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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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改名一事，王司令不愿提起，一提起来连在他旁边的人都受不了。老秘书和老部下都知道，一提起来这个王司令就好几天不睡觉，要想让司令员睡觉就得马上送他上舰出海，越是风高浪大他才越能睡得安稳。
　　我是那次追悼会之后听王司令讲的这事，事情是他亲口给我讲的。你说我够幸运的吧？
　　28军6l师的幸存者里还有一个小林。
　　新兵小林家里是开照相馆的，福州一解放，他就不想学照相了，跟上部队就跑了。小林有文化，入伍没多久就提了班长，要不是他有个叔叔在台湾，小林如今也在部队里混成少将了。
　　1954年，官至连长再也提不上去了的小林被调到宣传部门专管电影工作，从此成了文化干部。小林大半辈子没继续照相，也没拍出什么了不起的电影，1958年反右，小林处长本已被划人右倾，结果因当时的王司令出面干涉，档案里就没给写右派分子。到80年代众人纷纷*，就林处长因档案里没写右派，结果白受了一通罪，竟然“无反可平”。于是90年代，王司令再次出面干预林副局长的问题，结果到了世纪末，别人都是退休，惟独小林混了个离休。单位里有人不服，说我也是转业，我也是广西解放参加部队的，凭什么他离休我退休？也闹着不退要求离休。

红海洋　第一章（5）
单位领导就问：你这老同志怎么不懂得政策！你说，毛主席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是什么时候？
　　那人说这是废话1　1949年10月1日谁不知道！
　　领导说还是啊，那广西是什么时候解放的？　　那人说是1950年解放的啊。　　领导说那就对了，那就没弄错呀。你想啊，毛主席说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从此就是说从10月1号这一天开始。人家林副局长入伍是福建解放，那是1949年9月，那时候中国人民还没正式站起来呢，人家这就叫解放前参加革命，所以人家就离休。可是你呢，中国人民都已经站起来了，你才参加革命，中国人民都已经站起来了你还闹什么离休啊你……
　　这位领导没常识，他不知道1949年10月2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10兵团61师数千将士，在登陆金门的战役中，孤军奋战至弹尽粮绝。那却是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以后的半个月的事情了。
　　这事很多人都不知道。这在军事史上讳莫如深。
　　很多人不知道，这么大一个民族，站起来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卢信泉同志1935年在直罗镇战役负了伤，那一仗把他的那个连几乎打没了，可是却用红军一个营消灭了胡宗南一个师。那场战役是中央红军毛泽东亲自指挥的，老卢是红25军徐海东的部分，本来不归中央红军指挥，老卢过去自然听说过*红军，以为*是一个人，以为*长相如同张翼德，打起仗来刀枪不入。
　　把队伍打没了上面也没给卢信泉报仇雪耻的机会，徐海东反而派他到中央党校去学习。一学习就认识了来做报告的*、彭德怀、还有*，他们都是中央红军的，应该叫中央红军的首长，简称中央首长。这才知道毛主席没有三头六臂，毛主席就是头发长，可比张飞长得好多了。毛主席穷得很，身上的衣服这里补一块，那里补一块，补丁摞着补丁；还有毛主席讲湖南话，每一句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讲卢信泉就什么也听不懂了。80年代有人批判毛泽东思想是本本主义，老卢听了很烦，就说什么他妈的本本主义，那时候困难，别说本本，就是连张纸片片都没有，毛主席在上面全靠一张嘴讲，我们在下面全靠两只耳朵听，你什么时候看见毛主席讲话带着本本了，我跟了毛主席这么些年我还不如你知道？毛主席讲话从来不带本本，带本本的我知道，那是王明嘛，还有某某某嘛！
