向前说：“搞个竞赛，管它田间地头，见洞就挖，挖地三尺，粮食问题肯定能解决！”
　　夜里也就不睡了，挑灯夜战，全体战士打着火把在田间地头寻找老鼠洞，先在涝凹地里挖，挖着挖着就挖出了界，漫山遍野的见洞就深挖三尺，恨不得挖到地球对面的美国去。
　　挖了三天就挖出事来了。
　　那天一早，基地门口突然就拥来了一群农民，拿着棍棒风风火火冲向工地。当然不是来拥军的，来拥军用不着拿风火棍扁担锄头还有擀面杖。那架势是来拼命的。
　　彭向前情知不好，赶紧就叫关门，自己上前去拦，问：“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老头就说：“干什么？找你们领导算账去！”
　　彭向前说：“这里是军事基地！不准靠近！”
　　正在喧哗中，老卢和王山魁跑出来了。
　　卢政委伸着双手迎亲人一般，就说：“老乡们，乡亲们！自己人自己人！什么事情用得着这样！还舞刀弄棒的？”
　　共产党就是领着农民闹事起家的，老卢就是农民，老卢还怕农民闹事啦！
　　王山魁也问：“谁是村干部？”
　　老头大声地嚷：“这里没有村干部！”
　　王山魁递烟给他，说：“好好好，老人家，那我就跟你说。”
　　老头拿手臂一挡，气冲冲地说：“我不抽！说什么说！你们的战士，挖了我们祖坟了！”
　　卢政委大吃一惊，问：“什么？挖了什么？”
　　—个村民说：“挖了祖坟，断了风水，子孙不兴旺了，断了龙脉啦！”
　　“你们的战士挖老鼠洞把俺们的祖坟给掘啦！”
　　“你说你们不去打美帝打老蒋，你们吃饱了没事干跑这里掘我们祖坟干什么！”
　　你说这事给闹的！
　　这边闹着，那边就来报告说司令员政委坏了大事了！
　　问怎么了。
　　就说马总他拉稀拉得屁股坐不住板凳，刚才从板凳上秃噜下来，秃噜下来就不省人事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海洋　第二章（29）
老卢老王也顾不得跟农民纠缠了，反身就往里面跑。
　　马建成在干打垒里昏迷在床上了，医生看看满头是汗的卢和王，说：“野菜吃的太多，中毒了，拉肚子拉虚脱了……还有，就是饿的。”
　　老王老卢就一起蹲在地上抱着头。老卢半天就说：“妈的长征路上饿死人，解放这么些年还是饿死人，妈的老子是共产党也得吃饭。老子不是铁打的嘛！”
　　老王跳起来就喊：“谁有粮食谁有粮食，今天借我一口明天我还你八升！”
　　老卢说：“共产党说话算数，我们一定加倍偿还！”
　　老农民们东张西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里话都说城里人的尿盆子比咱们乡下饭碗都干净，这是咋啦？这城里来的解放军倒比农民都不如，倒成要饭的啦？
　　这个时候就跑上来个放羊的孩子送上一小口袋绿豆。那孩子天天在基地外面放羊，远远看着这边，可是你一招呼他就跑。
　　今天没招呼他就来了。孩子不大心里什么都有数，心里什么都知道，他就知道部队断了粮了。　　那孩子就愣愣地看着老卢，说：“绿豆！”　　老卢问：“你说什么？”　　孩子指指口袋：“这是我娘省下来的。打日本国民党，我娘　　老王抓着口袋，口袋里是绿盈盈的、猫眼亮的大绿豆，老卢就一把抓住放羊的：“放羊的孩子，你这是雪里送炭了你这是，你今天这绿豆不多，可是救了解放军，救了共产党了！”
　　老卢语无伦次了：‘‘你说你想要啥，除了吃的什么都可以跟你换不白吃你的！要不这样，下面粮食到了还你一麻袋豆子！我做主了！”
　　孩子摇头。
　　老卢问：“你叫什么？”
　　孩子说叫李强！
　　“李强李强李强……好！我记住你了，你雪里送炭，帮了共产党，救了长波台，我老卢是共产党，说话算数，我记住你了！”
　　老王就喊：“赶紧去给马总熬碗粥去！”
　　舞刀弄棒的老农民全看傻了。
　　老头看到了窗台上的碗，问：　　“这是什么？野菜？……你们……”
　　老卢说：‘‘老人家，不瞒你说，这两天下雨，粮食接济不上，部队断粮好几天了。”
　　一个农民探头探脑地说：‘‘三爷……我看食堂锅里，也全是这。”
　　老头感叹了一声：“唉！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老卢说：‘‘你们不都看见了吗？还用我说！”
　　老农民突然就拉住口袋说：“慢着，他家粮食不能收。这孩子家里的粮食不干净！”
　　老卢说：“什么！”
　　放羊的李强倔强地一歪头，说：“咋就不能收？”那老农民还是说：“你家粮食不干净。”
　　“咱们八路军要吃就吃贫下中农的粮食，坏分子的不能收！吃他的粮食坏了阶级阵线呢！”
　　放羊的李强说：“你……你嘴里喷粪！”
　　农民说：“四邻八乡谁都知道……”
　　老卢就火了：“我说收就收！打个借条！收下！”
　　老农民一挥手：“看看看看……连四类分子家里都走在咱们贫雇农前头了！八路是咱贫农的队伍，咱们贫农能让八路住在坏分子家里吃坏分子的绿豆？贫下中农同志们都给我站出来！”
　　农民们一下子都激动起来。
