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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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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自己面前一向恭谨的关卓凡,忽然变得如此倨傲,这是福成安万万想不到的,先是一怔,继而勃然大怒——你一个五品的官,敢这样无礼?把脸一沉,拿出一张纸来一扬,喝道:“我奉步军统领衙门的钧令,暂代你马队的佐领之职!西营丁世杰的千总,由林世勋接任,东营张勇的千总,由积兰泰接任!积兰泰——!积兰泰呢?”



  福成安喊了这两声,无人应答,心中更怒,将手一挥道:“把他给我拽下来!”



  数名福成安的亲兵,便奔过来要拉关卓凡,忽听“啊”的一声惨呼,第一个伸手的亲兵,一条左臂,竟然被生生切了下来,血如泉涌,自己只看了一眼,便晕倒在地。



  丁世杰慢吞吞地收回还在滴血的马刀,盯着福成安,一语不发。周围的兵士早就跃跃欲试,此刻见丁世杰动了手,呛啷啷一片响,都拔刀在手,将福成安的十几个人,围在当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白白胖胖的福成安吓得魂飞魄散,抖抖地指着关卓凡,颤声说道:“逸轩,你这……这是抗令不尊,要兵变么?”



  “你有一张纸,我也有一张。”关卓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双手一展,大声念道:“奉旨:近有逆臣谋乱,着步军统领衙门马队佐领关卓凡,总司稽查,一体擒拿,有抗旨不尊者,格杀勿论。”念罢,也是将手一扬,见那张纸黄底素面,正是国丧期间的谕旨式样。



  关卓凡格格一笑,俯视福成安,说道:“福指挥,不知是圣旨大呢,还是你手里这片纸大呢?”



  福成安面如死灰,还没说话,身后的林千总,已经知道今日是身陷绝地,若是不能说动周围的士兵,只怕自己就有来无回了,当下大喊道:“你一个五品佐领,哪来的圣旨,这是假的!”



  关卓凡也不动怒,却用眼角扫着张勇,嘲讽地笑笑,说道:“张勇,早说让你磨刀来着,原来你手里的铁片儿,杀不死人!”



  张勇见到林千总,早就满腔的新仇旧恨,只待发作。此刻听关卓凡这一激,大吼一声,手中的刀向前一送,透胸而过,将林千总扎了个对穿,狞笑道:“老子没去找你的晦气,你倒来找老子的晦气!”提脚一踹,才将刀拔了出来。



  福成安见张勇当场行凶杀人,脚顿时就软了,再也顾不得上官威仪,噗通跪下,向关卓凡哀求道:“逸轩,我遵旨,我遵旨,咱们留个日后相见的机会,成不成?”



  这时候才说这个话,就晚了。勒保的骁骑营离去已久,关卓凡实在是耗不起时间了,心里叹息一声: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论罪,或许你不至死,可是现在只好借你的血,做一个投名状,来坚定我的军心!咬了咬牙,一狠心,厉声喝道:“尽数杀了!”
第七十章 危局!
  (谢谢一二三和星辰的打赏,谢谢惊叹的评价票)



  *



  勒保的骁骑营,在离顺义还有三十里的地方,终于追上了两宫的车驾,口称肃中堂的急命,殿后的士兵,亦拦不住他。



  “景公爷,”勒保带着五百多名骑兵,疾驰到御驾近前,找到了扈从的景寿,将肃顺的“手谕”递了过去,“肃中堂有命,请御驾回密云歇息,明日再一道上路。”



  “这……”景寿迟疑了。御驾周围,侍卫满布,也有步军衙门的兵在扈从,但这些兵,现在到底听谁的,也还拿不准。就算肯听自己的,要跟看上去颇为凶悍的骁骑营对垒,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两位太后坐在车里,也将勒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都是一沉。本以为已经逃出了肃顺的掌握,没想到他竟然派了马队来追。回去自然是绝不肯的,但眼前这个难关,怎么过?眼见得这个带队的军官,口气颇为嚣张,不但跟景寿说话不怎么客气,而且竟然没向御驾请安,多半是肃顺一路的人,万一作乱,如何是好?