　　那时候孙中山的夫人宋庆龄送给延安一台x光机，那时候延安缺吃少穿的，也不知道孙夫人送这么个不顶吃穿的东西来干什么。可是大家新鲜啊，一下了课，学员们一窝蜂挤着去拍x光，根本就忘了毛主席了。
　　毛主席就笑嘻嘻地给了卢信泉根烟，问他为什么不去拍片子，卢就摇头，说毛主席，你看这玩意儿顶吃喝还是顶穿呢？毛主席说不顶吃喝当然也不顶穿。卢又问这玩意儿顶打仗吗？主席说这可不是武器，不顶打仗。卢就把脖子一梗说：那这玩意儿顶什么用！没有用！毛主席就乐了，毛主席说，人这么多我也挤不进去，咱们就在这里抽支烟罢了。　　俩人就抽烟。　　毛主席问：“你带过兵打过仗？”　　卢说：“报告毛主席我是连长了。”　　主席说：“你才18就是连长？哎哟我知道了，你是红25军的，是娃娃军，你们是北上的开路先锋嘛！卢连长同志，你学习完了怎么办？打算怎么办？想过没有？”
　　卢就很消沉，说：“我那个连在直罗镇打光了——我现在是光杆司令了。”

红海洋　第一章（6）
毛主席半天没说话，光抽烟，最后毛主席才说：“25军净是娃娃呀，娃娃本是该念书的，还是些娃娃……就都……真是作孽啊！”
　　毛主席就背过身去，使劲的抽烟。
　　红米饭那个南瓜汤那个南瓜汤
　　熬野菜那个也当粮也当粮
　　毛委员和咱们在一起
　　天天打胜仗那个打胜仗
　　卢信泉忽然眼里就酸了，他突然就在毛主席面前哭起来啦。
　　老卢一辈子就哭了三回，这是一回。第二回是革命胜利了回老家，回去看老娘，小的时候哥哥老打他，老娘对他好，用后背护着他，他哥就不分青红皂白打老娘。回家看老娘，到了门口才知道，家早没有了，院子早荒了，门也塌了，一个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在门口玩，问他什么也不知道，老卢就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给了那个孩子，进了杂草丛生的自家院子，叫一声亲娘双膝跪倒，老卢顿时热泪两行。
　　骑白马，挂洋枪
　　三哥哥吃的是八路军的粮
　　有心回家看姑娘
　　呼儿嗨哟……
　　为打鬼子没时光
　　东方红，太阳升
　　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他为人民谋生存
　　呼儿嗨哟……
　　他是人民大救星
　　最后一回是1976年9月舰队召开毛主席追悼会，明知道自己是舰队主心骨，当时是陆海空一级战备时期，可是老卢念到“毛泽东同志亲手缔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伟大统帅”的时候却泪流满面。　　、
　　老卢临终时却笑了，他说：“昨天做梦……梦见我娘了……”
　　1938年在延安，在中央党校，毛泽东问卢信泉：“有个三大纪律六项要注意，是你们25军的军歌吧？”
　　卢说：“是，那是大家凑的词，宣传科长某某写的。”
　　毛主席就说：“这个歌写的好！写的很好！”
　　革命军人各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六项要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1949年底，刚刚跟随毛泽东进人中南海，时任中央警卫参谋的卢信泉被毛泽东亲自点将，去帮助重建兵败金门的10兵团61师，担任61师的政治委员，他的直接下属就是原红6团的教导员王三魁。
　　老卢初见老王吓了一跳，只见这人瘦得不成个人形了，军装穿在身上空空洞洞，南方风大，风一吹呼啦啦响。
　　关于部队重建卢信泉征求过王三魁的意见，王说自己的意见很简单，一是坚决不离开红6团，坚决不离开61师，人在番号在；二是不下金门，不解放台湾不回老家，我就在这海边安营扎寨，党中央毛主席一声号令，61师还是第一批上船杀敌。
　　老卢说很好，问：“你是山东什么地方人？”
