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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第7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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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虽然不是言官,但受到的震动比言官还大,汗都流下来了!比如,阎敬铭。

    阎敬铭向来以精于计算自傲,但看徐折的时候,这段话轻轻“滑过”脑子,对于其中的数字没有产生任何反应。他的头脑中一片混乱,亦不由自问:这是怎么回事?

    恭王沉吟着说道:“中国分一天为十二个时辰,西洋分一天为二十四个小时,这个徐节庵,想来是分不清楚‘大时’和‘小时’的区别,致有此误。”

    关卓凡点了点头,说道:“六爷明鉴。必是有人告诉徐节庵,这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他以为‘小时’即‘时辰’,‘一个时辰’跑五十里,这一天可不就跑六百里么?驿马与之相比,岂非‘有速无迟’?”

    “徐某之谬尚不止此!英国人造的火轮车,不说在英伦三岛本土了,就是在印度。一个‘小时’都已经跑到了九十六里——人家告诉徐节庵‘火轮车一个小时跑五十里’之‘里’。绝非中国的‘里’。而是西洋之‘公里’或者‘英里’。一‘公里’相当于二‘里’,一‘英里’超过了三‘里’,徐节庵将之当成了咱们中国的‘里’,哼哼,不识之无!”

    参会亲贵重臣,个个听得瞠目结舌。

    “对洋务一无所知,却非要来指手画脚,不闹笑话。怎么可能?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骗别人,骗自己,最终‘满纸荒唐言’!”

    关卓凡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前年,英国的京城伦敦,已经建成了第一条地下铁路,叫做‘大都会铁路’——诸位没有听错,这条铁路,实实在在。修在地下,像土行孙一样。在地底钻来钻去!”

    “人家一日千里,咱们还在这里争论该不该修建铁路,等争出名堂来了,大约就‘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可惜,中国不是桃花源,别人也断不会容你置身世外,逍逍遥遥,做个武陵渔夫!”

    话说到这里,虽然“二十五条”只议了一条,但窥一斑而见全豹,徐应祥的折子,其实已没有再议的必要了。不过,关卓凡并不打算就此罢手。

    “咱们来看看徐侍讲还有什么高论。”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念道:“‘中国可恃以扼要据险者唯陆路,广开铁路,四通八达,山川关塞,悉成驰骋之坦途。自平其险,开门揖盗,战事一起,洋夷长驱直入,中国将何以自立?’”

    关卓凡“格格”一笑,说道:“照着徐某人的套路,打起仗来,洋人会用咱们的铁路,那么洋人会不会用咱们的驿道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驿道挖断了罢!洋人的兵轮会不会沿河而上、由滨海而内陆呢?当然会啊。怎么办呢?现在就将所有的河流都填断了罢!”

    “还有,咱们的枪炮如果不小心落到洋人手里,洋人会不会用它们来打回咱们呢?当然会啊。为绝后患,现在就把手上的洋枪洋炮尽数销毁了罢!”

    关卓凡屈起手指,指节在桌子上一击,力度不大,但已难掩愤懑之情:“原来徐某人的御敌之法,就是把脖子缩回腔子里,做缩头乌龟,我可算见识了!就是不晓得,天底下有没有敲不碎的乌龟壳?”

    关卓凡提高了声音,说道:“什么山川险阻挡得住大炮的轰击?不想被洋人欺负,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的大炮比他们的打得更准、更远!舍此之外,都是扯淡!”

    煌煌政议,突然蹦出“扯淡”二字,大清开国以来,不知道是不是头一遭?参会重臣,脸上五颜六色,很是可观。

    关卓凡气息略平,说道:“咱们再往下看,修筑铁路,‘毁地脉,坏风水,干天地之和,蹙生灵之命”——好大的帽子!还有什么,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嘿嘿,看来徐侍讲和鬼神们很熟啊。”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这左一个‘地脉’,右一个‘风水’——哼哼,我就不解了,是不是这‘地脉’、‘风水’,只有中国才有,一出国门,立即无影无踪?不然,英国、美国,修了这么多的铁路,都修到地底下去了,按理说,早就该亡国了!可是为何人家的铁路修得愈多,国势愈加蒸蒸日上?”

    “还有,徐侍讲真的和鬼神们很熟么?不然怎么会晓得,修铁路会惊扰‘山川之神,龙王之宫,河伯之宅’?嗯,我是不是该学西门豹,请他去跟龙王河伯譬解譬解?”

    这不是好话!在座的不少人都不由失色,不知道关贝勒只是讥讽愤激之语,还是真要这么干?

    关卓凡再次提高了声音,说道:“诸位,这地脉、风水、龙王、河伯,哪一本圣人之书讲过?是《论语》,还是《孟子》?我只晓得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国家论政,搬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是儒林之士应分应为吗?这还算不算天子门生?”

