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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4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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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翰确实想过要整顿安徽盐务的。
首倡此议者,是英翰的一个叫做刘传桢的幕僚。
此人年纪很轻,三十岁不到,丰仪俊美,衣幍飘逸,蕴藉风流,因为身上有以知府用直隶州的功名,时人戏称“顾影翩翩刘太守”。
刘传桢没有进过学,能够入安徽巡抚的幕府,一是荐人的面子大,二是他生得太俊了,英翰难免动心。虽然,英、刘并没有真的成就断袖之欢,但朝夕过从,谈谈说说,也是乐事一件。
当然,这两位也可能已经有了龙阳之事,只是瞒着外人罢了。
刘传桢可不比原湖广总督官文那个叫“小张”的男宠——就是前文交代过的,奸杀民女、被阎敬铭从总督衙门直接提溜出来、当着官文的面揍了个半死、然后发配边疆的那个混蛋。
刘传桢人极聪明,也极晓事,他拜巡抚衙门的师爷为师,虚心请教,不耻下问,不久之后,不但公牍娴熟,连一笔字,也快赶得上师傅了。
刘传桢极力怂恿英翰整顿安徽盐务。说朝廷大兴新政,在在都要用钱,盐务是绝大的富矿,大乱之后。稍加整顿,盐税即可大增。如此,户部的正项收入多了,抚军必能上邀帘眷,枢府大佬。也必另眼相看;另外,上缴国库之余,咱们多少也能留下一些,巡抚衙门的用度,也会宽松许多呀。
英翰动心了,谋之于自己一个叫做裕庚的心腹师爷。
这位裕庚,本姓徐,字朗西,汉军正白旗人。他的名字,说起来知道的人可能不多。但是他的两个女儿,可就大大有名了:长女德龄,二女容龄,皆美姿容,通音律,擅舞蹈,精英、法语言——就是后世夤缘入宫,专为慈禧通译、接待西洋命妇的那两位角儿。尤其德龄,慈禧信任宠爱之专,一度过于普通的公主、格格。
德龄、容龄两个。算是晚清两位极著名的交际花。
当然,现在是同治五年,即1866年,这两位美人。都还没有生出来。
裕庚和其家人的事迹,如果要讲,一部书也未必写得完,暂按下不表,且说他听到英翰整顿盐务的打算的反应。
裕庚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好像不认识英翰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东翁,刘文楠此议,万万使不得!”
文楠,刘传桢的字。
英翰愕然,呆了一呆,说道:“请教——老夫子何以云之?”
裕庚叹了口气,说道:“盐务的难办,东翁有什么不知道的?实在是牵连太广、太深!这个泥塘,踩了下去,还能不能拔出脚来,谁也说不好!这也罢了,最关键的是——说句难听点的:拼尽一身剐,未必能把皇帝拉下马!”
顿了一顿,说道:“安徽盐务之关窍,不在安徽,在江苏!两淮盐场,尽在苏北,那里可是两江总督的地头——东翁,曾涤生都没什么动作,咱们何苦当这个出头椽子?就算不顾一切地当了,也必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最终变成个烂椽子!”
裕庚情急之下,这番话说得又急又重,甚至“拼尽一身剐,未必能把皇帝拉下马“这种大大犯忌的话都说出来了。英翰听了,细细想去,半响作声不得。
安徽也产盐,但并非盐的主要产区,安徽吃的盐,大多来自江苏的“两淮盐场”。
“两淮盐场”,是中国目前最大的盐场,地位之重,过于长芦盐场。乾隆朝的时候,两淮盐场额征盐课超过全国盐课的一半,真真正正是,“两淮岁课,当天下租庸之半,损益盈虚,动关国计。”
到了现今的同治朝,朝廷的正项收入中,关税的比例提高了,盐税的比例有所下降,两淮盐场的重要性略有减低,可依然是一等一的“国计”。
李世忠能够长时间拥兵数万,独霸一方,就是因为他的“豫胜营”,直接、间接地控制了两淮盐场。
李世忠“致仕”之后,依然在台面下保持着对两淮盐场的强大影响力。
安徽盐务的重要性,在于:一,安徽是食盐的主要消费地区之一,会生成大量和食盐有关的厘税;二,安徽的盐务,和“两淮盐场”密切相关——暗地里控制两淮盐场的那个人,不在江苏,在安徽。
事实上,“两淮”二字,已经显示出这种密切的关联性了——“两淮”,即“淮南”、“淮北”,本就是一个跨地域概念,泛指苏、皖两省淮河南北之地域。
这就是裕庚说的“安徽盐务之关窍,不在安徽,在江苏”的意思了。
至于曾国藩,平定洪杨之后,确实还没有管过两淮盐场的事儿。
你可以说他还来不及动手——大乱方平,江宁一带被兵极惨,曾国藩的首要任务,是办理善后和恢复市面,这里边儿有无数的事情要做,一年半载的,顾不上盐务的事儿。
你也可以说曾涤生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插手两淮盐务的,不止“旧人”李世忠,还有“新人”——部分湘军将领。
整顿安徽盐务,一定要动李世忠,还可能和湘军发生冲突。英翰一想到自己要单枪匹马和这两大股势力较劲儿,心中便大大一寒,鼓起来的气,马上就泄掉了。
他皱了皱眉,说道:“这里边儿的关节,文楠不晓得么?为什么鼓动我做这个事儿?难道他……”
裕庚晓得英翰的意思,赶忙连连摇手:“东翁不可误会,文楠的操守,不必怀疑的!他献此议……”
顿了一顿,说道:“一来是年轻热心,二来嘛……”
“年轻热心”是委婉的说法,言下之意是“年轻不晓事”。
裕庚踌躇了片刻,说道:“本来,我不该背后论人长短,文楠算是我的学生,我们平日过从得也好——可是,话不说透,怕东翁对文楠误会过甚——嗯,文楠和李世忠,是有一段恩怨的。”
“哦?”
