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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6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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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眷属坐车先走,胜保的那个老仆跟着。多隆阿派了兵护送,不过只限于陕西境内,出省后多部的兵就要返回,余下的路,得自己走了。
胜保做了八抬的绿呢大轿,轿杠上栓了一条铁链,接着启程。押解官是一个千总,临行前多隆阿密密地叮嘱了一番。
一路上,押解官兵只是严密关防,胜保不能自由行动,但生活起居完全不受干涉,甚至可以会客。
胜保事事爱学年羹尧,诸般荒唐,却有一件学得好,就是礼遇文士。他对武官凶,待士卒无恩,但对自己的幕僚、文案却很客气,从来没有克扣过他们的薪资,还常有赏赐。因此很有几个幕僚感念胜保的知遇,既然可以会客,便先后前来拜会。既为胜保开解压惊,也为他筹划免罪之道。
这给了胜保很大的精神上的支持,落难之际,故人不弃,是最大的安慰和鼓励。胜保渐渐地从几乎崩溃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又有了曾经的统兵大员应有的从容沉静。
后来,一些以前跟过他、又因为种种原因离去的前幕僚也寻了过来。
其中一个,叫蔡寿祺,字紫翔,号梅庵,江西德化人。
此人进士出身,原来在京中做翰林,实在受不得清苦,乃投入胜保幕中。蔡寿祺做事,有人认为虚妄浮夸,但他疾声厉色,坐言起行,自有一份狠劲,很对胜保的胃口。原想好好保一保他,但蔡寿祺忽遭丁忧,而江西被兵,道路断绝,被迫留京守制。胜保给了他一些接济,其余的只好暂时放开手了。
两个人失去联系很长一段时间,在这种境况下重逢,都感慨万千。
蔡寿祺忧满之后,离京到处“找机会”,但他再也没撞上像胜保那样欣赏他的主家,反而不止一次被人厌恶甚至驱赶,因此也是一肚皮的牢骚。此时和胜保两个对酌密言,故人情殷,都犹如空谷闻足音,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
胜保一如既往痛骂恭王,蔡寿祺却说道:“克帅,中枢诸公里虽然有人嫉贤害能,但朝廷对你,还是大有余地的。”
胜保眼睛一亮:“梅庵,这话怎么说?倒要请教。”
蔡寿祺说道:“克帅请想一想,你遭事以来,多礼堂对你,是否格外优容?种种措置,恐怕不是多某一己所能决定的。”
胜保细细地想了一番,点头道:“你说的不差。难道有人良心未泯?”
蔡寿祺冷笑道:“只怕无关‘良心’事。到底是克帅你的本钱厚,有人手头紧,不能不对债主好脸色罢了。”
这个比喻很有味道,但胜保还想不明白,说道:“梅庵,不妨直言!”
蔡寿祺以手指蘸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李”字。
这是指李世忠。
胜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他没有这个份量。”
蔡寿祺又写了一个“苗”字。
胜保苦笑道:“本来是一招好棋,可惜我落子太早。此时他和朝廷已经几乎翻了脸,我这儿哪里还说得上话?”
蔡寿祺微微一笑,又写了一个“关”字。
胜保瞪大了眼睛,突然一拍大腿,说道:“一字惊醒梦中人!梅庵,你这个字,万金不换!”
蔡寿祺大为得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克帅,‘这个字’回来之前,朝廷是绝不会对克帅明诏处置的。‘这个字’回来后,朝廷倚俾正殷,他的面子,哪能不给?只要克帅你人没有事,起复大用,那还不是随时的事情?”
胜保连连点头,也压低了声音:“受教,受教!我这个侄……嗯,‘这个字’,确实是个讲情义的。嗯,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蔡寿祺道:“‘这个字’一回来,寿祺便登门拜访,克帅且请忍一时委屈,静候好音,自有海阔天空一日的。”
两个人又密密地议了很久。
临告辞的时候,胜保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蔡寿祺,说道:“梅庵,京中米珠薪桂,居大不易,这点钱,贴补家用,你别嫌少。”
蔡寿祺接过,定睛看时,是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蔡寿祺这辈子手上就没入过这么大一笔钱,眼圈登时红了。正想说点什么,胜保已经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道:“梅庵,你我的交情,可不能说什么见外的话!”
蔡寿祺走后,胜保非常兴奋,坐不下来,绕室缓行,很想做一首“孤愤客旅”之类的诗。正有了两句,突然门外一阵喧哗,然后他那个随眷护持的老仆冲了进来。
胜保看时,不由大吃一惊。这位老仆鼻青脸肿,嘴角还有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都是尘土泥浆。
胜保暗叫不好,老仆“噗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哭道:“大帅,行李和几位姨太太,都,都被德兴阿抢走了!”
*(未完待续。。)
第三章 僧王阵亡
胜保晴天霹雳,目瞪口呆,滞得一滞,才颤声问道:“吕姨太呢?”他还抱着一丝的侥幸。
老仆哭道:“也叫德兴阿一起劫走了!”
