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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2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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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县有朋差点冒出一句“干我何事”?总算生生忍住,说道:“尽忠死义,百世瞻仰!英烈精气自然感知上天,庇佑长州,何劳你我忧之深也?”
这番歪理,气得大村益次郎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哆嗦了一阵子,说道:“这些士兵,都有父母妻儿,你就忍心叫他们尽数赴无谓之死地,和家人阴阳永隔?”
山县有朋说道:“全武士之道,怎能叫‘赴无谓之死地’?再说了,我也不逼迫他们,怕死的,跟先生走;不怕死的,跟我山县有朋留下来!”
这一次,大村益次郎是真的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这个“总大将”,无法叫山县有朋服从命令,也不能对山县有朋动用军法。这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毕竟还只是一支“藩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国家军队。
小郡的长州军,终究是没有撤退。
第二天一早,铺天盖地的炮击如期而至。
洋人曾两次炮击马关,长州人是见识过西洋大炮的威力的。但马关对敌西洋军舰,敌舰的炮火再猛烈,也只是对炮台的这个“点”的攻击,而对整个山头的炮火覆盖——这种对“面”的攻击,所有的日本人,也包括长州人,从所未见。
轩军的两个炮兵团,带到日本的大炮,超过一百四十门,其中的一百一十门投入了对鹫飏岭的炮击。木渎谷内,大地震颤,硝烟弥漫,惊雷滚滚,无止无休。
鹫飏岭上的人,只觉得天崩地裂,心胆俱碎。
炮击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在阳光的照映下,整个鹫飏岭笼罩在一团奇异的橘红色的烟雾中。
烟雾散去之后,军团参谋部做出评估:山上的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打击目标都已粉碎。
轩军发动总攻,漫山遍野的蓝色士兵涌上了鹫飏岭。残存的长州军依然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已不能够给轩军造成任何实质性阻碍。
山县有朋被炸断了一条腿,他无法跪地,只能挣扎着靠在树干坐在地上,将胁差刺进了自己的肚子。被炸断了一只左手的三浦梧楼做了他的“介错人”,结果重伤之下,仅一只右手力道不够,砍到第三刀,才把山县有朋的首级完整地砍了下来。
三浦梧楼已经找不到“介错人”,只好吞枪自尽。
轩军随即进占小郡,长州藩小郡驻军——也即长州藩陆军最主要的一支部队,全军覆没。
长州藩治山口城门户洞开。
大村益次郎也受了颇重的伤,但并未致命。炮击一开始没多久,他就被爆炸的气浪掀翻,身上压满了树木土石,不曾想这些东西反倒成了他的“保护罩”,使他免于直接曝露于接下来的持续炮击。
大村益次郎被第三师第九团的士兵“挖”了出来。两个来自亚拉巴马州的小伙子还没看清这个“土人”长啥样子,便如获至宝:没想到敌军的主将被俺们俩生擒了!这下子可是立大功了!
大村益次郎的形貌太好认了——他是小郡的长州军里面唯一穿和服的人。
大村益次郎立即被送到了战地医院救治。战前,关卓凡已经下令,如果能生擒大村益次郎,有伤治伤,不打不骂,以礼相待。
军医处理完了大村益次郎的伤势后,一个金头发的高级军官出现了,含笑说道:“大村先生,久仰了。我是松江军团参谋长施罗德,很荣幸能够和您相识。”
大村益次郎微感意外,这位“松江军团参谋长”说的是德语,大村益次郎原先还以为中国部队中的洋人都是美国人。
大村益次郎会说英语,更精通荷兰语,荷兰语和德语非常接近,基本上就是同一种语言的两种方言。
大村益次郎用荷兰语说道:“施罗德将军,幸会。”
施罗德笑道:“我是普鲁士移民后裔,所以也说德语。嗯,迟一点我安排人送先生回马关,然后乘船到长崎,请先生暂在那里安心休养。战争结束之后,亲王殿下会接见你,到时候再做道理吧。”
亲王殿下?哦,是关贝子。
大村益次郎轻轻叹了口气。
*RS
第三十四章 奉献版籍
攻占了小郡之后,轩军并未马上向山口城进军,而是在小郡休整了一天。本来,并非所有部队都参加了谷口之战;对鹫飏岭的攻击,步兵的作战强度也不是很大。因此,轩军完全有余力不在小郡停歇,连续进军,攻取山口城后再做休整。
如果动作够快,很有可能就在山口城将毛利敬亲等一网成擒,结束第二次长州征伐。
有将领提出了这一点,关卓凡面带微笑,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逼得那么紧?也让人家喘一口气嘛。”
大伙儿愕然,不晓得贝子爷肚子里卖什么药,只好先“休整”一天。
从军事层面说,在陆地上,长州藩现已失去了对轩军的抵抗能力。长州藩现存唯一的一支成建制的野战部队,就是伊藤俊辅和井上馨的艺州口部队,这支部队除了人数太少——只有一千人外,处境还极其尴尬。
小郡和山口失陷之后,伊藤博文部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轩军,但该部因为要和艺州藩内的幕府军队对峙,虽然中国人的枪口已经瞄准了自己的后脑勺,却是一动也不能动。这支部队成了轩军的俎上鱼肉,想什么时候剁就什么时候剁。
现在嘛,还没到剁的时候,我还得指望他们替我挡住幕府的军队呢。
挡住幕府的军队?