    这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回来”,参会重臣,尤其是翰詹科道们,身子不由就矮了一矮,再矮一矮。

    关卓凡继续说道:“再请看这一段,‘铁路行之外夷则可,行之中国则不可。何也?外夷以经商为务,君与民共谋其利者也;中国以养民为务,君以利利民而君不言利者也。’——嘿,他倒也知道铁路是‘生利’的!”

    关卓凡抬起头来,说道:“徐某人的意思是,咱们的皇上和太后,不能讲‘利’——就是说不能提这个‘钱”字,所以,就不能修铁路。可是,我要请问,治河要不要钱?赈济要不要钱?修桥修路要不要钱?买枪买炮要不要钱?给他徐节庵发俸禄要不要钱?这也‘不言利’,那也‘不言利’,到了要花钱的点儿了,怎么着,请他徐侍讲掏腰包?”

    关卓凡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刚刚承认铁路能够生利,就来了下边这么几句,诸位请看,‘铁路以豪强而夺贫民之利,致小民困苦无告,迫于倒悬’——我不晓得这个套路是怎么变出来的?”

    “有句话,各位听过没有?叫做‘要想富,先修路’!铁路非马路可比,一旦开通,物资、人员流转无碍,数量百倍于前,穷乡僻壤立变通衢大城,市面兴旺,经济发达,官绅士民,皆蒙其利,哪来的‘困苦无告’?不修铁路,从上到下,僻处窄地,什么生发也没有,才叫‘困苦无告’呢!”

    “英法美荷诸强,其国人无不翘首以待,盼着铁路早一天修到自己家乡,唯有咱们中国,倒了过来,岂非咄咄怪事?”

    “还有,铁路开通,沿线地价上涨,其中获益最钜者,乃是这些地的地主!可是,现在反对修筑铁路最力的,也是这班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事情?”

    参会重臣无不面面相觑。这个,铁路到我家,原来我是赚了的?这些情形,俺们以前可不晓得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定议
    关卓凡微微放缓了语气,说道:“其实,铁路之便民利国,举目已筑铁路各国,皆有明证,只要睁开眼睛看世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怕就怕闭目塞听,凭空臆想,则难免画虎类犬,言不及义,贻笑大方事小,误国误民事大!”

    顿了一顿,说道:“就拿电报来说,架设之初,朝野上下,诸多浮议,还有无知之徒窃毁线路。如今怎样?紧要讯息,隔洋越海,万里之遥,转瞬即至——这如果坐船骑马,要多久才能送达?除了军国大事呼应如意,商人们也开始用电报了!做生意最讲究时效,有了电报,早着先鞭,不知道能多做多少生意?”

    关卓凡扫视全场,缓缓说道:“请问今日之下,还有人说电报不该办的吗?”

    全场静默。

    关卓凡说道:“我只盼有些人,不要重蹈电报之覆辙,不要阻碍朝廷富国强兵,不要夺生民之大利!”

    这几句话,夹着丝丝金属般的颤音,入耳入心,肝胆震动。

    关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说道:“这上面还有一条,指责铁路‘烟伤禾稼,震动寝陵’。火车远远地喷几口烟,就能呛死庄稼?这般奇谈怪论,到底从何而来?果真如此,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不呛死也饿死了!真正是无识之尤!”

    “至于‘震动寝陵’,诸位,”关卓凡提高了声音,“先帝是如何‘大行’的,诸位大约都还没有忘记!”

    重臣们心中都是一凛。

    关卓凡努力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沉痛”:“英法内犯。先帝出狩。辛苦经营数代的圆明园被付之一炬——这是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先帝急痛攻心。可治之病终于变成不讳之疾,药石罔效!时至今日,两宫皇太后每一思之,尤锥心泣血!”

    会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关卓凡厉声说道:“何以至此?不过四字——‘技不如人’!”

    “洋人称圆明园为‘万园之园’——诸位,我是亲眼看着这座‘万园之园’烈焰冲天的!百年心血,灰飞烟灭,天地变色!其时,卓凡向天立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

    “则何以报君父之仇?也不过四字——‘师夷长技’!”

    “夷之长技谓之何?谓之洋枪洋炮也,谓之铁甲舰也,谓之工矿也,谓之企业也,谓之电报也,谓之铁路也!”

    “不如此,就靠徐某人的‘讲义理’‘不言利’,诸位,扪心自问,报得了君父之仇吗?!”

    讲到“报得了君父之仇吗”之时。关卓凡已是声色俱厉。

    “再这么颟顸下去,不但报不了君父之仇。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招来外侮!”

    “到时候,”关卓凡狞笑了一声,说道,“不晓得徐侍讲打算拿什么给人家烧,紫禁城吗?!”

    会场内低声哗然。

    徐应祥幸好不在现场,不然非昏死过去不可。

    待场内议论声慢慢地低了下去,关卓凡高声说道:“我敢说,列祖列宗地下有灵,听到火车汽笛长鸣,必定笑逐颜开,因为,雪耻有望了!”