  毕竟是女人,这里又不比宫内,在兵戈之中骤然遇到危机,到底还是缺乏处置的经验,一时之间,都有六神无主的感觉,只好把希望寄在景寿的身上。



  然而景寿亦没有这份急才,正在全无主意,汗如浆涌的时候,忽见后方尘土飞扬,又有一支马队,蹄声如雷,向着御驾的方向疾驰而来。



  “步军马队,奉旨护驾——!”关卓凡带队一路舍命狂奔,终于赶上了车驾,远远地便喊出这一声,一则是要先声夺人,二则是给要御驾之中的太后一个心安,三则是要告诉御驾旁的侍卫和官兵,我关卓凡是来保驾,而不是来劫驾的。



  “是关卓凡!”轿厢中的慈禧,象劫后余生般,一把握住慈安太后的手,“这下可不怕他了。”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勒保。他见了对方马队卷地而来的声势,脸上微有惧色,凝神戒备。



  “景公爷!”关卓凡驰到面前,见了景寿,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转过马头,打量着勒保和骁骑营的兵。



  双方各有几百骑兵,相隔着数丈对垒,气氛一时紧张得令人窒息。



  “关三,你这算是什么?”勒保大声问道。



  “我来护驾。”既然两宫无事,关卓凡的心里也就安定多了,在马上抱一抱拳,“勒佐领,你这又算是什么?”



  “我奉肃中堂之命,请御驾回密云歇息!”



  “勒保,你敢犯驾?”关卓凡的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冷冰冰的,心中在想,假如真的跟骁骑营交手,一定会是一场血战。



  “你算什么东西,”勒保探手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向关卓凡一指,他身旁的几名骑兵见了,也都随着抽刀在手,“别人怕你关三,我可不怕你!”



  “勒保!在御驾之前拔刀,这是死罪!”关卓凡厉声道。



  “嚯,怎么着?”勒保狞笑一声,“你敢杀我?”



  “我敢杀你!”紧紧跟在勒保身旁的阿尔哈图,忽然反手一刀,结结实实地劈在勒保的左颈上,因为使力太大,竟至深嵌入骨。勒保闷哼一声,连人带刀,一头栽倒在马下。老蔡和他们手下的二十几个兄弟,立刻将阿尔哈图围住,大呼道:“勒保犯驾,人皆可杀,与大家无关!”



  身后骁骑营的士兵都惊呆了,然而因为勒保平日里擅作威福,积怨极深,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肯为他出头,只有几个勒保的死党,发出了几声鼓噪。



  关卓凡知道,虽然只有一小撮人喧哗,但一夫倡乱,万人景从,如果不立刻压下去的话,搞不好就会弄出什么变故。这种时候,不能有一点点的犹豫,于是忽地跳下马,单膝点地,向两宫的御驾请了一个安,高声道:“勒保冲撞御驾,已经军前正法。骁骑校阿尔哈图,勇猛善战,忠心耿耿,臣愿保举阿尔哈图接任骁骑营第三佐佐领之职!”



  “准奏!着阿尔哈图任骁骑营第三佐佐领。”轿箱中传出慈禧清脆的声音,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暂归关卓凡节制。”



  慈禧在这些事情上,最有决断,说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以五品佐领之职,保举另一个佐领,而竟然蒙恩准予所请,在有清一代,可谓是空前绝后的一件事了。



  既然老阿有了主官的身份,那关卓凡就不客气了,大喝一声:“阿尔哈图!”



  “在!”



  “把刚才那几个临阵鼓噪的混账,给我拿下!”