是的。
总之,现在还没到掐死长州藩的时候,关卓凡要利用“最后的长州藩”,达成更大、更重要的战略目的。
毛利敬亲和世子毛利纯元,利用这宝贵的一天时间,在五百藩府亲兵的护卫下,及时撤出了山口城,翻越中国山脉,逃往荻城。
接到小郡战败的消息后,毛利敬亲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释放高杉晋作,并带着他一起撤向荻城。
临行前,毛利敬亲接受了高杉晋作的劝谏,没有按“惯例”在城内放火。
轩军顺利进入山口城,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和袭击。
山口城的“城下町”前面,几位长州藩的低级官吏,各抱着一摞文书,躬身肃立。
日本的城市构造,和中国的大不一样。城市的中心是领主居住的城堡,领主直属的武士和重要的工商业者,被要求集中在城下居住,形成“城下町”,为城市的行政、经济、交通中心,并以此为基扩展开去,形成整个城市。
世界上大多数地区的城郭城市,多为城墙包裹着整个城市,但日本的城市,只有城下町中领主居住的城堡才有城墙保护。
这种格局,和中世纪欧洲的封建采邑制度颇为相似。
究其竟,是日本小,藩国更小,人口少,经济规模有限,既不需要、也没有能力修筑中国那种城墙,对整个城市进行围护。
不过,江户幕府中期以后,藩主都另建藩邸,平时并不住在城下町的城堡内,只有战时,才会举家迁入城堡。
城下町前的几个长州藩官吏,声称奉命在此恭迎天朝大军,并献上“版籍”,以示“臣顺”。
“版”即“版图”,即土地;“籍”即户籍,即人口,这几位长州官吏捧着的文书——“版籍”,乃是长州藩全藩的土地、人口资料。
这可了不得。“版籍”这个东西是人家多少代累积下来的统计资料,真正算是“统治基础”,就算你把长州藩全灭了,也未必拿得到这个东西。
原时空日本搞的“奉还版籍”,是在幕府覆亡、明治政府成立之后的第二年,是取消藩政、建立中央集权的重要步骤。嗯,那是明治二年,即1869年,怎么,长州藩打算提前四年玩这一套?
“版籍”被送到了关卓凡那儿,徐四霖认真翻看了,不像是假的。
又向几位长州藩吏反复问讯了,确定了一点:这个“版籍”,不是给幕府的,甚至也不也是献给天皇的,而是献给“天朝”的——就是说,是给中国的。
这是要赤裸裸地“脱日入中”啊。
这个情况,颇出乎关卓凡的意料。
这应该是出于高杉晋作的谋划。
关卓凡不会以为长州藩全然真心实意,其主要目的不难看清:先求谋脱大难,不计其余,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个缓兵之计,为实施挽救长州藩的其他行动,争取时间。
同时,这一招多少也会有离间中国和幕府的作用。
不过,既然长州藩的“版籍”都端出来了,也不会是完全的耍花枪,如果其他的路都被堵死了,不得已求其次,向中国臣服,“脱日入中”,总好过身死、祀绝、藩灭。
也比被发配到鸟不拉屎的虾夷地好。
换一个主子而已嘛。
这个时代的日本,国家、民族意识,毕竟还在萌芽状态,不论是长州藩的高杉晋作,还是萨摩藩的西乡隆盛,首先考虑的,是本藩的利益,而不是“日本”的利益。像坂本龙马那样,有明确的“日本优先”意识的人,还很少。
所以,“脱日入中”,固然别扭,但这个心理障碍,并非完全不可逾越。
这个计划乍一看异想天开。长州藩不是什么“离岛”,而是日本本州的一部分,中日之间又隔着大海,很难想象中国能够隔洋越海,直接领有日本本土这么大一片土地。
会衍生出无数的问题,牵扯相当多的精力。毕竟,中国目前的主要任务是自我发展。
不过,也没有必要现在就把这条路子封死,不是还有什么“托管”、“租借”嘛。
关卓凡决定,把高杉晋作的这个异想天开,作为分裂日本的选择之一,暂时“另存”——先不做任何回应,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不过,这个事情没必要盖着,叫幕府好好急上一急,也是非常有益身心健康的。
再说,这个事,长州藩自己也未必会藏着掖着。
轩军进占山口城之后,像之前进占马关一样,暂时停止了所有的军事行动,既不翻越中国山地北上追击逃往荻城的毛利敬亲,也不派兵从背后攻击屯驻在长州藩和艺州藩边境的伊藤俊辅部。
关贝子或者到常荣寺雪舟庭院,赏玩“枯山水”;或者在入夜后,去一阪川边,看满天飞舞的萤火虫,一派悠然自得。