　　王说：“报告首长我是临沂专区蒙阴县大坡乡大岭村的人。”
　　卢说：“是了，你们山东人是不好惹的，惹翻了那也是不好办的。你说是吧。”
　　王说：“首长你看呢？”
　　卢说：“你这个身子骨看起来可不怎么样。先好好休息吧。我看你还没娶媳妇对吧？”
　　王就红了脸，一脸的受侮辱的样子，说：“首长，我在跟你谈正经严肃的事情呢。”
　　卢说：“是啊，你不是要在这海边安营扎寨，不下金门就不回老家吗？我看你安营扎寨还不行，真要安营扎寨，就干脆在这里娶妻生子，我也想好了，我这辈子不把台湾给拿下来，还有我儿子，儿子之后还有孙子，子子孙孙……”
　　王说：“我知道，这是毛主席说的，就在《愚公移山》这篇文章里头。”
　　卢说：“你知道就好，你今年25对吧，我今年36，你先把身体养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在这里跟国民党反动派摽上了，你看怎么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红海洋　第一章（7）
王点头说：“中！可是有一条，就是首长你千万别再跟我提什么娶媳妇的事，这个事情破坏三大纪律，属于作风问题。”
　　当时部队一边重建整编备战，一边帮助地方搞土改。城里也派来了土改工作队，工作队以城里的进步知识分子为主，有个许锦云，已经是预备党员了，长得细高挑，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走起路来风摆杨柳，一副灰军装穿在她身上偏偏就线条毕现，看得战士们心惊肉跳。警卫员说别看许同志穿着列宁装，肯定她是剥削阶级出身。老卢问为什么，警卫员就红了脸说，她跟我们村地主家的闺女长得一模一样。
　　老卢就到了小许宿舍，装作看墙上挂着的照片，一边故作深沉地说：“到底是城里的学生，墙上还挂个镜框，镜框里还有这些照片，好，好，很好嘛。”看了照片老卢断定了警卫员的判断没有错，照片上小许一家人看上去尽管不是土地主，但是洋资本家却是确凿无疑的。要不就能发育得这么好！
　　老卢就说：“许同志啊，我们野战军有很多很多好干部啊，可是我们很忙啊，你看部队在重建，要训练，要学习，还要帮助土改，忙成这样哪还有工夫考虑个人问题呢。”　　小许就笑笑。　　老卢怕她误会了，就补充说：“我说的个人问题就是指个人婚姻问题呀！”
　　人家小许心想这人真怪，空口白牙的说这些干什么呢？
　　老卢干脆又说：“许同志你还没有对象吧，如今新社会了，我看找对象也不必家庭包办了，就说你们这样的大家庭，依我看……”
　　老卢心里发虚可那语气就像个大干部。
　　小许话跟着也就硬起来，说我自己的事情是不要别人操心的。
　　老卢大喜，说：“那很好很好。”
　　老卢就找到王三魁，王一听说许锦云出身是资本家，立马就火了。卢说：“你火什么！我是让你配合她一同搞土改，让你们俩搞一个点！你想什么呢！资本家出身怎么了，人家是预备党员呢！你是革命干部，难道也像那些普通战士，就知道盯着人家傻看？”
　　没想到王三魁一见到许锦云就真的看傻了，回来跟老卢红着脸挺严肃，说过去什么是个人问题从来没想过，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真有了个人问题该跟组织上怎么谈。
　　这真是从未有过的冲动。
　　卢笑笑说：“这个问题不该跟组织谈，关键是跟对方去谈。”
　　王是山东人，直率，干脆就问：“谈什么，怎么谈。”
　　卢说：“比如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只要是共同熟悉、爱好的谈什么都行啊！”
　　老卢这么一说就把老王给误导了，老王辗转反侧半天，决定跟许锦云去谈老卢。　　就说卢政委这个人好啊，水平高，文化高，是老红军，是毛主席身边工作过的，大胆心细，这人才可真是难得啊！　　许说老谈这个干什么？谈工作吧！　　王就说不谈这个谈什么？你知道为什么派咱们在一起工作嘛？那是因为……因为你熟悉他我更熟悉他嘛！
　　谈得人家许同志如坠云里雾中暗自心惊胆颤，晚上也睡不着了。