  慈禧和关卓凡的处置,明快利落,那几个勒保的死党,无人相助之下,不敢抵抗,乖乖地下马交了刀,被捆了起来,骁骑营第三佐的五百多号人,归于掌握。



  去了这个阻碍,御驾的车队可以继续前行了。关卓凡把老阿的骁骑营留在道口,严令不许任何人通过。



  “就连飞过去一只鸟,也要算在你的头上。”他极严肃地叮嘱过阿尔哈图,便率了步军马队,护着车驾前行,以防再出什么意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算着时辰,直到车驾过了顺义,迎上了带领大批官员在此接驾的恭亲王。



  “臣奕?,恭请皇上皇太后圣安!”恭王跪在御驾之前,从容不迫地说。



  一路惊魂的两宫太后,至此才敢确定,自己终于平安了,不由执手喜极而泣。慈禧轻轻掀开轿帘一角,想看一看关卓凡,泪眼朦胧中,却见马队的骑兵已经纷纷兜转马头,向着密云的方向,绝尘而去,伏鞍疾驰的数百人之中,再也分辨不出哪个是他。



  *



  *



  密云城中的醇郡王,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一遍又一遍的掏出他那个鎏金的大怀表,看着时辰。



  “五哥,咱们动手吧。”醇王终于忍不住了,啪地一声合上了表盖,断然道。



  跟他一起坐在行馆的,是惇亲王和睿亲王,还有僧格林沁的儿子,贝勒伯彦讷谟祜。这里面以醇王最为年轻,但捉拿肃顺的密谕,却是在他的手里。对于这一点,惇王没什么感觉,只是拿着大蒲扇,呼呼地扇着,但须发花白的睿亲王,心里就多少有一点不舒服——毕竟自己年长,而且好歹还是个亲王。于是,对醇王的决定,略表异议。



  “七叔,我看还是再等等关三的马队。”睿亲王的辈分,比醇王却低了一辈,只能是这样称呼他。他一生没碰过刀枪,战阵上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却最是顽固守旧的一个人,对湘军一向不以为然,却把关卓凡的马队视若神明,以为这是旗营之中天下无敌的铁军,因此觉得还是要有他的马队在身边,才能安心。“肃顺到底还是正黄旗的领侍卫内大臣,要是抗旨,说不定要动手。”



  “肃顺又不是武将,他带了两个小妾住在北大街,行馆里只有一帮长随和听差,正黄旗的侍卫,都在芦殿护卫梓宫,远得很呢。”醇王有点不耐烦了,“咱们三家的王府护卫,加起来有一百多号,再加上伯贝勒的蒙古卫士,也有两百人了,收拾他绰绰有余。难道步军衙门巡夜的兵,还敢跟咱们动手不成?”



  这一番话,不能说没有道理,睿亲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说:“好吧,那就全凭七叔分派。”



  于是集合王府护卫和蒙古卫士,由醇王宣谕,是要去拿作乱的反贼肃顺,等一会到了肃顺的行馆,谁在前门,谁堵后门,谁在两侧,分配得井井有条。护卫们固然是大为兴奋,醇王自己也是得意不已。他一向好武,自诩知兵,决意把这个差事滴水不漏地办下来,漂漂亮亮地露一把脸。



  为了不惊动无关的人,两百人的队伍都是步行,三个王爷和一个贝勒,坐了四顶大轿,向北大街行去。数十盏灯笼点起,显得雄壮肃穆,城里巡夜的兵卒,见到这样的架势,果然都只是跪地请安,无人敢于多问一句王爷们要去哪里。



  不一时,便已来到肃顺的行馆面前。醇王下了轿子,将手一摆,队伍哗地一声散开,便有二三十人绕向后门去了。



  行馆的门口排着四名侍卫,见了这样的阵仗,惊疑不定,一名叫索克达的侍卫领班给几位王爷行过了礼,陪着笑问道:“不知几位王爷,有什么吩咐?”



  “肃顺呢?”醇王扬着脸问道,“是不是还在睡?叫他起来接旨!”