“东翁大约不晓得,文楠是出身‘豫胜营’的。”
“什么?”
“文楠入‘豫胜营’的时候,不过一介白丁,但不足一年,便保到了四品衔——文楠并没有出过什么大力,这是李世忠垂涎文楠的……容貌,以官做饵。东翁想,文楠如何看得上那李世忠?微伺其意,即挂冠而去。”
“哦!”
英翰的心里,莫名其妙地升起一份得意:刘传桢“看不上”李世忠,却“看得上”我!
“这段经历,文楠不以为荣,没有放到自己的履历里边,因此少有人知。”
英翰“嗯”了一声,说道:“如此一来,文楠就和李世忠结下了梁子?”
“这倒不是。”裕庚微微摇了摇头,“文楠真恨上了李世忠,是李世忠‘致仕’之后的事儿。”
“有一次,文楠到扬州公干,在一家饭庄,巧遇李世忠。李世忠毕竟是文楠的老上司,当年文楠挂冠求去之时,二人也没有破脸,文楠乃上前庄容见礼。”
顿了一顿,裕庚说道:“东翁,你晓不晓得李世忠说什么?”
其实,刘传桢、李世忠巧遇的地点,是青楼,不是什么饭庄,裕庚这是为学生在抚台面前“遮遮脸”。
“说什么?”
“李世忠嬉皮笑脸,‘你别做这个像生儿,怎么着,你忘了在营的时候,你给我刷马桶、倒夜壶的事儿啦?”
英翰脸色铁青,咬牙骂道:“该死,该死!”
心中不由大起怜惜之念,点头说道:“换了谁,都得对这个李世忠衔之次骨!也怪不得文楠!也怪不得文楠!”
裕庚曲意弥合,既打消了英翰整顿盐务的念头,刘传桢在英翰面前,也没有因为这个不靠谱的献议而失宠。
可是,还是出事了。
刘传桢献议、英抚台预备整顿盐务的消息,不知怎么就泄了出去,李世忠那边儿,大起骚动。不久,六科给事中王永泰,就上折参安徽军费报销一案,行贿受贿。王永泰是河南固始人,和李世忠是同乡,安徽巡抚衙门心知肚明,这必是李世忠“买参”。
这桩大案,一波三折,迁延甚久,最后,折进去一个军机大臣、一个户部侍郎,还有道员、知府、军机章京一堆。英翰最后关头,及时变计,逃过一劫,只得了个“降二级留任”的处分,算是没有伤筋动骨,可是焦头烂额,筋疲力尽,再也不敢打李世忠的主意了。
可是,你不打人家的主意,人家未必不打你的主意。
*(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不一般的安徽提督
张六起反前后,李世忠门下,出入如川。虽然,李世忠的家,不论“致仕”前还是“致仕”后,其门从来若市,没有一天安静过,但热闹到这个程度,还是很不正常!
英翰慌了:莫不成,李世忠和张六有什么勾结,也要造反?
可是,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能贸然上奏,如果搞错了,是不得了的事情!另外,英翰也不敢大举调兵防范,他生怕刺激到了李世忠,本来不反,也被逼反了——那可真正是百死莫赎!
就算可以正大光明地调兵,英翰也没有把握,只凭安徽一省的力量,能够制得住李世忠。
李世忠的“豫胜营”,在其“致仕”之后,大半裁撤,剩下数千人,编成“忠朴营”,划归两江总督管辖。曾国藩对这支降人,也极不放心,盯得极紧,其对“忠补营”的态度,不过一个“防”字。
除“忠补营”外,李世忠手牵两淮盐枭数十股,这班人加在一起,力量远远超过一个张六。还有,李世忠和三山五岳的人物都有往来,其中,和青帮的关联尤其紧密。事实上,安庆一带的青帮,俗称“安清道友”的,就是在李世忠“豫胜营”的庇护下,才发展壮大起来的。
如果李世忠造反,这帮牛鬼蛇神都加入进去,岂非遍地烽火?