高杉晋作、桂小五郎,宝贵的时间我是给了你们两个,要干什么,你们可得抓紧,别叫我失望啊。
*RS
第三十五章 来客惊奇
轩军从马关向小郡进军的时候,萨摩藩的家老小松带刀,来到了北九州福冈藩大宰府。
日本中古时代,大宰府统帅九州防务,并主持外交,接待从中国和朝鲜渡海而来的“渡来人”,也因此自然而然成为对外贸易窗口,是北九州的政治、经济中心,有着特殊的地位。不过,武士阶层取得政权后,大宰府的地位慢慢衰落;同时,因为地僻西南,逐渐成为获罪的重臣的流放之地。
“八一八政变”后,倒幕派中的最重要的七位公卿,就被赶出京都,敕命在此“幽居”,所谓“七卿落难”。
不过到了第二次长州征伐的时候,七卿中的泽宣嘉,已经变成了幕府的通缉犯,逃亡去了长州;锦小路赖德病死,只剩下三条实美、三条西季知、四条隆歌、东久世通禧、壬生基修五个。
小松带刀声称,“进京公干,途径大宰府,顺道拜访三条卿”。
福冈藩对三条实美等“幽居”的公卿,自然负有监管之责。但一来,上头并没有明确的禁止五公卿见客的规定;二来,福冈藩自己也是三心两意,平时和五公卿就眉来眼去的;三来,来客是萨摩藩内、藩主父子之下、名义上的第一号人物,谁敢为难?
小松带刀来访,三条实美大感意外。
在萨摩藩内,出身世家的小松带刀虽然位极人臣,但存在感远不如实际掌握藩政的西乡隆盛、大久保利通,一向给人中庸温和的印象,三条实美对他本人并无恶感,但对萨摩藩,却是几乎“不共戴天”的。
“八一八政变”,就是萨摩、会津二藩,联合朝廷中的中川宫朝彦亲王等佐幕派公卿发动的。三条实美等倒幕派公卿,若不是由长州藩兵保护着,一起撤出京都,性命恐怕都保不住。
出京后,朝命一道接着一道追来,先是剥夺了七人的官位,这也罢了,之后的那道敕命就叫人郁闷了:更改七人姓名。
每个人的名字中减去一到两个字,通通改成单名。比如“三条实美”,被更名为“三条实”,三条西季知改名“三条知”;而且,去掉的都是“嘉字”,如“锦小路赖德”,变成了“锦小路赖”。
这是一种侮辱性的处分,七位公卿都十分愤怒。打头的三条实美还算拿捏得住,自我解嘲:还好,没给改成“阿其那”、“赛思黑”。
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好涵养,泽宣嘉就不肯当这个“泽宣”,愤然接受了福冈藩士平野国臣的拥戴,领导“生野之变”,走上武装倒幕的道路。
只是这次“举兵”,三天即败,平野国臣被俘,送到京都后处斩;泽宣嘉如前文所述,逃往长州。
可以说,七公卿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死的死,逃的逃,“幽居”的“幽居”,一半要拜萨摩藩之赐。
第一次长州征伐,萨摩藩也是征长的主力,大久保利通还做了什么征长军的“参谋”,并主导了之后的“长州处分案”。
对于这个“长州处分案”的看法,五个公卿之间是有争议的。有人把萨摩藩和大久保利通视为幕府的帮凶,为恶唯恐不尽;而三条实美认为,“帮凶”肯定是“帮凶”,但“为恶唯恐不尽”就不尽然了。以几个家老切腹为代价,保全毛利敬亲父子和长州藩的石高,对长州藩来说,是代价最小的。
三条实美隐约感觉到,萨摩颇有“周旋”之意,只是萨摩一向视长州为死敌,如此行事,用意何在呢?
但其后纷纷传言岛津久光意图接受幕府“封藩”的诱劝,自立为王,又使三条实美恢复了对萨摩藩的恶感。
在此云诡波谲之际,萨摩的家老要见我,所为何来?
三条实美沉吟了片刻,决定:这个小松带刀,还是要见上一见的。
小松带刀进得门来,居然还带着个随从。
三条实美大为意外,也大为不悦:这是什么礼数?
如果严格按照礼节,以小松带刀的藩国家臣身份,见三条实美这种高级别的公卿,甚至不能进入房间,只能在廊下,和三条实美隔着拉开的格子门交谈。当然,正常情况下,对小松带刀这种分量的客人,主人一定会邀请他进入房间的。如此你来我往,你请我谢,是为“礼数”。
无论如何,主人再客气,客人也没有把随从带进主人房间的道理呀。
小松带刀世家子弟,为人又素来温文尔雅,不可能不懂基本的礼数啊。
难道真的是落难在外,这个,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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