胜保五内如焚,愣了半响,大声道:“拿纸笔来!我要参多礼堂!他纵兵殃民,土匪!土匪!”
一个幕僚赶忙过来劝解,说恶行是德兴阿所为,暂不宜和多隆阿翻脸,还是先写信向礼帅申诉,如果要不回眷属行李,再参他不迟。
胜保颓然坐下,道:“唉,我方寸已乱,就照你说的办吧!”
于是写了信,交给那位千总,又送了他二百两银子,嘱他面呈礼帅。信中话说的很重:如果没有切实的回音,绝不再往前走,“义不受辱,有死而已”。
那千总不敢怠慢,布置好关防,上马去了。
胜保心境略定,问老仆详情。原来自风陵渡过黄河后,即进入山西境内,多隆阿派的护卫就在河西的渡口和胜保的眷属分手。过河后,天已向晚,一行人便宿在蒲州城外的一座关帝庙里。
到了半夜,出事了。一大群兵涌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所有行李和几口女眷全部掳走,老仆略略拦阻,便拳脚相加,打翻在地。
还不止,这群兵顺手洗了旁边的一条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去逃难了,逼得村中两个年轻女人投了井。
这个地界正是德兴阿的防区,不是他干的还能有谁?
胜保将德兴阿恨入骨髓,心想就算眷属行李要得回来。此仇也不能不报。可是。怎样才能出这一口恶气呢?
第二天。那位千总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说多大帅答应了,已经派了人去蒲城交涉。
千总的意思是胜保也该启程,“迎了上去,有多好呢?”但胜保发了牛脾气,不见到眷属行李,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走。千总无可奈何,只好一起等着。
等了两天。终于把十驮行李、三位姨太太等了回来。
然而,吕姨太不在其中。
胜保暴跳如雷,德兴阿派来“护送”眷属行李的把总却不慌不忙,说道:“德大人说,这位吕氏,是逆犯的老婆,他得公事公办。”
胜保瞠目结舌,答不上话。
这真是“七寸”所在,明知道德兴阿假公济私,但不论胜保还是多隆阿。都拿他无可奈何。
想到人间仙色的吕姨太,从此在德兴阿这个粗坯身下婉转呻吟。胜保只觉痛酸苦涩几把小刀子同时在心窝里面剜绞,人生索然无味,什么都不再想了。
终于到了北京。
犯官被送入刑部,刑部的司官接收了多隆阿的咨文,把胜保交给“提牢厅”,安顿在“火房”里。关门落锁,胜保便踏踏实实地坐起了牢。不过所谓“坐牢”,乃是“浮系”,只是失去自由,可以读书,可以会客,还可以从外面叫席面和剃头匠什么的进来。
无论如何,拿办胜保这件大事告一段落,两宫和军机们都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等他们吐完这口气,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僧王阵亡了!
之前派了曾国藩会剿捻匪的差使,但廷寄发出,等来等去,等不到曾侯爷的动静。两宫和恭王正不耐烦,曾国藩人没动静,折子却终于到了一封,一看题目,就叫人倒吸一口冷气:“遵旨剿贼,沥陈万难迅速情形”。
曾国藩在折子里反复喊难。
先说没人,“金陵楚勇裁撤殆尽,须另募勇丁,期以数月训练成军”。
再说没马,“捻匪积年战马甚多,驰骤平原,其锋甚锐”,要到古北口采办战马,再加以训练。
最后连水师都扯出来了,“拒贼北窜,唯恃黄河天险”,兴办水师,需要的时间更长,云云。
慈禧、恭王明知曾国藩是不愿意接这个差使,才诸多借口,却一条也驳他不倒;就算能驳,正指着人家出力,也不好驳。于是君臣相对苦笑。
僧格林沁更加紧张,不是担心曾国藩不出兵,是担心曾国藩出兵。曾剃头真要从南边插一杠子,自己这个亲王的脸面往哪里搁?
湘军克复金陵,僧格林沁已经深受刺激;关卓凡后进崛起,隐然有压倒他这个“旗人老前辈”之势,再添一层刺激;朝命曾国藩会剿捻匪,更是等于直接打他的脸,僧格林沁心里犹如火烧,真拼了命了。
其时捻军窜至河南邓州,僧王出击,先败后胜,于是穷追不舍。那一带地形崎岖,马队不能尽展所长,多次中伏,虽无大的损伤,但僧王愈加恼火,追击愈急,经常一昼夜走两百里。宿营时,衣不解带,以亲王之尊,亦是席地而寝,天光微熹,便第一个上马而去。
这般追逐不休,他亲将的几千马队,终于和后面的十几万步军完全分开了。
追到山东曹州,捻军故意示弱,说只要僧王不追得这么紧,就可以投降。僧王以为捻匪已至末路,于是数千轻骑,全力出击,却落入捻军的伏击圈,血战不利,被迫退入一座空堡。
捻军四面合围,在空堡周围挖掘长壕,一旦掘成,官军即成困兽,蒙古马队也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于是官军只好拼死突围。此时的僧王,神元消耗,几乎灯尽油枯,全靠喝酒来勉强支撑;而官军的向导,是一个投降的捻子,临阵起了异心,将几千官军往捻军布防最严密的去处带。
这样厮杀了一夜,官军几乎全军覆没。
战后,僧王的尸体是在一片麦田里找到的,身被八创。
僧王的亲信部下提督陈国瑞,亲自背了僧王的遗体,进曹州城,素服治丧。
朝野震惊。两宫破例于午后召见军机,君臣相顾黯然,慈安太后更是落下泪来。
先议僧王的恤典。乃定派御前侍卫随同僧王长子贝勒伯彦讷谟诂赴山东迎丧,辍朝三日,恤典从优,具体办法由军机处会同吏、礼二部及理藩院商定,另行请旨。
这些都好办,难办的是,接下来的仗,怎么打?