安徽的绿营,还没有完成改编,英翰对他们的战斗力,没有足够的信心;真打起来,恐怕还是得依靠驻扎在安徽和苏北的湘军。
可一来,湘军裁得也很厉害,不晓得还打不打得了仗?就算打得了仗,湘军的作为,也叫人头疼!第一是开拔费,腰包里没塞满,人家是不肯打仗的;第二是军纪,打完了仗。收拾善后,有时候比打仗还头疼!
第三,打了这一仗,湘军的气焰。不是又抬起头来了?
私下底,特别是八旗内部传过来的消息,“上头”和枢府,都是在暗暗地使着裁抑湘淮的气力的。
自己最好别给朝廷添乱!
难道,要苏南的轩军开过来打这个仗?
英翰在私邸的佛堂里诚心祷祝:佛祖保佑。还是不要打这个仗吧!
咦,心诚则灵,张六之乱,旋起旋灭!
还有,刘长佑虽然逼反了张六,但是,朝廷对他的安置很有意思:平调云贵,加“督办军务钦差大臣”的衔头——好,不但没受处分,还升官了!
大伙儿都看出点子意思来了。英翰更是心痒痒的:也许,刘传桢说的有道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算了,刘子默那般的好运气,想来不是谁都能有的,无事是福,别瞎折腾了。
他不想折腾,有人想折腾。
李世忠那边儿的动静,不仅没消停下去,反而更加热闹了。而且。有消息说,李世忠还派了人,跑到豫皖交界的大别山一带,招兵买马。不晓得要干什么?那一带……嗯,李世忠的老家固始,就在那一带!
此獠居心何在?
英翰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正在患得患失,不晓得如何是好,北京的电报来了:安徽提督伊克桑“赴本任公干”。
英翰大出一口长气:这下子可好了!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让英翰大失所望:伊克桑只带提标亲军五百名赴皖。
五百人?这够干什么的?
*
*
“‘赴本任公干’,这个说法稀奇。”英翰说,“你们说,伊子山是就此在安徽‘本任’上呆了下来,还是‘公干’过了,就回天津去?”
“你们”,是裕庚和刘传桢。
刘传桢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忍住了,把目光投向了裕庚。
裕庚沉吟了一下,说道:“想来还是要回天津去的。轩军里边儿,好几个提督,除了伊子山,还有张克山、姜寄秋——没有一个到赴本任的,都是差使办完了,就回天津报到。嗯,丁重黎不算,他已经转了文职。”
寄秋,是姜德的字;重黎,是丁世杰的字。
刘传桢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有吴本淳。”
本淳,是吴建瀛的字。
“啊,对了,文楠提的好,”裕庚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吴本淳倒算是‘到赴本任’的。”
“嗯,就不晓得伊子山要在安庆呆多久呢?”
“那得看他过来‘公干’些什么。”裕庚说,“东翁,电报用明码,只说了‘公干’两个字,笼统得很,学生以为,这不仅是给咱们看的,也是给……其他人看的。若学生所料不差,伊子山一定还随身带着密件,或者是密旨,或者是轩郡王的密谕!”
英翰眼睛一亮,说道:“老夫子高见!”
顿了一顿,说道:“照老夫子看,伊子山此行,是否为‘二九’而来?”
“二九”指的是李世忠,“李”字拆开来,是“十八子”,“十八”为“二九”。自从刘传桢献议整顿盐务被泄了密之后,英翰和心腹谈事情,凡提到李世忠,一律改用代号了。
“很有可能。”裕庚说,“不过,东翁,这个咱们暂且不必操心,伊子山到了,咱们听招呼就是。东翁也不必嫌他带的人少。咱们现在也不晓得,朝廷对‘二九’,是个什么章程?是委曲求全?还是小惩大诫?又或者,痛下决心,割肉剜疮?”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反正,有功,少不了东翁的一份儿;有过,嘿嘿,天塌下来有长人顶!”
英翰捻须微笑:“老夫子见教的是!”
刘传桢插嘴说道:“抚军,咱们倒是要先商量一下,该拿什么礼节来对伊子山?”
英翰微微一怔:“礼节?”
裕庚说道:“文楠想得很周到。东翁,你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轩军是‘奉旨西法练兵’!”
英翰微闭双目,过了片刻,轻轻“啊”了一声,睁开眼睛,说道:“吾知之矣!”
裕庚说道:“是。轩军将士,若身着戎装,即便对轩郡王,也只是行举手礼,轩郡王若也着戎装,还得举手还礼。其实就是平礼——不过先后有别罢了。轩军将士,身着戎装,即便在御前,也只是单膝下跪,举手平胸,行古军礼而已。所以,这个,虽然伊子山是东翁的下属……”
英翰连连摇手:“不,不,我可不能不识趣儿,真拿他当下属看!”
提督是从一品,巡抚是正二品,但武将受文官节制,提督地道是巡抚的下属。
“人家除了安徽提督,”英翰含笑说道,“身上还有‘松江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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