　　老王还以为人家不好意思，自己也就更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挺不光明正大，台湾没解放，把兄弟的仇还没报，这算是干什么呀！　　结果俩人在一块儿工作像遭罪，好在1950年战报传来，才算把老王给解脱了。终于就不用再跟小许同志一起谈老卢了。
　　1950年，麦克阿瑟把战火烧到了中国东北，毛泽东决定调新组建的61师挥师北上，参加抗美援朝。

红海洋　第一章（8）
老卢问王三魁个人问题谈得怎么样了，老王一瞪眼：“该谈的都谈了，净谈你了，高低谈不出什么来了。”　　老卢也急了：“个人问题你谈我干什么？”　　老王说：　　“是你让我谈熟悉的嘛，我们俩熟悉的不就是你吗？！”
　　老卢气急败坏又去找小许，开口就说个人问题。小许很冷，说你是老干部，有家有口孩子都好几个了，这我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的。
　　老卢说哎呀哎呀！你想哪里去了，怎么是我，不是我！是王三魁同志嘛！
　　小许终于恍然大悟，气得当场就把眼泪给掉下来了。
　　姻缘未成，王三魁一夜之间跨过了鸭绿江，临行前对着大大方方的许锦云，老王是答应了写信的，可是一去两年，竟然音讯全无。
　　沂蒙山的王本利显然是让谈恋爱给谈伤了自尊心了。
　　两年后，王三魁旅长指挥部队追击敌人到了汉江边上，眼看就追上了，王旅长突然命令部队绕道前进，这一绕不要紧，敌人终于抢先一步过了汉江，而且有了功夫动用飞机炸汉江铁桥。王三魁冒着枪林弹雨指挥部队过桥，王三魁站在桥上如同个铁人，比比画画骂声震天，完全没有注意还有个文工团在江边冒着炮火歌声嘹亮地在鼓动部队，倒是警卫排长小林眼尖，指着江边喊：“首长你看！首长你看那是谁！”
　　文工团也看到了桥上的指挥员，就有一个女同志往这边跑，敌机就找到了目标，跟着她轰炸，那女同志什么也不顾，冲破硝烟冲破水柱倒下爬起来还是往桥上跑。
　　小林呼啸一声迎上去，边跑边叫：“卧倒啊！你快卧倒！”
　　这个女同志就是许锦云，后来成了王三魁同志的夫人，也是王海军和王海燕的母亲，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有个大文学家也在许锦云那个祖国慰问团里，他后来根据朝鲜战场的真人真事写了篇小说叫《团圆》。其实老王和许锦云也是在战场上团圆的。
　　事后许锦云问老王：“你看我挨炸你怎么连窝也不挪你。”
　　老王说：“大敌当前我不能让人家看我怕老婆，说我为了老婆丢了队伍！越是怕老婆这个时候就越不能表现出来，这个情况动摇军心呢！”
　　许说：“谁是你老婆！当时我不过是你同志。”
　　老王说：“胡说！当时我就想，这人是我老婆，没错，你从炮火里冲过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女人就是我王三魁的老婆！”
　　《团圆》这个小说后来改成了电影叫《英雄儿女》，50年代在中国香港创下了票房纪录，至今没有被打破。写小说的那个大文学家就是巴金。
　　多年后许锦云问老王：“你当时为什么让部队绕道，为什么不让部队直接追击？为了这还差点误了军机受了处分！”
　　老王叹道：“你哪知道！你不知道！——当时前面有好大一块麦田呢，那麦子黄澄澄的，马上就要熟透了。”
　　许说：“什么！原来绕道是因为舍不得麦子？”
　　王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　　“怎么了？我是舍不得糟蹋了庄稼。”　　许说：“你呀你，就是个农民。”　　王说：“是啊，就是个老农民。”　　许说：“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因为你是农民，才知道粮食宝贵，才知道和平宝贵，就这样！”
　　就这样老王去了朝鲜，老卢却去了苏联。老王去朝鲜是打仗，老卢去苏联却是学习。老卢没参加抗美援朝，终身的遗憾，毛主席没让他去他就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