捻匪士气大振,东捻做出北渡黄河的姿态,一旦渡过黄河,随时可能进犯河北,京畿重地即在捻军威胁之下。朝廷已令直隶总督刘长佑调兵遣将,严密监视。但如果捻匪北犯,直隶的兵能不能挡得住,实话说,一点把握也没有。
西捻已窜入山西境内,如果由得捻匪继续西向,抵近山西、陕西交界地区,多隆阿部两面受敌,一旦支撑不住,捻、回合流,西北必全局糜烂。西北如果沦陷,西捻、回匪合而东谋,东捻接应,中原遍地烽火,而且地近京畿,其祸不可测,甚至过于洪、杨!
原先打的如意算盘,是曾国藩搭僧格林沁,刚柔相济,庶几可在轩军回国之前稳住剿捻这架倾斜的“马车”。结果曾太慢,僧太快,一个还没有上车,一个已经翻车,而轩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国!
两宫和军机眼中出火,头上冒烟,慈安又流下了眼泪,这一次不是为了僧王,而是忧虑形势。
军机全班大骇,主忧臣辱,为臣者不能纾主上厪虑,包括恭王在内,都羞惭无地,跪倒匍匐请罪。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现在也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慈禧还拿捏得住,温言抚慰了几句,“总要议计出一个妥当的对策来!”
曾国藩是指望不上的了。慈禧恭王都看了出来,曾国藩盈满自抑,加上勋名已足,心力已衰,是真不想再打仗了,硬逼着他上阵也未必能打好,强扭的瓜不甜。
国内能堪一方之任的人还有两个,一个左宗棠,一个李鸿章。左宗棠现在福建追剿汪海洋、李世贤,虽然节节胜利,但毕竟尚未竞全功,现在将他北调,闽浙的匪情一定死灰复燃。
就剩下一个李鸿章了。
*(未完待续。。)
后天(5月11日)恢复两更
定于明天结束陪床,后天(5月11日)开始恢复两更,感谢朋友们这些天的谅解和支持。
狮子敬礼。
*(未完待续。。)
第四章 云霓之于大旱
于是顾不得会不会再扶出一支“淮系”,决定曾、李师弟再掉个个儿,曾国藩回任两江,筹办粮台,原署理两江的李鸿章接曾国藩的钦差大臣的位子。
可是李鸿章哼哼唧唧,和他的曾涤生老师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鸿章回奏,“淮军疲惫,久疏阵仗,仓促之间,难堪大用”,而且,“子药不齐,马匹不备”,反正要好好操练,买枪买炮买战马,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真实原因是李鸿章署理两江,正做得兴头,要他离开这好不容易到手的膏腴之地,去办剿捻这种苦差事,哪里会情愿?
他倒也不是什么事情都不做。李鸿章下了手札,令先前入鄂接受曾国藩节制的刘铭传一军,准备出鄂入豫,希望可以此向朝廷交差。
李鸿章自己,在江宁摆出一副“俺在后方通盘筹划、主持大局”的架势,总之,不肯离开两江总督的位置就是了。
可李鸿章这么阳奉阴违,先不说剿捻事宜谁来抓总,他不离开江宁,曾国藩怎么回任呢?
两宫太后、中枢诸公个个度日如年,正待峻词督促,关卓凡在美国的最后一份折子到了。
真是云霓之于大旱!
宫内宫外,欢然鼎沸;君臣对唔,笑逐颜开。
美国平叛,到底竞了全功!这一支扬威异域的子弟兵,到底要回来了!
计算日期,此时的轩军,已经在海路上了。两个月后。群丑股栗。百邪全避。
就如查塔努加大捷那一次。美国政府的“贺折”也“适时”地到了。言美词甘,“热情”地不得了,君臣推敲语义,是要和中国“结盟”的意思。
美利坚国以当今世界诸国中的强者而做此姿态,则“万国来朝”不为虚饰了。君臣们就在由西北到中原的遍地烽火中,看到中兴的气象露出了峥嵘。
慈安又当着军机们的面流下了眼泪,但这一次下面的臣子们不必谢罪,因为这是喜悦的泪水。
关卓凡的折子还有一个附片。也非常重要,“略陈剿捻二三事”。
利宾从上海启程赴香港的时候,还没有僧王阵亡的消息,关卓凡当时只是已经知道了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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