    只听“啪”的一声,有人大声说道:“就是这个话!”

    大伙儿看时,乃是睿王仁寿,只见他白须掀动,老脸涨得通红,一副异常激动的样子。那一声“啪”,却是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关卓凡向睿王点了点头,说道:“王爷明鉴!”

    关卓凡略略放低了音量,继续说道:“修建铁路,难免要拆几间房子,迁几座坟头——又如何?咱们中国人讲究的是‘安土重迁’,可不是‘安土不迁’!这个‘重’字,是‘重视’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迁’得值,‘迁’得有道理,就该‘迁’!”

    “真要像某些人说得那样,家安下了,骨头埋下了,就动不得——那么几千年下来,咱们中国人只好还窝在函谷关内、黄河边上,喝黄水,啃沙子,哪有今日**八荒的局面?我朝也只好还呆在关外极寒之地,说什么定鼎天下?”

    “再说,朝廷也不是不给补偿、不予安置,断不会因为修建铁路,就有人流离失所的,这一层,诸位大可放心!”

    讲到这儿,关卓凡转向恭王,说道:“六爷,我的几句刍荛之见,已经说完了,请六爷主持吧。”

    恭王面向众人,微笑说道:“哪位还有高见?请一一尽抒吧。”

    哪里还能有什么“高见”?

    恭王等了片刻,见无人说话,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儿拟了份折子,诸位看一看,如果没有更多的意见,咱们就在上面列名,算是今儿会议的结果,定议复奏。哦,不过不强求,如果哪位不愿列名,另有话说,别具奏折,也请自便。”

    大伙儿心想:好啊,连“定议”都事先写好啦。

    折子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是“查翰林院侍讲徐应祥所奏荒诞不经,伏乞两宫皇太后宸衷烛照,明发上谕,痛加驳斥,以彰是非”,云云。

    嗯,还要“明发上谕”,看来后面还有好戏啊。

    按以往的经验,像“铁路”这种分歧严重的议题,会后多会拟出两三份折子,分成两三拨人,分别列名复奏;不肯列名,单独具名上折的也会不少。可是,今天的情形实在不一样——

    就算有不同意见,谁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或者说,谁敢来领衔再拟另一份折子?

    今天的会议,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议”,几乎从头到尾,都是关卓凡一个人,在那儿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本没什么稀奇,尽可左耳进、右耳出,你说完了,我听完了,大伙儿该干嘛干嘛。

    可是,今天不行!

    听罢,有的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恨不得出门便仰天大呼,挥刀上马,大大作为一番——至于“作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有的人思绪起伏往来,脑海中乱成一团,莫辨滋味。

    即便是最保守、最“冷感”的人,心中亦是大起波澜——并不是说他们已经接受了关卓凡的观点,有的人还觉得莫名的恐惧——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无动于衷。

    许多人都隐约感觉到:身边的某些东西正在坍塌,一个未曾见过的新世界在地平线上出现了。

    对于这个新世界,有的人惊喜莫名;有的人觉得光芒刺眼,本能地就想合上眼睛——但即便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得到它的耀眼光芒。

    不管怎样,没有办法再装做看不见这个亮堂堂的东西了。

    关卓凡说的很多话,不少人还“消化”不了,既不能是其是,也不能非其非,就是一个“招架不来”的感觉,可正因如此,才更有泰山压顶之感!其中,一顶又一顶的“帽子”扔将过来,每一顶“帽子”都是“人臣所不能承受”,躲不开,戴不住,气喘吁吁,只好身子往下低一低,再低一低。

    因此,就算有人对铁路还有什么疑虑,但徐应祥“荒诞不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你不在折子上“列名”,是否认为徐某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呀?

    不少原先不赞成修建铁路的人也在想:这个铁路,也许关贝勒说的对,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真的“利大于弊”呢?

    会场内摆开了一张长长的桌子,奏折铺在上面——奏折颇长,但本身的内容很少,绝大部分的位置是留给大伙儿署名用的。

    恭王领衔,先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睿王以下诸王,依次上前,在奏折上署名;接着是关卓凡——这都是没有任何犹疑的。接着,就到内阁大学士了。

    大伙儿的目光落到了朱凤标和瑞常两人身上。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大获全胜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朱凤标和瑞常几乎同时站了起来。他们俩挨着坐,起身起得仓促,站起来的时候,相互碰了一下,不由都是尴尬一笑。瑞常脸上微红,他是协办大学士,从一品;朱凤标是殿阁大学士,正一品,按理他是不能抢到朱凤标的前头的。

    瑞常低声说道:“霞翁先请。”

    朱、瑞二人,一先一后,走上前来,在奏折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关卓凡暗暗地舒了口气。

    接着是军机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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