　　老头端着野菜碗说：“看看看看，这就是八路！要是日本鬼子国民党，早就进村抢了！贫下中农同志们还等什么！回去搬粮食烙大饼子！支前啊！”
　　农民们呼啸一声都去了。
　　粮食还没搬来，粥就熬好了，给马建成端来了。
　　王山魁指示说：“把绿豆粥给他灌下去，他天天加班，还每天节约一个定量，他这个人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红海洋　第二章（30）
灌了几口马建成清醒了一点，说：“司令员，我睡一觉就好了，别糟蹋粮食……”
　　卢政委说：“老马！你就别为粮食犯愁了，这两天，同志们挖地三尺，从老鼠洞里掏出的粮食够吃了！”
　　马建成瞪大了眼睛，问：　　“这是真的？这是老鼠洞里面的……粮食？”
　　王山魁说：“真的！这熬粥的绿豆，就是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同志们正在满山遍野扩大战果呢！”
　　老王了解老马，不能说粮食是借的，老马太抠门，你说是借．的，而且借一升还八斗，那他就得受刺激，就是吃了心里也不舒服。所以就干脆还是说挖老鼠洞挖出来的。
　　马建成果然说：“那！好！”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抱着碗狼吞
　　王山魁看他吃得那么急，问他：“再来一碗？”
　　马建成只顾吃，比画了个手势。
　　卢政委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以后不准再节约定量！你啊你，老马！你说你存那么些饭票有什么用？现在连粮食都没有了，饭票就是一张纸了，那张纸还顶个啥用？”
　　60年代初国家经济困难，中国的长波台与核潜艇就是吃着窝窝头搞出来的。
　　后来老卢做报告说：“小车推出了新中国！窝窝头喂大了长波台！”
　　老马接过话茬：“窝窝头还不管够呢！”
　　又说：“长波台胜利了，周总理和军委特批，所有有功人员，奖励大米60斤！花生油1斤！　　　“还有就是，饿着好，有利于保持头脑清醒！要不我一年就画出两万张图！而且这两万张啊！没有一点差错！你想想一年用手画两万张图没差错是什么概念！”
　　其实要说没差错，这话也是吹牛了。
　　实际上老马当时自己就认为有差错，而且差得太远了！
　　按照图纸安装好设备一试验，老马当时第一个就傻了。
　　基地经过多少个焊花四溅的不眠之夜，终于在一个清晨，长波台发射塔在一轮红日中站立起来了。
　　临开机通电之前，马建成拿着图纸，在长波台机器上爬上爬下。又检查了机器的每一个零件，然后才跑回指挥室。一发射台指挥室，卢政委与王山魁对视了一眼，卢政委就对马建成说：“马总下命令吧！”
　　马建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开机！”
　　机器轰鸣，马建成盯着机房，又说：“加上高压！”
　　一个工程师突然尖叫了声：“哎哟！马总，情况不好！”
　　话音未落就见调谐厅机房内，轰隆一声巨响，飞出一个蓝色的火球。
　　火球就飞出来了，在屋子里飞了一圈。
　　科学工作者们条件反射地齐刷刷集体卧倒在地。
　　就是老卢老王巍然屹立，到底是打过仗的，山崩于前而不变颜色。
　　老马也是好样的，大叫一声：“停机！立即停机！”
　　半天众人才爬起来。
　　卢政委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这是？”
　　王山魁吸溜吸溜鼻子：“这么大味道，是什么烧糊了！”
　　卢政委半天又问：“马总，机器没事吧？”
　　马建成铁青着脸：“现在还不知道！马上去查原因吧！哦！两位首长，只好先请你们……”
　　王山魁急啊，就说：“好好好，你快去查原因，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卢政委使个眼色，指指下面，说：“我们下去，下去等吧，好了，同志们立即去查原因，我在下面等。”
　　卢政委和王山魁在外面等着，比在产房外面等老婆难产还着急，心急火燎的。王山魁只好自我安慰：“但愿是个小故障。”
　　卢政委笑得比哭还难看：“王司令要有心理准备啊。”
　　王山魁说你什么意思？
　　卢政委又说：“无论出了什么事，第一是保设备，第二是保老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红海洋　第二章（31）
王山魁有些意外：“保老马？”
　　卢政委说：“他的压力最大。现在后悔来不及了，用人不疑，　　咱们俩的性命党票什么的，都拴他裤腰上了，他要挺不住、搞不　　下来咱俩全完！”　　老王张着的嘴半天就没合上。　　就这么好像等了半个世纪，一个工程师才跑来，王山魁问：“设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