  索克达见醇王盛气凌人,直呼肃顺的名字,便知道坏了——就算是接旨,可是时候不对,阵势也不对。他跟另外三名侍卫,都是正黄旗的侍卫,由侍卫处派的班,并不算肃顺的心腹。眼见得肃顺要倒大霉,正在转着念头,该怎么把自己摘出去,行馆的大门忽然洞开,走出来的,却是杜翰。他正在肃顺的行馆内,等着御驾的消息,此刻见了外面这等阵势,先是一愣,看了看,知道醇王是正主,皱着眉头道:“七爷,这算什么?”



  “你也在,我倒省事了。”醇王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谕旨一扬,“奉旨拿问肃顺,连你一起!”



  “七爷,你别是失心疯了吧?”杜翰面如寒霜,“谕旨必经顾命,由军机而出,你拿了一张纸,就敢矫诏作乱么?”



  “你……你还敢为虎作伥!”醇王在言语上,远不是杜翰的对手,被他一番挤兑,恼羞成怒,还没来得急再说话,却见肃顺大步走了出来,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我都听见了,”肃顺身上的袍子还没扣好,显是才从小妾的床上爬起来,指定了醇王说道:“老七,我问你,是不是恭老六派你来的?”



  “是又怎么样?”醇王冷笑道,“现在只问你,奉不奉诏?”



  “好,算你们哥几个厉害,我倒叫你们给蒙了。”肃顺铁青着脸,大声说道,“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你们就敢矫诏作乱,不怕遭天谴么?”



  醇王见肃顺和杜翰一口一个“矫诏”,勃然大怒,骂道:“肃六,事到如今,你还想作威作福?我没那么多废话跟你说,既然不奉诏,给我拿!”



  身旁的王府护卫轰然答应一声,就要向前,却听肃顺也大喝一声:“来人!”



  几个王爷都是一愣,不知道他在喊谁,却见行馆左右的两间屋子里,哗啦哗啦冲出来上百名侍卫,在行馆门前摆成三排,手中刀光雪亮,对准了王府护卫——这些正是肃顺下大力气豢养的粘杆处侍卫,肃顺今天听了杜翰的建议,调在身侧,不想真的派上了用处。



  “老七,谁拿谁,还不一定呢。”肃顺冷冷地说。



  这一下,醇王一方大出意外,气势自然一挫。然而拖下去,夜长梦多,万一再有什么样的变故,这一趟差事就算是办砸了。醇王一急,狠了心一挥手:“上!谁敢抗旨,格杀勿论!”



  王府的护卫向前一冲,便跟粘杆侍卫交上了手,乒乒乓乓打了一阵,便又各自分开,粘杆侍卫的阵列未动,王府护卫倒是退了回来。



  双方都是旗下的子弟,虽然都没有什么当真跟人动手的经验,至少也都算是精壮之选。但这班粘杆侍卫是肃顺处心积虑抓在手里的,平时拿钱喂饱了,训练有素,也敢拼命。相较之下,王府护卫就显得颇有不如,虽然人多,但一回合打下来,倒伤了七八个,而对面只伤了三人。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动,隔街僵持,惇王和睿亲王,更是吓得躲到了后面。



  肃顺拖得起,醇王却拖不起,心里大急:这样下去,要坏事!
第七十一章 密云夜!
  正在这危险的僵持之间,就听城西门的方向,渐渐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至近,由小至大,静夜之中,蹄铁敲打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急若骤雨,势如奔雷,横行于住满了达官贵人的密云城中,全无顾忌。



  杜翰脸上变色,厉声喝道:“谁的兵进城了?!”



  “不用问了,明告诉你吧,是关三的马队!”醇王大喜,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豪气又生,向前一指,高喊道:“把这一班乱贼都拿下了!”



  关卓凡的马队,名动热河,这些粘竿侍卫本来气焰极盛,现在听醇王一说,彼此相视,脸上都有惶惶之色。肃顺和杜翰的脸色更是大变——原以为福成安已经接管了步军马队,何以关卓凡仍然能够带兵冲入城内?



  马队来的好快!一眨眼的功夫,大批骑兵已经如一阵狂风般卷到,毫不收势,突入粘杆侍卫的阵列中,一言不发就动刀杀人。这些粘杆处的侍卫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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